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卧虎藏龙
 
2022-01-11 19:18:32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全真派以正宗内功与掌上功夫见长,本不以剑招取胜,独有这灵木真人数十年前不知从何学得一身超凡剑法,为武林放了一大异采。
  灵木真人较武神、武仙时代稍早了些,是全真派五子之一“灵火真人”的师兄,二十年前也已故。
  玄静子在诸同辈中,年龄最幼,但人却最聪慧,也最得长辈钟爱。灵木真人以其体质正适合练剑,故才将自己平生绝艺传给了她。
  且说七星道人一见此剑,已知玄静子是灵木真人的传人,心中不禁对这场争斗顿觉慎重,只见他将七星软索扬起,立了个手式,道:“大师,请!”
  这时玄静子也慎重异常,两人相对行了一礼,便迈步盘旋,霎时间广场上,鸦雀无声,几乎连落叶也听得分外清晰。
  天光已是大放,两人扬器而转,忆君因玄静子是噶丽丝的师父,不觉对她大为关心,因此一直紧紧注视着斗场——
  倏地两道光华交错一闪,但听一阵铜球相互交击声,众人定睛看时,只见玄静子与七星道长动过一招,而此时又仍分开,绕着圈走,只是面色俱甚凝重,显得十二分谨慎。
  毒青鹤见着两人艺业高超,不自禁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蓦地喝彩道:“好剑法!好索法!”
  连所有人都受了他感染,暴喝了声彩,只有追云燕慕容凤因铁扇书生焦诠受重伤,正忧伤地在扶持他。
  七星道人与玄静子俱是一流身手,试招时大异于普通一般,全是招式尚未尽吐,已因敌人变化而另试新招,如此看来,只像是肩胛腰腿稍微移动,兵刃实未发。其实内中变化精微,只要稍有差池,立刻便得见个上下,血溅当场。
  郑铁发觉对手剑法造诣奇佳,还想知道对方内力如何?当下蓦地退后一步,软索陡然暴长——
  这一招“线连千里”,只见彩虹暴长,一缕红光,直掠玄静子眉宇——
  玄静子好似也同一心思,轻喝一声,手肘一抖,挽剑一圈,一招“平地风沙”正是灵木真人秘传“九天剑法”的绝学——
  两件兵器在空中疾如电光火石般一触,却不闻半点金铁交鸣声。七星道人的七个铜球,在“冷电”剑上稍沾即走,而软索却蓦地席卷而上——
  两人身形骤定,有如铁铸人一般,兀立不动,众人都意会到,这两位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正在较量内力,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玄静子最初一见七星道人竟要与自己较量内力,心中确实吃一惊,此时一见对方面上一片祥和稳定,知其内力必然已去却了敌意,不禁也暗喜——
  谁知她这一心神偶分,七星道人内力立刻暴涌而上,玄静子的长剑竟微微抖了抖,跟着足下竟沉下去一分——
  本来七星道人以软索对别人长剑,在兵器条件下,较量内力已先吃亏一着,但其功力确实深厚无比,玄静子几险抵挡不住——
  浮尘子一惊,只见玄静子也悚然警觉,连忙定下心神手上剑劲力立刻增加不少,总算扳回了些颓势。
  但见空际突地红光漫涌,修地掉头下击,原来七星道人使出神妙招式。他既知对方内力造诣稍逊于自己,胆气陡壮,抖索借刀飞起,挥索下攻,此招正是海南“七星索法”中第十式“红巾掠空”,厉害无匹。
  玄静子谢书菲一见敌人红光似是直刺而下,却又红彩四射,笼罩幅面又是极大,知是盛名之“七星索法”的绝招,那敢怠慢——
  只见她猛运一口真气,陡地使出全真派救命绝招,长剑挥处,洒出千百点剑光,蓦然一冲。
  两下光华再度相接,此次只闻呛呛连响,声音未歇,只见玄静子身剑合一,直如灵蛇穿林,忽地游出圈子——
  七星道人郑铁一连追击三招,都没有摸准敌人去向方位,禁不住在心中也暗喝一声采——
  饶他高手如毒青鹤,穿云燕等,也不知玄静子谢书菲此招叫什么名堂,仅知此招是全真派绝学,“九天剑法”中的绝招便了。
  那知玄静子这时正在既惊且愧,心中对盛名一直不衰之海南绝学大为敬佩,只因她自出道以来,尚未动用过这一式“金蝉脱壳”的救命连环绝招,况且方才比较内力又落了下风。
  只见她本是春风满面蓦地变得有些寒气,身形旋风般一转,刷地劈出长剑,一连七剑,按着七绝门户,凌厉扑攻。
