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回　施魔术四皇子蒙冤

2025-03-03 20:35:43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移祸东吴喇嘛施术　暮夜追踪侠士中计

　　话说满清入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由世祖努尔哈赤至宣统（溥仪），一共十三个朝代，做皇帝最长久的算得是康熙。
　　他在位六十一年，比清高宗（乾隆）还多一年，这两个朝代里，天下太平无事，民康物阜。
　　康熙更是个英明帝王，只要看他登位未几，能够重用“铁马神功”史云程，把权臣鳌拜的势力消灭。
　　三桂、继茂、尚之信、先后伏诛；蒙古额尔额王朝又遭使乞和；年羹尧率领大军入疆平乱，正在班师，他便想到了立太子的事情。原来这一位福寿双全的皇帝，共生了三十五个儿子，最小的还在吃奶。
　　这些儿子刚巧是由十二位皇后妃嫔所生，皇后阿舍里只生一子，名叫允礽，算是嫡长子。允礽两岁时，皇后便殁，康熙夫妇情深，即位十一年便召大学士高士奇入宫，草诏册立允礽做皇太子。
　　那四皇子胤祯是卫妃所生，传说康熙在第一次南巡的时候，在民间看到了一个女子，称得世间绝色；“清宫秘史”里更说卫妃身体有异香，她的衣服穿过一次便不再用了，那些宫女争着取来收藏起，余香日久不散，这些或者是故甚其词罢了。
　　不过卫妃究竟是汉族女子，如果生得不美丽，康熙便不会赏识到她；胤祯生下来，卫妃才进宫，因此那些妒忌卫妃的人便说这个是“外种”。
　　康熙虽然爱宠卫妃，可是心里也放着一条刺，认为不是纯满洲的血统。后来他又陆续生下了胤祉、胤禛、胤佑、胤䄉、胤祀、胤禟、胤祹、胤祥、胤褆……要全数名字写出，非找部清史来照录不可。
　　各皇子中，八阿哥胤祀和九阿哥胤禟，生得仪表不俗，赋性聪明，善知人意，康熙对两人格外宠爱。到了七八岁年纪，便派高士奇作他们的师傅，又选出一班儒臣教习礼仪。
　　允祀不特模样儿俊俏，性情也特别精乖，他对当时陪侍康熙谈论经史的几位博学鸿词馆的老先生，很会讨好，因此这些老儒常在皇帝面前称赞他，说他才华盖世，孝弟过人，康熙平日最重孝道，心里愈是对八阿哥痛爱，可是皇太子已册立了允礽，那好朝令夕改。
　　过了多年，各皇子都大了，康熙为要造就皇太子的地位，几次南巡都带在身边，多方诱导；那一次俄国连结准噶尔部入寇，御驾亲征，也派允礽监国。他的用心，是想允礽将来像他一样的英明，把大清帝国基业稳固下来。
　　谁料这个大阿哥自小没了母亲，骄纵过甚，只知爱好声色犬马，闹鸡打蟀，没有关心到国家大事，却受了朝里一班坏蛋奉承，收罗了九流三教，招聚武林里一些热中功名利禄的好手，造成羽翼，横行京畿。他底下的人犯了事，不论给刑部或是九门提督拿去，只要打着大阿哥邸里的名儿去取人，便不敢不交出。他的几个兄弟中，五阿哥允祉是个书呆子，终日研经钻史，不懂世事。
　　一次他觉得身上皮裘的毛色不好看，命内监吩咐总管替他织造一件纯鹅黄毛的，内监禀说皮裘是把狐狸貂鼠的皮缀成的，他还是半信半疑，可见他除了书本之外一些也不懂。
　　六阿哥允祺好研究易理，七阿哥允佑为人淳厚，和易可亲，宫里上下人等有事都靠他遮瞒说好话；康熙对这几个儿子认为过于柔懦，不足成大事。但八阿哥胤祀，九阿哥胤禟就不同，他们心怀大志，要在康熙面前讨得信仰，表面上规行矩步。
