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金砂功惊走大圜剑

2025-03-03 20:27:12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八贝勒宫中藏侠客　甘凤池桥畔掷飞钱

　　话说当晚王春明见刺客走了，跟着听到山前起了一阵暗器的嘶风微响，忙同沙哈洛跃高一看，刚才两个刺客已窜到庄外，突然昨晚看见的那点点闪光又复亮起，走在前头的人把五龙剑晃了几晃，一度黄光，把金砂都挡落地上。
　　沙哈洛正在惊奇是甚么人在庄外打出金砂，一忽儿那两个刺客的影子摆了摆便一同倒下。
　　王春明叫道：“他们给金砂射到了！”
　　说了纵身便起，要追前去把刺客抓起来。
　　沙哈洛随在他身后说道：“不要忙！贼徒倒得突兀，提防有诈。”
　　说话间已来到了前楼，围墙外便是山径，严石茂草，极好藏身。
　　那两个贼徒倒在一面石后，只露出一角衣衫，这时丛林里又有人影闪动，一个高大的黑影伸出半个身子。
　　沙哈洛凭着夜视本领，一眼便看出是她的师傅真如大喇嘛，已改穿了便服，裹上头巾。她正待飘身上前相见，真如大喇嘛倏的又躲下去了。
　　沙哈洛暗暗对春明道：“我的师傅来了！”
　　说话间，丛林里又有一个矮小的黑影纵出来，风一般冲到岸前，这个人正是驼侠阿朗，看他举动像要察看贼人是否真的受伤。
　　说时迟，驼侠窜出来已是非常的快，但那贼人射出的暗器更快，他们躺在地上发出子母镖，一打就是五枚，夹着风声，十枚飞镖像两朵梅花形的流星袭到阿朗跟前，驼侠正在窜起之际，忙把头一摆，双足一缩，几口镖飕飕的闪电般擦过了，可是中路两枚没法躲避，他的腰刀还未拔出，阿朗一时忘了敌人的是子母镖，左手一下掌风，把一枚飞镖射程飏开了，右手本能地待要接另一口，才记起了这是空膛子的镖，连随改作一托，这一下子恰触到镖身的弹簧键子，吱吱吱从空膛子里射出三枚小镖来。
　　站在屋上的王春明和沙哈洛看到，一齐喊出“不妙！”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儿，驼侠面前撒下了点点金光，触在小镖尖端擦出了火花，三枚小镖都给打落了。
　　原来撒出金光来的，就是真如大喇嘛从林里打出“天雨花”的金砂掌。
　　驼侠乘时冲到贼人躲伏之处，手起一刀，但那两个刺客也实在来得迅捷，一滚已贴在崖边，双肘贴着山石即时站起，五龙金光剑由下撇出“撩云取月”。
　　驼侠但见眼前金光耀目，腰刀当的一响已被削了半戳，那人反手把剑点过来，直指阿朗咽候，情势十分危急。
　　王春明在墙头上猛喝一声：“鼠辈看剑！”
　　白光迅即冲下来，双剑一迸，火星四溅，他挡过了贼人一剑，也不理会剑口有无剁缺，连随把剑紧紧展开，封闭着敌人的剑路，攻势连绵，一剑随着一剑，令那人连眨眼的功夫也施不了，更没余暇去掩护同来的伙伴。
　　沙哈洛早已展开了大擒拿手法，袍风迎袖，鹰子一般飞下，向先前丢了剑的刺客一掌搭落。
　　那人斜里急要纵开，那边驼侠看准了，抢步上前，迎着一记“妙手摘星”。
　　这两个都是大漠神功擅掌法的高手，任那人有如何本领，空着双手，怎禁得两人的昆仑掌缠着，已是再走不得。
　　沙哈洛娇叱一声，袖风卷扫，劲风直袭，把那厮的头巾先卷出了，她上前一步，袖子触到刺客身上，如海贼（八爪鱼）的触须卷着一般，扯着臂膀就是一摔，贼人身子像风车的转，直转到驼侠跟前，阿朗一掌贴着打开，这下把贼人仆得昏了。
