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酒醉松林暴徒施辣手
2025-02-08 21:51:33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薛云站在船头,不住地催促着水手们,往前紧追。前面那乞丐的小船儿,虽是走得不慢,可是这海燕子渔船上面所有的渔夫、水手,全是在薛云手底下久经训练,一个个操船的手法,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在船帮首领督饬之下,他们手底下全加了十二分的力气,船头冲起一尺高的白浪来,渐渐地已经追近。离着前面那只小船还有三四丈远,薛云却高声喝喊道:“前面的小船,赶紧停船,薛四爷有话问你。你若故装不懂,再往前走,我可要拿暗青子拾你了。”那小船上摇船的姑娘,回头看了看,竟把双桨微停。这种海面上虽则在海边上,波浪的力量也够大的,要想把船立刻停住,那是绝不行的,所以那条小船,只有放慢,缓缓地走着。老花子在船头上已经站起来,手中依然拿着那支铁笛,站在那庐篷前,答话道:“你是什么人,这样厉害?这江河湖海,任凭谁的船得叫走,我一不是海盗,二不贩私盐,也没在这捞鱼下网,你管得着我么?”海燕子薛云厉声呵斥道:“这浮沙堡已经早早告诉你,不准你父女在此逗留。如今竟在夜间,你又来到海湾,这是安心和薛四爷过意不去。这水面上虽是官的,可是我海燕子船帮放船的地方,就要不许你走。相好的,既是我们来的,咱们是船拢岸,还是就这里讲。”那老花子冷笑一声道:“莫怪这么厉害,你这条船也是海燕子船帮的。尊驾不用和我这落魄江湖的人叫字号,我久仰大名,你在这浮沙堡一带,海边上十几个村庄,没有不惧你三分的。我是一个乞丐生活人,哪敢斗你这成名的人物?任凭你蛮横无理,怎奈你不是我的冤家对头,我没敢和你姓薛的争长短,我们黑夜间躲避着你们的船帮,从这里经过,竟会碍着你们的事,你们也太霸道了。这浮沙堡水陆两面,全不容我们爷儿两个停留,也很好,我们就立时离开这里。姓薛的,咱们暇日再会了。”这个老花子把他的铁笛往脖颈后衣领内一插,向那个姑娘招呼一声:“莲儿,闪开。”这两人竟自一个船头,一个船后,互相一纵身,整整地换了地位,老花子已到了后艄,那姑娘稳立船头。海燕子薛云今夜多少也有了些酒意,他竟自喝令水手赶紧地往前追,随即大声喊道:“相好的!你不用和薛四爷装傻,今夜就是不再叫你离浮沙堡了。相好的,赶紧的报出“万儿”来吧。”他们这条渔船越发地快了,可是那庐棚的小船,在那老花子把双桨抄在手中,也加快了。他这种高喊声中,老花子一面摇着船,一面扭头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薛四爷,光棍一点就透。我已经明告诉你,你不是我对头人,何必逼人太甚?无名小卒,一到关内,我这个名字随着就消灭了,懂得么?朋友。”老花子这个话,海燕子薛云蓦的一惊,这分明是点醒自己,在关外是成名露脸的英雄,来到关内,销声匿迹,已经不是亮“万儿”的地方。薛云越是听出他的话里用意,越不肯放手了,怒斥一声:“你不用这么旁敲侧击,薛四爷出身江湖,就是看不起你这种人物,我倒要碰碰你,手底下究竟有多大本领?”