　　一天，皇太子允礽请他两人到府里吃酒，刚巧外面大雪纷飞，席上酒肴虽多，大阿哥还觉得不适口，说道：“这时候最好烫一壶六朝居的陈绍，拿全聚德的烤鸭来下酒，就挺有意思了。”
　　他的门客听了都皱了眉儿，因为时已深夜，街上的店铺家家都关上了门，谁个还做你的生意呢？可是允礽手下两个侍卫却说，他们有法儿可以取得，说了呼的一声便上瓦面去了。
　　不够半个时辰，他们从檐头跃下来，一个手里挽着一瓶绍酒，另一个挟着一头宰了的填鸭子，光是未曾烤熟。
　　原来他们已去过了六朝居和全聚德，偷进去放下了银子便把东西拿回。
　　八阿哥和九阿哥看了，自叹空有通身本领，手下却没有像这样的能人侠士作自己羽翼，要是将来得罪了允礽，他要拿下自己的头颅时便易如反掌了。
　　从这时起，胤祀便向纳兰丞相勾结，胤禟向他的舅舅科隆多请教，互相结党，养蓄死士，不上几年，他两人都已延揽了不少天下武术名手，替他们效力。
　　满洲民族向来过惯了骑射生活，所以个子特别长得高大结实，那时各皇子都不过上了十六七岁年纪，看来已是成年人一般样貌。
　　四皇子胤祯因是卫妃所生，各宫嫔都看他不起，说他是带着奴才的血统（满洲人称汉族是他们的家奴），在宫里游玩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卫妃看在眼里，感到势狐，恰巧这时有一个满洲将军多铎，是皇后阿舍里氏的族兄，卫妃位列西宫，暗地和多铎结纳，禀告康熙皇帝，认了多铎做阿哥，拜过祖宗，从此她算是满洲人。
　　卫妃为要树立势力，趁皇帝对她宠幸的当儿，不时给多铎提升，几年间便做了元帅。四皇子也不时到多铎府里，跟他学些马步弓箭；这个多铎是满洲族里数一数二的战将，不特马上功夫来得，还练得一手长白派剑法，四皇子跟他从童年起便练各种武技功夫，一学便上手。
　　康熙见他爱好这一门，也希望有一个儿子懂得武事。因此，朝里各皇子渐渐形成了几个派系，暗中在那里各自发展，康熙还是蒙在鼓里。
　　不久，大阿哥允礽行为愈加荒唐，传到康熙的耳里。这个老头子生性猜疑，这是历朝皇帝少不了的通病。胤祀的母亲惠妃和胤祯的母亲卫妃，天天在枕边告状，媒孽大阿哥的种种不是，希望废去嫡子，她两人的儿子便都有承继做皇太子的希望了。初时康熙的心里还没有被打动，后来卫妃等又发动了朝臣，播弄谣言，联成一气，日久把允礽的不是吹进康熙的耳里。
　　老头子便暗里窥察大阿哥的行为，果然在外搅得乌烟瘴气，他一怒之下，立心要把皇太子废掉。朝里只有一个大学士高士奇谏阻，一时还没决定谁个皇子可以补上储君的位置，因此没下诏废立。
　　自从卫妃惠妃联同阴谋夺嫡，四皇子也渐渐和几个兄弟接近起来了，表面感情很是融洽，不时和胤祀胤禟行坐一起。一天，四皇子来到胤祀的廉亲王府里，刚巧胤祀外出未返，他进胤祀的书室，翻翻书籍，不久眼倦起来，便睡去了。
　　他醒来时，觉得室外人声嘈杂，原来胤祀已返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人，四皇子认得其中一个是纳兰丞相的口声，另两位口音雄壮，像是胤祀手下的侠士。忽又有一种生硬的口音，不似是满洲人说的话，正感到纳罕。
　　便听纳兰丞相问道：“大喇嘛，你的法术究竟十足灵验吗？”
　　那生硬口音答道：“丞相，我已说过了，只要查清楚了出生时日，照那法儿干去，七七四十九天尽得丧命的。”