　　王春明和那使五龙金光剑的人死缠死拼，宝剑虽然不及贼徒的犀利，可是他施出了柔门功夫，夹着十三势太极本门剑法，变化无穷，封锁连贴，着着抢了主动。
　　那人的剑法也是不弱，他挡了十几合，已渐摩准了春明的门路，身形一转，金刃劈空，倏的改过“大圜周天剑数”，把三十六天罡煞手运出，剑光像个大圆，有时又化出几度弧光，上下左右都是光影，王春明急攻了几下，转过来已处在下风。
　　这时驼侠刚把倒下的贼徒制服了，沙哈洛耽心春明着了道儿，正待上前相助。
　　蓦地里林间跃出真如大喇嘛，一手“天雨花”打出，人影随到，一势“分水掌”撩开五龙金光剑，直攫贼人咽喉。
　　他一面从容说道：“让贫衲来接两手罢！”
　　看他并不急忙，空着双手飞步抢进，春明已知他是沙哈洛的师傅，忙的收敛剑锋，退身站过一旁，眼看真如一爪攫到贼徒面前，那人急的踊身后退，提剑上撩，剑锋震成了碗口的小圆形。
　　真如双掌一拨，当堂起了一股风，左右一分，五指避开剑路，贴近那人手肘，贼徒晓得给他黏上便要丢开了剑，连忙抽剑退身，仗着宝剑眩目金光，猛扫一阵，真如果然贴不到他身前，只是闪腾出手，伺隙袭击。
　　这样相持了片刻，刺客知道无法取胜，金光晃了几下，一鹤冲霄，抽身窜走。
　　沙哈洛、王春明，立即上前阻截，眼见敌人一连打出几枚三角镖来，说也奇怪，这番他却射向那个昏倒地上的同伴，沙哈洛已知他是想把同来的党羽杀了灭口，立时和王春明一起上前，双剑一撩，叮当几声把飞镖拨落，一刹间，刺客已逃出圈子，真如手里扬起一把金砂，点点荧光紧蹑着贼徒身后，那刺客一面窜走，反手使出凤尾剑来，拨了一阵，忽然剑光骤敛，喊出一声，便迅速没进丛草里去了。
　　王春明还想要追前，真如大喇嘛叫着道：“贼人的宝剑厉害，穷寇勿追，且由他自去罢！”
　　驼侠守在山麓的部众，这时已亮起火光赶到，把倒下的贼徒缚了手足。
　　沙哈洛忙的上前向真如大喇嘛跪下，说道：“师傅，你几时到的？昨宵赶走了刺客，也定是你老人家干的，我们竟没想到是师傅到来。”
　　驼侠也上前拜见了大师兄，还引着春明过来以晚辈身份相见，真如大喇嘛已是古稀之年，法力无边，是晦明禅师的传人，武功说得炉火纯青，是当今昆仑派的鼻祖，因为自少修炼，如今还是精神旺健，气力充沛，外貌只像个五十岁的人。
　　各人回到庄里，沙哈洛匆匆返到密室，看见施拉美没事，才觉安心。
　　她着人在阁上打扫了一间静室，给真如大喇嘛打坐。
　　书中交待：真如大喇嘛本是在多伦城汇宗寺闭关，将近三年，汇宗寺是外蒙最大的一间寺庙，住着千余个喇嘛，最近西藏班禅活佛到蒙古朝庙，所以提前把闭关完结。
　　活佛离开后，他觉得心血来潮，便想到三音神庙一看徒儿阿檀娜，不料抵三音池时，才晓得阿檀娜去了阿苔山，真如大喇嘛在大漠上多年来都是单骑来往的，爱好到处停留，和牧民祈福。
　　那天他走进了戈壁，停在“绿塾子”歇息，这处就是白泰官等当日一行人夜里遇到大蝎子的绿洲。
　　真如来到时，已有几个汉族的商人歇下，真如就借他们的帐外坐下休息，过了一会，远远有两匹马奔来，真如大喇嘛看马上的人，拥了兵器囊，背插宝剑，脚下穿了皮靴子。
　　看他们神色，是怀有上乘武功的人，不免多注视几眼，那两骑人如风的向西走去，没够半炊时分又转回来，真如特意走进林子里，暗暗窥看动静。
　　两个汉子纵身下马，问汉族商人前往阿苔山的方向。
　　这几个商贩是走惯了沙漠的人，听了都哈哈笑起来说道：“客官，你们往阿苔山应该走向东南的，刚才却向西北走，怪不得要迷路。你们向东再走半天，南面的高山就是了。”
