第四章　柔情男儿不能已

 

2024-08-05 22:32:2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浪子眼睁睁地看着蛇疯子，不知道怎么讲话才好。
　　他盯着女人，他似乎不认得这个女人了。一个女人，一旦知道了什么是羞涩，就变得极是可爱了。
　　蛇疯子看着浪子，她的眼睛瞪得很大。
　　“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浪子说什么？
　　他只是盯盯看着女人。
　　她轻轻道：“我告诉你，我在这楼里很闷，他们一个个都是疯子，连他也是……”
　　她一指指向老人。
　　“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知道他们都是疯子，我疯，我也不能不疯，人都是疯子了，我怎么不疯？我也得疯，我就玩蛇。你想想，我不能去学着吞吃那些脏东西，我也不能天天换衣服，我也不能赤裸着在街上走，我是一个女孩儿……”
　　她的脸红了，她的声音也低下去了，她的声音几近于耳语了。
　　“我不喜欢蛇，我真的不喜欢蛇。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喜欢玩蛇的蛇疯子，我再也不玩蛇了，好不好？”
　　她轻轻吹气，站在浪子面前，如梦如幻。
　　浪子看着老人，不明白这个老人的心思。如果他愿意让他的女儿和浪子在一起，必是他浪子有什么本事能与他的女儿白头偕老，此时的浪子已经是废人一个，全无武功，他要浪子与他的女儿在一起做什么？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一拍手，就从石洞后面走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一边走着还一边在笑。
　　“我说你做不成我的衣架，果然如此，我一看这小丫头的神色，就知道我的衣架子落空了，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这人是南三媳妇。
　　老人道：“你看，让他与惠儿成亲，怎么样？”
　　南三媳妇突然没了笑意，她竟然也能一脸严肃，慢慢道：“浪子，你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做她的男人？”
　　浪子的声音也慢慢吞吞：“愿意怎么样，不愿意怎么样？”
　　南三的声音很冷：“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让你与惠儿成亲，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疯人楼的人。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得死在这里……”
　　浪子道：“我为什么得死？”
　　南三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不放心你。”
　　她一指老人。
　　浪子不动。
　　南三道：“如果你愿意，我也动你不得了，你成了这疯人楼的主人的贵婿，谁也不敢动你了。但如你不愿意，你可就惨了，你先得做我的衣架，你或许会死得很惨，因为你不是疯子，在这里，要不就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疯子，要不就做一个楼主的贵婿。你愿意怎么做？”
　　浪子的心里不是滋味，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他对于老人的尊敬中走出来。他看着老人，轻轻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人指着墙上的画，对他道：“浪子，你看一看这四幅画，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了。”
　　浪子回过头，看墙上的四幅画。
第一幅，是那面江边站着一个人，身旁有一匹马的图画。
　　浪子看了，百思不解。
　　老人道：“这是汉时的霸王项羽，他败于汉王刘邦，来到了江水边，有一个老人劝他过江，再徐图进展，他不想再干了，就自刎于这乌江边。我看着这张图，就总是想，他何必这样愚笨？只是他愿意过江，他就有机会，他如果有机会，天下就不一定会是刘邦的了，也许天下会两分，也许天下从此姓项也说不定。人这一念之差，误去了多少好时机？”
　　浪子看着老人。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老人议论时事，但此时一听得他的话，也觉得他挺有道理。