　　分明是宫里喇嘛“巴格隆达”的声音。那时一种雄壮的语声又起，说道：“八阿哥，何必去费这些时日，只要你说一声，包管半个时辰里奴才便把允礽的头颅取回来，岂不省事。”
　　只听纳兰丞相喝道：“白鹏，你说话不知好歹，莫说皇太子府里有不少高手，就算你干得到时，总不免留了痕迹，将来老头儿查起来，我们怕会不了，还是大喇嘛的法术最完善，使他慢慢地死去，一丝儿痕迹没有。”
　　纳兰丞相说到这里，胤祀把他的话头打断说道：“就是这样干好了……”
　　不料室里忽然咳出一声，胤祀走进一看，谁料是四皇子在那里，吓得脸上当堂变了色，忙道：“四阿哥，你几时来的？”边说边执着胤祯的手一同出室。
　　纳兰丞相，巴格隆达，金枪白鹏等人看见是他，都一时目定口呆。
　　纳兰丞相背地里向两个宫廷好手打着眼色，四皇子见他们像要拔取佩剑，立刻站在胤祀身旁说道：“八弟，我们早就说过了行动一致的，怎么你要瞒着我，今天我来看你，也是为着商量要早点儿动手的，省得老头子迟疑不决，难道你反会思疑我会不帮你手吗？”
　　胤祀和各人听见四皇子这样说，才舒了一口气，白鹏的手也放下来了。
　　四皇子见危机渡过，又道：“那么，事不宜迟，大阿哥的出生时日，去问那敬事房总管便知道了。不过八弟这样做，也不算什么上策儿，我们兄弟多，将来大阿哥死了，还要看老头子的喜欢，谁个补上储君的地位，都没敢说。
　　万一老头儿暂把皇太子的位虚悬起来，那时我们岂不是枉作小人？何况老头儿身体壮健，说不定做多三几十年皇帝，也不过八九十岁罢了，谁想继位，真是望穿了眼睛儿怕还没到呢。”
　　四皇子这番说话，不过是一时计上心头，想把八皇子一班人的阴谋打消，免将来事发时连自己也牵进漩涡罢了。
　　那知胤祀听来，句句刺中心头，想四皇子说得很有道理。当下便答道：“四阿哥，这样看来，要怎样才是善法呢？难道你不着急吗？须知允礽死后，最长就是你了，如果立长的话，将来太子是由你继承的。”
　　八皇子故意用这话来试四阿哥雍亲王的，但胤祯心里明白，立刻应道：“八弟，不会是我继承的，我从来便不作这妄想。第一，我是侧室所出，你不听见人家说我是外种吗？满洲祖训下来，汉族妃嫔生下来的儿子，承不得大统。只有你和老九，最得老头子欢心，最近又有意思将惠妃正位东宫，那时你们便算嫡长，如说到老五老六几个人，老头儿向来说他们干不得大事，决不会册立到他们的。那么，着急的应该是你，别拿我来开心罢。”
　　各人倾听他的一番议论，都在暗里赞好，纳兰丞相点着头说道：“雍亲王说得对，他是没资格做储君的，就算老头儿要违背祖训，我们满洲大臣也会起来反对哩。我们还是商量下去罢。”
　　廉亲王胤祀心花怒放，拍着四皇子的背道：“好哥儿，将来我若得承大统，就封你做并肩皇帝好吗？”
　　四皇子忙回道：“老八，天无二日，你现时金口说过，将来怕会令我受不了，我还是早些回家去罢，由你们去商量好了。”
　　胤祀急得拉住他，打躬认过不是。胤祯无非想借故脱身，又给八阿哥扯着不放，只得说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大家坐下来，总商得个好办法的。”
　　八皇子忙叫摆上酒席，喝退下人，关上室门，大家边喝边谈。
　　这纳兰丞相是个异常阴险的巨奸，和他的儿子纳兰明珠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善人，明珠可说得“出污泥而不染”。
