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两丫头比剑

 

2023-08-03 16:55:11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一招葛木合微微吃了亏，二人经过几招接上，由缓而疾，双方都打的动了火，愈来愈炽，八腊庙门外，掌风震响，人影翻飞，看的和坤葛珠丽二人心惊胆战，掌风拂面，隐隐作痛，像北风刮的猛烈时着体一般。瞬已接过二十余招，了因见葛木合出手谨慎，不发险招，没法寻出他的破绽，心里有点着急，立刻想到使用峨嵋朝山掌。这种本门不传绝技是夜间练来的，因为峨嵋山顶，夜里磷光在谷中飞舞，世俗称作（万盏明灯朝峨嵋）。练掌的人，每夜在山谷使出平步登云轻身法，腾身捕捉磷火，出掌时要快要准，否则磷光随风飞去，能随手扑灭了飞磷，起码要上练上十年功夫，这时打出的掌，已是快不可见。

　　了因决定施出朝山掌挫葛木合，便要把轻功展起，这刹那，再不能兼顾到金种罩护体一类本领，以免身躯加重。他暗叱一声：“葛木合！你今天怨不得老僧！”碧锒钓叟冷笑道：“我已经准备来送死的了，老狐狸，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吧！”了因再不打话，暗把轻功展出，连避过葛木合两掌，一势“倒跃檀溪”纵出圈外，这里贴近墙边。碧琅钓叟一步抢上，了因已全身向上引起，这刹儿他的掌已聚了千钧内力，双脚一跺，在空里微微一顿身子，看着葛木合奔来，正要一掌向他头顶上拍落。

　　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时迟，那时快，当了因正要发掌的一霎儿，身子离地七八尺，墙外突然冲起一条影子，向他的侧面奔来，快似风中溜烟，疾如天马行空，了因正全神贯注对葛木合，当他瞅到了影子时，已经无可闪避，骤觉头顶像给利斧凿进一般，全身剧震，眼前就是一黑，神志涣散，要打出的朝山掌已失了劲。碧琅钓叟眼看他中了飞凤的凤爪脚，上前运掌一接，也觉骨骼沥的一响，暗劲直渗过来。可是了因已在昏迷当中，葛木合抓着老禅师，向庙门摔去。了因在神志将绝当中突然醒来，一手扶着庙门的石柱，定了定身子，张开失神的眼睛，向外一瞧，只见飞凤持剑屹立，双目射出凶光，看样子还要向自己再剁出一剑，但给碧琅钓叟扯着。了因仰天大笑道：“小妮子，老僧今天丧在你的脚下，天乎命也！”说罢扶着石柱便倒。

　　了因和尚倒后，飞凤拧身又再纵出，想把老禅师的首级取下。碧琅钓叟忙阻止道：“二郡主，这秃驴的脑骨已经破裂，他比不得郡主昔年中了段一山的铁燕子，那时郡主年轻，筋骨还有生长活力，如今他已年迈气衰，纵使扁鹊华佗复生，也无法把他救活了，今天郡主已干下一宗震惊武林的大事，何必定要取下他的首级，就让他留得个全尸吧。”

　　飞凤听了哈哈大笑道：“吕四娘，隐禅，今天本郡主又打发了因来陪伴你们了，今后你们三个人在此一块儿，也不见得寂寞吧。”和坤听了不觉一凜，暗道这个年轻郡主把杀人当作是一回轻松爽快的事儿，忒是未曾见过。

　　碧锒钓叟挽着飞凤道：“二郡主，我们离去吧！王妃今天出城，李来风一班叛贼是否已经落网，还是未接到消息呢。”飞凤听了，急道：“那么，我们赶快前去护卫我妈，如果碰上着那一班狐群狗党，让我把他们杀个爽快的，然后回京去。”

　　碧锒钓叟一想：我这次费了一番心血，才把这丫头的病暂时治愈，如今各派武林人都欲杀之而甘心，倘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前功尽弃？还是不要使她前往的好，想了便道：“二郡主放心，那边已有策零率领大队清兵接应王妃，定可安然上路，我们还是到青城山下等候王妃驾到吧。”