好个胆大的薛云,两船相隔虽则少近,可还离着两丈五六尺,不管船大船小,也一样的被波涛冲击得起伏不定。这薛云往下一矮身,脚尖一点船板,身形飞纵起来,用“燕子锁云”的轻功,斜着往起拔到一丈五六,猛然往小船上落去,竟自在那船尾的右侧,身躯一停,离着那老花子可很近了。那老花子猛然把双桨往外一分,已经转身背贴庐席蓬,薛云脚下点稳,右脚往船板当中一换步,他是人到掌到,双掌一分,左掌已经穿出,照着老花子面门就打。这老花子一声狂笑,不封不架,微一扬头,薛云的掌离着他的面门寸许,已经够不上了。这薛云猛然变实为虚,左脚在后往右微一滑,左掌猛然往回一撤,一斜身,右掌换出,用“金插手”掌心向上,向老花子的左肋上戳去,手法是真快。那老花子身躯微往右一晃,口中喝喊着:“狂徒,敢这么欺人!”左掌的四指向薛云的脉门上横着一截,右掌已然翻出,用“毒蛇寻穴手”的手法,向薛云的咽喉下截来。薛云是很好的手法,他右臂往下一沉,左掌从自己胸前左侧往起一翻,用掌力往外硬磕老花子的右手腕。他这种封闭的手法实不软弱,小船这时是已经越发慢了,大船也欺近,左志刚跟汪大海今夜全有些酒用得过量,他们水面上又全不成,虽看见海燕子薛云扑过船去,左志刚和汪大海全赶到舱门口。这时左志刚竟咳的一声,他已看出海燕子薛云输给那老花子。果然就在他左掌一搭老花子的右手腕子,那老花子随着他的身量往后一翻,变了“牵缘手”,反把掌换到他左臂里面,往里一推,正打在薛云左乳上,扑通一声,海燕子薛云掉入水内。那老花子一阵狂笑,双桨抄起,把船又紧着摇动。左志刚、汪大海虽知道海燕子薛云精通水性,虽然被打入水中,尚无妨碍,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人家逃走。不过此时这两人既被酒所累,更不识水性,束手无策之下,老北风汪大海竟自一探手,把他的三棱亮银钉掏出一只来,声如洪钟,喊了声:“朋友,你别走了!”他这只亮银钉,照着那老花子的背打去。那老花子忽然把双桨往下一按,微一斜身,“卧看巧云”式,三棱亮银钉已到,他竟用手的三指把这只亮银钉拦腰捏住,微微一笑道:“浮沙堡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竟还有好朋友赏我一亮银钉。朋友,我改日登门拜谢,领教你的大名。”他竟自把那只三棱亮银钉收去,双桨连连摇动,小船竟如箭头子一样,转眼间只看见一点黑影,在水面上起伏,渐渐地消逝了。
那海燕子薛云被打下水,他已经用泅水术在水中努力地奔向船头,因为左肩头下这一掌,打得很重,一条左臂牵连得全有些动作不灵了,所以他也不敢再追下去。这时水手们把船放慢,已经有两名弟兄赶到船头接应他上船,海燕子薛云哪肯示弱,明是左臂疼痛,却呵斥了一声:“用不着你们。”两手一攀船缘,身躯已然翻上船头,不过下水的衣裳,此时从水中出来,十分难看。左志刚忙招呼道:“四弟快进舱,受伤了没有?”海燕子薛云容得身上的水稍微地流净,含羞带愧,走进舱中。左志刚招呼水手,赶紧回船。海燕子薛云愤然说道:“左二哥,我薛云算栽到家了,想不到来到浮沙堡这些年,今夜竟毁在一个化子的手中,我实有些心不甘服。”左志刚道:“四弟不必介意,本来那小船上哪是动手的地方,没有回环转侧的余地,哪就算得输给他,不要紧。四弟,此人既是有安心找我弟兄之意,他绝不肯就此走开,哥哥我水面上实在是没有丝毫本领,看着四弟吃亏,我竟不能伸手,这个做哥哥太觉抱愧。只要这老化子他不逃走,早晚要他尝尝双阳踏手的厉害。最可怪的他在最后和四弟你换掌,他用右掌引招,我看着他竟用的是“牵缘掌”,虽然手法不到家,可是颇跟我这双阳踏手是一个传法,北五省我还没听说有这么个能人。四弟你我是共生死存亡的弟兄,咱们弟兄遇上这种扎手的人物,弄好了,咱们还许在这里忍下去。万一我们全不是人家敌手,这浮沙堡我不能立足,咱们只好一同离开此地了。”老北风汪大海道:“你们哥儿两个先不必那么想,或者此人就许是为兄弟我来,也未可知。此人武功本领倒是够扎手的,不过据我汪大海看来,凭我弟兄和在一处,若是不能应付此人,把我们自己看得也太低了。我还不信,就凭这个老化子就能把我弟兄逼迫得不能在这浮沙堡立足。”说话间船已拢岸,这弟兄三人遂回转庄院。那海燕子薛云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换衣服,服药。
