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双剑凤计剉四镖师
2025-03-03 20:24:15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弱水河飞毛腿劫囚 阿苔岭五龙剑偷袭

  却说太极手王春明这次取道宁夏,原想早日赶到阿苔山会见沙哈洛的,怎知道上遇到一个瘦长的僧人,觑他俯身盛水的当儿,竟把他的马儿骑走了。
  王春明心里一急,看和尚留下的蹇骡儿,骨瘦如柴,怪不得刚才还要和尚拖着走。
  他远看和尚骑着马还有个影子,连忙展开草上飞行轻功便追。
  按理王春明的轻纵快步,在武林里算是第一流的功夫,不过他那匹马儿,却是大侠尹青的坐骑,从几千匹战马当中选出来的,因此追了一程,始终还是相隔半里。
  也不知赶了多少时候,那瘦和尚转入一带土坡便隐没了。
  王春明追到坡上一望,山窝处是一条村子,浓阴遮盖,隐约露出一所庄院来,像这样大的房子在宁夏是少见的。
  他信步走下土坡,面前一片草地,长得特别青葱,虽然未届九月草衰的时候,别处的草坡已给烈日风沙蒸得枯黄,而这土坡却绿油油的长满了初春嫩草。
  王春明不觉多看了两眼,原来土阜竟是一个草坟,坟前的青石碑上,写着一行汉字,已剥落得仅辨出笔划,原来是“汉明妃王之墓”几个字。
  王春明这才醒悟:这处就是王昭君墓——世人传说的“青冢”。难怪草色如此青葱可爱呢!
  他正凭吊着,一时忘了形,耳畔传来一声嘶喊,隔远一望,庄院外拴着他那匹马,正在昂首嘶叫呢!
  他一纵便下了山坡,奔向村里,林下又有一块石碑映进眼帘,刻了“青冢村”三个字,春明也不暇细看,一口气跑到庄前,首先把他的马儿解开了拴。
  门里突然喊出一声:“盗马贼!”倏的跃出一人来,一股劲风向他的衣领攫落,王春明一缩身子,随手打出一记“搬拦锤”,那人连忙把手收回,顺势一撩,出手就是“抱虎归山”,双掌非常迅疾。
  王春明暗想:“原来你也是一路的!”
  那人的双掌瞬已袭到,他“搂膝拗步”微向后退,避开来势,撒身一锤,全是用太极十三势回击。
  那汉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一转身“蹬脚”,十字手一交,“如封似闭”挡住了胸前,就地一记“右分腿”还击。
  王春明像是表演拳路一般熟悉地弯腰接招,“野马分鬃”。
  那人愈觉春明的手法使他惊奇,顺式纵出了圈子,说道:“朋友稍停!你是那一路的?”
  王春明还没作答,庄里又闪出来一个人,一脸黄须,口里嚷道:“三弟快住手,都是自家人啦!”
  王春明觉得口音很熟,定晴看时,才知道是黄须侠陈兴明,忙上前相见。
  陈兴明一把拉着那人说道:“春明兄,估不到在这里遇见你,庄里还有你想见的朋友……”
  王春明没等他说毕,急着问道:“是谁?”
  陈兴明道:“你不要心急,进去便晓得了。”
  他们才踏足进门,已听到娇滴滴的女子声声音问道:“是王家兄弟来了吗?”
