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赌注

 

2024-08-11 13:42:23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第五名不吱声了。
　　秋水说的的确是大实话。
　　一旦没了少林寺这样一座雄镇武林的北斗泰山，江湖上会乱成个什么样子，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想得到。
　　半晌，第五名才勉强笑道：“好。老子说不过你，不过，有三件事你是比不上老子的！”
　　秋水诧异道：“三件？有这么多？”
　　第五名扳着手指头道：“喏，这第一件，老子有玄铁，你没有。”
　　秋水只有丧气地点点头。
　　第五名道：“第二件，老子想出了能不用掀开窗子，就能从马车里看到外面的情况中的那根管子，你没有。”
　　秋水头点得飞快，一付心服口服的样子。
　　第五名忍不住又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第三件，老子曾胜过殷老弟一招，你没有。”
　　秋水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这个不算，这个怎么能算呢？”
　　第五名笑道：“怎么不算！不算你还心甘情愿地把玄铁输给了老子？”
　　秋水道：“不错。正因为老子已经把玄铁输给了你，这件事就算扯平了，当然不能算。要不，你就得把玄铁还给我。”
　　殷朝歌马上在一旁帮腔：“对对对，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不能两件都算。”
　　第五名道：“行，不算就不算。”
　　他奇怪地看着殷朝歌，怪怪地笑道：“你小子怎么忽然就帮起秋水来了？是不是因为这房子是秋水……是秋水找的，你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哪？”
　　殷朝歌悠悠地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我没想到一不小心摔一跤会让秋老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心里不太过意得去而已。”
　　秋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高举酒杯道：“痛快痛快，来来，殷老弟，我敬你一杯！”
　　第五名的脸上很有点挂不住了，但他仍然努力维持着笑容。
　　但不论怎样看，这笑容也有点讪讪地，比那种强挤出来的笑容还要难看三分。
　　他重重地“唉”了一声，拉长了声音道：“唉，真是人心不古啊，唉，真是世风日下哟！”
　　司马乔在一旁笑得一直没合拢嘴，这时忍不住道：“第五帮主何故发此慨叹？”
　　第五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拉着他的手，道：“你说，能胜过殷老弟这种武功的人一招半式，算不算是一种壮举，算不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司马乔连连点头，连声道：“算算——算！谁说不算！”
　　第五名道：“那么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大英雄？”
　　这回不仅司马乔，秋水和殷朝歌都一齐点着头笑道：“当然是个大英雄！”
　　第五名摆出一付十分委屈的样子道：“那怎么这个大英雄竟然会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呢？”
　　秋水笑骂道：“拉倒吧你！老子好酒好肉地供着你，这待遇还不算好？”
　　第五名笑道：“好酒好肉只不过是口腹之满足，老子要的是与大英雄的身分相符合的名头上的满足，精神上的满足。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在榆林的时候，老子哪天不是好吃好喝地款待你？在这儿你是主人，这些事是主人应该做的！”
　　殷朝歌讶然道：“怎么，这幢房子原来就是秋老的么？”
　　秋水狠狠瞪了第五名一眼，转脸对殷朝歌道：“你听他胡说。他是黄汤灌多了烧得慌！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已是秋水在同一天里第二次避开这个问题了。
　　殷朝歌知趣地端起酒杯。
　　酒席上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甚至对极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你既然同一个人交上了朋友，就要能包容这个人与你不同的一些性格和行事风格。当然也要容许这个朋友有他自己的秘密。
　　这个道理殷朝歌很清楚。
　　所以他对自己刚才又一次提起已经被避开的问题感到不安。
　　秋水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当然也知道殷朝歌并不会因此怪他不够朋友，但他还是感到很有些对不住这个忘年之交。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几个人忽然就对着一桌美酒佳肴发起愣来，不仅不吃不喝，甚至连话都不说了，这实在是一件很刹风景的事。
　　司马乔闷闷地喝了两杯酒，忽然道：“殷兄，你和陈月朗分手时好像说起了白莲教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投向司马乔的，是六道感激的目光。
　　因为司马乔替他们找到了一个话题。
　　几乎是在刹那间，房间的气氛变得温情而又热闹了。
　　第五名和秋水几乎是一个紧接着一个问了殷朝歌许许多多的问题，关于于谦，关于陈月朗，关于樊忠，袁彬……
　　可当殷朝歌说出于陈二人对他的请求后，秋水和第五名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秋水小心翼翼地，生怕用错一个字似地问道：“你答应了？”