　　那两个人也不说句好话，上马便驰。
　　真如看他们骑的骏马，马背烙上了“营印”，心里打个突兀。
　　那两个汉子走了一程，忽又勒转马头，回到幕前，却不下马。
　　他们四顾没人，便和那几个商人道：“朋友，你们这两天见过有一骑人马奔过吗？”
　　商人应道：“客官，我们遇到单身的人有几起，未知你要找的是那个样子的人？”
　　这两人在马上沉吟了半晌，忽地互相打个眼色，就要拉出剑子。
　　真如大喇嘛在树后看得清楚，觉得情形不对，眼看那两个坏东西就要杀了几个商人来灭口，立即纵声大笑出来，口里嚷着道：“阿弥陀佛！我活得不耐烦了，谁个有利剑子的，做做好事，给我剁下头来，省得摆在脖子上多么累赘！”
　　各人看这个喇嘛疯疯癫癫地，摩着头颅在说。
　　那商贩便道：“大师，头颅剁下便再放不上了！”
　　真如应道：“你们说的对呀，不过我不想干时，人家也要剁下来的了。”
　　商贩又道：“大师，谁要剁你呢？”
　　真如有意无意的指着马上的汉子答道：“不会是你们罢，自然是那些有剑子的人啊！”
　　刚才那两个汉子本待要拉剑的，给真如一嚷吓住了，这时更有点生气，便勒马上前，细看他是个甚么样的喇嘛。
　　真如双掌向前一挡像是骇怕的样子，一股内劲从掌心透出，两汉子觉得一忽儿疾风吹起沙粒打来，睁不开目。
　　待沙砾吹过后，真如已站在他们的马后，适才只一眨眼，僧人怎么闪躲得这样快，他们都看不到，知有来历，一时不敢乱干，连忙挥起马鞭急驰而去。
　　真如无意中救了几个商贩，晓得这两个汉子行踪来得诡异，十九会对驼侠和阿檀娜两人不利的，他还思疑那两个汉子另有同伴先走，愈想愈觉生疑，原来王春明那天黄昏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两骑人马向阿苔山疾驰，就是这两个汉子，他们遇了真如之后，耽误了片刻，正在依着商人的指示向前赶路。
　　真如大喇嘛本待前往和驼侠见面的，后来心里一想，阿朗二师弟怎么会招惹了关内官里人，要前来找他，内里定有原故，不如觅个地方住下，暗察一番再作打算。
　　他到了阿苔山，便在山前一间小庙歇下，庙里的小喇嘛殷勤接待。
　　到了夜静，他展开了昆仑派轻功，在丛山乱石中飞行，果然发现了两条黑影，夜行功夫也甚高超，在黑暗里一起一落，直向山庄那边走去。
　　真如跟着两个黑影身后，一直到了驼侠的山庄，那两人没晓得那庄子的深邃曲折，几番摸错了道路，在假山竹林里乱转，最后才打出探路石子来，真如一纵下了院落，衣袖带起一股风，吹得竹叶簌簌地作响。
　　那刺客惊觉了，回头望去又没有人，跟着看到一所厢房那里的灯光骤熄，晓得走了风声，连忙急窜上瓦向庄外逃去。
　　刚出庄门，眼前一阵光影，像点点荧光乱坠，知是大漠有名的暗器“天雨花”金砂功，不过他们也是打暗器的高手，随即滚身石后躲过一下，对准金砂射出之处，打回了三角镖。
　　这时双方都是伏发着暗器，没有露出身子。
　　真如日间见过了他们，但他们却不知对方是甚么人，只想出是个武功出色的人罢了，刚在这时，王春明、沙哈洛、阿朗都惊觉了，在院里追出，刺客不敢久留，借着草丛乱石，边发暗器边向山下逃走。
　　真如囊里的金砂也打完了，便不追赶，他暂时不愿露面，教驼侠知道，因此闪身丛莽，取道回到山下的小庙。
　　第二晚，真如大喇嘛换过了一身便服，再来窥伺贼徒。
　　他在院后伏了一会，见阿檀娜已有准备，才找了一角檐头躲起，观看动静。不久，两个刺客入室，给阿檀娜袭击，跟着又见一个使剑的少年人，从室里追出，他不认得是王春明，但见这少年人一手剑法，非常精妙。