  走出来是双剑凤孟嫦,她把春明让进客堂,座上还有剪尾虎孟强,旁边坐了刚才驾走他坐骑的瘦长僧人和一个汉子。
  孟强见了春明,便望着那僧人笑道:“叔叔忒多疑,鹰爪子那会是这样行头的。”
  大家起来迎接,双剑凤替春明一一道过姓名。
  那瘦长僧人是当日和金刀狻猊孟英起义反清的黑山八俊之一,是张献忠的侄儿,叫“飞毛腿张继”。
  自从那次给清兵约同高丽夹攻,黑山八俊全军覆没,清兵追缉得紧,张继便逃到宁夏来作了和尚,其实他是不念经不拜佛的。
  飞毛腿张继有一个儿子叫“小李逵”张承忠,生得全身像个黑炭头,自小便力大无穷,张继把他留在关外跟金刀狻猊孟英学技,从童年时起便过着了绿林生活。
  孟英死后,张承忠带了一股人马来宁夏找父亲,就在黑河附近的青冢村屯下来,把戍守黑河一队旗兵赶走,招集人马,当起宁夏那一地方反抗满清义士领袖。
  他父亲张继有名的飞毛腿,改装了僧人,绿林人又叫他“长腿罗汉”。
  张承忠时常率领部众到各地截击清兵,长腿罗汉便在庄里座镇。
  过了几年,他们父子已成了当地人民崇拜的英雄人物,豪杰归附,虽算不得落草为寇,当起山大王,但势力已布满了黑河,等于今时的游击队一般,是当日边区的一股反抗满清的民间武力。
  刚巧那时正是满清入关后施行专制政治的最严厉时期,满洲人认为天下初定,昔日藩王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等先后叛变,恐防汉人再有反抗,因此实行所谓乱世用重刑的手段,大兴文字狱,株连众多,历史上正有不少的例子,像金圣叹吟了两句牡丹诗,便惨受腰锯的酷刑。
  如今要说的是那时的一个大文学家戴名世的一宗冤狱,戴名世的文章,是桐城派的能手,文选里有很多篇是他的文章。
  他是翰林院出身,因着了一部南山集,收集了桐城方孝标的滇黔纪闻,内有叙述明朝最后一个流亡皇帝桂王在云南边境遇害的经过,那知竟给都察院御史指他有意煽动人心反清,下狱议处,方戴两族的人有五服关系的都要斩首,可惜戴名世一代大儒,结果惨受寸磔的重刑。
  最不幸的是一个名叫方苞的进士,这位老方的文章也是传诵人口的,他只不过和那早已死去的方孝标同宗罢了,天下同姓的众多,但皇帝一时觉得朝里有姓方的在,也不顺眼,因此硬说姓方的都是会作乱的人,把他关在狱里等候判斩。
  这件案子牵连大了,桐城派一班读书人,得到一些侠士同情仗义,设法救营。
  大学士李光地的府第,有一晚给人进到榻前留刀寄柬,限他三天里对皇帝进谏,挽救被株连的人,否则刺杀他抵命。
  李学士本来在皇帝面前讲得话的,只是不肯仗义执言,现在给人摸进府来,性命要紧。
  他果然在六部会审时替进士方苞和好些方戴的族人洗刷了,免却斩首,改为充配关外居延海。这地方就在宁夏北方,清朝派有旗兵屯驻,监视着蒙古人到来侵犯边疆。
  流犯充到这里,替戍卒筑城建屋,一生不得再返家园。
  进士方苞有一个儿子叫方嘉,是陈家沟太极陈的孙婿,因这关系,黄须客和他感情很好。
  这次方苞一家大小被抓进狱,家人飞报河南陈家沟,太极陈年纪老了,向来避免和官中人作对,便着自己一个幼子陈兴祥同侄儿兴明赴京打探消息,打算用些关节,把案子弄轻一点。
  那知这件文字狱由六部主审,谁都不敢收受贿赂。
  后来陈兴明听到天寿山一些侠客,由冯小五陈四两个武林前辈出头,替方戴两家效力;不久便传说大学士李光地被人踰垣入室,留刀要挟,晓得定是陈四那一班幽燕豪杰干的。
  跟着方苞父子兄弟判了充军,妇女逐出京城,心里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陈兴明本来想到五台找王崇明设法,后来一想,热河察哈尔一带正是关外三英的势利范围,如果恳得孟氏兄妹帮忙,路上可以把方氏父兄劫取。
  他立刻同弟弟兴祥赶到关外见孟氏三英,商量营救。
