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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任侠招祸牧场化劫灰
2025-02-08 21:52:09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可是场主霍丰竟自微微一笑道:“老朋友,你不必难过,我这牧场中多一个人吃饭,不算一件事,你先在我这里暂时躲避一时,免得被他们杀害不好么。你贵姓?”老花子道:“场主,你真是好人,惜老怜贫,救人的性命,你这种好人,定得好报。我姓武,没有名字,现在乞讨为生,有名字谁肯招呼,你只叫我武老大吧。”场主霍丰说道:“好,我把你安置一个地方,不要出我牧场门。匪徒纵然胆大,不见得就敢来找寻你。”这时柜房中所有的人,看着这种情形,十分可气,相率躲开,不再管这事。

  场主便领着这个老花子,他提着他的酒葫芦和那一支铁笛,随着场主走出柜房。外面有伺候的弟兄,场主吩咐他们,把客房收拾一间,叫他歇息,弟兄答应着去照办。这位霍场主却说道:“老朋友,你随我到后面来,我还有话问你。”这老花子道:“场主,我可跟你说在头里,我这个要饭的,跟别人不同,你若在我身上没好处,想叫我吹一段唱一段倒还可以。我吃上你,你若是再要利用我,我可一概不答应,别说我老花子不近人情。”霍丰微微一笑道:“老朋友,没有那些事,你随我来,另有话和你说。”场主霍丰把他领到后面,自己所住的一段栅墙内,这是牧场中人轻易不能进来的地方。领到了三间北屋中,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这是场主霍丰自己和朋友聚会的地方,牧场中交结买卖全在前面柜房。二人进得屋来,这老花子把他的手中所拿东西放在桌上,昂然就坐,丝毫也不客气。

  霍丰向他说道:“老朋友,你的来历我早已看出,在柜房不好当众地问你,你可是行侠关东道上,铁翅苍鹰老英雄?”这个老花子还要说你错认了人,场主霍丰用手一指他那支铁笛,他却扑哧一笑道:“场主你上了当,我也知道有这么个江湖能人,我所以也打了这么支铁笛子,仗着他很能蒙事呢。”场主霍丰道:“武老师你不必相戏,我霍丰知道你真实来历,我对于老师傅你无所干求,何必再这么隐瞒?”这老花子才含笑说道:“我想不到场主你真能够有这种眼力,不错,我正是武振飞,不过你不要把这个人看得那么重了,此次我落在宵小之手,险遭毒手,蒙你霍场主这么仗义相救,我难道就那么不通人性,丝毫不感你的救命之恩么?只是我一生漂泊江湖,所遇到的尽是灰心事,我心上受的伤过重,所以变成了这么个饮酒放纵,游戏江湖,到处再不肯和什么人说真心实话。别人拿我当作了一堆枯骨,死到哪里埋到哪里。我也是尽心地随心所欲,过着我这放荡的生活,落他个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钱明日愁。这坏事包吴勇、黑心韩虎两个匪徒,在我手中已是我铁笛下逃出来的游魂,他们作恶江湖,杀害孤行旅客,被我两次追摄上他们,我本想把两个匪徒除掉,可是他们竟自在我面前曾经答应了,从此痛改前非,不再做那恶事。我更不许他们在关东三省立足,哪里遇上他们就是算不清的账。想不到冤家路窄,铁松林竟会落在他们手中。此事承蒙霍场主仗义相救,可惜两个匪徒已经逃脱,但是我倒不愿意再叫他们在江湖上作恶了。”

