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羞愤自戕血溅浮沙堡

2025-02-08 21:57:50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他在思索之间，迎面竟有两只船赶到，盛张灯火，船头上更有两名弟兄高举着火把，来船已经冲波逐浪相隔不远，左志刚越发地把头低下，不敢再看来人了。敢情来的正是玉清大师，和丐侠武振飞、孝女霍贞莲及海燕子薛云。丐侠武振飞一眼望到白山剑客彦白珩仗剑站在舱中，西岳派的门下悟因女弟子也随同监视着左志刚、汪大海，丐侠武振飞忙高声招呼道：“彦老师，宁安一别，倏已十余年，想不到老友今夜竟会来到这里相助，叫我父女感激不尽了。”白山剑客彦白珩忙答道：“老友，你我一别十余年，居然还能异地重逢，老友你丰神如昔，不减当年，真是幸事。”此时玉清大师却向彦白珩招呼道：“此处不便细谈，我们全向大船那里，再说话吧。”玉清大师立刻喝令船上水手调转船头，在头里引领着，直扑海燕子船帮。这时所有海燕子船帮外围的巡船快船，完全撤退归舵。这种地方可不算是海燕子薛云对不起左志刚了，因为海燕子船帮是薛云一手创立起来，这四十多只海燕子渔船，一百余名年轻力壮的渔夫，自己也曾下了数年辛苦，把他们训练出来，在渤海湾执着渔业的牛耳，很不容易。这百十名弟兄，全各有家小，在浮沙堡全能够养家肥己，一旦间倘若因为左志刚一人，把海燕子船帮弄散了，并且还不知要死伤多少弟兄，最后定然要落个一败涂地，所有海燕子船帮的弟兄们，一家老小全落个流离失所，那未免太冤。到此时自己倒要为海燕子船帮保全一切了，所以他已经悄悄吩咐本船帮所有领队的弟兄们暗中传下令去，所有本帮弟兄不论左志刚生死逃亡，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得再和来人抗拒，做那种无谓的牺牲。所以一般手下弟兄们，各自率领船只，一队队地撤到海岸边听候命令，只有那八只大船尚排列在海面上，和四五只小型快船，在大船附近梭巡着听候命令。玉清大师和丐侠武振飞默查海燕子薛云的举动，看出他是安心撤身事外，玉清大师等倒放了心。

　　这时船只已然贴近了八只大船后艄，玉清大师和丐侠武振飞、霍贞莲相继蹿上了船去，白山剑客彦白珩和悟因女弟子监视着左志刚、汪大海上了大船。后面还有一只船，在后面跟随也快到了，玉清大师忙向白山剑客彦白珩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时丐侠武振飞也看到后面船只，十分疑心，遂向玉清大师问道：“后面这只船，是何人率领，怎么一点灯火没有？”玉清大师微笑了笑，向丐侠武振飞道：“武老师现在先不要过问，少时自会明白。”这时海面上那只船，已经离着大船后艄，只有两丈多远了，白山剑客彦白珩说了声：“请大师你只管处理这件事，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一矮身，脚点船尾，腾身纵起，轻飘飘已经落在后面这只船头上。丐侠武振飞因为玉清大师不叫自己多问，知道定是另有缘由，遂和玉清大师监视着左志刚、汪大海一同扑奔了方才动手的地方，来到这八只相对的大船之面上。

　　此时把船上八盏号灯仍行点起，更有两名船帮弟兄持着火把。此时左志刚真如待死之囚，在利剑威胁之下，来到船面当中挺身而立，白山剑客彦白珩这时竟已返回来。玉清大师这时却发话道：“今夜浮沙堡这件事，完全是姓霍的和姓左的冤冤相报，像海燕子薛云和老北风汪大海，全是不查利害，不辨是非，不分曲直，仗着自身挟有一身本领，助着左志刚对付我们这般人。只是贫僧是一个出家人，虽然本着师门规诫，行侠仗义，杀贪官除污吏，除暴安良，可是终要体上天好生之德，但凡得已，不愿多造杀业。海燕子薛云已然洗手江湖，弃邪归正，此番对于左志刚的事，尚还有情有可原之处。并且海燕子船帮完全在他手下率领，所以贫僧故意给他一条自新之路，深望他从此不要再逞强梁霸道，率领着这般弟兄们做着渔业的生涯，这场事就算是对于他本身没有什么牵连。左志刚本身的事是另当别论。老北风汪大海，已往的行为在关东三省已经是罪大恶极，他此次来到关内，更不是痛改前非，幡然觉悟，不过是被官家缉捕太急，无法立足，逃到浮沙堡，也不过是一时不得已。贫僧看透了他早晚仍要再入江湖，做那强取豪夺的生涯，此次更不细查左志刚究竟如何与人结仇结怨，竟自以他那已往的凶暴行为，和武老师拼命地为仇作对，论起本该立时把他处置了，为人间去一个害群之魔，只是贫僧不愿意做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暂时留你一条活命。你可知我西岳派从开派以来，就在江湖上行道，只要犯在我们手下的恶人，就没有叫他逃开西岳派的剑下，现在放你逃生，汪大海，从今夜以后，你能够洗手江湖，凭你一身本领，更行改业，足能够丰衣足食，你敢不纳贫僧的良言，再有以往的行为，任凭你去到何处，我这口伏魔剑定要追取你这条性命，汪大海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请你立刻离开浮沙堡去吧。”立刻吩咐海燕子薛云派一只小船，把汪大海送上岸去，叫他立刻离开浮沙堡，不得在此逗留。这老北风汪大海虽然是满怀不忿，被逼迫地临走时依然是怒目相视，白山剑客和武振飞全向玉清大师看了一眼，玉清大师微摇了摇头道：“这种人恐怕未必能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任凭他去吧。”

