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啸林山庄

 

2020-04-13 19:52: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大管家林忠显得老多了。
　　他很悲哀地望着林子。
　　是他把林子抱回啸林山庄的。想不到十年之后，狼孩林子会摔死啸林山庄的小公子林乐儿，干下这背主逆天的恶行。
　　他很伤心。
　　林忠只是瞪眼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管事说道：“你还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回山庄来。你以为枯木大师被你巧言巧语说动了，咱们山庄人都会受你欺骗成？”林子看看玉管事，这人正笑得阴邪，看着他，那样子活象要把他吞进肚里。
　　林子道：“我未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回山庄？”
　　林忠戟指道：“你……你……你还敢说你没做坏事？”
　　林子朗声道：“当然。”
　　玉管事道：“你不光摔死了小公子，你还在丐帮凤凰城分舵出逃时杀死了银庄老板许笠翁。”
　　林子一愣，他知道许笠翁死于谁手，那是云涛云老爷子亲眼所见，他被丐帮三十八万徒众的总筐头儿牟熊杀死。这笔帐怎么也算在他的头上？许笠翁与云涛老爷子都喝了牟熊的毒酒。如果不是他林子去救，云涛云老爷子也会被牟熊所害。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一个劲指责是他又杀死了许笠翁，这叫他如何辩白？
　　他是个狼孩，从狼群中来，他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总有这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混的东西在作怪。他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有欺骗，有狡诈。他心里气得哆嗦，知道他讲不明白，但最糟糕的是，他很少能把心里想的话讲出来。
　　他说不清。
　　他只能问一句：“谁说我杀死了许笠翁？”
　　玉管事道：“丐帮牟总筐头儿。”
　　林子一叹，在这些人眼中，牟熊牟总筐头儿的份量同他相比，那简直就是如太阳与蜉蚰相比较一样。
　　林子很悲愤。
　　他想起了林重。
　　林重老爷子在世时，决不会这样待他的。
　　他小的时候，被厨房里人冤枉，说他偷吃了一块鹿脯。
　　他是想吃，那是一块好鹿脯。但他没去吃，因为他从狼群里走出来，林重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偷东西吃。
　　他能记住林重老爷子告诉他的每一句话。
　　但他讲不出话，因为厨房里的人说，就是他偷的，那原因很简单：厨房里的人一说出丢了鹿脯，只有林子先脸红，先有些惊惶的。其余的人都不脸红，不惊惶。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又怜悯又淡漠的目光看着他。
　　他想用狼嗥来让那些人滚开。
　　但他不能，因为这不是狼的世界。
　　他只能哇哇哭。
　　老爷子林重笑了，对他笑：“你遇事不能光掉眼泪，而是要想办法，想办法洗刷自己的清白。”
　　老爷子告诉厨房里的人都来。
　　一共有二十三个人，都在老爷子面前站好，站成了一排，听老爷子吩咐。
　　林重笑道：“那一块鹿脯有谁吃了？能不能讲出来？”
　　厨子头儿上前回答道：“老爷，那一块鹿脯是被这个狼崽子……”
　　林重一吼道：“胡说！他有没有名字？”
　　厨子头儿吓得不敢再言语。
　　林重一叹道：“那鹿脯本也没什么，但被我用火酒烫过，那是我要在练功之后吃的，为了要增强内力，你们这二十三个人之中，无论是谁吃了那一块鹿脯，就会在三日之内浑身焦躁，五脏六腑都象被火烧过一样疼痛，到那时我便救不了你了。”
　　二十三人中，有一个人顿时颤抖了起来。
　　林重喊他站出来。
　　那人马上跪下磕头，承认偷走了鹿脯。
　　林重脸色阴沉道：“看你还老实，饶过你这一回，去后园看守巡夜，不用你再在厨房里了。”
　　那人仍磕头不已。
　　林重道：“你为什么不走？”
　　那人恳请老爷救救他，别要他在三日之后死掉。
　　林重道：“也好。”
　　他回头对林子道：“林子，你去弄点药给他吃吃。”
　　林子同去了，他看见了老爷子对他挤眼睛。
　　林子给了那人两粒狗尿和成的泥丸。
　　那人感激不尽，又给老爷磕头，又给林子作揖。
　　想到这里，他凄苦一笑。