  场主霍丰立刻说道:“既是这样,老前辈要想除掉这两个恶人,倒还容易,不用各处访拿他们。我已知道了他们的去处,大约他们还离不开吉林省境。”铁翅苍鹰武振飞愕然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去处?”场主霍丰道:“铁松林两个匪徒密语,全被我听见,他们已经逃到黑风岗,定是投奔那里去了。”这位丐侠不由面色一沉道:“这是他们亲口说的么?”场主霍丰道:“一点不差,正是他暗地里商量,打算把老前辈谋杀之后,尸体肢解了,分送到各处。最后要在黑风岗那里,为关东三省的绿林设筵庆贺。那黑风岗掌山头的,我虽不知他是何如人,听那情形,是跟他颇有牵连。他定奔那里,好做他的靠山。”铁翅苍鹰武振飞哈哈一笑道:“这倒很好,我武振飞最喜欢斗是江湖上一般成名人物。这黑风岗掌山头当家的姓吴,在绿林中是个久跑关东的有名胡匪,手底下有二三百名得力的弟兄。前些年他只是走一处作一处案。自从在黑风岗住脚,他已经根深蒂固,手底下更收了几个得力的能手,声势很大,羽翼已成,平常的主儿,再想动他是不容易了。这一说他和坏事包吴勇,说不定他们都是一家人呢。果然奔那里去,倒真是一个好所在,容我亲自访查一番。他两人果真落在那里,我索性用辣手完全把他们除掉,免得将来也是江湖上大患。”场主霍丰道:“老前辈,既准知道他落脚之处,那倒很好办了,不必忙在一时。老前辈你肯赏脸,在我这里多盘桓几日,再去找他们不迟。”铁翅苍鹰武振飞含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要尽地主之谊,请请我这老花子,是不是?”场主霍丰道:“论人情,论敬仰,我那么做也算应该。”两下里谈谈讲讲甚是投机。

  在傍晚的时候,这位霍场主盛设了一席酒筵,就在后面请武振飞吃酒。更把马师陈永泰、金子恒全请来作陪。可是铁翅苍鹰武振飞,在他们没进来之前,已然嘱咐过:“他们既然不知道我本来面目,还是不必提起,免得多惹牵缠。”霍丰遂听凭他的嘱咐。自己这么敬奉一个老花子,恐怕他们多疑,遂暗中告诉他们,此人虽是流落到化子群中,当初也是关东道上一条汉子,既然知道他并非是平常落魄江湖的花子,我们就该拿他当朋友看待,虽则性好诙谐,我们倒不能轻视他。马师们听了,个个点头。这一席酒吃得十分痛快,场主霍丰更把小女儿霍贞莲叫了出来,叫她在席前拜见铁翅苍鹰武振飞。可也是怪事,这霍贞莲年方七岁,聪明异常,更不知如何跟这老花子带来的缘分,这霍贞莲绝不嫌他是个叫花子,跟他很是亲热。丐侠武振飞也十分喜爱她,把她拉到身旁,问长问短。场主霍丰告诉丐侠武振飞:“别看贞莲年岁虽小,从五岁起,就叫她在武术上操练起来,虽只二年多的光景,这种小孩子是见不出什么功夫来,可是我认为她把根基已经扎好。只要跟着练下去,得着名师的指点,将来比我还得强呢。”丐侠武振飞点点头。酒筵已毕,马师们到前面,场主霍丰对于这位江湖异人推崇备至,丝毫没有轻视他之心。

  他在这里连住了三天之后,竟向场主霍丰告辞。场主霍丰见留不住,只好给他预备一份银两衣物,送到武振飞面前,说道:“这是我一点心意,请老前辈你带着它。”丐侠武振飞在竭力推辞之下,仅仅取了一块银子,和一串铜钱,揣在怀内,向场主霍丰道:“我们再见了,黑风岗我若踩探上吴勇、韩虎两个小辈的踪迹,我或者回来得还快。倘若他两人没到那里去,我要跟着寻下去。除非他离开了东三省,那我没有什么指望。因为我久走关东,人熟是一宝,我倒不愿意往别处去了。场主你要谨慎小心,牧场中提防着遭人暗算,我们再会了。”这位场主霍丰在和铁笛丐侠分手之后,还想他不久定能回来,以他那样武功本领,若说处治两个江湖道,绝不会费力。哪知道事情竟由不得他那么想了,塌天大祸,已在目前。连那久走江湖的丐侠,也没有想到霍场主就会有这场杀身之祸。