　　后来刺客亮起五龙金光剑，真如吃了一惊。
　　他知道这一口宝剑是天下间难得的武器，比古来什么“干将莫邪”还更犀利。
　　这剑自从明太祖朱元璋战败了陈友谅，一向落在江南，前些时甘凤池初上云台山，大闹海州时取得此剑，现在怎么会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真如大喇嘛正在思疑，阿檀娜和王春明已把一个刺客的剑夺去，那使五龙剑的汉子掩护着同伴退走。
　　他急躲到庄外密林，一看驼侠阿朗早已伏在那里，他们师兄弟见了面也不暇打招呼。
　　真如一出手打出金砂功，把贼徒阻了去路，但敌人也把三角镖打回来，密如飞蝗，两人不能抬头。
　　真如的天雨花暗器，撒出像网子一般，不论敌人怎么伏匿，也能够包围了前后左右，想纵走也是不易。
　　当下那两刺客知道一时不易脱身，便想诱对方出来，用剑法取胜，他们诈作喊出一声便倒身石后。
　　后来怎样交手，上文都已说过了。
　　×　　×　　×
　　真如大喇嘛对着驼侠等人，把经过叙述一番，还力赞王春明的剑法独特。
　　驼侠吩咐把抓起来的刺客带到各人面前，这个汉子身上并没受伤，只是给驼侠摔得浑身肿痛。
　　王春明看那刺客年纪未过三十，白面无须，一表人材，他适才使的那口也是软钢剑，但抵不住神尼的袖子风，给卷脱了手。
　　王春明拿剑在灯下细看，见剑身铸上“康熙三十五年，禁卫兵库剑房藏，北京三绝炉铸造”一行小字。便道：“这是禁卫军兵器，寻常人不会得到的。”
　　阿朗骂道：“看你堂堂好相貌，怎么替满洲人做鹰爪孙！”
　　那人只是不作声，阿朗年纪虽大，性烈如火，正待上前打他一记耳光。
　　真如大喇嘛把袖子一挥，拦住说道：“二师弟不要动怒，就算他不实说，我们单凭他的剑子根寻，便知来历，何况他的同党刚才正要杀他灭口，可见他已是不能回去的了。”
　　真如大喇嘛这样说，虽然话里带点恫吓，但也是实情。这里原因，下文便有说及。
　　阿檀娜见师傅暗里向她打个眼色，她便明白，走到那刺客跟前替他解开了捆绑，说道：“朋友，我看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番却给同伴出卖了，要杀你灭口，我现在把你释开了，如果你要走时，我可以将剑子交还给你，你自己想清楚罢！”
　　那刺客不料她有此一着，见她容华绝俗，和颜悦色相向，适才又领教过她的本领，一时感愧交集，久久不作一声。
　　王春明在旁看到，已知他有些动容，便上前说道：“好汉，我们把你放了，也不根究你的来历，为甚么还不想走？难道疑心我们是假意放你！”
　　这汉子倏地走到真如座前跪下，眼里滴下两点泪珠。说道：“圣僧，小的回去也是活不了，这番我们奉了八贝勒之命，前来把甚么蒙古王妃劫走，致冒犯了你们几位英雄，如今又宽恕了我，免却一死，使我深深感动，决计不回北京去了，本来八王子吩咐，倘给你们抓到时，就说是尹青大侠派来行刺沙哈洛神尼的，现在我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对你们说出真相来，望圣僧答应把我收留，实在感恩不浅。”
　　他这番话，各人听了心里都有点错愕，真如大喇嘛忙把他扶起，说道：“好汉起来，我们虽是塞外族民，平生嫉恶如仇，最重江湖义气，只要你能翻然改悔，便可化敌为友，无分畛域。未知好汉尊姓大名，能否见告。”