　　飞凤只得随碧锒钓叟、葛珠丽、和坤等一同下山。这时八腊庙门外夕阳斜照，衰草草叶枯黄，已是初秋时分，景色更显得萧索。了因晕去多时，如油灯熄灭之前的刹那一亮，悠然惊醒，张开失神的眼一望，已不见了葛木合四人的影子，双目又是一黑，忙把丹田运转，怎知已全无作用，知道毕命就在俄顷，只得定着元神，缓缓爬回八腊庙里，到了门限，又复一昏，闭目敛神片刻，尽了最后的一点中气才爬回后院，心头还是清醒，暗道：“我虽死也不教尸骨暴露荒野。”可是到了此时，再无力前进，便用指爪在阶石上划下“飞凤暗算”四字，刚好干毕，元神便离躯壳，一代武林高手，就此瞑目。

　　了因未剃度之前，原是江湖剧盗，混号“轰天雷”，一次在穷乡僻壤剪径，劫夺一个年老的归田官，以为携带的几个箱子尽是金银财宝。那老官员一惊，堕马而死，打开箱子，内里全是书卷，并没丝毫财帛，正是囊空如洗，才知是个好官，自是后悔不迭。这晚，穷乡找不到宿头，向一家破屋求宿，那家妇人姓周，家里有两个儿子，没钱款客，暗叫大儿子周元携犁耙往乡中大户求押，给了因窥见，深感渐愧，细询之下，才知日间截劫的穷官，就是这家妇人的丈夫，了因大叫一声，留下一袋银子便走，后来上峨嵋山出家。十余年后，了因回到周家，跪地求恕，终把周家次子周浔收作弟子。这故事见拙作《龙虎恩仇记》第五集里，顺此一提。

　　且说飞凤的精神病，怎会突然痊愈？原来当日碧锒钓叟拜见王妃阿丹之时，王妃掩面饮泣，说探得飞凤的精神病没有好过，所以长缨夫妇才会这样肆无忌惮，把她软禁在地下石窟之中。和坤听了便安慰阿丹说：他的师傅葛木合曾得西域高僧传授一种佛门练气秘诀，名叫阴阳大气功，可替飞凤二郡主治好脑病。王妃阿丹生长西疆，也曾听过这种治疗精神病的方法，当下信之不再疑问。

　　及至阴阳道姑把飞凤从可兰石窟背出，飞凤便随王妃移往驿馆居住。这几天当中，碧锒钓叟每天替飞凤疗病，这就是近代的所谓灵子术，是催眠术疗病方法，对精神分裂或精神不建全的人，可说是有效验的。碧锒钓叟每天施用内气传导功夫，帮助飞凤增强本身真力，回复记忆。飞凤当年脑部受创，曾得龙脑治疗，后来精神病还是时发时止，经过碧琅钓叟这番小心疗治，内气渐渐贯通，精神又复好转，如同现代患精神病者经过电疗之后，有一个时期恢复记忆，正是一般的道理。

　　飞凤躲在驿馆里，除了王妃和碧琅钓叟几人之外，外间人全没晓得，到了起程之日，阿丹已实行依照碧琅钓叟之计，仿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智。明知外面反清武人会暗遣奸细到来，偷窥动静，因此将计就计，当时进入车箱里的是真的飞凤，故意让外人见着。但车辆出了金川城，碧琅钓叟已经等在路上，飞凤立刻从车里走出，跟葛木合一起赶往邛崃山，这时阴阳道姑躲进车箱，作了飞凤替身，和王妃的座车一起登程，后来李来风等在前路劫车，便中了清兵的埋伏，其中经过，前文已有细表，不必再赘叙。

　　且说飞凤暗算了因和尚之后，和碧琅钓叟等匆匆下山，走到半途，前面一骑马人飞奔赶来，细看正是和坤的哥哥哈布丹。碧琅钓叟忙迎着道：“布丹，那边事情怎么样了？”只见哈布丹勒住马儿，气咻咻的道：“师傅果然施的好妙计，李来风那一班反贼已给包围着了，可是城里正有消息到来，报说莫卧儿小妖女逃出石窟，恐防她会奔返八腊庙，徒儿才飞马赶来，请师傅定夺。”