　　这时老奸摸着唇上短髭说道：“照我看来，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干得彻底，若再等得三几十年，老夫也会就木了，人寿几何，那时就算八阿哥登上大宝，已是半百之年，什么都比不上少年时候了，富贵荣华又有什么用处！”
　　他这番话，不只在座里各人明白，就是看官们也知道他的言中有物了。
　　四皇子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也脱口而出的道：“这样如何使得！”
　　纳兰老奸又道：“和尚吃狗肉，吃一件也是秽，两件也是秽，难道除掉了允礽便不算得犯法吗？将来事发了我们都得受到凌迟，但除去了老头儿，那时朝里大权都在我们掌握，谁个敢道出半句话来。你们除非不想干大事，否则定要依老夫的妙计。”
　　他愈说愈露骨，廉亲王也有点不自然，答道：“丞相，这事待找老九到来，大家从长计议好吗？而且多铎元帅和科隆多将军两人，不知是否会赞同……”
　　他还没说罢，纳兰丞相已提起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道：“八阿哥，估不到你竟这样柔懦，你要和老九商量，难道想多一个人来和你争夺王位吗？多铎元帅是四阿哥的舅舅，科隆多得到今日的地位，都全仗我在老头儿面前替他说好话的。
　　说到禁卫军方面，又都握在明珠手里。不是老夫夸口，只要今晚座上各人一条心拥护你，便什么大事都干得出来了。
　　你那三十多个兄弟，包管没有人敢说一句什么。何况大喇嘛干的不会留下了一丝儿痕迹，只要将来驾崩后，到寝宫把那东西取回来，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八皇子胤祀本是个心地狠毒和机巧善变的人，给纳兰丞相一说，更加肆无忌惮，血脉奋张，倏的起座来，拿永乐乳釉团龙酒杯向地上猛掷，碎成片片。
　　他望着各人道：“今晚座上的人，谁个把秘密泄漏出去，有如此杯！”
　　说了提起酒壶在各人面前斟满了一杯，纳兰丞相忙取过一只酒杯递上，胤祀也斟上自己的，大家一饮而尽，起了一片欢呼。
　　那老奸偷眼看着四皇子，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便诈作回顾几个宫廷侍卫道：“你们都愿意出力吗？”
　　金枪白鹏那时已给他收买了，忙起来拔剑一挥，把烛擎倏的削断了，应道：“谁个口不对心，我誓把他的人头作烛擎一样斩落。”
　　眼光扫到四皇子面上，胤祯当堂打了一个寒噤，知道纳兰丞相在向他示威，想到自己的武艺子还没得人家上，肉随砧板上，惟有慢慢设法对付，这下里只得对八皇子说道：“八弟，如果我不帮你，将来便会得不到好死。”胤祀和老奸听了，才满心欢喜。
　　过了几天，八皇子把胤祯请到府里来，引到密室，从木匣里拿了一个小人儿出来，递给胤祯看。四皇子心里巳明白是什么的一回事，拿着木头人一看，是黄杨木雕造的，只有寸来长，全身刚涂上了桐子油。
　　他细看木头人的胸膛上蘸了一些血渍，就在那血点上面贯了一口花针，直穿到背面去。身上写满了很多符咒，顶上又有小小的两行血字，写的正是康熙的生辰八字。
　　四皇子看了，心里正在战兢。八阿哥突然从他手上把木头人取回，复放在木匣里。才说道：“这东西就是大喇嘛巴格隆达今儿早上交来的，他说已蘸上了雌雄黑犬血，念了咒语，只须放到老头儿的御榻上去，他在外间天天念动咒语，七天之后，老头儿便会觉得心神恍惚，渐渐心胸刺痛，一月后成了昏迷状态，不省人事，心里也剧痛起来，一上四十九天便自然气绝了。”
