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肉食的食客

 

2022-10-05 10:03:55   作者：森村诚一   来源：森村诚一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四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时，发现玄关有一双陌生人的鞋子，我向出来迎接我的妻子问道：“是谁来了？”
　　妻子一脸困惑的表情说道：“是一个陌生人……”
　　由于妻子说话吞吞吐吐，使我感到很不高兴，大声叱责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我上班的时候，不许你让陌生人进入我们家。”
　　来客可能听到我所说的话，立刻走到玄关口说道：“什么陌生人？说得多难听。”
　　我一看到对方的脸，宛如看到幽灵般当场僵立住，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二十几年后，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新吉叔叔……”
　　我忍不住地叫出来，可是，由于惊吓过度，只叫了一声叔叔，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喂！你不要一副见鬼的表情好不好？的确是我呀！好久没有见面了，一切可好吧？”
　　新吉笑着说道。由于他跟母亲私奔是发生在我七岁的时候，距今已有二十三四年之久。
　　在这二十三四年间，一点也没有他俩的消息。我一眼可以看出在这二十三四年间，他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由于他已现出老态，变得更加丑陋，脸上不但满布皱纹，也出现无数的黑斑，由于牙齿参差不齐，使得嘴唇无法闭拢，经由微张的嘴唇可以看到黄色的牙齿，一说话就口沫横飞。
　　眼睛污浊，白色部分出现类似黄疸患者的黄斑，衣服非常陈旧，领带歪斜着缠在脖子上，看起来就像绑着一条绳索，衬衫的领子乌七八黑。
　　尽管一副落魄相，可是，他的眼睛却充满了物欲的卑贱光芒。
　　“我母亲怎么啦？”
　　好不容易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我，向新吉询问母亲的消息。
　　“你不要那么惊慌好不好？我们已有二十几年没有见面了，我们边喝边谈吧！”
　　新吉说罢，把视线移向刚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里面，看来他早已一个人喝开来了，他一定在我上班的时候，以“叔叔”的身份叫我太太拿酒给他喝吧！我曾跟妻子提过新吉叔叔的事情，可是，由于他是永尾家之耻的人物，所以我没有讲得很详细，妻子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恐怕会对眼前叔叔这副落魄相感到很奇怪吧。
　　“好漂亮的房子，好温柔的太太，我想暂时住在这里。”
　　新吉的眼光肆无忌惮地在家中和妻子的身上游移着。我发现他的眼神色迷迷而大吃一惊，难道他又在动妻子的歪脑筋吗？不过，一看妻子的反应，觉得好像是我在杞人忧天，尽管他是个调情圣手，可是，由于他是第一次到我家，不可能进展到那种程度吧？何况凭他那副落魄相，想勾引我老婆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想暂时住在这里。
　　一想到让这种人住在我家，我就感到背脊一阵阴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跟这种人就是相处一分钟，也会让人感到心寒。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我的住处，可是，如今他恬不知耻地向我提出住在我家的要求，我非严厉拒绝不可，于是我强压下内心的寒意，很生气地说道：“你别做梦了，快给我滚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哦？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的消息吗？”
　　新吉以带有威胁的口气说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
　　“我母亲不是被你拐跑的吗？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免得我揍人。”
　　由于我非常的生气，使得声音有点发抖。我就是为了不想听别人对母亲的风言风语，才离开故乡，出外谋生。
　　“这种话传出去可很不好听哦！由于我们是叔侄的关系，没有必要说假话。太太，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诱拐你的婆婆。”
　　新吉转向妻子说道：“我俩是互相了解才出走了，虽然我不是个好东西，可是，被引诱的是我。”
　　听他说话的口气，好像这次的出走都是我母亲的错，他是无辜的。
　　“现在谈这个又有何用？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我气得脸色发白。
　　“这有必要慢慢谈，刚好你太太烧了几道菜，而我也肚子饿了，我们就边吃边谈吧！”
　　新吉说罢，就朝着客厅走过去，我好气让这种人进入我家的妻子。
　　客厅杯盘狼藉，新吉随便把背往壁龛一靠，举杯说道：“首先为我们久别重逢干一杯。”
　　我对新吉大起反感，所以想把他使用过的筷子、酒杯、碗、盘统统丢掉。
　　“如果你想喝，就尽管喝好了。不过，请你务必要告诉我妈妈的消息，你俩一起逃走，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我强忍着怒气说道。
　　“为什么那么急呢？”
　　新吉好像喝醉酒般，以赤黄的混浊眼睛注视着我。