　　碧琅钓叟听毕，急道：“莫卧儿没有回到腊八庙来想必是赶去和李来风等会合了。”哈布丹，王妃可安全吗？刚才有使她吃惊没有？”哈布丹看了飞凤一眼，答道：“王妃很好，如今已赶往青城山等候二郡主。”葛木合点头，像舒去一口气似的。对哈布丹道：“徒儿，你立刻赶回去通知策侍卫，说我们已经得手，如果莫卧儿赶来接应，到时不可拦阻。”飞凤在旁怒道：“这样便任由一班叛贼逃去么？”碧琅钓叟应道：“二郡主不知，老汉这番用计把李来风等一班人困在山谷，无非使他们不能赶回八腊庙来，好把了因除掉，如今郡主大功已经告成，俗语说困兽犹斗，又说穷寇勿追，李来风等都不是等闲之辈，更兼莫卧儿武功了得，那边只得策零几人，如何能阻拦得这一班叛贼呢。”

　　飞凤还是愤愤的道：“这些反贼，留之必成后患，我们赶快前去帮助策侍卫一臂，那不是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么。”碧琅钓叟见说，立刻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又道：“郡主还是赶回京里要紧，皇上不久便驾幸江南，听说已命周日青、白振二人，到杭州设立水陆两处擂台去了，郡主回去，皇上一定会要郡主前往主台。”飞凤听了心花怒放，忽然想起司马长缨来，便道：“我要返回金川一趟，看长缨怎么样对我。”碧琅钓叟见她的精神还有点恍惚，忙劝阻道：“司马郡主已经变志了，二郡主还想念他做甚？不如回去奏禀皇上，把他调回京里再作打算吧。”飞凤心中惘然，闷闷不乐，只得策马飞驰，一行人便向着青城进发。

　　话说两头，第二天邛崃山上，各侠士极度悲痛当中，把了因禅师遗体举行火葬，这天愁云慘淡，月色无光。九位反清武林剑客仰望长空，誓杀飞凤报仇。这九人是神剑手李来风、鸳鸯脸上官云毕、铁指观音云妙香、少林女弟子莫卧儿、云里仙子邓红绡、小飞龙夏侯元、女侠甘碧、吕梵姐、虬髯叟的弟子沈鸿。火葬完毕。老侠李来风捡出长老的几枚舍利子，又抓了一撮骨灰放进磁坛，封盖之后，由莫卧儿、甘碧、梵姐、沈鸿四人捧入大殿，供放在神座上。正中是大明长平公主铁臂神尼的灵位，右边供着东海义士虬髯叟，大侠甘池的英灵，左边是少林掌门高僧隐禅上人和吕四娘的灵位，如今加进峨嵋派高曾了因，只是暂时供放，将来救出周复明兄弟，要由两个徒孙把舍利子迎返峨嵋，这是后话。九位武林剑客祭奠一番之后，大家坐下商量救出周复明兄弟要紧。李来风细问沈鸿、梵姐二人，昨天周家兄弟失手经过，便道：“这番王妃阿丹是有计划把我们赚进圈套里的，幕后施计的人，不用说是葛木合和他的手下，可是飞凤怎么会突然清醒，到八腊庙来暗算了因师兄弟呢？难道她的精神病已好了？为今之计，我们要立刻分路下山，追踪飞凤的下落，计算起来，她走的还不远，而且定必和她的娘亲会在一起。若果探得阿丹的行踪，那么周家兄弟也会同一道押回京的了。”这晚大家议至深宵，约定路上怎样传递消息和每到一站头，在那里会面，一切计划就绪，然后草草就枕，翌天一早，甘碧起来不见了莫卧儿，以为她出外盥洗，等了片刻，不见回来，便和梵姐一搜她的行囊，怎知都已带走，忙告诉各人知道。云妙香道：“大家不用找了，这妮子定是追踪飞凤去了，昨天她苦苦要即时下山，却给李大哥留着，所以今朝一早便溜跑了。”