  他走后三四天工夫,风平浪静,一点事情没有。又过了两天,这天牧场里竟来了三个买马的客人,听口音,虽则说不准是哪里的人,但是准知道他们是关外的土著。据他们说,都是关里来。这牧场中只要有贩马的客人,买整沟的马,也是好好地款待。他们说是常到龙江一带几个有名的牧场,交结过买卖。这次因为随着到吉林买办一些别的货物,久闻丰记牧场是个很大的字号,信誉向来很好,所以到这里来。他们要到马圈里先看看,会谈好了讲定了,他们先把宁安府去一趟,暂时留下定银,回来时马群随着他们一块走。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一日,大圈里马全叫他们看了,听他们的口风,是最少要买两沟马走,临行时留下些定银,并没在这里住下。场主霍丰把他们打发走。

  这样又过了两天,忽然在一天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拨儿马贩子,他们这一行人,一共是五个。这丰记牧场买卖是很大,差不多关东三省久做这种贩马生涯的全有过来往,就是没交接过买卖,牧场里掌杆的在路上不时地遇到一处,也全有个招呼。可是这次的这五个马贩子,听他们自己说,全是干了多年,从关外往关里贩马一年一次,每一次来,总要挑选几沟良马,到内地去卖。这个马贩子头目人名叫陈三富,听他口音倒是关里山东一带的人,他所带的几个人,完全是关外的土著。他们跟场主霍丰说明这次来的人多,我们一共十一个人,分两拨出关,第二拨一两天就可以赶到。只要他们一到,挑选好了马匹,立时走。至于以往交际几家牧场,他们并没有去,因为同行中,彼此声息灵通,知道本年关里有处绿营,全大量地采办军马。他们是奉官差派,自然得先给他们尽量地采运。我们一个私人马贩子,何必赶官家找那种别扭,所以我们从今天起,改在丰记牧场来贩马,从此咱们这个买卖就算交际下去了。我们来的很多,一切饮食费用场主更不必客气,全公事公办,如数开我们的账。场主霍丰虽则对于来人路子很生,但是丰记牧场买卖大,往来对于客人不计算这些个,多花个三吊五吊的场主不在乎。当时霍场主含笑说道:“客人们不用把小节放在心上,漫说还是交际买卖来照顾小字号的客人,就是朋友们肯赏顾到我牧场,来三个月五个月尽管住着。”马贩子忙说道:“场主你真是外场人,我们走到大圈上看看可以么?”场主霍丰因为来人所说采办的马匹数目很大,所以殷勤招待,忙答道:“那怎么不可以,客人一定得看看,咱们到后面去。”说话间霍场主陪着马贩子离开柜房够奔大圈。

  这时场主身旁有两人全在注意着这拨买卖,这两人一个叫石勇,一个叫周七,现在他们全是掌杆的。先前这两人在丰记牧场不过是当一名小伙计,在马圈上管上草料,扫马粪的事。这两名他们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对于场主霍丰有爱敬之心,忠实地操作,日子一长,场主霍丰对他两人也各别看待,渐渐地把地位提高,这二年已经当了掌杆的把式。两人在丰记牧场也剩了钱,越发地对于这位场主忠诚报效,拿着牧场的事,当作自己的买卖看待。来了这种大拨采马的客人,掌杆的是专管这种事,有多少槽能出圈,多少槽日子不够,他比马师们全清楚。对于场主随便地应了买卖,不够人家要的数目,人家不能走。在牧场中一耽搁,所有的挑费,完全出在自己身上。何如早早地告诉他们,现在只能选出几沟来。不过他们也是为买卖信用上着想,场主对于买卖有些贪心,他也是好意赚了钱也是大家分,所以跟随着,预备到大圈上早早用话点过去,已经有人放了定银,倘能想多选购,叫客人早作这算,免得误事。所以紧随在身后,不肯离开。