　　老人又道：“你看这一幅画，这是刘邦的手下大将韩信，他为刘邦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前他受苦时，走到了汉水边，遇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正在漂洗衣服，韩信便向这女人讨乞，女人斥他一顿，说他一个男子汉，年纪尚轻，何必在此做这样的事儿？如果他去做一点儿正事，他一定能做得成一个自食其力的人。那样岂不比要饭要好？虽是如此斥了韩信，但女人很是可怜他，就回家带了饭食来，让韩信吃了一顿饱饭。后来韩信归来，找这漂母，却闻听得她已经死去，就带人在江水边，向江水里抛了许许多多的银子。这也是一大怪事，人活着，你不思报答，及至人已经死了，你反来扔银子。这又有什么用处？从这事儿看韩信，便知道他为人实在是只务些虚事儿了。及至最后，他被吕后一计，斩首于市曹，也是意料中事儿。看这韩信，本来是一个文可以安邦，武可以定国的角色，却死得如此悲惨，岂不是他自己太笨了么？他受人一饭之恩，为了求自己心安，装模做样给天下的人看，向水里扔银子，这种人就是活着，最后也成不了大气。”
　　浪子默然，他看着老人。
　　老人又道：“你再看这一幅。这一幅画是唐时的有名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你大都熟悉，他们是四个人，一个是唐太宗，一个是虬髯客，再有一个女人是红拂，一个男人是李靖，本来天下风尘三侠是虬髯客、李靖、红拂的，虬髯客意中愿意占有天下，但与唐太宗一棋之后，便改了主意，一拂袖子，出海飘洋，不再履中原净土了。这画上画的便是这得失天下的一弈。你看这画，一旁的红拂对李靖情意绵绵，自然对谁得天下没什么兴趣，她的心思便不在这棋局上。李靖比红拂更多时俗，自然看得触目惊心，他的心思全在这一局棋上。而对弈的两人的神情就更不相同了，虬髯客是江湖之人，对于天下没有赵匡胤那么认真，他的弈棋就重表而不重里。他在乎他的神态，他在乎他做江湖豪客的名声，他的心思不全在棋局上，由此便可看出天下终究属谁了。你想，如果虬髯客再认真一些，你知道今日大宋天下终究属谁？”
　　浪子听得老人的话语，再看那两个对弈之人，越看越是心惊，居然在那驰驰缓缓中看出了杀伐之声来。
　　他的心里很是沉重。
　　老人看看他，又道：“你看这第四面画，这是唐时的武则天，她本来是一个绝世美人，做了两代皇帝的宠妃，她最后做了大周的皇帝，做得也津津有味儿，最后她虽然死后有了骂名，但人终究不白白度过此生。”
　　浪子看完了四幅画，再回头看着老人。他看到了平日沉稳持重的老人的脸色，他很快活，他十分高兴。
　　他愿意做一个皇帝，他愿意做一个永远不放弃目的的皇帝，就是他最后败了也甘心情愿。
　　老人道：“浪子，你愿意不愿意做我的臣下？”
　　浪子道：“我看你是在……做梦。”
　　老人哈哈大笑：“你以为得天下者如何，难道他们就不是做梦不成？但梦是人人都做，只有自家的梦能做能圆就是了。我只要做成了这一个梦，天下岂不是就属我了么？”
　　浪子看着他。老人的脸上有笑意，很快乐，也很自信。
　　浪子干不干？
　　老人等着他，南三斜眄着他。
　　惠儿的眼里在盼着他。
　　他怎么办？
　　老人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让你同他们那些人一样了……”
　　浪子的声音很冷：“你让他们怎么样？”
　　老人的声音突地变得狠了：“我让他们都服下了我的毒药，他们的武功不会丧失，但他们都变了本性。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是要全心全意保住自己性命的可怜虫。”
　　浪子道：“你也要我吃下你的药？”
　　老人道：“不是我的主意……”
　　浪子看着他：“谁的主意？”
　　一边的南三乐呵呵地道：“我呀，是我呀，我要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什么南三媳妇，我只是他的老婆，我是他的老婆。”
　　她用尖尖手指指着老人。
　　她轻轻道：“浪子，其实我很喜欢你，如果不是他太老了，我也可能很喜欢他了，但我是他的老婆。你看冤不冤，老夫少妻，人世间常有的不平事儿，对不对？”
　　她柔柔地笑着，对浪子道：“浪子，如果你做了疯人楼的主人，我也会考虑要做你的妻子的。我喜欢这里，你看！”
　　南三突地走了过去，轻轻一摁一个小小的石块，便有一个洞门在轧轧打开。
　　门外，便是那些正坐在地上，面色疲惫的武林豪杰，他们一个个都神色木然。
　　南三突地说道：“你们说，天下最有本事的人是谁啊？”
　　众人本来一个个都无精打彩，但一见她走出了洞来，马上清醒了，马上都变得精神百倍，一齐声吼：“疯人楼，天下第一楼，疯人楼主，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南三乐了，轻轻点了点下颏儿，说道：“还好，确是比昨日齐些，但还不够，你们都是武林中的大人物，你们一声吼，大街岂不是也要抖三抖？”
　　众人一齐声吼道：“楼主指向哪里，我们便打向哪里！只要楼主一声令下，我们就出发！”
　　此时，老人的脸色甚是快意，他十分倨傲，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愿意随我打天下，一到我得了天下，你们岂不是一群开国的功臣了么？你们好好做，我也让你们和我一齐享受荣华富贵。”
　　众人一齐躬身：“多谢楼主！”