　　四皇子见他说时，还带点得意的神色，不禁暗骂：“你这畜生，竟干起杀父杀君的大逆不道来了。”
　　不过表面上又不敢现出怒容，便把别的事儿来问道：“这木头人儿怎么要涂上了桐子油呢？”
　　四皇子本是无意，但胤祀却答得很为勉强地道：“这……这个我也不知，大概是恐防把那狗血揩去罢。”
　　他一面把木匣藏好。四皇子又问道：“八弟，你已经找到人来替你去干吗？”
　　胤祀点头应道：“这事容易呢，你晓得宫里不少是我的心腹，只要我们不泄漏，谁会知道呢？”
　　四皇子恐他生疑，忙说道：“八弟，那天晚上吃过你一杯酒的人，都是真心为你效力的。”
　　他这样说，就表明连他也在内，好安慰胤祀的心。
　　那知八皇子答道：“四阿哥，我并不愁在这一点，老实说，就算你要告密时，我早就有了方法来对付了。”
　　四皇子离开了八阿哥府里，回到宫中，想起刚才的一句话，果然不敢把秘密向舅舅多铎说出。他知道胤祀诡计多端，目前自己还不是他的敌手，只有把这事丢在心里，连对他母亲也不敢提起。
　　瞬就半月，康熙果然觉得神智不安，坐卧不宁，到夜里心胸便隐隐作痛。初时请了几个御医诊治，都说六脉调和，断不出什么病状，服过了几贴药后，不特丝毫没见效验，病状反而日重一日，连饮食也吃不下了；面色憔悴，各大臣见他多日没有临朝，纷纷入宫问候，卫妃惠妃两人，更侍在御榻，轮流服侍。
　　那卫妃就是四皇子的生母，她怀疑惠妃作怪，暗地里在处窥伺，却看不出什么。可是每夜到了子时，她便见皇帝开始昏迷，梦中频叫着心痛，到了鸡声初唱，才渐渐清醒过来，但已痛得面容枯萎，她心知有异。
　　这天她把多铎元帅召进宫来，看看左右没人，偷偷把看到的情形对他说出。
　　多铎便道：“娘娘，我看这事有点蹊跷，闲常听人说，有一种咒禁生魂的魔魅邪术，受禁压的人，情况便和老佛爷一样的。不过作法的人定要取得受禁咒人的生辰八字，还须把锁压的东西放到床褥上去，娘娘何不试试搜检御榻，看是否有人想禁压老佛爷的生魂。”
　　卫妃向来对康熙深情一片，她觉得事情重大，不敢单独进行。便和惠妃商量，下旨多铎元帅把纳兰丞相、大学士高士奇、科隆多将军、和几个亲王都召来。
　　各王公大臣都不知是什么的一回事，他们守在御榻前，等到半夜，看到康熙开始昏迷呼痛。卫妃这时把疑心魔咒的事说出，请各大臣前来看着，她要搜查一下御榻，看有没有镇压的东西藏着。
　　各大臣听了，无不惊诧，纳兰丞相脸上当堂变色，幸室里灯光暗淡，各人正注意御榻上的康熙，没有察觉。
　　只听纳兰丞相奏道：“两位娘娘，我看圣上正在昏迷当中，不宜把御榻乱动，何不等到天明，待圣上精神稍好了，这时才动手检视未迟。”
　　多铎元帅见事情已宣布出来，若不立刻查个明白，给奸人复把镇压的东西偷去，那时反会说卫妃造谣惑众。于是主张即时搜查，请卫妃两人把康熙护持着，由皇太子允礽亲手翻开垫褥，检视一遍。
　　高士奇、科隆多、和各亲王都赞同了，纳兰老奸不敢再出声，只希望皇太子一时大意没有发觉那木头人的所在。
　　皇太子允礽先把御榻底下照视一遍，然后在一层一层的垫褥里，揣手抚摩。他揣到那张鹤毛垫子，觉得有东西触手，连忙拿出来一看，所有环立御榻前的王公大臣都一齐惊愕了，大家看到这个寸来长的小木人，面上全都变了色。