　　且说各侠士发觉莫卧儿走了后，神剑手李来风便道：“这小丫头比我们还着急，她走了不要紧，只怕路上碰着葛木合，那时不是好玩的。”红姑道：“这也没法，如今她已去远，我们只有立即赶下山去。”大家草草检拾一番，留着沈鸿姐二人庙里看守，沈鸿本就不愿，但见姐昨天受了伤，创口还在敷药，甘碧又苦苦恳求，说隐禅和了因的骨灰都在庙里，不能没人看守。沈鸿终于答应了。李来风便和甘碧一道，上官云华和云妙香一道，小飞龙和红姑一道，后两对都是夫妻，路上也好掩人耳目。这天三批人便离开八腊庙。

　　且说那天清宫侍卫策零等武士，见各侠士突围逃去，便保护着王妃阿丹离开大金川。同行的有岳鍾琪派来的两名都统，率领二千精兵。王妃亲随侍卫，还有金光祖、佟彩凤、阴阳道姑等一行，走到入黑，哈布丹赶来了，立刻向王妃禀告，二郡主飞凤已把峨嵋派叛贼了因除掉，如今正取道前来青城会在一起。阿丹听了心花怒放，哈布丹又呈上和坤一封书，内里草草数行，禀请王妃将擒获的贼子周复明周复汉二人，即日解往成都，责令驻守川陕总兵秘密逮解入京，听候皇上发落，阿丹阅毕，立刻把策零召来，细嘱一番。这时周复明兄弟，身上受了刀伤，手足戴上枷锁。策零将二人的衣服脱去，穿在另二个兵丁身上，打进囚车，实行李代桃僵之计。一面把周复明兄弟全身捆个结实，放进一辆牛车里，上面堆满禾草，策零即日带几名随从武士起程，各人都作庄稼汉子，把周家兄弟秘密押往成都，不必细表。

　　王妃打发策零去后，大队人马取道青城山进发。青城山是道教的有名圣地，当年山上万松观道士数百人。金罗汉在此设修剑学院，招罗天下道教剑客，手下有十二位剑师，后来允褆回返清宫，定计消灭青城派，修剑学院给清兵焚毁，昔年金碧辉煌的万松观，只剩断垣残碑，在荒烟蔓草中，成了狐鼠巢穴。今次诚亲王妃经此地，早有随行武士先期到来，把山麓的一座陆家庄打扫一番，作了临时行宫，等候凤辇驾临。

　　谁料碧琅钓叟和飞凤一行四人，先王妃一日抵达青城山，因为他们路上走得快，王妃却要见着哈布丹之后，才起程前来，而且大队人马登程，路上自然走得慢一点。飞凤当年还是个小女孩，便跟金罗汉来过青城山数次，山上道路，她都走的熟了，一别多年，重临旧地，便把昔日山上情形，说给葛木合知道。葛木合见王妃尚未赶到来，心里有点焦急。沿途瞧见山下陆家庄，已守着清宫武士，便对飞凤道：“二郡主，王妃今天尚未赶到来，我们今夜就在庄里歇过一宵吧。”

　　飞凤虽然唯唯应诺，但吃过晚餐之后，忽然想起山上的修剑学院，便要乘夜登山一游。碧琅钓叟劝不得，便道：“郡主要去，让老汉作伴一行。”飞凤笑道：“我要到山上住过一宵，你这老头也说跟我一起吗？”小郡主这句俏皮的话，把老头说的有点面红。只得把女儿珠丽叫来，着她陪伴飞凤。

　　暮色四合，飞凤和葛珠丽沿着山径拾级登上，远望万松观遗址，躺在荒草离离之中，松风萧瑟，夜鸟出巢，只见一座高阁巍然矗立，阁上窗棂残破，檐头长满野树，认得这一幢正是修剑学院的剑阁，阁前一片白石台阶，就是当年各派高手比武的场所。