从这天晚间起,他这庄院中可就加了警戒,排选出八名得力的弟兄,分两班巡察庄院。这弟兄三人也是分班地在前后夜盘查,更在浮沙堡整个儿的堡内防卫那老化子暗中侵入。又过了三四天,依然没有动静。海燕子薛云十分疑心,老花子是已然在话锋中露出他定要再来浮沙堡,可是三四天的工夫,毫无动静,这未免离奇了。这天在夜间,左志刚、汪大海、薛云,全在内屋前院的石桌上喝着茶,又提起这件事。海燕子薛云遂向左志刚道:“左二哥,我们对于这老花子的来路不明,这是最于我们不利的事。我们想当年在江湖道上时,朋友没少交,冤家没少结。但是事隔多年,所有当年江湖道上所会的人物,大半是风消云散,死走逃亡,倘若有什么不解之仇,也应该早有举动,焉能等到今日。这老花子怎么我们就想不起他究竟是何如人呢?我们弟兄何不自己检点一下,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彼此全是至近的朋友,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也好做个准备。”老北风汪大海却首先发话道:“四弟,说得不差。咱们寄身江湖的人,对头冤家是不少的,我在关东三省,很有些冤家对头,可是我还没把他们放在眼内。只有这次我在库勒山,所摆的这一案,对头人要用整个儿的力量来对付我汪大海,我在关外为的是怕连累好朋友,所以暂时躲到关内。我想着这个老花子,或者就许是官家买出来的能手,跟踪到这里,就许是为我而来。”左志刚摇摇头道:“不对吧,兄弟你来到浮沙堡时,此人早到了。”海燕子薛云道:“龙江一带,十年前的旧案,早已消灭,我就想不起有人找到我的头上来。可是现在这个老花子,竟和我海燕子薛云做了正式的对头,事情真不好推测,或者也就是朝着我姓薛的而来。”海燕子薛云说这话时,眼望着双阳踏手左志刚,他对于这位拜兄可有一件怀疑的事,不过他不肯出口问,那左志刚却微微地冷笑着道:“四弟,你们不必胡推乱测,好在事情已经摆在面前,或者完全是为我姓左的一人而来。真若是我心念中所想念到一件事,你们二位早晚自会明白,咱们谈些别的吧。”海燕子薛云是个很机警的人,他对于双阳踏手左志刚这种情形,已知他定有不可告人之事,自己虽和他有深交,也不便过于侦问了。他们又哪知道这双阳踏手左志刚,在辽东道上欠下的这笔旧债,讨债人已经跟踪踩迹下来。他自己何尝不知道,但是当日的事,手段过分恶辣,人家含辛茹苦不得着他焉能肯甘心。暂且按下他们这浮沙堡不提。
且说那老花子和那位唱歌的姑娘,他们在这浮沙堡两次现身,以海燕子薛云在这一带这么大的威名,他们竟丝毫不惧,留连不去,可是他正有不走的缘由。这一老一少,流落在江湖上,把关东三省几乎访寻遍了,正焉得那姑娘找寻她不共戴天之仇的对头人呢。这个要饭的老者和这个姑娘是故意地扮成了这种乞讨人,那吹铁笛的老花子他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正是十五年前,在东边一带武林中成名的能手,名叫铁翅苍鹰武振飞。这个姑娘却不是他的女儿,是他金兰之好生死之交、在三江口开丰记牧场场主霍丰之女。事情是在十五年前,这位霍场主,他自幼学就一身武功,凭单人独骑,在关东道上创起事业来。自从三江口立起这片牧场,以个人的武功本领,和他天生来豪放直爽、轻财好客的行为,打通了道路,他这个牧场,日见发达,在奉天省做着第一等的买卖。凡是他的马群,任凭走到什么地方,全有个照应,这就是人的威望已著,朋友多,路子是越走越宽。这丰记牧场,平时总有千余头随时任客人采买的好马,连各地的驻军,采办官马,多半全要奔他这丰记牧场。这铁翅苍鹰武振飞虽则有一身绝技,本领惊人,性情耿直,财物分明,所以这样他反倒落个落魄江湖,毫无成就。虽是做些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但是他个人终年是一身以外无长物,形如乞丐。只有他一支铁笛、一个酒葫芦,是他走江湖的良伴,所以东边一带,全知道有这个侠丐武振飞。他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你是多么大威名掌山头拉大帮的全得好好地款待他。若在你这里待够了时,说走就走,任凭你怎样挽留,他是一刻不肯停留。他若不肯走时,十天半月,也许在你这里流连着,可是你稍有款待不周,立刻拂袖而去。他这种怪脾气,多少年如一日,没有更改。行踪无定,忽然在奉天省内见着他,有时候还走滨江,一年半载,也许看不见他影子,在那关东三省。他不好名不好利,有时办到一件事,轻易是不叫人知道是他所做。
