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2021-08-01 18:44:23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4

　　在饭店老板套房里的谈话徒劳无功。彼得·麦克德莫特大踏步地走在15层的走廊里，心情十分沮丧。正当身后阿修罗伊斯·罗斯关上套房大门时，彼得又回想起几次与沃伦·特伦特的碰撞，都不可避免地以类似结局收场。还有几次，他曾雄心万丈地提出，希望可以以半年为期限，让他放开手脚、整顿饭店，同样是这种结局。热情热心换来了冷淡冷漠，深深地伤害了他。
　　驻足电梯间，彼得用内线电话打给接待部，询问柯蒂斯·奥基夫一行人所订的房间。一名客房接待员向他禀告，订在了12层毗邻的两间套房。于是，彼得从员工专用通道，走下两层，到达了12层。跟其他规模较大的饭店一样，圣格里高利的楼层里没有“13”这个晦气的数字，14层下面直接就是12层。
　　两间套房的对开门大敞四开，彼得渐行渐近，从里面传来了真空吸尘器的嗡嗡声。两名女服务员正在里面埋头苦干，不敢怠慢——在她们上司挑剔的目光下。布兰奇·杜·奎斯奈夫人，饭店客房部主管，办事能力有口皆碑，一张刀子嘴也是人见人怕。彼得一进屋，她就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为之一亮。
　　“我就该想到你们会派人视察的，来查查我能不能干好自己的事，就像我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我还能不知道是谁要来吗？还不知道要干得漂亮些吗？”
　　彼得咧嘴一笑，“别激动，奎斯奈夫人。是特伦特先生让我顺便来看看的。”他很喜欢这位红头发的中年妇女，是他最信赖的部门主管之一。两名女服务员也抿嘴偷笑，彼得朝她们挤挤眼睛，接着说道，“如果特伦特先生知道你亲自督战的话，早就高枕无忧了。”
　　“我可跟你说啊，如果我们洗衣房的肥皂要是用完了，我们就管你要啊。”女主管面带笑意地说着，顺手熟练地将两把长背椅上的靠垫拍拍弄松。
　　他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问道：“鲜花和果篮订了吗？”心里却在琢磨，这位饭店大王估计看到果篮就得恶心，毫无新意的果篮——饭店对来访贵宾的标准礼遇。但是如果没有，也许就又显得失礼了。
　　“正要送来呢。”杜·奎斯奈夫人摆好靠垫，抬起头，又爽直地说道，“但我可听说，人家奥基夫先生自己带花来了，还不是装在花瓶的那种呢。”
　　这个暗喻，彼得明白。他清楚奥基夫先生每次出行基本都有女伴，而且还经常换着带。这个话题有点儿敏感，因此他就没搭腔。
　　杜·奎斯奈夫人又向彼得抛了一个媚眼。“您就参观参观吧，不收你钱。”
　　两间套房相邻且相通，彼得走了一圈，真是窗明几净、亮洁如新。法式格调的白金两色家具也是一尘不染、井然有序。卧室和浴室里的亚麻布品洁净无垢，整齐叠好；洗手盆和浴缸干爽光亮，光可鉴人；掀开盖着的马桶盖，连下面的马桶圈也是擦洗如新、纤尘不染；镜子和窗户更是熠熠生光。所有的电灯、电视收音一体机使用正常；空调温度已调至适宜的20摄氏度，调温操作正常。彼得站在第二间套房中央，审视四周，暗赞不绝，看来已是好事做尽、无可挑剔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记得柯蒂斯·奥基夫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偶尔听说他还挺爱卖弄这件事的。这位饭店业大亨没事就祷告，有时候在公众场合也不例外。还有人称，每次他相中一家饭店后，都会祷告，就像小孩祈求圣诞礼物一样；再有就是，每次谈判前，他都要举行一个私人礼拜，所有奥基夫公司的高管都要参加，甚至要把它作为一项本职工作来对待。彼得还想起，另一位颇具实力的连锁饭店大老板，这样说过他的竞争对手：“奥基夫从来不会放过任何祷告的机会，连上厕所都是跪着去的。”
　　这些念头提醒了彼得，赶快去查看一下每个房间是否都配备了《圣经》。他很庆幸，多亏去看了一下。
