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尹大侠三折东瀛剑

2025-03-03 20:28:10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直到第五天，才有几个人来见司马瀛，这时他已在云台县城家里设了招待地方，不敢一下子就把助阵的人接上山来，防井上家的剑手知道。
　　这晚司马瀛在庄里的练武厅上，请来助阵的武士表演一下。
　　他邀同几个高手在旁观看，谁知这几个来助阵的，功夫甚是平常，或许司马瀛这次选取人材的条件过苛也未定，就算出场助阵，也是敌不过井上的。
　　司马瀛和在场观看的高手，不免大失所望。
　　那天晚上，庄里已掌起灯来，忽然外间报道有一位少林派剑士到访。
　　司马瀛听了，忙吩咐：“快请！快请！”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客进来。
　　迟迟才见家人走入来禀道：“老爷，客人说要主人亲自出门相迎，他才肯进来呢。”
　　司马瀛回顾左右道：“那么，这人一定来头不小，待我出去看看。”说了立刻整衣相迎。
　　当他出到门外，一看停着一头骏马，旁边站了个少年人，年纪不过廿五、六岁，却生得一貌昂藏，天庭饱满，眉宇生彩，身上穿了湖水软缎长袍，圆顶礼帽，斯文中带着英武的气概。
　　那匹马还驮着了兵器长囊，金鞍锦披，单看马上装置，已晓得来头甚大。
　　司马瀛忙向来客深深一拜，说道：“在下就是司马瀛，阁下远道光临，未知是否来助一臂？”
　　那少年扫出锐利的目光，和他打量一下，才还礼答道：“阁下就是云台剑客，久仰大名，今夕幸会！在下叫西门明，从秣陵到此，有年羹尧仁兄的手书，介绍前来拜见庄主。”
　　司马瀛喜道：“原来是年兄请阁下到来，那么，西门兄也一定是少林高手，请进寒舍坐下再谈。”
　　说了吩咐家人拴过马匹，把西门明让进大堂，分宾主坐下。
　　司马瀛道：“仁兄也是复性，想前年小弟曾到金陵游玩，经过杭州，钱塘三英就介绍小弟认识年羹尧兄，他不愧是文武全材，单是一手达摩剑法中的佛光三昧剑，小弟就简直看不出他的剑路，枉说是内行人呢。如今想起来，世间上难得有这样十全的剑士，可惜的是这次没法请他前来……”
　　司马瀛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西门明打断了他的话头，答道：“阁下说到年羹尧兄，他这几年来行踪无定，小弟和他十载相交，今次偶然在秣陵相遇，他说有事要赶着入京，没暇前来助阁下一臂，所以教小弟前来一试，可不知第一二天交手，是谁的一方胜了？”
　　云台剑客见西门明向自己问及第一二天双方交手的情形，正中心怀，当下便把两日来的经过述了一遍，连井上家的剑手使的什么出式，怎样挫败己方的人，都一一说了。
　　西门明凝神静听，面上似乎露出很有把握的样子。
　　司马瀛为要探询来客的身份，便问道：“西门兄，你和年羹尧十载相交，定然晓得他是白云大宗师门下的得意弟子，听说同他一起学技的，还有两个叫尹青和路民的朋友，那姓路的还没下山，可是那叫尹青的朋友却是个本领了不起的人，年兄每提到他便赞不绝口，说姓尹的是天生奇材，相貌英伟，可惜在下没法相交，真是憾事。想西门兄同派关系，自是认识？”
　　西门明面上一动，应道：“这几位都是武林朋友，又是同派，司马庄主想见他们时，也是不难。”
　　司马瀛见盘不出什么，也就改口谈到比剑方面去。他故意把井上家几个剑手的功夫形容得十分精奇，最后还道：“西门兄，小弟虽然自信抵敌得过，可是取胜就绝无把握，这一直要全仗仁兄义助一臂，挽回上回的面子。”