  七星道人禁不住连连退却,手中七里索分花拂柳,上下遮拦,俟到敌人七剑已尽,蓦地红光急吐——
  此正是海南无上心法,一时之间,幻起索影千道,两条人影都是迅捷无俦,忽合忽分——
  他们这一次交手已是罕见已极,一是海南怪杰,一是全真高手,俱是为名而争,宝物倒在其次了。
  尤其彼此招式狠辣,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每一招一式,俱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看得周围的人目眩神摇,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
  约摸顿饭时间过去,形势已变,只见七星道人在内,似乎采取守势,走的是内圈。
  玄静子则剑光如长虹绕日,从外圈向郑铁钻攻,招式变化之繁复,令人防不胜防已极——
  众人都以为此番玄静子谢书菲要胜了,唯独白衣人却隐隐担忧起来——
  原来此时七星道人已使出海南绝学“廻旋劲”,夹杂以“七星索法”,那廻旋劲乃郑铁师父所创,郑铁师父是一苗人,武功复杂已极,不但将江湖上各家各派精华偷学全,并且自创了“七星索法”。
  然而七星软索善攻远而不利近守,于是他又创了这“廻旋劲”,不但守时能利用迴旋式作用将敌人劲力化去,并且攻时往往令人不知力从何而来?
  玄静子也是天下高手之列,但遇到这海南怪道,却差了一筹,只见她寻间抓隙,把繁复已极的“九天剑法”尽数施展,并且连改了好几种剑法,然而仍无奈敌人何——
  玄静子心中大惊,本来全真派功夫以静为主,玄静子这一慌,功力顿时打了个折扣,立刻呈现不支之状。
  七星道人知道时机成熟,渐渐一变守势,竟全力抢攻,煞手密出,这一来场中形势顿时大变。
  清真人心知不妙,正喊道:“两位先停手!”语声未歇,剑气森森盘旋中,七星道人红光暴长,直射向玄静子千百点剑光之中——
  只听得叮当一片乱响,两人蓦地分开来。七星道人已站定在玄静子左侧丈许处,众人忙看向玄静子。
  只见玄静子身形摇晃不停,长剑兀自握在手中,但肘间袖口,隐隐约约竟有数个小眼——
  玄静子初时脸色煞白,但转眼即恢复正常,看着面带骄容的七星道人郑铁,她盈盈笑道:“道长功力绝世,贫道佩服之至,古场主请......”
  正当她要古濮将宝图拿出之时,谁知远处又响起一片蹄声。
  这蹄声来得好不突然,又是这么缓慢,然而落蹄却是这般沉重——
  众人立朝来处望去,只见天光下,一骑驰驰而来,因背着阳光,只能看出个黑色轮廓,骑上人面貌却看不清楚。
  所有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有七星道人脸色蓦地变得寒涩已极,目光中露出这么大的恐惧,完全不像他刚才不可一世般。
  大家正在奇怪,渐渐马来得近了,已能够看出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来人竟是玄色劲装,剑眉虎目的大汉,身形异常魁伟,而面色却甚是苍白,并且身前鞍上竟驼着个人,脸孔朝地似死了般。
  突然七星道人一阵摇摇欲坠,双目中射出一股骇人光芒,像是震怒,像是责问,又像是求助一般。
  马上那玄色劲装大汉,知道七星道人要问的是什么,凄然答道:“师父,自杰弟已死了!”
  郑铁蓦然大声一号,扑至马旁,一把将鞍上俯卧的人抱下,眼蕴痛泪地将此人平放在地上——
  阳光下,此人面容甚是清瘦,面色乌青,紧闭着双目。眼角、嘴角尚留着为生死痛苦的挣扎痕迹——
  郑铁脸也痛苦的扭曲着,那一双铁掌更握得格格作响,刚才狠斗的威风早已没落凋尽,容颜苍苍而漠然,喃喃低语道:“杰儿啊!杰儿!你竟先我而去!……”
  众人都为七星道人的模样感到不解,看这地上的人年约三十许,也不知他与郑铁有何关系?
  唯独洛水医隐尚能窥出一些端倪,但他也不完全明白——
  清真人以师妹既败,理应将宝图交给七星道人,然而这情形下他却不敢出言打断郑铁的思潮——
  毒青鹤本想退去,但此时他反而不能走了,只好蹲下身来看顾铁扇书生焦诠的伤势——
  古濮手中拿着宝图,正怔怔地看着场中一切,不觉忆君又悄悄来到他身侧,也带着忧解的神情注视七星道人。
  良久!