　　飞凤拔剑在手，站在石阶前展起剑路，把王雪莲当年传授的密宗剑法打出几个剑式。但见光影霎动，飒飒生寒，一会收了剑式，对葛珠丽道：“十年前这山上有十二位剑师，当时我对他们的剑法，十分佩服，可是今天在我的眼里，他们已是微不足道了，可惜他们都已风流云散，若果还在，我还要一一领教呢。”葛珠丽奉承道：“郡主剑法，他们自是不如。”飞凤喜道：“葛妹妹，不是我夸口，今日武林人中，除了我姊姊飞鸾之外，其余的我都不放在眼里呢。”葛珠丽心想：谁说你的脑子清醒，飞鸾那里是你的姊姊？便故意激她道：“二郡主，我不是长人家志气，如今各派武林人，谁都晓得少林小妖女莫卧儿的名字，听说郡主日前也曾和和她碰上了……”

　　葛珠丽还未说毕，飞凤果然气的柳眉一掀，立刻打断她的话儿道：“我几时碰过这小妖精，要是真的给我见着，她的脑袋怕要马上搬家呢。”飞凤这话并不撒谎，原来她在病中作过的事，完全没有记忆起来。这时忽地传来娇声纵笑道：“你这婆娘好会撒谎，莫卧儿在此！看你怎样要我的脑袋搬家？”

　　人随声到，一道剑光如长虹弯落，来的正是莫卧儿，她头上梳了个丫角髻，前发覆额，后发垂肩，短衣窄袖，腰下围着回族花裙。葛珠丽骤吃一惊，刚喊出“有刺客！”莫卧儿一口剑已直刺飞凤，因为来势疾如电火，飞凤把剑向上一提，立刻挞的一响，给莫卧儿挑开。一刹那，莫卧儿足已点地，剑锋横着扫来，大叫一声“取你的命！”

　　葛珠丽看的眼花缭乱，只觉得人影滚作一团，耳畔来了拍拍两声，莫卧儿当堂跃退出外。原来飞凤在危急之时，全身向地面一滚，莫卧儿一剑戳空，看着飞凤的影子连扫两剑，怎知飞凤滚身地上，凤剑护胸，双足连环蹬出，踢着剑锋，莫卧儿当觉虎口生麻，一股震力，把她摔开，才晓到飞凤果然厉害。

　　飞凤挺身跃起，剑影一圈，向莫卧儿足下戳到，这一记是密宗剑数里的“灵光幻影”出手，剑光匝地盘旋。怎知莫卧儿服过玉液金髄丹后，身轻如絮，只见她向上一引，全身飘到屋檐，她的眼睛像两点火光，狠狠的盯着飞凤，怒喝一声：“今天我来替师傅报仇，贱人吃我一剑！”手里黄龙剑一抖，像一匹黄绫垂空而落。飞凤估不到今天棋逢敌手，暗想刚才几剑都未贴手上，连忙侧身发剑，一招“梦斩孽龙”，实剑一幌，掠空横扫，两口剑刷地粘在一起，这时葛珠丽见有机可乘，立刻斜里一剑直刺莫卧儿的胁下。

　　那知莫卧儿从巴哈罗练过擘空掌，骤见人影窜到，急的扭转纤腰，左掌呼的送出，距葛珠丽还有数尺，一股掌风，把葛珠丽扯着连打两个旋转，还幸没有摔倒。这一下令到葛珠丽瞠目结舌，想起日前在峨嵋山碰着她，当时这小妖女的本领，如何有这般的厉害。这刹儿，飞凤振臂发劲，把莫卧儿的剑一剪，两口剑嘶的一响，脱了缠贴，人影迅速分开。大家低头一看自己的剑，都没剁缺，跟着不期然的四双眼睛互相接触起来。这次是飞凤第二次瞧到莫卧儿，第一次在金川河岸，一交手便给段一山暗放铁燕子打伤，第二次在可兰石窟内，那时飞凤正在产下孩子，脑筋尚未清醒，所以记不起，这一次本来是第三次了，她却作为再次相逢。只见莫卧儿双目闪闪，像要吃了自己一般，不禁怒道：“你这小妖女，前番把我暗算的又是你，今天若不杀你，誓不干休！”莫卧儿以为飞凤说的是可兰窟内乘她睡着发剑的一回事，不觉一怔。