　　西门明听他说罢，立刻回顾左右庄丁，说道：“取我的兵器囊来！”那庄丁片刻间把行囊带到，西门明解开索子，抽出一柄剑来。
　　司马瀛晓得他要在自己面前演出两手，忙把西门明引到练武厅上来，消息瞬即传到庄里各处，云台派的剑术高手都聚到大厅上，司马瀛一一替西门明介绍过了。
　　只见他拉出剑来，寒光一霎，灯光当堂给剑光盖着，显得暗淡失色。
　　司马瀛惊道：“西门兄，你这口宝剑不就是年兄那柄白虹剑吗？”
　　西门明答道：“庄主好眼利，这的确是年兄之物。”
　　顺手挥动一下，厅里亮出弧光，像是虹影。
　　西门明那时已脱去外衣，内穿黑短服，束腰扎裤，换过粉底靴，更显得英风爽飒，不可逼视。
　　他向厅里各人略一抱拳，展开剑势，“大鹏张翼”，先在厅里走了一圈，忽地横扫一匝，眼前一团剑影，倏起倏落，有时骤看似孔雀开屏，那些撒开的羽毛都是剑影，有时像几个大车轮，在厅上直滚。
　　看得全数云台剑手，噤不出声，像这样奥妙的剑法，以前还没看过。
　　正在虎虎风声，人影乱转，剑光中突然洒出点点金光，落到各人面前，西门明已把剑一收，抱剑屹立。
　　司马瀛和各剑士看刚才洒出的是什么东西，才发觉地上散满了铜钱，在各人跟前布成一个大圈子，每枚铜钱相隔一尺左右，莫不震惊吐舌。
　　原来西门明在耍剑最紧张的时候，掏出一把铜钱撒到半空，在急剧的剑圈中，剑尖把每一个铜钱触落，溜到地上，摆成了一个大圈子。
　　云台剑客这时当西门明是救星一般看待，款待得无微不至，自不在言，也无暇根究到这位西门剑士是怎样的来历了。
　　第二天，司马瀛把西门明引到云台山上的剑友楼，路上暗里告诉他，说这次请各方高手到来助阵，为着云台剑派的荣誉，都作如本派挑选出来的剑手出场，这点求西门明原谅他们的苦衷，将来剉倒东瀛剑客之后，定不吝重酬。
　　西门明听了说道：“庄主，小弟愿意到来，对于个人名望一点，看得没甚重要，如果小弟是爱出风头的话，今番也不会前来了，只求能够替你们云台派效点力，给那井上家的剑手铩羽回去，便是小弟之望，至于酬劳一点，请庄主不要再提，是小弟眼眶子大，这区区黄白物，在我看来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呢。”
　　司马瀛给他一番抢白，自知刚才失言，连忙在马上抱拳道歉，说道：“在下不是想用这捞什子的东西来玷辱兄长，只不过敝派中人有过这一项奖金定下，兄长是重义气的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呢。”
　　西门明这才回复了笑容，司马瀛不禁想道：“看他口气这样大，连黄金也说是尘土一般没价值的东西，不知他究是什么样人。”
　　他想到这里，又安慰着自己道：“且不去管他，总求明天能剉倒了井上，我们便算达到目的了。”想念间已来到山前下马。
　　翌日是最后一天“高下分”的比剑，今天剑友楼前的白石台阶上，气氛比第一二天更是紧张，人们一早就打扫好比剑场，云台剑士个个打扮得英雄赳赳，佩剑交辉，都来看西门明的功夫。
　　井上家那三位剑士，休息过七天，这时来到比剑场上，也是神采奕奕。
　　钟声三响，监场的举起红旗，今天台主司马瀛特地走出场来，身后跟着一个英风飒飒的剑士，这个就是西门明，司马瀛今天卸去外氅，全身短扎，特别显得武勇，他那柄五龙金光剑已不再插在背后，却悬在腰带上，一手按剑，活像个古来武士。
　　不过随在他身后的西门明，更显得出色，观看台上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你道这是为何呢？
