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皇觉寺五侠斗石癫
2025-03-03 20:34:56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吕四娘龙须针却敌 怪道士须弥掌脱身

  且说女侠吕飞红看到家里老妈子都被绑起,陈美娘已给鹰爪突然架走,大吃一惊,飞奔回到玉皇山向义兄甘凤池报讯。凤池听了,当堂变色,一手把五龙剑背上,便想下山追赶。
  那个和李公子一道前来的副将骆承业,临事比较老成,他拉着凤池说道:“甘贤侄,这番是我们累了你,实觉不安;不过鹰爪们这番运行定是早就有了计划的,贤侄冒昧追踪,正中了他们的诡计;不过他们未必敢把嫂夫人加害的,还是商量善法才好动身。”
  吕飞红也觉他说得有理,她耽心义兄落到奸人手里,终把甘凤池劝阻下来。
  李公子虽然年少,究竟是将门之后,处事镇定,他道:“甘兄刚才说过,今天路上交手的是十四王子手下的武士,如今吕姑娘又说,架走尊嫂的人,为首的是个老道士,正和日间我们所遇到的人相同,那么,我们应向这一条在线去探风,或可以知道一些内幕。”
  甘凤池听了,也觉得轻举妄取不是办法,只有和各人商量应付。
  吕飞红道:“我们在杭城地面,地方官是不敢招惹的,这次来的想是追踪李公子的那些人,只不知老道士又是甚来头,他的出手非常古怪。”
  甘凤池也道:“日间那些鹰爪,其中一个往年在龙王庙时,曾经和我交过手,那时他是皇太子府里的侍卫,但今天看到和他一道来的,穿的全是十四皇子允禔府里武士服装,襟上有白菊花作标记,那十四皇子是讨伐吴三桂的监军,这番派这班手下来追捕李公子,可是同来的老道,我却不认得,他的身形招数也看不出是那一派的出手,这点非先探个明白不可。”
  他们在庵里商谈到了掌灯时分,甘凤池和吕四娘在江南各地认识了很多江湖朋友,正打算往找帮会中人代查一番,突然佛殿口一阵风吹过,倏的跃下一人,疾如燕子掠地,大家都在一愕,慧虹已叫出一声“师傅!”这个落下来的正是水月庵住持净缘。
  适才各人听见慧虹说住持进了城,今天不会归来的,这时都怕她会怪他们到来骚扰。
  净缘已笑道:“居士们说的话,老衲都听到了,你们也无须隐瞒着我,其实老衲早就看出慧虹的来历,可是,她却没有晓得老衲也是同线中人。”
  老尼让各人坐下,望着李源和道:“李公子,你也无须急于赶往台湾了,老衲正听到传来消息,朱一贵给清将刘得紫诈降,作了内应,前几天已给清军大炮轰破了台湾府,把朱一贵活捉,从他恢复明朝衣冠,改号永和,至今不过是一个月,也是天数罢。”
  李源和、骆承业等像冷水浇背,忙问净缘从那里得来的消息。
  老尼答道:“各位不必多问,迟两天自可证实了,老神早年和独臂尼慧根在昆明大通寺,就曾参预过陈圆圆夫人胁逼吴三桂举事的机密,那时候,吕姑娘还未到衡山学技呢。”
  她这一说,甘凤池立刻记起了当日和莲华僧一起的,有个善使“龙爪功”的尼姑,跟袁无愁公子等人,计诱陆虹报仇;这尼姑扮作陈夫人的亲信,诱陆虹夜访半尘居,原来就是她。
  这时大家都主张李公子打听清楚台湾的情况,才好动身。
  净缘老尼见甘凤池满脸愁容,知道是为了陈美娘失踪的原故,便道:“甘壮士,老衲刚才听到你提起的老道士,他的身形招数那样奇怪,江南地面的外道异派,老衲平日也颇熟知,一个是吕姑娘的叔叔吕景阳,另一个就是茅山派的石顺,这老道是茅山武技里的奇人,少年时和江湖怪盗陆鳖叟常在一起,他有一个师弟叫马云,今年也在花甲以外了。他们都是茅山派的衣钵传人,这一派在武林里属于异派,不列入正宗武术里,所以不大为人知道,他们身形纵窜,都没法捉摸,出手又是怪招连接,和南北各派的门路迥然不同,遇到茅山高手,从前黄梅居士留下一个口诀,就是‘封闭门户,静以待变’,都是为这派怪异手法而设的,所以有人称这一派做‘迷魂手’。