  郑铁茫然地抬起头,本甚狰狞的面容突现一片祥和,蹲下身去慈爱地拂开那“自杰”面上的垂发,颤抖的双手轻抚过乌青冷冰的皮肤,久久不停手。
  七星道人郑铁在一般江湖上,给人的印象是暴戾、乖张、残忍与无情。谁也想不到此时他却是变得这么祥和与惆怅。目光中,初时的威棱,霎时无踪,余下的仅是晶莹泪珠。
  说到这里似乎应交待一下此人是何来历?
  书中交待,郑铁是汉父苗母,自幼身负异禀。从一苗族异人手中学得绝艺后,自在海南孤岛另创一脉——
  郑铁自己矢志终身不娶,因此不曾有子女,但他的一个弟弟郑铜,却生有一儿子名自杰。
  郑铁对常人轻易不含感情,唯独对他这侄子百般钟爱,或许是将对所有人的感情都汇集在他一身上吧!
  自杰虽从小跟随郑铁,但因他天分不高,七星道人的绝世武功,他仅能学得十分之一、二。强身有余,御敌可大是不足。
  海南素多怪兽毒物,虽然郑铁将他在岛上的“七星宫”附近,整顿得秀丽清爽,但他却不能将整个海南岛毒物驱尽——
  这一日也是活该有事,郑自杰竟未让七星道人知道,也没有让“衍青”——即刚携尸而来的七星道人徒弟“黑仙猿”陪伴,竟自单身溜出七星宫。
  如果是别的毒物也好办,谁知他偏偏遇着百年来海南已绝迹的“蓝虬乌风”蛇——
  这“蓝虬乌风”首与尾俱呈淡蓝,身腹呈乌青色。和常蛇不同的是顶额间竟突起一小角,通体蓝晶透明,据传此角愈是深蓝透亮,则此蛇也愈是奇毒无比。
  郑自杰常年在宫内,可不知此蛇何名,见着“蓝虬乌风”,也以为是寻常毒物,竟要将它活捉回去豢养起来——
  这一活捉的结果是,当场被咬了一口——
  郑自杰虽说不甚聪明,但被咬一口后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飞奔而回,寻得郑铁时已气息奄奄,仅能将事情大略告知郑铁,人即昏死过去——
  郑铁一听之下,已知此即是“蓝虬乌风”,大惊及大怒之下,立刻亲自出动将那尚未成形的“蓝虬乌风”击毙——
  蓝虬乌风的绝毒虽是厉害无比,但因七星道人治毒手法精道已极,并且最重要的是此“蓝虬乌风”尚未完全长大,突角仅微微有一丝蓝光,是以毒性并不是立时将郑自杰致死。
  虽然郑铁治毒的药引手法不下千种,可是唯独治此“蓝虬乌风”的物品却短少了,不只说他没有,即普天之下也敢说没人有。
  而这物品正与此宝图有关——
  因此郑自杰即这样由伤势拖延下去,每天七星道人为他耗力逼毒,并且遍出门人打探这铁木真藏宝图下落,并且他本人也带着他侄子浪迹天涯。
  是故当这宝图消息才一传出,七星道人即带着门人及约了两位好友舍命赶来,谁知这一切努力俱成泡影。
  此时七星道人已缓缓再将自杰由地上抱起,黑仙猿衍青凄凉地接了过去,海南一行人正转身欲归去——
  “郑道长。”浮尘子从古濮手中拿过宝图,朗声说道:“此物应归道长,请带去吧!”
  七星道人冷冷转过身来,目光中又射出威棱,瞥了宝图一眼,狂笑道:“此宝图对我还有何用?你们全真派留着享用吧!”
  清真人与众人见郑铁竟放弃此宝图,当下更是疑惑不解。只见洛水医隐朝着渐行远去的郑铁呼道:“郑道长请留步,可否容在下一言相讯?”
  七星道人重又冷冷转过身来,寒脸答道:“有话请说!”
  洛水医隐郭泰青从容不迫,指着衍青手中抱着的自杰说道:“敢问道长,此人是谁?可是中了‘蓝虬乌风’的巨毒?”
  七星道长见有人竟能指出他侄子所中毒名,顿时面上一惊,改容敬佩地答道:“不错!此人是贫道侄子郑自杰,所中的正是蓝虬乌风的毒。恕在下眼拙,请示尊姓大名!”