　　因为西门明不论仪表行藏，都盖过了司马瀛，他面上的神采，似乎光芒四射，加以他穿的玄色直缀短褂，衬上鹅黄头巾，鹅黄衣带，白虹剑斜挂身后，愈表现出卓绝非凡。
　　当下连井上家的三位名剑手都看得暗暗称赞，台上台下一轮掌声，云台剑客以为是对他而发的，连忙向各方行礼，说道：“今天是东瀛贵宾莅临比剑的第三天，双方已约定分个高下，云台剑派现在挑选了西门明兄弟出场，代表敝方向井上家几位高手领教。
　　“小弟现在要宣布的，就是今天三场高下分，第一二场是西门兄弟出场，井上家的朋友多少人出场来对手都可以，小弟只担任最后一场的比试。不过有一点不可不注意的，便是在第一二场里被击败了的剑手，第三场不能再出，这一规定是经过双方同意的。现在先介绍西门明兄弟给各位相见。”
　　说了挽着了西门明的手，对座中各派剑手一躬，然后引向井上家的三位剑手行礼。
　　司马瀛主持了开场，便走回主座上去，场下西门明站着，等候东瀛剑士出场。
　　对方帐幕掩开，走出两位大和剑手、就是吉田山内两人。
　　他们来到西门明跟前，抱拳说道：“这一场敝方由我们两人出场，未知西门君是否同意接纳？”
　　西门明毫不思索地应道：“两位任便。”随即拉剑出鞘，映着日色，一度弧光亮起。
　　吉田山内两人觉得眼前一闪，晓得对方剑子厉害，一退身也拔剑作势，说道：“承蒙相让，我们发剑了！”
　　两人就地左右分开，剑尖下沉，同时展开一弯半圆，蓦地向西门明点进。
　　只见西门明腰带一晃，身形迅速变动，白虹剑一字挡胸，横冲几步，手里剑跟着拉成一条并行线，对方双剑恰在这时点到，触着西门明那一字剑路，当堂给弹起来，似乎白虹剑有一股非常的劲力。
　　吉田山人见他运出内劲，急速借势转身，这番双剑左右夹击前来，上锁咽喉，下扫双足。
　　西门明喝一声：“来得好！”
　　场里只剩下吉田一个人和西门明对手，又接上两合。
　　白虹剑上下一晃，吉田展开上挡下避，微闻“拍”的一响，吉田觉得脚下似乎松了脚绑，双足站地，才晓得他的草履给截了底，心里一惊，西门明的剑影又在眼前乱幌。
　　他拚力抵挡两下，白虹剑这番一势连环分剁，左右不断地直攻到来，吉田眼看没法招架，向后一纵，想退出圈子，不料才一眨眼，西门明已抢到他的背后，一柄剑横挡着去路，喝道：“请发剑！”
　　吉田惊的几乎叫出声来，立即把剑丢掉喊道：“我算输了罢。”
　　西门明哈哈大笑，仗剑大步踏上看台，也不返回帐幕去。
　　监场的已挥起白旗，判了胜负，台上掌声大作，剑士们纷向西门明握手。
　　吉田山内入账，更衣换履，见井上愁眉不语，原来刚才双方交手，他一直站在帐外观看，觉得西门明的剑法奇峰突出，令人无可抵御。
　　他不信云台剑派有这样的高手，可是开场时台主司马瀛亲自引见，分明说是他们派里选出来的一流剑手，因此惊疑不定。
　　这时，见两人进来，便道：“你们刚才大大不知机了，第一合你们把西洋派的‘扑翼分飞’剑势攻去，给他用‘迎风吐丝’破了，那时便应该运用井上家的剑式，可是你们还是渗入西洋剑法，怎能不败呢！”
　　吉田和山内红着了脸，俯首无语。
　　井上又问道：“两位还能够出场吗？我看你们适才不过给他压制得没回旋余地，才败下来的罢。”
　　两人微点一下头，才迟疑地答道：“井上道兄，你的意思是……”
　　井上忙道：“我打算三位一体，下场一齐出场去应战！”
　　两人喜的应道：“既是道兄亲自出马，我们怎敢不落力？怕的是第二场失败时，到第三场便没法和云台剑客对手罢了。”
　　井上苦笑道：“你们也太憨直了，试想第二场横竖要我出场的，如果也和你们一般给西门明击败了，第三场就休想再出。因此我认为最后一着，合我们三人的剑法，可以剉倒姓西门的小子也未定呢。”