  他们比起迷踪拳派的劲力虽然不及,但飘忽附贴确有独到之处。这番跟随十四皇子手下鹰爪们前来的大概是石癫无疑了。”
  净缘把老道士的来历说出,甘凤池恍然悟道:“那么,这次鬼旋风金梦彪恐怕也一道来了,他只是不敢露面,大师提到了陆鳖叟,晚辈便记起他来,石癫一定是受金梦彪那所怂恿到来的,明天我打算赶往安庆,向靖南讨逆将军府那里探听金梦彪的下落。”
  原来清廷那时分兵三路讨伐吴三桂。顺承郡王勒尔锦恢复了湖南,和多铎元帅科隆多将军会师滇南,把李定国、吴三桂的儿子吴世璠等部一起消灭了,回师驻扎安庆,十四贝勒允禔是监军,所以带同幕下一班武技高手在行辕住下。
  第二天,吕飞红和朱虹下山打听,外间果然谣传朱一贵部下自相残杀,给清军攻入鹿耳门,槛送北京审问去了。
  她们又打听石癫等人消息,连帮会中人都不晓得,知道他们定已离开了杭州,连忙回玉皇山报告。
  甘凤池心急似箭,见外间已没有戒严,便要即日赶往安庆,就算追查不到金梦彪和石癫等人行踪,便进京去和他们来一次火拚。
  净缘老尼见李公子、骆承业和慧虹都要跟甘凤池一道前往,知道没法阻止,便着徒儿慧虹跟她进到禅房来,暗地里吩咐道:“慧虹,你本是金枝玉叶的身份,这番要随甘大侠往京,为师的不得不把一些秘密提醒你。甘大侠虽是江湖里名儿铮铮响的汉子,吕姑娘也是江南女侠,不过他两人都有一个武林结义手足,这人和你们是水火不容的对头,当今皇帝老头儿的四皇子,他化名叫作尹青在江湖里出现,好些武林朋友都没晓得他的身份,对他崇拜,就因他所结交的全是武林里出色的人物,为师在前年时,从云台派中人的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
  甘大侠这一去,京华是他旧游之地,那里有许多武林前辈,像鱼壳大侠、八极头陀等和他很有渊源,还有朝里的一部份的势力会帮忙他,就因为看在尹青的关系上。
  至于你伴他前去,似乎不会得到甚么益处的,他的妻子陈美娘给石癫架走,不过是十四皇子那些人想要挟他离开尹青,投到他们的势力范围里,被他们利用罢了。
  所以,你和李公子都是清廷要购缉的钦犯,行动就得十分小心,这不是为师的要你和甘大侠绝交,但不能不把他背景说个明白,教徒儿好得处处提防。”
  这番话果把朱虹说得一时目瞪口呆,料不到甘凤池、吕飞红都会和四皇子结成异姓骨肉,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须知她是个落难公主,父兄都丧命在满洲人的手里。国仇家恨,那会不记在心头。
  可是净缘却没有把尹青十年前被驱出宫禁的历史说出,只教她防范。当下朱虹心里便有点迟疑,打算和李公子商量另作行动。
  但净缘已看到了她的心事,又道:“徒儿,你不必为此事萦系在心,横竖台湾已去不得,你和李公子也不妨北上找个出路,那里有许多豪杰志士,都在暗里反抗清室的,你们定要交结上一些能人,他日才有力量举大事。”
  朱虹给师傅一说,刚才的念头倏又打消了,只有遵照师傅的指示,暂时不向李公子说出,等待到京后才见机行事,还未算晚。
  他们一起是五个人,甘凤池、吕飞红、李源和、骆承业、朱虹,结束一番便要启程。临行时净缘替他们起了一个课,这是大六壬算课,听说至今还有人懂得得这种灵验的推算。
  只见老尼不停地在点首,叹道:“照算课看来,你们未到北京,便要分手了。”
  各人齐声问何故。净缘道:“数理如此,我也不能解释,不过你们路上有惊无险,甘壮士也会夫妻重聚;但徒儿和李公子将来却要在水泊里渡过一个时期,怕也是天数罢。”
  话虽如此,他们当中除了朱虹心晨有点不安之外,其余四人都是刀剑不离手的英雄侠士,那里会把这些迷信的事放在心里,未曾下到玉皇山,已是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五骑快马向安徽疾驰,路上幸还没有发生甚么事故;他们恐怕长江各关卡耳目众多,不敢从水路进发,只循宣城至九华山那一段陆路,是强人出没的地方,各人恃着本领高强,也不在意。