　　卫妃接过木头人，连忙递给大学士高士奇谕道：“高师傅，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高士奇俯伏接过，看了一遍奏道：“启禀娘娘，木人儿上面写的是万岁爷的生辰八字，还有很多西藏文的符咒。”
　　各王公大臣更是吃惊，高士奇究竟有点见识，传令宫人快到工匠管事房里拿钳子来。半响，他已把木人胸前的小花针拔出。
　　只听榻上的康熙喊出一声：“痛死我了！”把眼睁开，看到御榻前环立着许多大臣皇子，吃惊道：“众卿家，难道是我刚才咽了气吗？”
　　各王公大臣一齐俯伏着奏道：“老佛爷，你已没事了，请圣上好好地将息，善摄圣体。”
　　康熙这时觉得精神一阵子恢复，各大臣怕他受了刺激，不敢把搜出木头人的事立即奏禀，背地里商议把木头人交多铎元帅收管，待康熙好了，才审问这件案子，当下各人请过圣安，退出寝宫。
　　不久，康熙皇帝精神很快的复元了，卫妃看看已是时候，便把多铎和高士奇召晋宫中，把当晚发现木头人的经过奏告皇上。
　　康熙听了，一怒非同小可，立刻传旨宣召各大臣进宫，一面敕令禁卫军统领纳兰明珠把北京城里所有喇嘛庙的喇嘛，连宫里黄教上苑的都一起拿起来。
　　又派高士奇、多铎、纳兰丞相、科隆多、和诚亲王等会同刑部审讯这宗案子，限期得到水落石出。
　　那时康熙的权威至上，朝里公卿无不慑服。所谓六部九卿和那几个奉旨专查此案的大臣，那敢不尽力去侦讯。
　　纳兰丞相和八阿哥等人作贼心虚，更是日夕震惊，幸而他们早就布好了陷阱，这时大家都避免见面，免启外间生疑。
　　四皇子也是那晚亲眼看见搜出木头人的，悔恨不早些把秘密向母亲和舅舅说出，又怕将来会连累到自己身上，因此弄到寝食不安，他还没知道祸在眉睫，中了胤祀的圈套。
　　原来那天八皇子把木头人拿出来交他看，木头人身上涂着的桐子油还没有弄干，四皇子接过一看指纹便给印上。
　　胤祀使这毒计，就是纳兰老奸教他的，防四皇子会告密，所以骗取了指模，就算他揭发时，也只害了自己，不会连累到他们的身上去。
　　往日指纹的研究，虽没有今时的发达，但中国早就懂得了指纹这样东西，知道世间上每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所以无论官衙具结，民间契券，遇到了不会写子的人，全都是打印指模便算有效的。
　　在满清一代之中，留印“指模”已是官衙里一椿普遍的手续。
　　且说几个大臣经过了严密侦讯后，首先发觉了木人儿上面有两个很明显的指纹印上，料是桐子油未干时便捏上去的。
　　他们把出入宫禁的人指模都取到来，查对之下，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多铎元帅，因为这个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纹，是他的外甥四皇子的。
　　他想落这事非同小可，连卫妃都不敢先通知，立刻和各大臣晋宫密奏康熙定夺。
　　康熙一听，亲手拿着两个指纹一对，当堂气到不能出声；他震怒若狂，连喝：“把逆畜拿来！”
　　那时四皇子刚去了多铎府中，康熙传谕禁卫军赶去把他抓起。
　　纳兰明珠和四皇子年纪差不多，他见康熙盛怒，也不敢袒护。一会把胤祯带到，跪在御前。康熙还没等他跪下，早已一脚迎面踢去，四皇子当堂滚身扑地，口面流血。
　　高士奇和多铎见了，忙上前伏在御前叩道：“万岁爷请不要动怒，致伤圣体！”
　　康熙还是气往上冲，说不出话。高士奇又禀道：“万岁爷，那木人上面的指纹虽然是四阿哥的，怕内里还有隐情，还求先把四阿哥问过口供，才处治未晚。”