  马贩子陈三富一边往大圈这边走着,指指点点,尽向四外问打哪里有多少护圈的,这里出过事没有,吃风子帮的(专偷牧场的绿林)也来搅扰过么?场主霍丰冷笑着说道:“我这个小字号,值不得他们照顾,真要是来打不成,还许丢了口袋,所以从来没有和我姓霍的找这个别扭的。”这掌杆的周七、石勇不时地听到马贩子陈三富所问的和他所注意看的,全有些离奇。周七和石勇暗中一打招呼,却有些彼此会意,已经疑心到这五个马贩子来路不正。跟着到了大圈,把里面全看过,连后圈没有排出来的劣马,也全领他们看过一遍。从大圈再转回来,牧场里已经黑了,有弟兄们挑起了灯笼,随行引路,往柜房这边走回来。这牧场占的地势过大,围着栅墙一周,东西南北全有整齐的地方,谁在那里住,场主霍丰道:“客人天黑了,明天我再请你到那边坐,那就是我在下所住的地方。”说话间,回转柜房。这里已经预备好了一桌酒席,给马贩子陈三富弟兄五人接风。这种地方款待客人,也不过是大酒大肉,这个丰记牧场是个已干好了的买卖,营业上非常发达,所以对待老客儿们丝毫没有吝啬的情形。这顿饭吃得马贩子等十分高兴,在饭后叫马师陈永泰、金子恒陪着他们一同到客房安置他们歇息。

  伙计们正在收拾残席,掌杆的周七却进来向场主霍丰道:“场主,我有一点事,跟你说说。今天这拨马贩子,我们看着路道有些不对。”场主霍丰愕然问道:“周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从哪里看出路道不对?”掌杆的周七道:“这五个马贩子他们自己说是久走关东,这一行干了多年,可是凭我们把多年的经验,以及每次押马在路上走那趟线的,全遇上过,因为他只要是往关里贩马,他必往山海关那条路上去,我们这些年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大拨采马的客人,这是一。他们来时没有带着现银,可也没提出这一带哪个庄号跟他们有来往,他想采办几沟马走,数目不算小了,焉能不先说出来,这是第二可疑的地方。他要看看咱们牧场的势派,可是他在场中,所问所说,颇有些在牧场踩道一般,尤其不合贩马客人的身份。并且他们所带来的包裹,带着家伙,应该明亮出来,不应当暗地隐藏。我们怎么看他们来路不大对,场主你总要小心为是。前几天的留下定银走了,今天来的又是在这里等几天,事情不会这么巧。咱们这个字号营业发达,可保不定有人算计。”场主霍丰哈哈一笑道:“周七你这种热心,可有些过分了。我这个字号干到如今,不是一天两天的买卖,绿林道上,他错非是新上跳板的,不知有我霍丰这个人,这关东三省咱虽然不敢说走一处叫一处字号,可是不论哪个掌山头,拉大帮朋友们,也得给我姓霍的一些面子。这个陈三富虽则我们耳中没有这个人,于我们无关,咱们做的是买卖。至于你说他们没带现款,没提出庄号,不过人家连咱一根马毛还没拿走,与我们无伤。就是在这里遭扰个三天两早晨的,买卖讲不成,不还是交了朋友么?包裹内暗藏兵刃,在我们眼中哪能算得一回事,关东道上有几个不会练两下子的。你若不往好处想,一举一动全能叫你疑心,就让他路道不对,能把我这里怎样。就是线上的老合们想算计我姓霍的,还看不透他会有这么大的胆量。”说到这儿,霍丰反倒笑起来。掌杆的周七他本是一片好心,场主是一些不信,自己也不好过分地深说了,只得强自说道:“场主,就算我疑心过大,不过我周七自认眼是不甚空,绝不会一些没有对。场主你虽然不信,我总盼你稍微留些心才好,你别忘了铁松林出事之后,难免有什么后患吧。”掌杆的周七最后这句话,倒把场主霍丰打动了心,点头道:“好吧,你告诉伺候客房的伙计们,对于这些老客留些意,就是了。”周七答应着,退出柜房。场主也吩咐管账先生叫伙计们早早收拾完了休息,自己也走出柜房,够奔后面自己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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