这年正赶上深秋时候,丰记牧场连做过好几次生意,场主霍丰到这时就算是名成业就。只是有一点缺陷的是,他少年游荡江湖,提不到安家立业,直到把这三江口丰记牧场立起来,还是他手下一般马师们尽力地撺掇着,给他娶了一位女人,也是他们同业,吉林七虎山双合牧场李云和场主的女儿。可是这时场主霍丰,已经将近五旬,娶过五六年来,只生了一个小女孩子,事业立起来,膝前无子,总算是一件不能称心的事。好在霍丰为人旷达,倒也不把这种事十分放在心上。这天一场秋雨过去,天气骤然变得很凉,霍丰在牧场中,和马师们闲谈着。伙计们正在马圈前训练着几匹非常性烈的牲口,用长绳拢着,用那七尺长的鞭子,四围的连续不断向那一匹的烈马在引逗着,每一条鞭子抖起,吧啦一声,响彻长空,牲口是咆哮挣扎,牲口越挣扎得厉害,那长马鞭越挥得紧。伙计们在这秋风飒飒中,那么雄壮的汉子,拢制这种烈马,一个个红头涨脸,全是热汗直流。老场主霍丰看着弟兄们这种认真操作情形,十分高兴,内中有两匹马已然训练出来,两个马夫先把这两匹要牵回大圈,一匹是花斑马,一匹是枣红色,这两匹牲口颇为神骏,蹄腕儿也大,看着够一匹快马的身份。场主霍丰向两名马夫招手道:“不要牵走,这两匹牲口很够身份,我试试它。”马夫们见场主招呼,站住了答道:“场主,这两匹牲口还烈,应当再等两天,可以上鞭绳。场主要试试,我们给到大圈上找一副好笼头来,索性把鞍子也备好。”场主道:“不用费那些事,嚼环只要可用,我兜它一个圈子,也就回来,何必费事。”马夫们不敢多说,明知道这种马不易骑,可是素知场主对于控制烈马,实有过人的本领,身旁这两位马师一个叫陈永泰,一个叫金子恒,这全是丰记牧场中好手,那陈永泰却向前凑趣道:“场主,我陪你溜一趟。”
霍丰道了声好,伸手把那匹花斑白的笼头接过来,用手问一问嚼环,足够力量。这匹牲口虽则野性已去,可是还比平常的牲口厉害得多,此时场主一接过来,虽然把嚼环抓住,只在这眼前盘旋,场主霍丰笑着自言自语道:“咱们看看人摆制牲口,是牲口摆制人?”猛然把笼头的绳子往外一放,这位场主霍丰一按马背,已经飞身蹿了上去,一手把它鬃毛掳住,裆里已经合上劲。这匹花斑白希聿聿一声长嘶,转了一个大圈子。这位场主索性用脚后跟,往马腹上一磕,手中力量也用上,一掳嚼环,如飞地向牧场棚门驰去。马师陈永泰也跟着腾身蹿上那匹枣红马,也奔木栅门跟踪赶出来。这两匹牲口在马夫手中,受了半日的气,此时竟叫它闯出牧场栅门,立刻把四蹄撒开,顺着三江口的江沿狂奔下来。老场主霍丰和马师陈永泰,差不多全有一二十年马上功夫,此时绝不肯紧勒它,一口气儿出来足有二十里左右,才把它圈得往回下走来。所回来的道路,这两匹牲口全不肯好好地再沿江岸来了,直往那头岗黑石岭一带高矮起伏的山道上狂奔过来。马师陈永泰却不住地招呼:“场主怎么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畜生是想走进山去,场主这是裆里扣得住,可提防着牲口失脚。”果然陈永泰在喝喊声中,场主这匹牲口竟自一滑,牲口在山石上连起连跪了两次,才蹿起来。这一来场主霍丰也弄了一身汗,知道这里太危险了,可是依然不肯从牲口上下来,把嚼环紧自往合着。这匹花斑白也有些过了力,不能再拼命挣扎往岭上跑了,渐渐地把它圈到平地上。场主腾身而下,因为再骑它自己就受了罪,马身上满见了汗,又没有马鞍子,工夫一大,中衣全要被马身上的汗渗透。马师陈永泰也喘吁吁地下了牲口,向场主霍丰道:“场主,你真有功夫,在山冈上这两下子,搁在我身上,非受伤了不可。不过今日我们也没白下功夫,这两匹牲口好好地训练些日子,别叫他们往大圈里搁了,调理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宝马,这样牲口大约总有五百里的脚程,马群中轻易挑不出来这种神骏。”场主霍丰道:“一点也不差,我也看出这两匹牲口,实在难得呢。”遂一同牵着缓缓地顺江岸走了回来。场主和陈永泰也觉着累,这两匹牲口也够了劲,所以走得极慢,这一带又全是江水退下去的淤沙,漫说是人走在上面没有声音,就是牲口踏在上面,也只带出些轻微的响声。