　　玉管事冷冷喝道：“你这个背主之人，天杀的逆贼，竟然敢在这里冷笑？”
　　林子心中惊愕，莫非他连笑一笑的资格也没了。
　　林子道：“上次枯木大师阻拦我，我已向枯木大师言明，我并没有将小公子摔死在庄门前。”
　　林忠道：“我但愿那不是你干的。公子虽小，但是主人唯一的骨血，如果没了公子，我们还怎么撑持这啸林山庄？”
　　林子向林忠老管家一揖道：“林子明白。林子这几日在奔波，原来把小公子托付与一个好友照看。不料他已经带小公子出走了，我想他未死，小公子也就活着。只要老管家给我一个期限，我一定把小公子找到，把他送回山庄来。”
　　玉管事道：“没有你这种泼赖之人，你说小公子仍活着，那摔死在庄门前的又是哪一个？”
　　林子道：“你能认定那是小公子？”
　　玉管事哽咽道：“你把他摔死，摔得那么惨，谁还能看出个模样来？”
　　林子道：“那就可能不是小公子。”
　　玉管事脸色一变，喊道：“来人！把他拿下问罪！”
　　就冲进来十几个大汉。
　　这些大汉围起了林子和小慧。
　　林子冷哼道：“大管家，你为什么不讲话？”
　　玉管事道：“讲什么？这个背主之人，宰了他也就是了。”
　　林子这时心里一灰，想不如就此了结，让他们杀死自己算了，省得还要到处奔波，忙忙碌碌去寻找那只三月羊。
　　他眼睛一闭，就站在那儿等待死亡。
　　小慧当下便明白了他的心意，知道这一回要糟。她所以还乐意　　　跟这个乖戾阴沉的狼孩走，是因为他始终有一种百折不挠的劲头。如今他不动了，那两人只好在乱刀丛下受死。
　　她冲上去，抢先在伤臂上挨了一刀。
　　“啊——”她拼了命吼叫起来。
　　血流在她衣袖上，把她的衣袖染红。
　　林子抬眼看看她，心一狠，仍低头受死。
　　小慧拼命吼叫，一边向那些大汉还击，一边喊：“你这个狼崽子，混蛋，你死了，谁为你洗清白？”
　　林子的眼睛睁开了，他知道他不能死，他不应该死在这里。
　　他突然仰天长嗥，象一只受伤的狼。
　　他拔出了寂寞剑。
　　寂寞，是不是也因为被别人误解？
　　林子疾速出剑。
　　没有剑刀的格击声，没有兵刃的相撞声。十几把刀纷纷坠地，十几个大汉都纷纷去捂住他们受伤的手腕。
　　林子手里已经没有剑了。
　　玉管事惊呆了，他没见过林子与人动手，这一出手，他几乎连剑都没看清。


　　“好剑！”
　　一声清吟，从厅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啸林山庄的供奉，是功夫高深莫测的枯木大师。
　　枯木大师向林子施了一礼：“贫僧这一礼是向寂寞剑而行的。贫僧仰慕鱼漂儿的风采，只是一生缘吝，不曾晤得，至今以为憾事。”林子只好也向枯木大师行一个礼。
　　枯木大师道：“听说你来啸林山庄，足见襟怀。我想你可能并未杀死公子，也未杀死过笠翁，否则你这一来，便是自入虎穴了。但你也该寻找奸人，为小公子寻仇才是。”
　　林子道：“我以为，小公子并未死去。”
　　枯木大师道：“好，只要你能用手里的寂寞剑，在贫僧手下走过三十招，我自让你走，给你一月为限，寻找小公子。一个月之后，我自与荣木师兄来找你。”
　　枯木大师言出必践，掷地有声。如果一月之后，林子不能回啸林山庄，荣木枯木齐出，天下又有几人可以抵得住二人？
　　林子应诺。


　　寂寞剑要与枯木大师争斗。
　　这是林重老爷死后的一件大事。
　　自从老爷子林重死后，啸林山庄一团悲哀，便没了一点儿热气。上上下下，走路也轻轻，说话也悄悄。如今枯木大师同林子一较短长，这让山庄人都精神一震。
　　“就是那个小听差么？他怎么能抵得住那个老和尚？”
　　“听说那老和尚一抓树，树就死了，鲜灵灵的树枝马上干巴死了，他要抓住人，人的胳膊还不马上就没血没肉了？”
　　“看那小听差的样儿，没想到还能同这老和尚比试比试呢。”在厅堂之前，在那一片空净场地上。
　　枯木坐在地上，凝神闭目。
　　林子站在对面，不丁不八，静立而待。
　　枯木大师问道：“你的剑呢？为什么还不出剑？”
　　林子道：“剑在，但它寂寞。”
　　林子说不明白，但他心里很清楚，因为是一柄寂寞剑，所以从不轻易出剑，出剑则必得。
　　枯木大师神色肃然，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等待。
　　林子的身体疾速纵飞，一飞而向枯木大师。
　　枯木袍袖一拂，人便飞起来，在空中向林子疾抓了几抓。
　　没人看到剑光，只见在枯木身前飞起一道道彩虹。
　　彩虹一收，又只见林子和枯木大师在对峙而立。
　　枯木大师道：“这并不是原来的寂寞剑法。”
　　林子低声道：“自从鱼漂儿前辈潜心居室，就是这寂寞剑法的变化之始。我所得剑谱，一共就有二十四式。”
　　枯木大师道：“好。”
　　枯木的袖子被寂寞剑刺出了三个小小的洞眼。虽不甚分明，但枯木大师自己已然知觉，便马上罢手停斗，不再出招。
　　枯木看着林子：“你走吧，一个月之后，贫僧自与荣木师兄在这里等候。”
　　林子看看朱慧，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啸林山庄。


　　小慧跟在林子身后。
　　两个人向山外走去。
　　小慧问：“到哪儿去？”
　　林子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他该去找三月羊，找那个杀死了林重老爷的三月羊。
　　他该去找那个林中老人，那个带着小公子林乐儿走开了的老人，他现在在哪里？
　　他还隐隐约约地知道他不该把那本剑谱埋在丐帮凤凰城分舵的那一间小屋内。
　　牟熊既然已经说了那句“我把剑放在宝地……”，那么他一定会好好寻找，说不定那一本“寂寞剑谱”又会落在牟熊手里。他知道，寂寞剑不怪不奇，奇在了那一本剑谱上，二十四式寂寞剑，自然极有威力。牟熊如果拿到了那本剑谱，肯定会练寂寞剑。而象牟熊这样的人练了寂寞剑，又有什么好结果？
　　他该去拿那本寂寞剑谱。
　　他决定回凤凰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