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啸林山庄

 

2020-04-13 19:52: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啸林山庄在小镇的一端。
　　北面黑压压的一片宅院，就是啸林山庄。
　　啸林山庄自从死去了老爷林重之后，一直很沉默，江湖人几乎不能与闻他们的行踪。
　　啸林山庄在等。
　　等十二天下杀上门来。
　　等着向十二天下讨还血债。
　　如今他们又多了一件事：等着捉到林子，把他剖腹挖心，祭奠啸林山庄的老少主人林重和林乐儿。
　　啸林山庄的围墙很高，护城的栅栏很厚，那是一排排直立深埋的圆木站成的，圆木外面涂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
　　林重虽死，还是没人敢上啸林山庄来寻衅。


　　小慧盯着林子：“你是个疯子，你让我总是恶心。”
　　林子冷冷道：“你已经恶心过了。”
　　昨夜里，他与她在这树林里的小屋中一度长夜。他把小慧搂在怀里。小屋里的被子太脏，林子又是那么静静地做事，他正兴浓，被小慧一把推开，她伏在床边，哇哇大吐起来。
　　她吐得很难受。
　　小慧吼叫：“你给我滚！你给我滚！你这人有什么好？天天被人家追成了土耗子，除了能吃虫子以外，你还有什么能耐？人家大侠米离和鱼漂儿难道也都象你，被追得到处乱跑？”
　　林子的脸色非常难堪。
　　不论是男人还是野兽，在他一心一意寻求慰藉时，遇上了这个，就会毁了他的自信，就会让他没了兽性的力量。
　　林子不讲话，他爬起身，披上外衣，走出去，一个人坐在树林子里。
　　他很冷。
　　夜里，他实在冷极了，他被冻醒了。
　　长白山里的秋夜十分寒冷。
　　如果再睡下去，他就会冻死。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远处有两只黄色的微光。
　　那是野兽，是狼，还是熊？
　　他呦呦吟唤，呼唤那野兽过来。
　　这是那一对棕熊，它们带着那两只幼熊过来了。
　　林子走上去，抚摸着棕熊。
　　棕熊也一声一声地吼叫，它不断地拍着它的身体。
　　林子想起来了，在他与苦头儿三人搏斗时，苦头儿曾向棕熊射些暗器。
　　棕熊可能会受了伤。
　　他必须先点上篝火。
　　他在小屋门前堆上一堆干柴，又进了小屋。
　　小屋灯仍亮着，小慧在哭泣，见他进来，就盯着他。
　　他在灯上点着了火，就出来了，点燃了篝火。
　　他让四头熊都偎在树林子边上，但这熊很怕篝火。
　　他用手去扯住棕熊的大掌，扯拽着它在篝火边坐定。
　　他看见那些牛毛针，足有十四五支都钉在它腹部，有的露出了针头，还有的已经射进了它的身体，从那里流的血已经疤结在身上。林子为棕熊拔出针来。
　　他又拿出寂寞剑，用剑尖轻轻刺破腹部，把那深深射入棕熊腹中的细针拔出来。
　　他又点起火把，在树林子里寻找到一些草，把这些草放在嘴里咀嚼之后，敷在棕熊的那小伤口上。
　　棕熊呆呆地望着林子。


　　天亮了。
　　小慧一夜没睡。
　　她先是听到了棕熊的吼声和林子的吟唤声。
　　她知道他也是个野兽，她头一回真地明白了他只是一个狼孩。她轻轻推开小屋门，来到了那一堆熄灭了的篝火前。
　　林子睡得正香。
　　他的头正枕在一头幼熊的怀里，两只棕熊偎在他身边，给他取暖。
　　林子睡得很香。
　　他是不是在棕熊身边睡起来比在她小慧身边更香甜？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成为一个很干净很坦荡很有一点体贴的男人？而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兽，一个狼孩？
　　一只幼熊醒了，它见小慧在一边呆呆地看它们，就向小慧龇牙，威胁她，让她走开。
　　小慧噗哧笑了。
　　她这时忘了她昨夜与林子在一起时的呕吐和不快。
　　小慧问：“你还想去啸林山庄？”
　　林子点点头。
　　小慧道：“他们想杀死你，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林子盯着她看：“你可以不跟我走。你跟我在一起就恶心，为什么还要跟我，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风月美酒的侯先生？他可能会对你不错……”
　　叭——，小慧打了他一记耳光。
　　林子没动，她打得很快，也打得挺狠。
　　他的嘴角流血了。
　　他眼也不眨，看着小慧。
　　“朱慧，我说的是实话，你可以走了。”
　　他大踏步向林子外走去。
　　小慧哭了，喊着，撵他。
　　她撵不上林子。
　　在树林里走路，任谁也撵不上林子。
　　小慧吼喊：“狼崽子，王八蛋，你要不马上回来，我就用这柄匕首刺死我自己！”
　　她站住了，掏出匕首，冲着她的心窝。
　　她吼：“我喊一、二、三，就刺！”


　　她不知道狼孩是不是会回来救她。
　　他不回来，她只好刺她自己。
　　她头一回没把握，不知道这个狼孩是不是会回头来救她。
　　可林子并没回来，她看不见他的身影。
　　她坐下来，想哭。
　　她吼喊，拼了命吼喊：“一、二……”
　　没有人。
　　她流了泪，喊：“一、二……”
　　还是没人。
　　她不禁悲从中来，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那头猪凌辱过的女人。如今她又被这个狼崽子看不起，她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她用力喊了一声：“三！”她把匕首刺向她自己。


　　她没把匕首刺向心脏。
　　因为她想让林子回来看着她死。
　　她其实还是盼望能看见林子站在面前。
　　所以她这一匕首刺入了臂中。
　　刺得很深。
　　林子的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了，捉住了她握匕首的手。
　　他的眼睛里闪着温情。
　　林子吼她：“混蛋，混蛋！连野兽都知道不能伤害自己，你是人不是？”
　　她突然很高兴，流了血，一条臂伤了，她还是很高兴，因为林子又回来了。
　　林子把她放在树下。
　　他找回来了马勃，又找了几棵草。
　　他拔出匕首，血涌而出。
　　他撕破那一个马勃，把它按在小慧臂上。又扯撕开他的脏衣服，为她敷上。
　　林子从那些草上扯撕下一些草叶，递给她：“你必须吃一些草。”小慧是女人，这时是一个娇柔无力的病女人：“我一定得吃草吗？”
　　林子点点头。
　　小慧叹气：“吃就吃，反正比你吃虫子强。”
　　她想拖延时间，最好让林子不能去那个危机四伏的啸林山庄。她慢慢地吞嚼着草，这草开始嚼时很苦，越嚼就越觉出有一丝甜味道。
　　她尽量象一个很娴雅的女人一样，嚼着这草。
　　可林子站起来了：“好了，该走了。”
　　她苦着脸：“我走不动。”
　　林子不理她，自顾自向前走去。
　　她只好走，脚步踉跄。
　　她还想骂他，但知道骂他也没有用，就只好叹叹气，跟着他走。这一回他走得很慢。
　　他们终于来到了啸林山庄，他们进了大厅，坐在大厅里的是啸林山庄的大管家林忠和玉管事，大厅内外站满了啸林山庄的大汉。他们知道林子来了，他们正在找他，要用他的头来奠祭亡灵。他们终于等来了狼孩，等来了这个背主忘义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