　　“为什么不能立刻告诉我？”
　　我紧追不舍地问着。
　　“阿清已经死了。”
　　新吉若无其事地说道。
　　“死了？”
　　虽然这早在我的预料之内，可是，我还是惊吓得发生痉挛。
　　“你不要以那种恐怖的表情看我，她不是我杀的……”
　　就在新吉这么辩解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向他冲过去。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你说，说呀！你不敢说吗？”
　　我抓住新吉的衣领猛摇着，新吉发出惨叫声地大叫救命，我在妻子的劝止下，很不甘心地松手。
　　“好痛呀！你不要那么粗鲁好不好？这会掐死人的。”
　　新吉揉着红肿的脖子。
　　“那你就赶快说吧！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可是，我说完后，你可别再向我这个老人家动粗哦！阿清是在10天前死于腹部恶性肿疡，如果你以为我没有把她送去医院医治，那你就想错了，因为我有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当我把阿清的遗体送去火葬场火化后，把她的骨灰送来给你，没想到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向我动粗，你也实在太鲁莽了。”
　　新吉说罢，又用手揉了一下脖子，就如他所说的，在他的旁边有一个用白布包起来，状似骨灰壶的包裹。
　　“我为了证明我所说的话，也把医院的死亡证明书和尸体火葬许可证的影印件带来。如果没有这两种文件，尸体就无法土葬或火葬，所以这是最好的证据。”
　　新吉说罢，在怀中摸了一阵，掏出两张纸，的确是母亲病逝的那家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书，和公所开具的尸体掩埋火葬许可证的影印件，死亡日期是昭和四十×年一月二十×日，亦即距今10天前。
　　死因是她得了一种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子宫绒毛上皮肿”的病。我不认为这是出于伪造，一到医院和公所查问，就可以知道真假，好歹我已确定母亲已经死亡，其死因好像也没有可疑之处。
　　虽然母亲的死没有可疑，可是，一定是跟新吉过着不正常的生活所造成的。
　　新吉说母亲的腹部罹患恶性肿疡，可是，母亲会得这种病，一定是他造成的。他所以把死亡证明书和尸体掩埋火葬许可证的影印件带来，一定是想推卸他让母亲走上不归路的责任吧？——果然是他害死母亲。
　　“喂！你不要瞎猜疑好不好？阿清的确是生病死亡，我一直照顾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应该感谢我把你母亲的骨灰送来给你。你想想看，天底下有谁会那么好心把母亲的骨灰送去交给她的孩子呢？”
　　新吉好像看出我在怀疑他，所以这么解释着。
　　我到母亲死亡的那家医院一问，医生说：“造成死因的‘子宫绒毛上皮肿’这种病，通常只发生在怀孕的女人身上。一再的流产或人工堕胎会使肿疡扩散到全身，如果发现得早，将整个子宫切除掉就不会有危险，可是，她发现的太晚了，当她前来医院求诊时，肿疡已扩散到全身的器官。”
　　我了解新吉把死亡证明书和尸体掩埋火葬许可证带来的理由，那是想推卸他玩弄母亲的身体，使她一再怀孕，又一再叫她堕胎，结果使母亲的身体变得很衰弱的罪过。
　　我并不打算原谅抛夫弃子跟情夫私奔的母亲，我只是替为了爱情而牺牲生命的母亲感到可怜。为爱殉情，大概是女性的心愿吧？可是，母亲的牺牲太不值得，因为新吉不是一个值得深爱的人，他是啃食女人的心和肉体的食客，是以蛀食女人为生的蚬蝶。
　　我又重新燃起对新吉的憎恨。与其说他没有发觉我的憎恨，倒不如说他无视于我的憎恨。他恬不知耻地想在我家住下来，我必须严词拒绝，如果让他这种人在我家住下来，我家势必会被他蛀食一空，他那可怕的蛀食本领我已目睹过一次，虽然我那时还年幼，可是，却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新吉住在永尾家的那一段时间，不但把原来有秩序的永尾家弄得秩序大乱，而且也开始腐蚀这个家。
　　结果是造成父亲被夺走妻子和一大笔钱，我们姐弟也失去母亲。
　　“不要说那样绝情的话，你就让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在此安享晚年吧！只要腾出仓库一角让我栖身，我就心满意足了。”
　　新吉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不知新吉底细的妻子被他的演技迷惑住，很可怜他。
　　看出妻子心思的新吉，转向妻子哀求着。
　　“你就可怜可怜他吧！这个家我们三人住也够大，何况还有空房间没有用，他是你唯一的一个叔叔，我很高兴照顾他。”
　　妻子向我求情。
　　“混账。由于你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底细，才会说这种话，那个家伙不配做我的叔叔，他比禽兽还不如。好吧！我把那个家伙所干的好事讲给你听。”
　　我把新吉跟母亲偷情、私奔的事情讲给妻子听。
　　“我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人。”
　　妻子虽然感到惊讶，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那个家伙不只懒惰，而且还是绝代色魔，让这种人住在家里，难保不会打你的主意。”
　　“哦？是吗？你不要危言耸听，他可是你的叔叔呀！”
　　妻子哈哈地笑出来，那是她不知道新吉的可怕和新吉的色迷迷眼光正在她身上打转。母亲在世时，新吉玩弄母亲，母亲死了，他还想利用母亲的骨灰。
　　我洞穿新吉想利用母亲的骨灰住在我家，所以我坚决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