　　他随手把桌上酒瓶打开，在每人面前斟满一杯，互祝胜利。
　　剑友楼下的观看台上，那时西门明正受着云台剑客以次的剑士敬酒。
　　云台剑客贺道：“西门兄，下一场定是井上出场迎战，祝仁兄一剑功成！”
　　西门明举杯一饮而尽，答道：“这全赖各位兄长的福。”
　　其实司马瀛这时心里，恨不得西门明再胜一场，那时云台剑派的盛名便可确保，而自己也无须出第三场了。
　　时间已届，井上那边走出三个人，各人一见他们三剑士一同应战，也有点错愕。
　　可是西门明毫不在意，他向台上剑士告别出场，说道：“看小弟把他们弄个三脱手！”
　　转身仗剑，大步落到场中。
　　座上各人听他说出“三脱手”这名词，都不明白，有些剑手问司马瀛道：“座主，‘三脱手’是那一派的剑路呢？”
　　云台剑客其实也不明白，但又不敢说不知，只得答道：“这个……这个是他们少林剑法的招数呢。”
　　说话间已见比剑场上西门明答允了井上三人，以一对三，监场的挥动红旗，双方开始接触。
　　云台剑派身为主人，所以每一场都要让对方先发剑。
　　井上三人采前一后二的站法，井上居前。
　　他把剑向额上一横，有点像“张辽献刀”的姿势，口里说声：“献丑！”
　　立刻一跃上前，迎风一撇，果然来得险疾。
　　西门明把白虹剑直指身前，“分花拂柳”，挡开来剑；不料吉田山内两人，趁这空儿左右一弯便到，剑随身走，来个钳形攻势。
　　西门明暗道：“你们想钻空档，我不会着这道儿的呢。”
　　他一面还击井上，对两人左右攻来，像瞧不到，忽然拍拍两声，吉田两人的剑立刻被踢开。
　　原来西门明足下穿的是皮革箭靴，刚才起了双飞脚打在剑上，所以发出声来。
　　井上一手剑法，攻势非常精妙，闪闪剑光，在西门明眼前乱晃。
　　西门明连招了几手，觉得井上攻守都很配合，是曾经下过苦功的剑手，只是内功不够，贴上时便不敢劲度。
　　这时对方三人品字形包围着他，井上一势“八仙过河”，连绵挑刺缠着西门明，让两翼伺机抢上。
　　西门明展开“达摩剑法”，把内劲运到白虹剑上，当堂震荡成各种光影，远看只左右张开两扇觚光，压制着吉田山内，任他们怎样逼近来，也没法攻入觚光之内。
　　井上守着正面，也给西门明撒出种种不同的剑路，有时急切，有时锯齿般直插；接得井上有点疲于奔命，偶然双方剑子一经贴上，就像触上磁石一般，摩擦得沙沙作响，他用尽平生气力才避开西门明的剑端剪贴。
　　初时以为缠着正面，好让吉田两人偷袭，现在才晓得不行。
　　大约交上十合，西门明忽然剑法一变，剑锋频频划出大圆，一霎间吉田和山内的剑都给圆周黏上了，才一眨眼，井上的剑也落在圆周内，力抽不脱。
　　西门明叱喝着：“去！”
　　他们三柄剑尖立刻被撮在一点里，一齐脱手飞出。
　　西门明纵身倏忽把三柄剑子接去，他的白虹剑当胸一横，眼射神光，向三人说道：“还你们剑！”
　　三柄剑一齐迎面抛出，回到井上三人的手里。
　　这时吉田山内都已气馁，可是井上仍不服气，大叫：“让我来拚个高下！”
　　他疯狂般提剑直搠，吉田山内无可如何，只得上前再战。
　　这番井上尽量施出他的家数，狂风卷地，猛奔过来，出手三分剑法，连劈几势险招：“白鹭钓鱼”，“吴刚伐桂”，“饿虎抢狼”。
　　横搠直剁，带着一股怒气。
　　西门明剑光聚在一点，身形急纵，躲避过几剑后，见井上已没有先前的凶。
　　西门明柔声说道：“井上前辈、这个高下分比剑还有一场，用不着这么快便全把家数施出呢！”
　　井上听了气往上冲，他配合着吉田两人出手，一剑划出，说道：“阁下有本领的再贴上来！”