　　那人面上顿时敛去愁容，向各人一揖坐下，答道：“在下名叫马如龙，是长江青帮头领出身，后来给纳兰将军罗致到京，转到八贝勒胤祀府里当一等武士，这次被派到塞外来，那随身的宝剑也是纳兰将军府里的东西。”
　　驼侠阿朗听了便道：“你是长江帮会出身，怪不得打得一手子母镖，不知那个同你一起来的又是甚么人？”
　　马如龙听了，望了望各人，都在等他回话。便道：“说起了那人，名头颇大呢。他就是江南怪盗陆鳖叟的义子金梦彪，十二岁便横行湖海，绰号鬼旋风，他的父亲是杭州三杰的金锠，和柳无涯等同称南派剑术的好手，金梦彪习得家传一手大圜剑法，精于运用左手廿四路攻势，当日宫廷武士金枪子白鹏把他引荐给八贝勒，充王府里的卫士长。这番八贝勒派他前来，在下不过当了他的助手。”
　　各人才知道这人就是金梦彪，相貌生得翩翩丰度，手段却毒辣非常，当他十五岁以前，手里已杀过了千百的人，所以胤八王子才收为死士，怪不得他一手剑法施展得出神入化，更有天下出名的五龙金光剑在手，如虎添翼，只不知他从那里得到了甘大侠那口宝剑，各人问马如龙时，他也说没晓得清楚。
　　王春明对五龙金光剑的来历还有点不清楚，真如大喇嘛解说道：“老衲往日也是从师傅晦明禅师口里听来的，这口剑最初元朝成吉思汗攻到西洋，在西班牙国掳了一班铸剑工匠回到蒙古。西班牙那时航海事业非常发达，对铸造武器已有了很大的进步。
　　“后来忽必烈继成吉思汗当了中原皇帝，他要铸一把天下唯一的利剑，要用黄金铸造，而锋利和精钢一般无异的，还要有金光灿灿。那一班管理宫里铸剑房的中外工匠，都没法造成。
　　“忽必烈慢慢地把工匠逐渐杀了，只剩下两个来，一个是西班牙人，其他一个是江南炼钢师，名叫伍龙。
　　“这个江南人晓得过几天自己便要丧命，回去对着妻子哭泣。他的妻也是江南著名炼剑师的女儿，见到丈夫就要丢去性命，偶然想起父亲在生时，曾对她说过一个炼剑的方法，不论什么宝剑都可造成，只是太过残忍，她便暗地里把方法告诉了丈夫。
　　“伍龙第二朝回到剑房，便同那西班牙炼剑师叩见忽必烈，提出了炼剑的条件，那知忽必烈却一口答应了。
　　“你们试想伍龙提出的是什么秘法呢？原来他要一百个童男女和黄金百斤，给他炼剑，伍龙打算这次如再炼不成，到时便投进炉里送命。
　　“忽必烈果然把从欧亚各地掳获死囚的童男女给伍龙铸剑，又从官库拨了黄金百斤。
　　“伍龙着武士把一百个童男女杀了，取出血液来和黄金一同放进熔炉里，先炼了四十九天，直到熔炉不时有金光射出，才把熔液拿出，黄金本来是不怕火的，怎样炼它也不会消失，但这时黄金已剩回了一小块，坚实得比金刚石还硬，称起来却还是一百斤，真是奇离之极。
　　“伍龙第二步照着那炼剑秘法，到山里找到了五种毒蛇的骨骼，由那西洋剑师混和了特种金属和精钢，亲自看炉，再经过多天的熔合打造，铸造成这柄宝剑，柄上刻了五龙，眼睛全是宝石，闪闪生光，这样便叫五龙金光剑，每当剑身出鞘时候，总有一度黄光射出。”
　　真如大喇嘛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才继续接下去道：“这五龙金光剑不特可以削金石，吹毛发，还有很多灵异，比如有刺客到来，这剑会发出铮铮的微响，其次是抵挡暗器，这口剑挥动起来，本身的闪光能够把暗器摄开，伤不到使剑的人，对江湖人来说却是用得着的。
　　“忽必烈南征西讨，靠这把剑平定了南宋的半壁江山，但是也杀了上万的人，一直就是蒙古人奉为神剑的。
　　“后来元朝传到顺帝，不知怎的和龙虎山张真人作对，派了蒙古大将到江西封闭上清宫。