　　飞凤乘她一怔的刹儿，蓦地剁出一剑，莫卧儿双目如电，黑暗里剑影一幌，已是警觉，立刻向前窜去，一招“麻姑荡浆”挡去来势。飞凤身形一低，正待踢出飞凤剑，那知莫卧儿异常机警，飞凤刚一低身，她已展出“喜鹊过枝”急纵，呼的窜开寻丈去了。莫卧儿近来跃腾身法为什么这样的快？原来她服过玉液金髓丹后，动作比前灵敏得多，所以和坤初次在星宿海遇到了她，也吃上了亏。

　　飞凤见暗算她不得，愈是生气，不禁凤眼圆睁，拿剑向她一指道：“莫卧儿，瞧你有多大的本领，郡主今天若不教你吃上一剑，不离开青城山！”莫卧儿冷笑道：“哼！那么，你今生今世也不用离开青城了。”莫卧儿原是有心叫飞凤生气，谁知飞凤这个人，一生性情倔强，每当她动怒之时，出手愈加狠辣。这刹儿，她的剑随着莫卧儿飞动，剑锋震出无数圆光，像杯口一般的的大小，在莫卧儿跟前滚转。原来这一手密宗剑法“天花乱坠”，是她从王雪莲那里偷偷学来的，莫卧儿看不出这是什么剑路，只有运剑裹着全身，踊腾闪避，两口剑碰的刷唰作响。

　　莫卧儿渐渐被逼到剑阁下的石栏，再无退路，迫得施出一招险着来！玉臂一抖，黄龙剑出一道螺旋的光线，一刹儿已和飞凤的剑触上，一贴即缠，螺旋剑愈转愈快，一阵金属刮切的音响。她的黄龙剑长度比飞凤的剑长逾五六寸，双方剑锷抵着，剑锋便迫在眉捷，这一下飞凤如不躲避，瞬息便要中剑了。

　　飞凤突然一声暗咤，抽剑倒跃，莫卧儿已是有备，长剑一抖，一记“迎风扫尘”追着飞凤的影子刺出，双方身形都很快。那知飞凤有心使出毒着，王雪莲在她昔日失却记忆期间，在清宫里作了飞鸾郡主，那时飞凤日夕相随苦苦要王雪莲把纯阴指法教给她，这种指法是大漠派不传的功夫，飞凤学到了一些皮毛，却未登堂入室，虽是如此，但打出的时的一股阴劲，足使着了的人全身一震，有寒风砭骨的感觉。这刹那，飞凤倒纵当中，蓦地转过半身，挺出两指，向莫卧儿喝叫一声：“着！”

　　莫卧儿正全力冲上，骤觉心头一震，打一寒噤，这电火般的瞬间，飞凤的剑如虹影弯落，绕着戳来，莫卧儿暗叫不好！急速腾身斜纵，一边提剑上撩，但正在心头一凜之下，动作已慢了一些，她的剑撩出，飞凤剑锋即到，光影一霎，小姑娘额上已给剑尖划了一个Ｚ形，还幸腾踊得快，仅划伤了皮肉，她的黄龙剑如风挡出，锵的一下把来剑煞着。真是险不容发。

　　飞凤见莫卧儿额上中剑，血流满面，冷笑一声：“小妖女，郡主说过要你吃一剑，言出必行，你今天才知郡主的本领！”她一点不放松，乘着莫卧儿警魂甫定，笑声未散，剑如流星，一记“白蛇吐信”快剑向莫卧儿刺出。

　　莫卧儿额上伤痕，流出鲜血，挂在颊上，象土地庙里的地方神。夜风吹来，伤口痛澈人心，可是愤怒之火把痛楚掩盖了。她把长剑挥出，力扫来剑，怎知飞凤这一记是虚招，故意诱莫卧儿的剑上撩，就在这时，飞凤变招快不可观，剑影一沉，像寒涛泻地，直向莫卧儿脚下卷来。莫卧儿一剑扫空，知道着了她的道，忙的飞身后纵，虽然避过剑锋，但再次被逼到剑阁的檐下，背后是白石栏砌，身形刚定，飞凤的剑如电闪雷奔，绕空刺到。莫卧儿不惯使用长剑，发剑当中，嚓地一响触着背后石栏，顿了一顿，飞凤眼明手快，欺身抢上，左手一记“云龙探爪”贴身大擒拿，闪电般把莫卧儿当胸揪着，右边飞凤剑一招“专诸刺王僚”，向着她的腹部便扎。