　　话犹未了，觉得手腕一震，剑子又被打脱，看吉田两人时，手里也是空空的，三柄剑瞬已落将下来之际，眼看西门明提剑指向上空，呛啷一声，白虹剑连穿上三柄剑的环手套上（东瀛的剑多是有环手的，状如半边剪的持手）。
　　西门明叉腰屹立问道：“井上朋友，这番还要比吗？”
　　井上面红不语，一股忿忿不平之色形诸面上。
　　西门明又道：“也好，接着罢！”
　　把剑一挑，穿着的三口剑子即时脱出，飞向井上三人面前，他们都一齐伸手接着。
　　吉田山内两人忽然把剑插回腰际，对井上深深一拜，说道：“道友，恕我们失陪了。”
　　也没待井上回答，他们便再转身向着台上一躬到地，然后急步退回到帐幕去。
　　监场的想把白旗挥动，西门明忙止着道：“这场未分胜负，你不见井上君还待比试吗？”
　　井上这时真是又气又怒又愧，他应声道：“来来来！让老夫领教最后这一手。”
　　他这句话无形中是说，再斗过这一回才肯服输。
　　西门明挺剑等候，井上见势成骑虎，没法不鼓起余勇，图作最后的挣扎。
　　他想起还有一路德川时代流行的三斗剑法，专抢攻大小门的，全是直攻剑路。
　　于是劈头一剑，向对方发出。
　　他这动作是佯攻，待西门明迎上时，立即中途转变，手腕一翻向胁下刺落，果然变招迅速，西门明几乎给他掩上眼睛，这时急把小腹收缩，井上的剑擦衣而过，刺了个空。
　　台上各剑士都捏了一把汗。
　　西门明这时已回剑戳下，一弹招开。
　　心里不禁怒道：“你这东洋儿活的不耐烦了。”
　　随手展开一记“刀挑蔡阳”，向他喉头闪电般抢上。
　　井上刚才施出的一记辣手，眼看西门明无法招开的了，那知又给他运出气功来把小腹凹进避过，这时反给他直搠喉头，忙的把头一低，嚓一声顶上发髻给西门明削去，头发散下变了个陀僧。
　　井上吃了一惊，倏忽间西门明一摆身形，又抢到他的背后，骤觉一阵风刮过，待要转身劈出剑子时，西门明已纵回原位去了。
　　台上一众剑士，见西门明刚才在井上背后挑刺几下，井上两幅衣袖跟着裂开，像蝴蝶翼子一般迎风飘动，不禁笑出声来。
　　井上这时才觉着，气的全身震抖，立刻加紧几剑，但都给对方随手撩开。
　　霎时间西门明的剑银蛇般再度抢到，纵走不及，裂帛一声，腰带全给割去，他的和服即时散开，直是不成样子了。
　　他拚了老命，把气力聚到剑上来，随势向西门明脱手掷出，一缕剑光如飞蛇过树，好个西门明，他绝不闪躲，一手把井上投来的剑接着，就地翻身而起，拿剑疾向地上插落。
　　当时众目交投，眼看他把一柄东瀛剑插在白石阶上，陷入一半，剑柄还在摇动。
　　西门明望着井上道：“阁下已犯了场规，如果还要赐教的话，请你把剑子拔出来再斗罢！”
　　原来比剑规章，是不能把剑脱手射向对方的。
　　井上满面羞惭，拖着剁成了片片的武士服，走回帐里。
　　监场的挥起白旗，台上响起了暴风般的掌声，一些剑手立即奔下场来，把西门明举起，回到看台上。
　　这时主座上忽然不见了司马瀛，大家正在诧异。
　　后来问到他的随从，才知他到了井上家的帐里去，以台主身份向三位剑客陪话，免他们过于羞惭。
　　井上虽然气度还不够，但经过云台剑客亲自到来安慰一番，已是心平气和，知道自己的剑法确斗不过人家，也深觉折服。
　　他们换过了衣服，便向司马瀛问道：“台主阁下，那西门君是你们派里的剑手吗？”
　　司马瀛点头应道：“井上君，他就是在下的同门师弟，我们云台派‘九宫神行剑’的一流好手。”
　　井上诧道：“是吗？怎么他的出手全是达摩剑路，和第一二天里贵方选手的击法完全不同呢？”
　　司马瀛面上一红，呐呐应道：“这……这是他多年在外间闯出来的剑路，听说是观摩各派的出手，变化出来的。”
　　井上沉吟着道：“原来如此！”也就不再言。