　　“这把神剑忽然一夜失踪，人们便传说是张真人用法把剑取去。
　　“这个说法，老衲以为是假托的罢了，其实这个时候，我们蒙古人在中国作威作福，苛敛暴征，荒淫享乐，弄到民不聊生，各地有民族思想的的英雄志士，暗地里组织了很多教派，藉宣传宗教来灌输反抗蒙古人的思想，当时教派里有不少奇侠能人，这口藏在元宫里的五龙金光剑可能就是给一些侠客盗走的。
　　“他们这样干，是要使一般人民相信神权，显示那个得到了这口宝剑的就是真命天子，好进行他们的革命。
　　“果然相隔不久，陈友谅便得到这五龙金光剑，还假托了一篇神话，说什么黄石公梦中传授天书，赐五龙剑真义，救民水火，替天行道。
　　“他编造神话里的黄石公，传说就是昔日张子房圯桥进履的老人。
　　“这样一来，义民一时风起云涌，树立了一股反元的武力。
　　“但同期间朱元璋在郭子兴元帅死后，已攻入金陵（南京），和陈友谅争天下，逐鹿中原。
　　“据说有一次朱元璋和陈友谅黑夜在山头试剑，他们向天祷告，谁个斩开了山石的便应得天下，他们两个人先行向上苍祷告，把两柄宝剑倚在山石旁边，才一齐跪下，陈友谅所佩的自然是那一口五龙金光剑了。
　　“他们祷毕起来，陈友谅不知怎的一时眼花，竟认错了朱元璋那口宝剑是他自己的，竟然拿起来向山石一划，眼前火星迸出，巨石斩开一幅，可是没能剁过，跟着轮到了朱元璋，他只有拿起剩下来的一口剑，黑夜里也认不得清楚，只见剑子一出鞘便金光闪闪，他以为有神灵相助，抖起精神，一剑剁去，那巨石应手分开两截，活像神工鬼斧凿开一线，分为两半。
　　“陈友谅才大惊，定睛一看，朱元璋手里拿着的正是他那一口宝剑，忙的取回佩在身上，后来朱元璋便把陈友谅张士诚的大军都击溃了，建立了大明天下，他就是历史上的明太祖。如今苏州城外，还有一块试剑石，究竟是否就是当时比剑留下的痕迹，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檀娜女修士忽然打断了真如的话头，问道：“师傅，原来我们蒙古人当初铸造了这口宝剑的，只可惜铸剑的方法太残忍了，但未知这剑后来又流传到什么人的手里？”
　　真如大喇嘛合十答道：“阿弥陀佛！世界上残忍的事多着呢，人类都是带着原始兽性的东西！阿檀娜，你晓得我们蒙古人昔日打到了欧罗巴消灭了几十万日耳曼人，把莱茵河水变成了红色。
　　“就是当年满清人入关，扬州屠城十日，粤城的六脉渠，死难的人骨灰竟然填满了，这岂不是更加残忍？我们释迦叫这做劫数。如今还说回那五龙剑的下落罢！
　　“明太祖破了陈友谅，首先便要搜寻这口宝剑，可是无论如何，找遍了天下都没法寻得。这样经过三百多年，才晓得它落在江南云台山一个豪杰的手里，他的名字就是云台剑客，前几年他就大会南北英雄，结交剑士，宣布有人能把他手里的五龙金光剑连败三场的，便将这剑奉赠。
　　“大侠尹青和甘凤池两人当日同上云台，甘凤池用达摩剑取胜，捧剑下山，天下武林人都知道这一回事。
　　“那知相隔不久，今时此一柄稀有的宝剑却落在鬼旋风金梦彪的手里，如果今宵不是我亲眼看过，老衲还是不会相信的，你们说奇也不奇呢？”
　　真如大喇嘛演述过五龙金光剑的一番来历，连马如龙都听得凝神静注，这时便道：“小可虽是和金梦彪一道儿前来的，可是对这剑的来历，还不及圣僧的清楚。
　　“至于它怎会落在八王子的府里，在下微闻宫里传出，月前甘凤池大侠曾秘密入京，在宫里夜斗纳兰将军，不久又听说在十三陵给禁卫军擒获了，但是以后便一直没有消息。