　　正在危急万分，檐头忽地一阵微风射落，当当两响，飞凤的剑像给连珠弹子打中一般，手臂一麻，斜了出外，跟着骨碌地有物坠到地上。莫卧儿知道有人打出暗器救自己，乘时运掌一拍，把飞凤的擒拿手挣脱，一个跟头倒纵，落到石台基上，翻眼看时，檐头正有一条人影冲下，大叫“姊姊，我来了！”这是燕山郎的声音，不禁又惊又喜。

　　这一下动作非常之快，飞凤正在一楞，她认不得燕山郎，眼里所见，来的是个眉目英爽的大孩子，年纪未到弱冠，却长得像个成年一般，气宇轩昂，倒持着一口剑，轻身落下，履地无声。不禁怒道：“你这乳臭小子是谁？难道你吃了豹子心肝，跑到这里送死？”飞凤从来是先动手，后说话，如今说话而不动手，算作手下留情，很是少见，就因见燕山郎年纪轻轻，来得突兀，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燕山郎叫出“我来了”之后，幌身到了莫卧儿身旁，见她一脸鲜血，便盯了飞凤一眼道：“我叫燕山，怎么样？”他的答话带着轻藐的神色，飞凤那里吃得这些气受，一时无名火又起，怒喝一声：“怎么样？郡主要取你的狗命！”剑影一亮，飞戳过来。莫卧儿刚拿头巾裹伤，还未打结，怕飞凤伤了燕山郎，忙的扯着他轻身纵起。

　　葛珠丽刚才几乎吃了莫卧儿一剑，退到墙下站着，看着飞凤斗莫卧儿，伺机相助。忽见有人纵下，认得是燕山郎，因为当日燕山郎曾盗过她爹碧琅钓叟的神骡，后来“黑面神”阴阳道姑把燕山骗回去，诱她说出飞凤的下落，那时葛珠丽也在座。如今见是燕山郎，不禁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小……”正想拔剑跃出，这刹那，莫卧儿闪避飞凤的剑，扯着燕山双双向她站处奔来，相距不够一丈。葛珠丽见有机可乘，便从墙下发出一记闷招，迎着二人便扫。

　　刚巧燕山郎抓着两枚榄核念株，打算如果飞凤追近，便给她一点厉害，忽见暗处人影跃出，立刻向着发射。这一手奇妙暗器是和尚穷的法宝，燕山郎如何学得上手，下文再有叙及。葛珠丽听不到风响，手背像给锥子刺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当堂连剑丢落，跟着肩膊一麻，全身软瘫，原来一枚榄核下打在她的麻穴上，穴道一闭，翻身倒栽。飞凤适才一剑扫了空，便一个箭步赶上，突见葛珠丽无言便倒，忙把她搀着，见她面青唇白，双目直视，不觉吃了一惊。急道：“妹妹，你怎么啦？”

　　莫卧儿和燕山郎人影如箭冲起，瞬已逃出墙外。这时飞凤还抱着葛珠丽，见她闭目不语，不知如何是好。其实葛珠丽给打中了麻穴，本无大碍，可是飞凤对解穴手法，从来不甚懂得，当下又不敢撇开她追赶莫卧儿，只悻悻地顿足道：“真赘累！谁叫你动呢？如今给妖女逃了，怎待是好。”

　　燕山郎前番受阴阳道姑所骗，还幸碧琅钓叟探得他是金罗汉的徒儿，阻止和坤等人封他下毒手，总算把他送还金罗汉那里去。金罗汉怒他私逃出外闯祸，便把小孩子带返祁连山，打算好好地管教一番。但燕山是个不安份的孩子，在祁连山接天宫上，孤单单的一个，终日对着老道士，住不上几天，便闷的不亦乐乎。