　　第五名和司马乔也都显得紧张地盯着殷朝歌的嘴，像是不这样紧紧盯着，殷朝歌说出来的话他们就会听不见似的。
　　殷朝歌慢慢一点头，道：“是。我答应他们了。”
　　秋水狠狠地一拍桌子，大叫道：“老子……老子就知道！”
　　他面前满满一杯酒被震得直跳起来，翻倒在他身上，淋得他胸前酒水淋漓，他一点都没发觉，只是顿着足，直指着殷朝歌的鼻尖，大声道：“你有病！你小子有毛病！”
　　骂出这九个字似乎已经费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骂完就往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直喘粗气，谁都不理了。
　　司马乔筷子翻动着面前的一碟菜，一边道：“殷兄，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有些欠考虑。”
　　殷朝歌淡淡道：“我是经过慎重考虑才答应的。”
　　第五名叹了口气，道：“殷老弟，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知不知道秋老儿和我是怎么想的？你在圣火教总舵受了不少的罪，我们在榆林为了你的事连年都没过好。前几天上方山上这么一闹，你已经成了江湖上寻宝之人追杀的目标了，你知不知道？秋老儿和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把你和司马接到这里来，就是想大伙儿一起安安静静地休养一段时间，也好让江湖上的风声渐渐下去，然后我们再帮你取宝，再一起重修上方禅林……”
　　秋水回过神来似地又跳了起来，直指着殷朝歌大骂道：“你考虑过了？考虑个屁！你已经是有老婆有家室的人，你知不知道？哎？你老婆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儿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蹿到江湖上去风光，考虑没考虑过她们？啰？你以为白莲教那么好说话？那么好对付？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说得动吕菩萨？”
　　殷朝歌道：“秋老，您不要生气……”
　　秋水根本不听他的，接着道：“老子偏要生气！偏偏就要大大地生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陈月朗这小子爱管这些事那是他另有打算；于谦管这些事是因为他吃得是朝廷俸禄。朝廷给你俸禄了？给你发俸禄了？你吃饱了没事干却帮他们跑腿，你不是有病是什么？哦？朱家有那么多人，他们自己为什么不管？这可是他们自家的事！你听懂了没有？这是朱家的事，你去管他干吗？连老子、老子、老子……”
　　他一连说了三个“老子”，却什么都没“老子”出来，就跟没了力气似地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才接着道：“老子也有病了！”
　　第五名和司马乔都听傻了。
　　他们从来就没见过也从来就没想到过秋水会有这样激动、这样说话都语无伦次的时候。
　　殷朝歌当然也一样。他忽然觉得鼻子里很有些酸酸的。
　　他能体会到秋水的一片苦心，但仍然很平静地道：“不错，这是朝廷的事，但这也是百姓的事，于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都能替百姓着想，我……”
　　秋水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但话还是很呛人：“于谦知道替百姓着想那是他的本分，你去趟这趟浑水干什么呢？老子就知道一定是严老怪当年助朱棣出兵漠北的破事给你的影响。你知不知道严老怪当年为什要那样做？那是因为朱棣的交换条件是朝廷默许圣火教在中原自由发展！你以为严子乔那样做是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狗屁！”
　　话锋一转，他的怒火又已烧到了陈月朗和于谦头上：“这两个小子，只要撞到老子手上，看老子饶得了他们！”
　　殷朝歌道：“不管家师当年为了什么目的助朱棣出兵漠北，这件事本身不是一件好事吗？扫清了漠北，才有了中原这几十年的繁荣和稳定，中原百姓才过上了几十年安稳日子，对吧？”
　　秋水摇着手不让他说下去，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足足过了三炷香的功夫，秋水才平静下来，道：“你小子主意打定了？”
　　殷朝歌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道：“是。”
　　秋水叹了口气，道：“打定了就去吧。只是老子和白袍会这次不能帮你了，老子得在这儿守着小鸽儿。”
　　殷朝歌低声道：“是。”
　　第五名叹道：“事情来的总不是时候，老子的徽帮经去年那一折腾，也得休整一段时间，不过凭老弟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只要遇事小心，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司马乔微笑道：“两位老人家放心好了，有我这个‘秋风客’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殷朝歌勉强笑道：“还有一件事，也要请秋老和第五帮主费心。”
　　秋水粗声粗气地道：“你还没完了？还有什么事？”
　　殷朝歌吞吞吐吐道：“当然？？当然是木姑娘？？”
　　秋水一摆手，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殷朝歌道：“是。”
　　秋水又长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你对小鸽儿说了没？”
　　殷朝歌的脸色阴沉下来。好半天，他才慢慢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