走至一片铁松林前,离着牧场可还有二三里地。这片树林子极大,这时江风轻轻摇撼着,这铁树林发出一片涛声,和那江水澎湃的声音合在一处。场主霍丰忽然听得树林子有人在喊:“老韩你快着来,你看这是谁?小子这是恶贯满盈,在这里等着咱们送他姥姥家去。”跟着一个声音粗暴地答道:“什么,你看是谁?大白天活见鬼么。”一边说着,这人离着树林外似乎不甚远,他是穿着树林答着话,往里跑去。场主霍丰心里一动,一回头向马师陈永泰一点手,往铁树林中指了指,示意他不叫他发话。陈永泰已然来到近前,场主霍丰低声说:“永泰,你把牲口牵着向前面等我,铁松林中大约许有想谋害人命的。”马师陈永泰赶忙把这匹花斑白接了过去,牵着两匹牲口紧往前走去。场主霍丰一转身,已蹿进铁松林内,蹑足轻步,往里搜寻,走进十几排树来,听到了狂笑之声。霍丰把身形掩护住,从树后往发声处察看时,这情形分外离奇,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长得鸡眉鼠目,身量矮小,尖鼻子,薄片嘴,两个黄眼珠子,眉目间一派的奸诈之气。穿着一身短小衣服,鞑鞋,打腿蓬,辫子在脖颈盘着,背着一个小包裹。那一个年纪有四十多岁,黑紫的一张脸,浓眉巨目,狮鼻阔口,一派粗暴之气,更带出一种凶恶的情形来。穿着一身灰布的短衣服,腿蓬上插着一把刀,手中却提着一个包裹。地上躺着一人,衣服褴褛,形如乞丐,一个大酒葫芦,和一个小包裹,扔在一旁。在他头顶后面,更扔着一根黑漆亮的笛子,这分明是一个讨饭的花子。
好个胆大的薛云,两船相隔虽则少近,可还离着两丈五六尺,不管船大船小,也一样的被波涛冲击得起伏不定。这薛云往下一矮身,脚尖一点船板,身形飞纵起来,用“燕子锁云”的轻功,斜着往起拔到一丈五六,猛然往小船上落去,竟自在那船尾的右侧,身躯一停,离着那老花子可很近了。那老花子猛然把双桨往外一分,已经转身背贴庐席蓬,薛云脚下点稳,右脚往船板当中一换步,他是人到掌到,双掌一分,左掌已经穿出,照着老花子面门就打。这老花子一声狂笑,不封不架,微一扬头,薛云的掌离着他的面门寸许,已经够不上了。这薛云猛然变实为虚,左脚在后往右微一滑,左掌猛然往回一撤,一斜身,右掌换出,用“金插手”掌心向上,向老花子的左肋上戳去,手法是真快。那老花子身躯微往右一晃,口中喝喊着:“狂徒,敢这么欺人!”左掌的四指向薛云的脉门上横着一截,右掌已然翻出,用“毒蛇寻穴手”的手法,向薛云的咽喉下截来。薛云是很好的手法,他右臂往下一沉,左掌从自己胸前左侧往起一翻,用掌力往外硬磕老花子的右手腕。他这种封闭的手法实不软弱,小船这时是已经越发慢了,大船也欺近,左志刚跟汪大海今夜全有些酒用得过量,他们水面上又全不成,虽看见海燕子薛云扑过船去,左志刚和汪大海全赶到舱门口。这时左志刚竟咳的一声,他已看出海燕子薛云输给那老花子。果然就在他左掌一搭老花子的右手腕子,那老花子随着他的身量往后一翻,变了“牵缘手”,反把掌换到他左臂里面,往里一推,正打在薛云左乳上,扑通一声,海燕子薛云掉入水内。那老花子一阵狂笑,双桨抄起,把船又紧着摇动。左志刚、汪大海虽知道海燕子薛云精通水性,虽然被打入水中,尚无妨碍,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人家逃走。不过此时这两人既被酒所累,更不识水性,束手无策之下,老北风汪大海竟自一探手,把他的三棱亮银钉掏出一只来,声如洪钟,喊了声:“朋友,你别走了!”他这只亮银钉,照着那老花子的背打去。那老花子忽然把双桨往下一按,微一斜身,“卧看巧云”式,三棱亮银钉已到,他竟用手的三指把这只亮银钉拦腰捏住,微微一笑道:“浮沙堡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竟还有好朋友赏我一亮银钉。朋友,我改日登门拜谢,领教你的大名。”他竟自把那只三棱亮银钉收去,双桨连连摇动,小船竟如箭头子一样,转眼间只看见一点黑影,在水面上起伏,渐渐地消逝了。