　　说到这，玉清在师一扭头向海燕子薛云道：“薛云，眼前所看到你的行为，倒还知道已往之非，你把船帮弟兄撤得完全离开这里，正是为的叫贫僧等免去疑心，你绝不再存恶念。很好，你可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自身尚能知道不能因为你一人的成败，把所有海燕子船帮全一手覆灭，现在贫僧请你把船帮弟兄完全召集到大船前，贫僧要叫这般水上健儿们辨一辨眼前的是非曲直。”海燕子薛云此时也再不顾左志刚了，立刻打发两名弟兄驾着快船，往岸边召集船帮整队到这里，因为相隔海面不远，刹那间海燕子船帮四十只渔船已经相继移动，每一支船杆子上，全悬起一只红灯，船头上两支火把，排着队伍的全扑向大船前，分为两排，散布在大船的两侧。

　　玉清大师这时把面色一沉向左志刚道：“左志刚，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若有什么不服之处，只管说出来，不要看你现在力量不敌，贫僧虽是一个出家人，绝不故意做那种以强压弱、以武力屈服他人的事，你只管讲。”双阳踏手左志刚却一声冷笑，向玉清大师道：“姓左的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说的。老尼，你不过是我前世冤家，今生对头。现在我已经被获遭擒，只有任凭动手，别的话没有！”霍贞莲向前跑了一步，用掌中青钢剑指着左志刚厉声说道：“左志刚，你当年对我霍家下手的狠毒，现在正是你家姑娘报仇雪恨之时，我非把你乱剑分尸才解得了恨。我只问你，我爹爹霍丰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竟下那般狠手，一夜之间，把那片牧场化作劫灰，弄得死亡离散，仅剩我霍贞莲一条小命，若不是我义父丐侠相助，早已死在你手内。不过上天有眼，留得我这条命，左志刚，现在就是你报应临头。”丐侠武振飞也正在呵斥着道：“左志刚，当年的事，你若是听凭坏事包吴勇的谗言，来对付我武振飞一人，我武振飞纵然落个死无葬身之地，那还算是我惹火烧身，自取其祸。最可恨的是丰记牧场场主霍丰，和你左志刚无一面之识，无仇无恨，你竟因为他救我之事，迁怒到他身上，更起一片贪心，你分明是把他那千百头的良马想据为己有。可怜霍丰竟惨死在你手中，一般马师掌管的弟兄，亦随同着罹难。这种手段，这种行为，为江湖道所不齿。我武振飞和我这义女霍贞莲受尽了风霜之苦，流落在江湖上到处寻访你，终还有今夜。姓左的，我们要报仇雪恨了！”霍贞莲回身向玉清大师一拜，口中说道：“弟子要为全家复仇了。”丐侠也要把那支铁笛拔下来。

　　就在这刹那间，忽然从大舱后面登登的跑过两个人来，带着一片哭声，竟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女孩子，不顾命地扑过来。那妇人却向丐侠武振飞面前一跪，那个女孩子却跑到了霍贞莲的面前，也往船板上一跪，伸手却把霍贞莲双腿抱住。这妇人和这女孩子竟全哭着招呼道：“求你们多恩典，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叫他从此痛改前非，把他所有家产完全拿出来为霍场主恢复牧场，我们母女生生世世不忘大德！”敢情这来的正是梅氏和燕姑，那左志刚在惊心之下，自己认为已经亲手放火烧死在庄院中的妻女，万想不到竟会在此时出现，自己在惊惧亡魂羞愧难当之下，哎呀一声，竟自摔倒船板上，晕死过去。海燕子薛云看到这位左二嫂和燕姑，居然没死在火窟中，可是万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敢情这母女二人，竟被玉清大师、白山剑客所救，玉清大师师徒二人把他母女救出火窟之后，带到浮沙堡海滩上一个僻静之处，仔细一盘问，这梅氏是实话实说，把左志刚经过完全说出。玉清大师遂也告诉他这般人，此来是为霍场主报仇，他是死有余辜，只能放手处置他，但是绝不危害她母女。可是燕姑，虽然那么点的小孩，十分聪明，她竟自跪在玉清大师面前替父求情。玉清大师竟为她这么点孩子哀求得动了慈悲之念，因为事情紧急不敢耽搁，草草吩咐她母女一番，她把母女二人交给白山剑客和悟因女弟子。玉清大师这才在野地中现身阻挡左志刚，更跟踪到海面上，潜伏在箭手快船的船顶上，以西岳派的沙门七宝珠救了丐侠，制服了薛云。左志刚所看到海面上那只船和所听的哭声，正是他妻女，到此时现身，也是这侠尼的授意。