  黄须侠陈兴明这样做,他也另有深意的。
  他在前年跟着各路英雄破了贝尔池黑狱,看到双剑凤孟嫦计智超人,英勇豪爽,是个女中豪杰,心里便非常仰慕。
  他行年三十还没娶亲,便有意找个机会亲近孟嫦,这次恰是正中心怀。
  孟氏三英见陈兴明远道到来求助,念他昔日照顾了袁无愁的妻子拉娜,后来又不惜抛开山寨跟静因老尼前来帮自己攻黑狱,因此立刻答应。
  过了几天,寨里的探子回报,押着流配犯的一队清兵还一道运送军粮被服到宁夏驻地去,京里请了善扑营兵护送,还有镇远镖局的镖师同行,不过大队由察哈尔转过宁夏去,不经热河。
  孟氏三英据报,晓得官兵所经的路,正是飞毛腿张继父子的势力范围,因这几年,三英和张继父子不时联络着消息,预料他们定肯相助。
  剪尾虎孟强和双剑凤孟嫦,请哥哥独角龙座镇山寨,他兄妹带同陈兴明二人启程,赶到黑河去。
  这一来正中了黄松侠的心怀,他喜的路上有机会接近双剑凤孟嫦,精神不禁焕发。
  上文所述王春明在庄外交手的人,就是陈家沟太极陈的幼子陈兴祥了,他们同是太极十三势本门功夫,所以交起手来大家都觉得出奇。
  这时孟氏兄妹替春明引见过座上各英雄,大家都仰慕王春明是武林门第,他的弟弟崇明更是下届武林人大会五个主持人之一,自然是大家都一见如故。
  庄主长腿罗汉张继说道:“王公子,请恕老汉刚才冒犯了你,因你坐下的马儿烙上的军营的印,以为你是官里的鹰爪呢。”
  王春明应道:“张前辈那里说,侄儿得见你的脚下功夫,真不愧是飞毛腿。”说了大家都笑起来。
  一会,酒筵摆开,双剑凤问道:“春明兄,听说你近来和武林里一些尖儿人物打上了关系,先日天池怪侠曾来到黑山大寨。他老人家说:你们最近在西疆干了一件大事,他还吩咐了我们,如果有机会见着你时,着告诉你在三个月后,返回五台和他会面,估不到真的在此遇到了你。”
  王春明听双剑凤说,天池怪侠王云龙约他三个月后在五台见面,不知有什么要紧的勾当,便问孟嫦道:“天池怪侠近况怎样呢?我也不时惦念着他的。”
  孟嫦答道:“他仍和铁马神功史云程一起住在天池,听说自从破了黑狱后,朝里曾几次派了高手前往窥探他们的行踪,可是那怎会是他们兄弟的敌手,见了面一交手就逃跑了。到了最近,情形又不同了,他说皇宫有几个贝勒,曾托顺天府总兵派人三番四次的资送厚礼,说要聘他两人到京里教练王府的护院武士,他们愿意什么的官职时都可以答应,而且以往的事一概不究,设若不愿意出面时,也任由得他们,只要答允赴京便行。这件事是天池怪侠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为着这事吓的他和史云程都不敢返回天池去了,几个月前他们便到了洪成栋那里,洪老人就住在长城口外,家里还有一个女孙儿,昔日兄长不是曾到过他家里吗?听说离你们五台地方不远的。”
  王春明听了孟嫦的一番话,晓得天池怪侠王云龙定是遇上了麻烦,可能会找他的弟弟崇明商量也未定,自己离家已将一载,想到这里,也惦念起弟弟崇明,油然发生了思家之念。
  当下也把他结识白泰官、尹青、年羹尧等人的经过说出,又将最近在孔雀河促使年羹尧退兵,这番要赶到阿苔山会见沙哈洛神尼的任务,告诉了双剑凤。
  孟嫦听了,面上带点不悦的神色,说道:“春明兄,你和大将军打上了交情可喜可贺,但望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出生入死去破黑狱那时的宗旨,更不要给武林人误会你是贪图功名利禄的人才好。”
  王春明晓得双剑凤和满清官儿向来就是势不两立的,见她煞有介事的带着了怪责自己的口气,因此急起来,忙解释道:“当日在九华台比剑,是尹四哥提出结盟的,还说年羹尧出来统兵,是经过了甘凤池、尹青等当今一流剑客的决定,让他出来取到武力在手的。愚兄虽然不懂得事,难道甘凤池和尹青等也会替满清出力吗?”