那海燕子薛云被打下水,他已经用泅水术在水中努力地奔向船头,因为左肩头下这一掌,打得很重,一条左臂牵连得全有些动作不灵了,所以他也不敢再追下去。这时水手们把船放慢,已经有两名弟兄赶到船头接应他上船,海燕子薛云哪肯示弱,明是左臂疼痛,却呵斥了一声:“用不着你们。”两手一攀船缘,身躯已然翻上船头,不过下水的衣裳,此时从水中出来,十分难看。左志刚忙招呼道:“四弟快进舱,受伤了没有?”海燕子薛云容得身上的水稍微地流净,含羞带愧,走进舱中。左志刚招呼水手,赶紧回船。海燕子薛云愤然说道:“左二哥,我薛云算栽到家了,想不到来到浮沙堡这些年,今夜竟毁在一个化子的手中,我实有些心不甘服。”左志刚道:“四弟不必介意,本来那小船上哪是动手的地方,没有回环转侧的余地,哪就算得输给他,不要紧。四弟,此人既是有安心找我弟兄之意,他绝不肯就此走开,哥哥我水面上实在是没有丝毫本领,看着四弟吃亏,我竟不能伸手,这个做哥哥太觉抱愧。只要这老化子他不逃走,早晚要他尝尝双阳踏手的厉害。最可怪的他在最后和四弟你换掌,他用右掌引招,我看着他竟用的是“牵缘掌”,虽然手法不到家,可是颇跟我这双阳踏手是一个传法,北五省我还没听说有这么个能人。四弟你我是共生死存亡的弟兄,咱们弟兄遇上这种扎手的人物,弄好了,咱们还许在这里忍下去。万一我们全不是人家敌手,这浮沙堡我不能立足,咱们只好一同离开此地了。”老北风汪大海道:“你们哥儿两个先不必那么想,或者此人就许是为兄弟我来,也未可知。此人武功本领倒是够扎手的,不过据我汪大海看来,凭我弟兄和在一处,若是不能应付此人,把我们自己看得也太低了。我还不信,就凭这个老化子就能把我弟兄逼迫得不能在这浮沙堡立足。”说话间船已拢岸,这弟兄三人遂回转庄院。那海燕子薛云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换衣服,服药。
从这天晚间起,他这庄院中可就加了警戒,排选出八名得力的弟兄,分两班巡察庄院。这弟兄三人也是分班地在前后夜盘查,更在浮沙堡整个儿的堡内防卫那老化子暗中侵入。又过了三四天,依然没有动静。海燕子薛云十分疑心,老花子是已然在话锋中露出他定要再来浮沙堡,可是三四天的工夫,毫无动静,这未免离奇了。这天在夜间,左志刚、汪大海、薛云,全在内屋前院的石桌上喝着茶,又提起这件事。海燕子薛云遂向左志刚道:“左二哥,我们对于这老花子的来路不明,这是最于我们不利的事。我们想当年在江湖道上时,朋友没少交,冤家没少结。但是事隔多年,所有当年江湖道上所会的人物,大半是风消云散,死走逃亡,倘若有什么不解之仇,也应该早有举动,焉能等到今日。这老花子怎么我们就想不起他究竟是何如人呢?我们弟兄何不自己检点一下,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彼此全是至近的朋友,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也好做个准备。”老北风汪大海却首先发话道:“四弟,说得不差。咱们寄身江湖的人,对头冤家是不少的,我在关东三省,很有些冤家对头,可是我还没把他们放在眼内。只有这次我在库勒山,所摆的这一案,对头人要用整个儿的力量来对付我汪大海,我在关外为的是怕连累好朋友,所以暂时躲到关内。我想着这个老花子,或者就许是官家买出来的能手,跟踪到这里,就许是为我而来。”左志刚摇摇头道:“不对吧,兄弟你来到浮沙堡时,此人早到了。”海燕子薛云道:“龙江一带,十年前的旧案,早已消灭,我就想不起有人找到我的头上来。可是现在这个老花子,竟和我海燕子薛云做了正式的对头,事情真不好推测,或者也就是朝着我姓薛的而来。”海燕子薛云说这话时,眼望着双阳踏手左志刚,他对于这位拜兄可有一件怀疑的事,不过他不肯出口问,那左志刚却微微地冷笑着道:“四弟,你们不必胡推乱测,好在事情已经摆在面前,或者完全是为我姓左的一人而来。真若是我心念中所想念到一件事,你们二位早晚自会明白,咱们谈些别的吧。”海燕子薛云是个很机警的人,他对于双阳踏手左志刚这种情形,已知他定有不可告人之事,自己虽和他有深交,也不便过于侦问了。他们又哪知道这双阳踏手左志刚,在辽东道上欠下的这笔旧债,讨债人已经跟踪踩迹下来。他自己何尝不知道,但是当日的事,手段过分恶辣,人家含辛茹苦不得着他焉能肯甘心。暂且按下他们这浮沙堡不提。