　　那天黄昏后，井上家三位剑客匆忙地向主人告辞，他们也能够服输，把三柄剑子留下，算作受剉的教训。
　　云台剑客也不强留，暗着家人送了一笔厚礼给他们，亲送下山。
　　那里早已备了马匹，庄丁把三人送到临洪口。
　　司马瀛的用意是怕他们三人在外逗留和外间人接触，觑破了他这次的秘密。
　　庄丁送井上到了海滨，那处已泊了几艘大渔船等候。
　　东瀛剑客来云台比剑的结果，到此已告一段落。
　　且说云台山剑友楼上，这晚大开盛筵，给西门明庆功。
　　剑士如云，其中也有不少是外间各派高手，这天亲看过西门明的非凡剑技，可是从来在武林里又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心里都暗暗出奇，大家向他多注视了几眼。
　　司马瀛虽然也有此感觉，但他以往曾在钱塘和年羹尧认识，这次西门明带着了年羹尧的手书，还佩了白虹剑，便也深信是少林同门。
　　席上各英雄频向云台剑客和西门明两人敬酒，同席的有那个精于茅山剑法的老剑客马云，他在第二天里和山内交个平手，因此也身居上座。
　　他不停地注视着西门明，故意说了一些话儿向西门明套口风。
　　席上各人听到他问西门明道：“西门兄相貌奇伟，将来贵不可言。”
　　西门明笑道：“老剑手竟会看相的吗？小弟不过武林里一介小卒，那会有什么出头之日！”
　　马云又道：“老汉在茅山时，略习过麻衣柳庄之术，西门兄顶露龙骨，五官分布成个‘王’字，而且尊号是日月合并，此乃上天之象，将来是九五之尊。”
　　马云说到这里，西门明脸上变色，一表正经的道：“老剑手不要说笑了，隔墙有耳，小弟当不起大逆不道的罪名，请老兄不要再说。”
　　司马瀛忙用眼色止着马云，马云大笑举杯，站起来对西门明告罪。
　　这时各席上剑士纷纷前来向西门明举杯，其中一个请问道：“西门仁兄，今天阁下施的三脱手绝技，是少林剑法的招数吗？”
　　西门明笑道：“兄弟不要认真，这不过是小弟说笑罢了，那算得什么招数呢！”
　　那人听了便望着云台剑客，马司瀛一时觉得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
　　楼下忽然匆忙地走上几个家人，向司马瀛禀告，说那柄插在白石阶前的剑子，曾请过几个剑士拔起来，那知动也不动。
　　西门明听说便道：“让小弟试试。”立刻走下楼去。
　　这时老剑手马云对各人道：“西门明来头不小，你们不妨把他留下些时，自有表露。”
　　司马瀛正想答话，西门明已持剑上楼，双手捧剑递上云台剑客。
　　司马瀛接过，便道：“这是西门兄的战利品，就请仁兄收起来放在身边好吗。”
　　西门明应道：“多谢庄主赐宝，小弟实是用不着，还是放在剑友楼作为纪念罢。”
　　这晚云台楼上轰饮至夜，云台剑客款待西门明在楼里，把自己一间睡房让给他歇宿。
　　这次云台剑派剉倒东瀛剑士的消息，立即轰传出外，震惊了武林中人，云台剑客的地位当堂提高不少。
　　他两天来都是笑逐颜开地伴着西门明，作他是父母一般敬奉，弄到西门明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司马瀛睡了一回午觉，醒来时家丁报道：“西门老爷乘马到外面去了。”
　　司马瀛惊道：“你们为什么不早来禀告！他有话留下吗？”
　　家丁忙跪下来回话：“小的见老爷睡着了，不敢惊动，西门老爷出门时，说他去去便回。”司马瀛听了，稍觉安心。
　　怎知一直到晚，还不见他回来，忙到他的卧室一看，只见案上留下一封书。
　　正是：不辞而别　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