  孟嫦一时无言可答,只是懒懒的应道:“你的心理妹子虽然知得清楚,可是外间蜚短流长,你总得检点一下。我听说那大侠尹青的出身,也有人说他是给皇帝撵出宫来的王子身份,至于甘凤池和白泰官,那是比较正气的,你跟着他们一起总比给年羹尧利用的好。”
  长腿罗汉张继见孟嫦唠唠叨叨的和王春明说个不停,便道:“侄女,你是个姑娘儿,看不出竟和老太婆一般的赘气呢!王家哥儿和沙哈洛做了朋友,我替他非常的欢喜,这一位女菩萨是我们关外人最崇敬的,王公子今后多些向她商量大事,没有不了的。”
  说了举杯邀大家轰饮。
  王春明惦念着沙哈洛,但见青冢村里各豪侠志士正准备从清兵手里劫出充军犯人,不好意思赶着离开。
  双剑风看出他的心思,便道:“春明兄,这番我们已有了计划去应付那善扑营官兵了,探马回报,明天就经过这里,你有事要干时,我们也不敢阻延着你的行程呢。”
  王春明觉得就算延搁,也不在乎一两天,因此告诉孟嫦,决定留下来相助一臂。
  ×  ×  ×
  且说那队押送流配犯人的清兵,和寻常押解三几个犯人不同。
  这次被判充军的犯人共有六十名,还带着边关戍卒大批粮食、饷银、被服,都是边疆守卒一年一度的给养。
  因此调了一百名善扑营亲兵,随同原来一队八旗兵护送,又怕沿途给江湖巨盗看上了,户部特雇了镖局四个镖师随行。
  这四个镖师都是有一手武技本领,不同那些靠镖局名声来混饭吃的。
  他们和善扑营的马标统商议,出了长城,便派出两小队探马,轮流先行,把前路情形探清楚回报,才拔队起行,这样行程便缓了。
  他们走了几天,还在黑河流域前进,队里驼马百匹,尽是用来驮军粮辎重的。
  那黑河的水,少饮尚无碍,但喝得多了人马都会染上腹泻。
  马标统见了,吩咐不得再在黑河里取水喝,可是宁夏一带都是沙漠荒原,山岭溪流极少。
  这两天来驼马病倒的已有一半,带来的辎重物品只有逼着囚犯和军士驮着走,犯人在鞭策下,沿途也有晕倒的,就是那些八旗兵士也在口出怨言,他们谈长官不教善扑营兵帮同搬运,只教八旗兵士扛着走,大家赌着气走得更缓。
  这样又走了一天,全队人都没有饮料存下了,士兵更觉得辛苦,只有善扑营的一百名官兵,恃着是皇帝的亲兵,每人还有一壶水带在身边,休息时候便拿出来喝,其他的八旗兵和犯人都渴得要命了,恨得喉咙痒痒地。突然有几个八旗兵扑上前去抢夺水壶,那些善扑营兵都有一手摔角武技的,三几下便把扑前来的八旗兵打仆开去,一时八旗兵和善扑营互相打起来,秩序大乱。
  马标统和四个镖师忙指挥着官弁弹压,把几个八旗兵斩翻了,才制止下来。
  那一队八旗兵的面上露出一股怨恨的眼光,虽然一时不敢动,心里已是光着了火。
  马标统和四名镖师暗里商量,晓得这样下去,很容易逼出变叛来。
  眼看路上有些八旗兵和犯人,渴得支持不住了,见了河子水便跑下去喝,明知喝了会腹泻的,也不理会了。
  马标统督率着一班官弁,几经喝止才制得住,知道不能再前进了,立刻下令扎营,派出全队仅存的三十名骑兵,到几十里内的地方找寻水源。
  不久便有几个骑兵回来报告,说近东处有一口池塘,水清可喝,不过那口是鱼塘,有竹篱围着,茅舍里有几个汉子守着,说要给他们一点赏钱才答应取水。
  马标统道:“我想这地方的土人贪财罢了,就算给他们一点小费,谅也不敢多取的。”
  说了下令全队启程,跟着先前回来报告的骑兵前去。
  走了一程,果然看到一丛树林,附近有一口大池塘,泉水从池中心涌出,清可见底。
  几百个兵士和流犯见了,当堂像拾了金子一样的欢喜,八旗兵争先恐后地,要奔到池边喝水。
  这时篱畔忽然走出几个壮汉来,喊道:“这样使不得!如果你们没先说妥,便强来取水,咱们的鱼儿都不用活了。”
  原来北地养鱼儿是一件挺不容易的工作,鱼儿非常值钱,但不易生长,养鱼的人要用很多人工帮助,冬温夏凉,才能养得鱼儿活泼。
  马标统策马上前问道:“汉子,你们要怎样说妥才答允取水?”