且说那老花子和那位唱歌的姑娘,他们在这浮沙堡两次现身,以海燕子薛云在这一带这么大的威名,他们竟丝毫不惧,留连不去,可是他正有不走的缘由。这一老一少,流落在江湖上,把关东三省几乎访寻遍了,正焉得那姑娘找寻她不共戴天之仇的对头人呢。这个要饭的老者和这个姑娘是故意地扮成了这种乞讨人,那吹铁笛的老花子他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正是十五年前,在东边一带武林中成名的能手,名叫铁翅苍鹰武振飞。这个姑娘却不是他的女儿,是他金兰之好生死之交、在三江口开丰记牧场场主霍丰之女。事情是在十五年前,这位霍场主,他自幼学就一身武功,凭单人独骑,在关东道上创起事业来。自从三江口立起这片牧场,以个人的武功本领,和他天生来豪放直爽、轻财好客的行为,打通了道路,他这个牧场,日见发达,在奉天省做着第一等的买卖。凡是他的马群,任凭走到什么地方,全有个照应,这就是人的威望已著,朋友多,路子是越走越宽。这丰记牧场,平时总有千余头随时任客人采买的好马,连各地的驻军,采办官马,多半全要奔他这丰记牧场。这铁翅苍鹰武振飞虽则有一身绝技,本领惊人,性情耿直,财物分明,所以这样他反倒落个落魄江湖,毫无成就。虽是做些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但是他个人终年是一身以外无长物,形如乞丐。只有他一支铁笛、一个酒葫芦,是他走江湖的良伴,所以东边一带,全知道有这个侠丐武振飞。他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你是多么大威名掌山头拉大帮的全得好好地款待他。若在你这里待够了时,说走就走,任凭你怎样挽留,他是一刻不肯停留。他若不肯走时,十天半月,也许在你这里流连着,可是你稍有款待不周,立刻拂袖而去。他这种怪脾气,多少年如一日,没有更改。行踪无定,忽然在奉天省内见着他,有时候还走滨江,一年半载,也许看不见他影子,在那关东三省。他不好名不好利,有时办到一件事,轻易是不叫人知道是他所做。
这年正赶上深秋时候,丰记牧场连做过好几次生意,场主霍丰到这时就算是名成业就。只是有一点缺陷的是,他少年游荡江湖,提不到安家立业,直到把这三江口丰记牧场立起来,还是他手下一般马师们尽力地撺掇着,给他娶了一位女人,也是他们同业,吉林七虎山双合牧场李云和场主的女儿。可是这时场主霍丰,已经将近五旬,娶过五六年来,只生了一个小女孩子,事业立起来,膝前无子,总算是一件不能称心的事。好在霍丰为人旷达,倒也不把这种事十分放在心上。这天一场秋雨过去,天气骤然变得很凉,霍丰在牧场中,和马师们闲谈着。伙计们正在马圈前训练着几匹非常性烈的牲口,用长绳拢着,用那七尺长的鞭子,四围的连续不断向那一匹的烈马在引逗着,每一条鞭子抖起,吧啦一声,响彻长空,牲口是咆哮挣扎,牲口越挣扎得厉害,那长马鞭越挥得紧。伙计们在这秋风飒飒中,那么雄壮的汉子,拢制这种烈马,一个个红头涨脸,全是热汗直流。老场主霍丰看着弟兄们这种认真操作情形,十分高兴,内中有两匹马已然训练出来,两个马夫先把这两匹要牵回大圈,一匹是花斑马,一匹是枣红色,这两匹牲口颇为神骏,蹄腕儿也大,看着够一匹快马的身份。场主霍丰向两名马夫招手道:“不要牵走,这两匹牲口很够身份,我试试它。”马夫们见场主招呼,站住了答道:“场主,这两匹牲口还烈,应当再等两天,可以上鞭绳。场主要试试,我们给到大圈上找一副好笼头来,索性把鞍子也备好。”场主道:“不用费那些事,嚼环只要可用,我兜它一个圈子,也就回来,何必费事。”马夫们不敢多说,明知道这种马不易骑,可是素知场主对于控制烈马,实有过人的本领,身旁这两位马师一个叫陈永泰,一个叫金子恒,这全是丰记牧场中好手,那陈永泰却向前凑趣道:“场主,我陪你溜一趟。”