  那时安徽境里捻党势力刚在兴起,“捻”是一个秘密会党的名称,像红枪会、哥老会、三点会一般。凡是秘密会社都有一种信仰和宗旨,至今日还是如此。
  当日捻帮势力扩展到安徽各地,加入捻帮的名叫“入捻”,初时不过是地方上的秘密帮会,后来给一些反清志士加入领导,像行刺巡抚马新贻的侠士张文祥、六安豪杰孙福全等,声势渐渐蓬勃起来。
  他们占据了巢湖作根据地,皖省南部全是湖泊,成了捻帮很好的分据点。
  且说甘凤池等一过了九华山,路上听得杀声喧天,大家勒马高处一望,山下一条村堡,正被一股人马攻破寨门,杀进堡里。那股人马打着“捻”字旗,头扎黑巾。
  凤池便道:“我们走罢,这是捻帮人马洗劫村寨,不要去管。”
  大家复走回大路上去。骆承业把马鞭指着前头说:“我们沿大路前进,定要绕过村边,再走四十多里才到孙家寨,明天可以赶抵安庆了;若折过山路走,那就要赶多两倍路,今儿晚上怕到不得孙家寨打店了。”
  各人商议一番,决定沿大路前去,就算捻帮阻拦,大家亮出招儿,料也不会为难的。
  村前土坡上屯了一股人马,立刻有十几骑冲下来,一字儿阻着他们的去路。
  甘凤池上前拱手说道:“好兄弟,我们路过此地,恕在马上拉不得摆子,大家一瓢儿朋友,不要误会到来蘸红抽彩,就烦传报贵寨主,让个人情给我们通过罢。”
  那些人马见甘凤池打着江湖口语,立刻有人飞马到土坡上报告。(注:拉摆子是行拜见礼,蘸红抽彩是分些好处的意思,都是江湖唇典。)
  片刻间土坡上走下两人,都是彪形汉子,为首的环眼豹头,手握缨枪,他一眼看到骆承业,慌忙跃下马来,上前打招呼道:“骆将军,原来是你老人家,刚才孩儿们多有冲犯。”
  骆承业一看,这人原来是昔年李定国将军的部下将尉,被清军俘虏的,多时不知下落,估不到他入了捻。相隔几年,他对风尘满面的李公子已不认得。
  骆承业在马上欠身道:“郑大郎,想不到在这里相遇,速过来见李公子。”
  郑大郎才认出后随的少年是李源和,忙堆身下拜。
  骆承业同他引见各人,问起失散后经过,才知道清军把俘虏驱到阵上去,逼着打前锋,郑大郎中了两箭晕倒,清兵当他已死,总算逃得了性命,后来他集合了一些散兵,流窜到皖境加入捻帮,现在已是个小头目。
  这处刘家寨向来和捻帮作对,倡议联乡设堡,所以总头领派了精锐前来,和他会合,定要拔下刘家寨,消灭了捻帮的一个对头。
  郑大郎要请李公子进刘家寨少歇,骆承业道:“贵帮刚进入寨堡,总有很多事要干的,我们也要赶路,改日见好了。”
  郑大郎只得带了几十骑直送一程,道上把捻帮内部情形告诉了李公子,还说总头领张文祥是个江湖上英雄汉子,现时正在巢湖招揽各方豪杰,如果李公子和骆将军往唔,定受到他们的拥戴,李源和听了心里一动,自念流浪江湖,还没有立脚点,不禁叹了一声。
  骆承业知道了他的心事,看看就要到孙家寨,便对郑大郎道:“头目请回去罢,他日有机会时,定来相唔。”
  互相定了后期,郑大郎率领部下飞马告别。
  第二天,安庆城已在望,甘凤池等在城南的宝珠寺住宿,往日各大梵宇都备有客厢,预备一般施主檀越进香留宿的。
  日间,李源和甘凤池两人到城厢内外走了一趟,把道路记认一番,那靖南监军邸是新建的,就在附近,府前建了东西辕门,石狮屹立,好大的气派。
  等到夜候,五个人都换过夜行衣,虚掩室门,上了檐头,一同出了宝珠寺,相隔不远,便是监军邸,他们飞檐走脊,一会便到;绕到东角躲起来,这里有一扇侧门,还是虚掩,隔些时便有人闪身进入,知道是府里的下人夜里偷出,不敢从正门来往。
  过了些时,侧门里有一人走出来,站着张望,似有所待。这人穿的是武士服,身上佩剑,墙角处忽然闪出一人,原来是个守卫。甘凤池等暗说一声惭愧,好在没有妄动,那会料到墙角处有人在处看守。
  只见守卫的上前打招呼道:“徐大爷,你在等谁?”
  那人见了面露喜色,忙问道:“李升,是你值夜,那真巧极了,你看到老严这几个人吗?他们出去了多久吗?”