  那汉子应道:“将军,俺这池塘里的水多也不卖,少也不卖,只限定一百个桶儿的水,每桶收一枚铜钱。因为取多了咱们的鱼儿活不成,取少了俺要等一百个铜钱来买鱼,怕不够数。”
  马标统大笑:“那是易事呢,只是怎能取水才恰好刚是一百桶?”
  汉子应道:“咱们茅舍里放着现成的大桶子,是用来养鱼的,将军派人进来取用罢!”
  马标统道:“也好,但不知你这池里的水,是不是和河里的水一样喝进肚子里会中毒的!”
  汉子笑道:“将军忒是多疑虑,你看咱们池塘的鱼儿罢,不是活泼地游着吗?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咱们取水上来,当着你面前先喝几口,那么你可相信了罢。”
  那些士兵们虽然看管着犯人,但眼睛却望着池水打咽,见马标统点了点头,立刻跟那汉子到茅舍里,把十个大桶子拿出来,跑到池边取水去了。
  那时远远又有一队人马行来,四个镖师忙喊集队,以为有强人来到了。
  马标统细察前来的,原来是一队贩马的人,只有十来个赶马的,一路叱着马群来到池边,见了池水清洁,也停丁来,对先前的汉子道:“老乡,咱们大半天没喝过一口水了,请你做做好事,借两个桶子给咱们用一趟罢。”
  那管鱼塘的汉子答道:“咱们的水今天再不卖了,刚才这位将军已买足了一百大桶,你算是来迟了罢。”
  赶马的怔着瞪着他,问道:“老乡,你要收点水钱也可以,只是怎么说不卖呢?咱们的一群马,没了水今天会活不成的。”
  管鱼塘的又道:“你们不会把马都卖出吗!省得要赶到关内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一句话把马标统提醒了,看看那一群蒙古马,约有百来匹。他想:“我们队里的马沿途病倒了不少,如果他们肯出让的话,恰是用得着。”
  他便问那马贩子道:“你们的马横竖是要卖的,不如让给我们来驮粮草,可以给你们一点高价的。”
  管鱼塘的也插口进来道:“老兄你还是把马卖给将军罢,俺答应给你们一点水使用便了。”
  那几个马贩答道:“卖不卖一会儿再商量,你要让马儿先喝点水。”
  他们说了,也不理那汉子答应不答应,走到水桶旁边,拿起瓢儿便骨碌灌到喉里。
  那十桶水本来是兵士们刚取上来的,想上前拦阻几个马贩子取水来饮,但马标统摆摆手,示意任他们喝去。
  马标统眼看那一队马贩在他面前喝了水,这才放心教部下兵士们喝下去,又给那六十个犯人每人一瓢水,一刹间一百桶水都取足了,人马也喝了个饱,还盛满了水囊。
  那些马贩也继续取水给马儿饮着,刚才那管鱼塘的汉子已不再噜嗦着说不卖了,任他们拿大桶子盛水。
  只有马标统和四个镖师,因为身上的水壶还有水,而且出门有经验,防有诡计,因此,没有喝进肚里。
  那一队马贩饲过了马,便问马标统拿什么价钱来买他们的马?
  马标统一算,这里只是一百二十匹,关内该是二千五百两银子。他说:“你们在这里卖出,该值得二千两。我就多赏一百两银子给你们罢。”
  马贩子商量一会,便答应了。还说:“算是将军的造化罢,其实咱们要多一千两时,你也会付得起的。”
  当下银两马匹即时交收清楚,马贩子道谢一声,便上马回原路去了。
  马标统教部下士兵把粮食轴重全部驮到新来的马背上,拿出几吊铜钱赏给管鱼塘的汉子,约是二百个制钱。
  这一停留前后已有两个时辰,便下令拔队启程。
  那四个镖师走近马标统身旁道:“马将军,卑职们看那些贩马的人,来得有点古怪,这一带正是弱水河畔,听说是叛徒出没的地方,将军速传令各营兵弁提防,不可大意!”