霍丰道了声好,伸手把那匹花斑白的笼头接过来,用手问一问嚼环,足够力量。这匹牲口虽则野性已去,可是还比平常的牲口厉害得多,此时场主一接过来,虽然把嚼环抓住,只在这眼前盘旋,场主霍丰笑着自言自语道:“咱们看看人摆制牲口,是牲口摆制人?”猛然把笼头的绳子往外一放,这位场主霍丰一按马背,已经飞身蹿了上去,一手把它鬃毛掳住,裆里已经合上劲。这匹花斑白希聿聿一声长嘶,转了一个大圈子。这位场主索性用脚后跟,往马腹上一磕,手中力量也用上,一掳嚼环,如飞地向牧场棚门驰去。马师陈永泰也跟着腾身蹿上那匹枣红马,也奔木栅门跟踪赶出来。这两匹牲口在马夫手中,受了半日的气,此时竟叫它闯出牧场栅门,立刻把四蹄撒开,顺着三江口的江沿狂奔下来。老场主霍丰和马师陈永泰,差不多全有一二十年马上功夫,此时绝不肯紧勒它,一口气儿出来足有二十里左右,才把它圈得往回下走来。所回来的道路,这两匹牲口全不肯好好地再沿江岸来了,直往那头岗黑石岭一带高矮起伏的山道上狂奔过来。马师陈永泰却不住地招呼:“场主怎么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畜生是想走进山去,场主这是裆里扣得住,可提防着牲口失脚。”果然陈永泰在喝喊声中,场主这匹牲口竟自一滑,牲口在山石上连起连跪了两次,才蹿起来。这一来场主霍丰也弄了一身汗,知道这里太危险了,可是依然不肯从牲口上下来,把嚼环紧自往合着。这匹花斑白也有些过了力,不能再拼命挣扎往岭上跑了,渐渐地把它圈到平地上。场主腾身而下,因为再骑它自己就受了罪,马身上满见了汗,又没有马鞍子,工夫一大,中衣全要被马身上的汗渗透。马师陈永泰也喘吁吁地下了牲口,向场主霍丰道:“场主,你真有功夫,在山冈上这两下子,搁在我身上,非受伤了不可。不过今日我们也没白下功夫,这两匹牲口好好地训练些日子,别叫他们往大圈里搁了,调理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宝马,这样牲口大约总有五百里的脚程,马群中轻易挑不出来这种神骏。”场主霍丰道:“一点也不差,我也看出这两匹牲口,实在难得呢。”遂一同牵着缓缓地顺江岸走了回来。场主和陈永泰也觉着累,这两匹牲口也够了劲,所以走得极慢,这一带又全是江水退下去的淤沙,漫说是人走在上面没有声音,就是牲口踏在上面,也只带出些轻微的响声。
走至一片铁松林前,离着牧场可还有二三里地。这片树林子极大,这时江风轻轻摇撼着,这铁树林发出一片涛声,和那江水澎湃的声音合在一处。场主霍丰忽然听得树林子有人在喊:“老韩你快着来,你看这是谁?小子这是恶贯满盈,在这里等着咱们送他姥姥家去。”跟着一个声音粗暴地答道:“什么,你看是谁?大白天活见鬼么。”一边说着,这人离着树林外似乎不甚远,他是穿着树林答着话,往里跑去。场主霍丰心里一动,一回头向马师陈永泰一点手,往铁树林中指了指,示意他不叫他发话。陈永泰已然来到近前,场主霍丰低声说:“永泰,你把牲口牵着向前面等我,铁松林中大约许有想谋害人命的。”马师陈永泰赶忙把这匹花斑白接了过去,牵着两匹牲口紧往前走去。场主霍丰一转身,已蹿进铁松林内,蹑足轻步,往里搜寻,走进十几排树来,听到了狂笑之声。霍丰把身形掩护住,从树后往发声处察看时,这情形分外离奇,一个年约三十多岁,长得鸡眉鼠目,身量矮小,尖鼻子,薄片嘴,两个黄眼珠子,眉目间一派的奸诈之气。穿着一身短小衣服,鞑鞋,打腿蓬,辫子在脖颈盘着,背着一个小包裹。那一个年纪有四十多岁,黑紫的一张脸,浓眉巨目,狮鼻阔口,一派粗暴之气,更带出一种凶恶的情形来。穿着一身灰布的短衣服,腿蓬上插着一把刀,手中却提着一个包裹。地上躺着一人,衣服褴褛,形如乞丐,一个大酒葫芦,和一个小包裹,扔在一旁。在他头顶后面,更扔着一根黑漆亮的笛子,这分明是一个讨饭的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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