　　果不其然，饭店的《圣经》不论新旧，只要是放在客房里的，首页上就都会被记满各种应召女的电话。常出差的人都知道，此类信息在《圣经》上最方便找到。彼得把书拿给杜·奎斯奈夫人看，也不吭声。她咂咂舌头，“奥基夫先生用不上啊，他不是都自己带了吗？要不我去给他换本新的？”
　　布兰奇把书夹在腋下，纳闷儿地瞅着彼得，“我觉得奥基夫先生的好恶，跟这儿的人保不保得住饭碗好像还挺有关系呢。”
　　彼得摇摇头，“我真的不清楚，奎斯奈夫人。我跟你一样都是瞎猜的。”
　　虽然离开了套房，但彼得感到，客房部主管狐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他很清楚杜·奎斯奈夫人的艰辛，丈夫残疾，独撑门面。关乎饭碗，让她怎么还能坐得住呢？迈进电梯，直降主跃层，彼得很是怜花惜玉，在心里真为奎斯奈夫人感到忧虑。
　　彼得猜测，即使管理层震荡，大多数能干的年轻人也依然有机会幸存下来。奥基夫连锁饭店名声在外，一直对员工待遇优厚，因此，大多数人也许会觉得此番洗礼是福非祸。可那些年长些的员工就不乐观了，其中不乏工作倦怠吃老本儿的，也许，他们此时的心中早已惶恐不安了。
　　彼得·麦克德莫特前往行政套房，正碰见总工程师多客·维克里从里面出来。彼得站定搭话，“多克，昨晚4号电梯出了毛病，我估计你知道吧。”
　　总工程师点了点他那圆圆的秃头，哭丧着脸说道，“糟透了，机器都在叫苦呢，该花钱维修的时候，却没钱呀。”
　　“真的很糟糕吗？”彼得知道最近削减了工程预算，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就连电梯都快撑不住了。
　　总工程师晃晃脑袋，“如果你的意思是有大事故，那还不可能。我看护电梯比照顾自家小孩还上心呢。但是它总出小毛病，有时还挺严重。要根治也容易，需要几部电梯停运几个小时，但那样的话，饭店客人上下楼就得暂时麻烦些了。”
　　彼得点点头，如果最坏的状况不过如此的话，就没必要太过焦虑了。他接着又询问了一句，“你需要什么呢？”
　　总工程师又摆出他的招牌动作，目光越过宽边眼镜上沿瞅着彼得，“我要钱，需要100000美元才能给它动手术。有了这笔钱，我才能把机器上大部分的零部件都扯出来，再换上新的，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也得拿钱供着啊。”
　　彼得轻轻吹了一个口哨。
　　“你可不知道啊，”总工程师挺陶醉，“好机器可讨人喜欢了，有时候跟人一样，通常都是比你以为的还耐用。真不听使唤的时候，你就哄哄它，修理修理，还照样能用。但凡事都有个限度，它和你可能都想冲过去，可真到了大限，就只能完蛋了。”
　　彼得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还在琢磨着总工程师的话。整个饭店的大限又是什么呢？从目前来看，圣格里高利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但如果继续沿用现在的管理方式的话，真到了大限时还能冲过去吗？彼得心里可真没底。
　　桌上一堆的信函、简报，电话留言也有几条。他顺手拿起上面的一张，上面写着：玛莎·普雷斯科特小姐已回话，她将在555房间等您回信。这一下子提醒了他，还要去探查昨晚1126-7套房发生的事呢。
　　还有一件事，他必须马上顺道去见见克丽斯汀。有几桩小事情也还需要沃伦·特伦特许可，但好像用不着非要上午特意再过去一趟吧。想着想着，彼得咧嘴自嘲，在心里数落着自己：别自己给自己找借口了！你就是想见她，见就见吧，为什么非要找理由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突然电话尖鸣，是接待处。一名客房接待员说道，“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声，柯蒂斯·奥基夫先生刚刚办理了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