  马标统是个满洲人,平日很少独当过一面领兵出门的,听了答道:“就算他们是叛徒,把马匹卖给我们,又施得什么诡计呢?刚才我只是留心那鱼塘的水有没有下毒,后来我见那些贩马的喝过了没事,这才放心。”
  这时已走了十几里,远远又见几骑人马迎面走来,忙喝兵士们戒备。
  那料来的正是刚才几个管鱼塘的汉子,马标统心里奇怪:他们为什么会从前面迎上来,应该是由后面赶来才是道理。
  为首的汉子手里拿着几吊铜钱,隔远便喊道:“将军,你的铜钱用不得的,还给你罢!”
  马标统怒道:“胡说!我给你们的全是光板制钱,怎么说用不得?”
  汉子道:“咱们这里用的都是大明永乐至崇祯的通宝,不用有满洲文字铸上的康熙铜板,你分明欺骗咱们。”
  马标统大喝一声:“给我抓下来!”
  四个镖师和部下将官,飞马冲前,一齐喊着:“拿奸细!”
  一霎间那几个汉子兜转马头,回马便走,只见他们举手一扬,一族飞蝗般的东西纷纷打到,映着落日闪闪发光,四个镖师举起腰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挡到地上,原来就是那几串铜钱分散打出。
  镖师口里喊:“好厉害。金钱镖!”跨下坐骑已中镖倒下。
  走在前头的官兵也大部给打伤了面部肩膊,都在喊痛,看那几个汉子时,已是跑得远了。
  马标统把人马一点,伤了前头十几个官兵,都给铜钱打伤了皮肉。
  那些流配犯人走在中间,幸还没有受伤的。
  四个镖师上前禀道:“将军,卑职说的不错罢,我想那贩马的也不是好人。”
  马标统此时才觉得着慌,应道:“镖头,我们回头去把那鱼塘子附近的人都抓起来,要他们把刚才几个贼徒交出。”
  四镖师回道:“禀告将军,你没见到他们来去飘忽吗?就算转回去也是空跑一趟的。我们不如加紧戒备,把犯人都加上手镣,脚下的锁链也联在一起,不要给叛徒再来抢走了。”
  正说话间,队里的八旗士兵一齐叫着肚子痛,个个弯着了身子站不起,人马逼着要停下来。
  那些善扑营官兵有些喝过了池水的,也搓着肚子呻吟,扰攘之间,带来的军马因喝了水,倒下来的也不少。
  马标统慌得手足无措。
  四个镖头一点人马,只有善扑营几十个兵士没喝过水,还能走动如常。
  那些犯人和新买进来的百多匹马,本来也喝过水的,但不知怎的,意会没事。
  马标统晓得内里定有蹊跷,立刻下令把犯人全部捆在一起,着四个镖师督率几十名善扑营兵,把他们团团围着。
  还没部署得好,山坡上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在那里吹着笛子。
  这是塞外的笳声,吹来呜呜的响,牧民们通常用来叫唤羊群的。
  马标统挽弓搭箭,飕飕一连几箭,射到那人跟前,只见他挥起笛子轻轻拨动,箭矢便纷纷落地。
  这一息间,新来的百多匹马听了声,蓦地里成群向前山坡奔去。
  马标统眼看着大部粮秣饷银都驮在马背上,万一丢掉了,罪名比走失流配犯人还重。
  他也顾不得许多,即刻命令部下善扑营兵追前去把马匹兜截,一面吩咐两个镖师前去把吹笛子的人捕来,留下两个来看管着犯人。
  两个镖师奔到坡上时,那吹笛的早已不见了;草丛里忽地跃出两人,一个是瘦长的僧人,其他一个是黑汉子;一声叱喝,黑汉子直奔过来就是一刀。
  两个镖师提刀接战,各敌一人。
  那僧人空手接招,双脚像螳螂一般,腾跃十分迅捷。
  镖师的鬼头刀没法剁近他的跟前,便给窜开了,鬼影似的又从侧边攫来,施的是劈空掌法。
  这边黑汉子的刀,也是势沉力猛,把镖师杀得满身大汗,只有招架,绝无还击之力。
  马标统远远看到,心知这番不妙!那几十个善扑营兵正在追赶马群,刚才吹笛子的人又在林子里出现,呜呜的猛吹笛子,马群直向林里奔去。
  善扑营的兵士拚命追前,一齐刀枪并举,那人见他们追近,转眼间勒马奔进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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