　　这天也合该有事，燕山正在接天宫外闲逛，忽听峭壁下铃声响动。原来接天宫建在峭壁之上，登山要攀援绳索，困此下面设了响铃。燕山听见铃声是自己人的讯号，立刻放下长绳，不久便见一个少年人缘绳上来，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和尚穷的新收徒儿梅心美。

　　燕山见了梅心美，当堂面色惭羞，原来他上次偷走，把梅心美抛在客寓里，如今见面，很是不好意思。梅心美眉清目秀，唇若涂丹，见了燕山便埋怨道：“师哥上次不该半路私逃，害得我给师傅责骂。”燕山忙陪罪道：“那次法是愚兄的不是，求师弟不要记在心里，师弟今天到来，有何要事呢？”梅心美从袖里拿出一封书答道：“我师傅有信给金大师伯，求师哥引见。”

　　燕山带他入到接天宫，一边低声道：“穷师叔叫你带书前来，定有要事，师弟能否告诉我？”梅心美道：“我师傅接得京里消息，当今皇帝要在江南设水陆擂台，榜示天下各派武技名手前往比武，我师傅说，这个水陆擂台是旷世难得一看的，困此想往江南一走，约金大师伯同行，未知你师傅去不去？”燕山生性爱管闲事，听了这个消息，忙道：“我师傅一定去的，一会师弟见了他，不妨多说几句好话。”

　　金罗汉打开和尚穷来书，内里只寥寥数字道：“皇帝驾幸江南，我们西湖买醉，各得其乐，道兄有意，即检行装。”金罗汉不禁道：“和尚忒爱管闲事，乾隆设水陆擂台，无非对武林人玩弄的手段，岂有好意的？我不去！”燕山大失所望，猛牵梅心美的后裳，梅心美便央告道：“金师伯，我师傅已起程往青城山，等候师伯见面呢。”金罗汉摇首道：“哼！那里我更不会去，青城山是我的老巢，山上万松观已给清兵焚毁，触目伤心，你回去对令师说，不用等候了。”

　　梅心美苦苦央求，金罗汉终不答应。燕山急极，便跪下道：“师傅，穷师叔说：水陆擂台是旷世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事，师傅不暇前往，不如让徒儿跟穷师叔去开开见识吧！”金罗汉瞪他一眼道：“开什么见识？你在此留着，不许多事！”燕山碰了一次钉，低头不语。金罗汉又道：“燕山，快带心美到客堂休息，给他上好的斋菜，让他吃饱了，今夜在此宿过一宵，明天带他下山去！”

　　燕山非常懊丧，这晚和梅心美各宿一间房子，隔着一道板壁，商量整宵。梅心美道：“你师傅的性子也太古板，如今各地武林人谁都打算到江南趁趁热闹，我若早知金师伯不会前往，就不跑到祁连山来了。”燕山敲敲板壁，低声道：“师弟，我师傅不去，我却可以跟你去呢。”梅心美诧道：“师哥休来骗我，金师伯日里说过不许你去，你又怎能跟我下山呢？”燕山冷笑道：“我爹娘生下了我两条腿，他不答应，难道我自己不会走！”梅心美惊道：“师哥，你又要偷走？”他的声音说得很细，燕山在隔室答道：“心美，老实对你说，这些日子里我正闷得无聊，长日对着我师傅，你就算不来送信，我也打算跑下山去的了，何况皇帝老子要设水陆擂台，人生一世，怎能放过这个眼福，你快附耳板隙上来！”

　　梅心美把耳朵贴在板壁的缝隙，燕山悄悄的道：“明天师傅叫我送你下山，到时如此如此，千万不可露出破绽。”梅心美只得答允了。商量了一番，第二天，燕山草草检了几件衣服，放在梅心美的行囊，诈作送他下山，金罗汉估不到这个徒儿会一去不回，还嘱咐早些回来。谁知燕山郎此番一去，便离开金老道再次偷跑，而且不久便闹出一场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