　　此时这燕姑跪在那里，抱住了霍贞莲的腿，满面流泪，仰着脸不住招呼：“这位姑姑请你开恩饶了我爹爹吧，他若是一死，我妈也不会活下去。剩了我这可怜的女孩子有谁来管？好姑姑你气不出把我杀了，饶他一条命吧。”燕姑哭一阵说一阵，她怎样也不肯放手，只求霍贞莲开恩。霍贞莲看到左志刚这个女儿，此时情景，正和自己当年一般，不禁勾起伤心，也是泪流满面，遂也哭声向燕姑道：“你既然知道爹娘一死，你流落无依，你哪又知你那爹爹当年把我全家杀害，我也落得和你一样，十几年来才找到他，你不叫我报仇，难道就罢了不成？我可怜你，只要报仇之后，把你爹杀死，我绝不动你母女，也不要你的家财。你不要尽叫我作难了，你不撒手，我可要用剑砍你了。”在这时，左志刚被海燕子薛云扶着坐起，醒转过来，他看到妻室梅氏跪在那磕响头，爱女燕姑苦苦哀告霍贞莲，他竟自声音发颤地招呼，“你们娘两个，何必这种情形，赶紧躲开，叫他们动手。”他这一发话，梅氏咬牙切齿道：“左志刚，你好狠心！竟忍心亲手放火要把我母女烧死，难为你也下得手？我母女现在绝不念你绝情绝义替你求情，你还阻止我们，你还有人心么？”这时玉清大师看到这母女二人，不由得恨声向左志刚道：“左志刚，若不是贫僧和白山剑客赶到，她母女二人早已葬身火窟，左志刚你居心何忍？你看看眼前，你妻女这种凄惨情形所得结果，你也想到七虎林山前丰记牧场被你下手之后，只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孩子。左志刚，这才是冤冤相报丝毫不爽，你也应该拿出一点天良来。”

　　这时东方已经发晓，天空已现曙光，海面上霞气濛濛，晓风阵阵。左志刚听到玉清大师的话，不禁心头一震，猛然站起，向霍贞莲高声说道：“霍家姑娘，我左志刚总算贪心不足，听信小人的怂恿，造下当年那种恶因，才得今日的恶果，只求你剑下开恩，对他母女二人以后的事多加恩典，我左志刚死在九泉也感恩不尽。朋友们再见了。”说话间，他猛然一晃身，腾身纵起，向南边蹿去，离着南边船舱还有丈余远，他竟自一低头脚下一用力，猛向船舱上撞去，砰的一声，血花四溅，头首全撞碎了。左志刚死尸倒在舱前，这也是他自知所做的事，天地难容，罪无可赦，所以他在妻女现身之下，尤其是羞愧难当，自己也不愿意再被别人动手，所以才这么了结他一生的罪恶。

　　那梅氏和燕姑全扑了过来，扶尸大哭，梅氏更也要随着她丈夫而死，被玉清大师呵斥着道：“梅氏你不要糊涂，你是渔家女，安善良民，虽则嫁了他结了夫妇，生了女孩儿。可是他过去曾经作恶多端，把姓霍的一座牧场，多少弟兄全杀害了，只剩了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她报仇雪恨，正是情理该当。贫僧以慈悲之心授意你母女，来求霍贞莲解冤释怨，现在他羞愧难当，自己死在船头，这正是他的报应，你母女依然可以依靠着海燕子船帮过活下去。你这女孩子，聪明可爱，贫僧把她收为寄名弟子。更盼望薛云能够好好地率领船帮，和这般弟兄们乐天知命，依靠渔业求生，不要逞强梁霸道，欺压沿海一带的渔民。左志刚一死，我这女弟子霍贞莲和这老友丐侠，绝不会再危害你母女和海燕子船帮，好好地带着你女儿过活去吧。”霍贞莲见左志刚已死，自己也因为看在燕姑的面上，不肯再对左志刚尸身下手，遂谢了师父玉清大师和白山剑客、悟因师兄，对于浮沙堡这里的资财是分文不取，从此随着义父丐侠武振飞，回转关东。父女二人行侠仗义，济困扶危，玉清大师和白山剑客等，因为这里的事自有海燕子薛云料理，遂也飘然而去。

　　(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群 未来OCR 初校于20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