  那守卫即时应说:“徐爷,你问严大功几位老爷吗?他们出去很久,临行说喝两杯暖暖胃儿便回来,大概不会太久的。”
  穿武士服的面上现出焦急的样子,口里喃喃的说:“妈的!我都说今儿定有差办了,还是这样烂喝,如果金大人知道,连我也不了。”
  那叫李升的守卫又走近来道:“徐爷,你急甚么呀,难道这夜里还要出外办差吗?”
  那人嘘了一口气,又望了前面一眼,才应守卫道:“可不是吗,李升,你晓得他们和我都是随金侍卫一道儿来的,连府里的人还没认得一半,便整天儿出外去混,连公事也忘记了。”
  他说了气愤愤的要转身进门,又回过头来吩咐道:“李升,你见了严爷陆爷们回来立刻来见我,说金大人有令派他们到癫道人那里去呢。”
  守卫即时回报一声“知道。”
  甘凤池远远地听得清楚,打出手势,几个人离开了监军邸的东角门,凤池轻轻的道:“各位都听见了,我想和李公子跟风冒一次险,搭上鹰爪们,先找到了石癫所在,我们暂时分开走,请四妹子和骆前辈朱姑娘一道,暗中跟下来。”
  几个人立即分开。甘凤池、李源和才走了几步,面前出现了几个人影,脚步踉跄地走过来,穿的也是武士衣服,其中一个口里还哼着调子。
  凤池向李公子使了个眼色,隔远便道:“前面的是严大功几位爷爷吗?金大人找你们急了,徐爷差我两人出来寻到你们……”
  说话间已走近,那几个人停步喝道:“是谁!那一位徐爷差你来的!”
  凤池忙陪笑道:“严爷陆爷!你们不认得我吗?我就是安庆府调来公干的捕役方英,刚才金大人命徐爷找你们两次了,又派小的和蓝武换过衣服,打算随几位爷到石癫上人那里去的。后来金大人动气了,幸得徐爷替各位遮瞒,一面又教我两人出来撞上爷们,教不要回去了。”
  那三个武士果被凤池的话吓倒了,酒醒了一半,见他说话毫无破绽,深信不疑,其中一个道:“那么,有劳两位出来通知了,徐爷怎样交代的?”
  李源和这时上前说道:“启禀各位爷,刚才徐爷说,金侍卫有令下来,派各位爷到石上人那里去,吩咐我们一道跟随,还通知各位爷不要回府去呢。”
  那三人迟疑片刻,内里一个沉吟着道:“那老道士忒讨厌的,偏要走到塔上去居住,累我们日夕来往听差遣。”
  旁边一个却道:“老三,不要背地骂皇帝了,我们速走罢,如果不是两位捕快仁兄赶来通知,我们回去尽要受责呢。”
  他们转身便走,回头说道:“两位跟着来罢。”
  甘凤池、李源和这时才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这几个人一路向城东走,脚步很快,甘凤池、李源和诈作追不上,在后叫道:“爷们跑得这样快,小的跟不上呢。”
  他们中有人漫声应道:“皇觉寺的石塔,你两人还怕会走失路吗?”
  甘凤池恐他们生疑,答道:“几位爷爱打趣,小的不是这意思,只怕到了上人那里时,会责我们路上不伺候爷们呢。”
  这几人见他这样说,索性缓下脚步来和凤池两人搭讪着,一个道:“你两人忒好规矩,是这里地方人懂得打交道罢;像我们京里办差的,设不是顶头儿上司,不论你官阶儿多大,要他们称你一声爷时,简直是梦想的呢。”
  凤池听了,也不知他们是否在处讨自己欢喜,笑着应道:“爷们不要拿小的来比了,谁个像爷们在京里当差的,顶着贝勒爷的名儿,那个不送三分面子。”
  那说话的听了愈加心乐,答道:“你说真的,兄弟,单看我们这件衣服,在京里便横行无忌了。”
  甘凤池和李源和心里暗骂:“你这班鹰爪作恶也够了,死到临头还在处卖风流。”
  忽然他们转到一处,林木夹道,一片青葱,近城墙处有一土山,石塔筑在山上,塔下便是东城皇觉寺。
  那几个武士敲了门,开门出来的不是僧人,却是和他们穿着得一样的佩剑武士,见了严大功等几人,立刻道:“你们怎么来得这样迟,上人正在传旨下来追问,你们都知道今早文侍卫押那贼婆娘去了,这里连值班的人也不够呢。”
  姓严的一面进入,口里回道:“单老兄,不要噜嗦了,现在大家都来了,我们五个人还怕不够接班吗?”
  甘凤池等跟着也进了寺,回头向树林那边瞥眼望去,见到黑影一闪,知道骆承业等都已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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