　　浪子看着众人。众人中有一些人是他素来敬仰的，有武当派的损心道长，有少林寺的不空大师，有北派剑宗的大宗师一傲，还有许多的名家大派的人物，他们平日都是极为自尊的人物，此时竟然一进一退，十分合人的命令，竟然一个个都不顾自己的羞耻，这让他大为羞恼。他心道：看来，我所料不差，他们一定是吃了什么药，才如此模样的。但究竟给他们都吃下了什么药，才让他们一个个都如此神情激昂呢？
　　南三媳妇笑着，叫道：“彭文立，你出来！”
　　一个中年短粗汉子走了出来，他直直地向老人行礼，向南三行礼。
　　“敬祝楼主老人家万寿无疆，敬祝夫人身体健康！”
　　南三笑着点点头。
　　“彭文立，你说，你这两天都看到了什么？”
　　彭文立显然头脑有一点儿不好使，想了半天，才轻轻摇摇头，说道：“我这两天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看到大家都在吃饭，都在喝水，都在练功……”
　　南三仍然在笑，笑得和气得很。
　　但她突地一出手，一根针在空中一闪，直飞向彭文立。
　　彭文立一声大吼，人飞身而上，扑向南三。
　　但他的身子在空中顿了一下，便软软地落在地上了。
　　他显然很是疼痛，他在地上打滚，直叫直吼，他大声吼道：“南三，南三，你这个妖精，你这个妖精，你快给我药，你快给我解药！！”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了，再也没声儿了。
　　彭文立死了。
　　众人一阵惊悚。
　　南三的声音仍然带笑：“你们看，他死了，你们昨天都做什么了，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为什么你们不讲？你们要是不讲，我就一个个杀死你们……”
　　此时，少林的不空大师走了出来，他一揖道：“阿弥陀佛，我看，南施主也不必杀人了，我们做了什么事儿，你自讲出来就是了，何必滥杀无辜？”
　　南三笑道：“好，我不说出来，你们一定得有人讲出来，如果你们不讲，你们一个个都得死在这里。”
　　南三的尖尖玉指一一指去，指头没停，但却让众人眼热心跳，、唯恐她指到了自己。
　　但她的指头指到了一个老人。
　　“你，玉剑轻风，你说，昨天你们做了什么？”
　　玉剑轻风显然也不知道昨天他们做了什么，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说道：“我不知道。”
　　南三咯咯笑，说道：“玉剑轻风，你可是江湖上的老一辈了，如果你这一次不说出他们昨天都讲了什么，我也得杀死你……”
　　玉剑轻风想了一想，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昨天做了什么。”
　　南三慢慢走上去，轻轻道：“这可不妙了，是不是？象你这样的老人，一定很是爱惜自己的亲人，对不对？如果我杀死了你，再叫人杀死你的一家三十七口人，你看怎么样？”
　　玉剑轻风的脸也歪了，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一家？”
　　南三道：“天下一统，天下武林统统归属疯人楼，你如果在疯人楼不好好效力，你的一家人还有什么好么？”
　　玉剑轻风道：“他们……没有得罪疯人楼……你何苦如此狠毒？”
　　南三道：“对了，对了，一定是你们得罪了疯人楼，一定是你得罪了疯人楼，对不对？你说，只要你说出他们昨天干了什么事儿，你的家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玉剑轻风道：“他们咋天……他们咋天……”
　　浪子紧盯着玉剑轻风，心里一阵子紧张。玉剑轻风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他如果说出什么来，一定是举足重轻的事儿。
　　玉剑轻风大声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昨天，不空和尚他……他解毒了……他说，他说，……他要背叛疯人楼！”
　　一时众人都看着不空和尚。
　　老人笑了，轻声道：“不空和尚，你是不是告诉我，你怎么解了南三的毒的？我早已经注意过了，你与别的人不一样了……”：
　　不空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踱出行列，对老人道：“阿弥陀佛，如果老衲再有机会，一定为大家解了这毒，可惜可惜……”
　　他走向老人，说道：“你是疯人楼的楼主？”
　　老人傲然：“不错，”
　　不空道：“好，我待与你一战，如果能胜了你，是不是能把他们的毒解了？让他们都自行其是？”
　　老人笑了：“你能胜了我？这是枉费心机。”
　　不空大师道：“好歹总得一试。”
　　老人道：“好，我平日让你们一个个俯首帖耳，想必你们会不服，何不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都尝一尝我的手段？”
　　他慢慢走向不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