　　“在下出京时，才听到一些武林里的流言：说现时皇城里各王子的府第都争相罗致能人侠士，甘凤池本来和年羹尧大将军交情很好，他们那一班都是一流剑客，这次就是和各贝勒的手下武士暗斗，甘凤池有陈四老侠撑腰子，背后又有多铎丞相作靠山，无论如何，各王子奈何他不得。在下虽然只是听来消息，但说出也可以给各位弄个端倪的。”
　　驼侠阿朗当下答道：“马壮士，你说的不错。我兄弟阿曼就在北京城外天寿山，人家叫他做八极头陀的便是，谅你也听说过了他的名儿呢。迟几天派人去京城询问我的兄弟，便能探个明白的。”
　　他们整夜的扰攘着，已到了鸡声初唱，马如龙这时已打算跟驼侠在塞外暂躲一时，不再返回北京去了。
　　一宿无话，第二朝，真如大喇嘛把王春明邀到静室里，这个蒙古喇嘛长眉下垂，但双目神光照射，把王春明看得有点心慌。心想：难道我和阿檀娜的事给他晓得了！那就会受他教训几句的。
　　不料真如柔声让春明坐下，才问道：“王家哥儿，你是太极手云中剑的传人，又是青藏派柔门高手宗流的弟子，你的武功出类拔萃，我和你师傅同是黄教佛徒，如今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可不知你能否开诚相告？”
　　王春明诚惶诚恐地先答应了几个“是”字才道：“圣僧有什么指示，弟子尽得依从。”
　　真如说道：“好的，你晓得阿檀娜是我心爱的弟子？”
　　王春明应道：“弟子晓得。”
　　真如道：“她是蒙古人崇拜的女修士，她的庄严圣洁足以为三音神庙的女菩萨，将来还有很长远的时候，她要替蒙古人做很多事，掌握黄教在蒙古传统下来的权力。”
　　他说到这里等春明回答，春明只得说道：“圣僧说的都是事实，阿檀娜受蒙古牧民尊称为沙哈洛——阳光之神。”
　　真如点点头说道：“你明白了很好，阿檀娜就是为了这原因，将来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单刀直入，再坦白不过。
　　王春明低下头来，红着脸儿嗫嚅不知所答。
　　真如大喇嘛便道：“王哥儿，你对着我面前不用害羞，我很明白你们青年人的心理，阿檀娜是个非常女子，她和你有不可解的前缘，所以见了你便难除孽障。不过她是佛门弟子，不能以世俗姻缘来看的，就是将来有孩子，也是佛门的圣婴，不算得是你俩的儿女，这点你可明白？”
　　王春明倏的向真如跪下，答道：“圣僧吩示，弟子完全了解，为着对阿檀娜的爱，我甚至可以牺牲了一切，这点小事儿，自然永远遵守。”
　　真如喜的把他搀扶起来复道：“今早阿檀娜一切都已向我禀告，我知你也会明白她的处境，会答应这样做。二十年后，她将要替你……”
　　真如忽然停了不说，春明要问时，大喇嘛望着了春明摇首，叹道：“天机不可泄漏，这时你也无须要知道。”
　　王春明到后厢，阿檀娜迎进室里，她今天穿的便服，轻纱扫地，卷发垂肩，春明见她红晕上颊，低着头对自己问道：“我师傅见了你，有什么话儿对你说？”
　　王春明晓得她今晨见过了真如大喇嘛，这时不过故意相问。立刻把她拉到怀里说道：“阿檀娜，你今早不是见过你师傅吗？现还问我做甚！刚才大喇嘛几乎把我问得没言语好答呢。”
　　阿檀娜将他一推，抱怨地道：“人家已是怪难为情的了，一切都是你不好，害得我要在师傅面前承认爱上了你，究竟你对他老人家的说话有没有答应呢？”
　　她这一推，只是象征式的推，苟如她真的把平日掌劲打出的话，恐怕王春明这时已没能够再站在她身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