　　康熙还在不断地拂手，连呼：“拿去斩首！”
　　后来经不起各重臣讨情，才敕谕把四皇子禁到天牢，交五个大臣审问，卫妃因最初发觉，幸免和四皇子同谋。但康熙说她生了这个杀父的逆子，因此也传谕把她移到普福宫静养，这就是俗语说的打落冷宫。
　　四皇子禁到天牢后，还要定期由五个大臣审问口供。
　　多铎元帅念卫妃对他的提拔，很感不安，他知道神策营禁卫军统领纳兰明珠平日和四阿哥要好，静中找到明珠商量。
　　纳兰公子道：“我想四表兄并非这样狠毒的人，内里或有隐情未定，不过皇上正在盛怒之下，谁个敢说话呢。”
　　多铎也道：“明珠，我正想私下里见四阿哥一面，问他为什么要干这样愚妄的事，还求你通融一下，让我进到牢里去。”
　　明珠答道：“元帅，你不要在牢里逗留得太久，免圣上知道时连我也不得了。”
　　多铎点头应允，纳兰明珠便引他进入天牢。
　　当多铎见了外甥胤祯，见他一个人禁在石室里，不觉心里一阵酸楚。四皇子哭诉当日在八阿哥府里怎样听到他和纳兰丞相商量，后来又怎样把木头人给他接看，诉说了一番。
　　多铎见这事竟是纳兰丞相主动的，一时愕然了。他再三问四皇子有无说证，胤祯指天为誓，多铎也相信外甥在他面前不敢欺骗，只得吩咐四皇子到了审问时，要从实直说。
　　他出了天牢，纳兰明珠已焦急地在外守望着。多铎匆匆离开，临行央求明珠照顾着四皇子，防奸人施计陷害。
　　那五位奉旨审讯这件案子的大臣，不久便录了四皇子的口供，进宫奏报。康熙把纳兰丞相和八皇子胤祀等一干人宣召入宫，把奏折掷到老奸面前。纳兰丞相作成震惊的样子，跪下叩头流血，指四皇子卸罪嫁祸，乞把大喇嘛解来讯问，便可水落石出。
　　康熙立刻叫将巴隆达抓来，当面质问。那知这喇嘛一口咬定是四皇子要他干的，多铎喝令禁卫军乱棍殴打，仍是抵死不认和纳兰丞相有关。
　　康熙愈加震怒，站起来连批胤祀的面颊，打得面上当堂留下了掌印。高士奇等大臣劝阻着，康熙骂道：“你们这班逆子，都想我死了，留你们何用！”
　　跟着斥责了纳兰丞相一番，喝令滚出。那老奸像大赦一般，连忙叩头谢恩。
　　康熙要把四皇子即日凌迟，幸得多铎各大臣以死力争，奏请将巴格隆游喇嘛再审问清楚，才再定罪，总算暂时保留了四皇子一命。
　　多铎离开皇宫后，又会同各大臣严鞠那施禁魔术的喇嘛，巴格隆达自问必死，他平日给纳兰丞相假施恩惠，甘言诱惑，这时只得死口咬紧，不料受不起极刑，第二天便一命呜呼死了。
　　巴格隆达即死，四皇子更冤沉海底，连五位大臣都不敢立刻把喇嘛死讯上奏康熙。他们暂时盖得密密地，希望等到皇帝怒气稍平，才说巴格隆达畏罪自缢。不经不觉过了几天，康熙心里烦闷，连日没有早朝。四皇子在天牢里如坐针毡。
　　他被囚禁的天牢是一所地下石室，屋顶露出地面不过几尺，开了通风穴，隔着两重铁门才是通到牢里的石级。
　　他每天的饮食，纳兰明珠派有亲信卫士检视。
　　那天御膳房又把食物盒子送来，内里有几式点心，说是多铎元帅吩咐造给四皇子的。
　　守卒照例查看一番，见是几式馅子的果饼，造得颇为精致。本来饮料要经过椰壳银挑，饭菜用牙筷搅过，验出无毒，才送入牢里。
　　那守卒见天天都是这个小太监亲手送来的，又见点心作得精巧，所以只把银针在饼皮外轻轻一刺，便交管牢的递进。四皇子吃了中饭，未几，把食盒搁在一旁，没有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