  郭泰青朗然一笑,道:“鄙人姓郭名泰青……”
  郑铁更是友善地道:“原来是洛水医隐,恕贫道失礼……”
  要知武林人常年刀尖下过活,最尊敬与最看重的并非武技高超之士,倒是一般医术精绝之人。因为这对他们切身关系太大了。
  尤其郑铁,本身医术也甚高明,平日对洛水医隐早有耳闻,此时一见更有惺惺相惜之感——
  郭泰青见七星道人竟对自己如此亲切,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其实这也没什么特别,仅是七星道人伤痛后的一种平静。
  “道长说那里话来!敢问道长一句!”郭泰青继续问道:“道长欲取此宝图,是否为着‘冷露明珠’之故?”
  七星道人脸上一阵索然,忆君与郭莲一听得“冷露”之名,心中俱一震,立刻静待七星道人的回答。
  果然郑铁最后点点头,凄然道:“咱从一秘本上翻得,这‘冷露明珠’正是铁木真藏宝之一,唉!现在它对我还有什么用?”敢情这“蓝虬乌风”的毒,也仅有“冷露明珠”能治。
  郭泰青听得正如他所料,“冷露明珠”竟是在铁木真藏宝之中,不禁“啊!”地低叹一声——
  多年压在心底欲探求之物,蓦地得到了答案,像是有一只强力的弓,拉动着他心弦,激得他眼角泌出泪珠——
  郭云也感奋地咬着嘴唇,极力避免自己冲动得大叫,偷眼一瞥自己妹子,那知郭莲竟像没有听得七星道人的言语,愕然地仰望着——
  七星道人一行远远离去,毒青鹤见此事已了,虽自己没份,但以后也会有机会,立刻也引着部众,抬着重伤的焦诠,随郑铁之后而去。
  大地上,只留下关外五雄与浮尘子一方人,忆君嘴唇喃喃嚅动,不知在自言自语述说什么。
  凶险已去,古濮见任务责任俱已了,心境安定了许多,开口说话,道:“道长风尘劳顿,可否由在下招待一番!”
  清真人与玄静子也正凝目不语,闻言蓦地一惊,连忙笑道:“多谢庄主美意,贫道与师妹尚有要事待办,必须立刻远去,贫道只想向庄主打听一人下落……”
  古濮虽身属武当一派,对这全真门下的高士,也崇敬异常,顿时笑着答道:“只要古某知晓,必当尽详答复!”
  清真人面上露出一种忧虑的表情,说道:“如此甚好!古庄主可知附近有一人,白髯长发,身着土色道袍,平时游山玩水终日手中一柄木拐杖……”
  古濮想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想浮尘子所要寻的人,必是武功高强的,因此尽往奇人异士身上想去——
  玄静子见古濮面上一丝信念也没有,知道打听此事是无望了,正向浮尘子递眼色,打算告辞离去时,谁知——
  突然郭泰青像是恍然大悟,说道:“道长要寻的可是贵教中的‘灵木真人’?”
  清真人陡地面露喜色,恭声说道:“正是敝人师叔‘灵木真人’,郭施主知晓贫道师叔下落吗?”
  原来清真人与玄静子的师辈,正是以金、木、水、土排行。灵木真人是最小一位,也是至今大概硕果仅存的一位,因他生性超然无束,终日游山玩水,早与教中失了联系……
  清真人只知他大约常居在西北一带,此次逢到蜈蚣帮逆施倒行。黄衣魔僧的功夫他自知不是其对手,是以逼得他不得不出来寻他师叔。
  郭泰青也不知道“灵木真人”的下落,他仅从清真人的形容中猜测出“灵木真人”,其实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清真人、玄静子失望后,即觉多留无益,立刻辞谢一声,又如两条灰鹤,扬衫飞去——
  留下惆怅的忆君,望着玄静子渺渺背影,无穷的思绪,又袭上他心头——
  突然他突觉一只软绵绵的手轻轻拉动着他,转头一看,只见诸人已归去的归去,进庄的进庄。只留下他与郭莲两人,尚孤伶地立在庄门。
  初春的寒风刮过,撩起郭莲软柔云裳,她那失明之秀目,却露出款款深情,像只利剑般,陡地刺穿了忆君的心——
  忆君荡然顾思,却怀着惊喜与忧愁——
  “冷露明珠已是有着落了!”他忖道:“然而这是噶丽丝之物,哈!我要以她之物来治她岂不可笑……”
  原野上最后两人也进了庄去,地上滩滩血渍也由庄丁掩了去,但一切事情并不能如此简单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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