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伞儿下毒

 

2020-04-14 15:38:3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枯木、荣木大师与吴智一同走出重围。
　　他们身子飘飞，直飞向远处。
　　这里是一座山峰，相传为五子峰，峰成五座，座座相连。
　　他们身形疾速，象一缕轻烟，直飞向五子峰正中的那座山峰。山峰上有一处凹陷，在这里有一间木房，木房孤零零座落在山上，无人光顾。
　　吴智一声长啸，从屋中飘飞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僮儿，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僮儿。
　　他看着吴智，看着枯木、荣木，突然发现了他们都在腋下挟带着一个僮儿，就吃惊地跑来，喊：“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受伤了么？”
　　但没有人答应他。
　　这小僮儿忙过来抢枯木大师腋下的僮儿。
　　他看见了三个僮儿已然是三具尸体。
　　这僮儿泣不成声。


　　在木房前挖了三座坟。
　　三座坟都很小。
　　小僮儿泪流满面：“你们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你们死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和你们一起去死……”
　　他念念叨叨，看着坟。
　　饶是枯木、荣木大师参透一切世事，也不禁悲从中来，心里有些凄伤。
　　吴智道：“他们为了救我，才死的。”
　　小僮儿不肯止哭。


　　僮儿问：“他们为什么要死？”
　　“因为他们不肯带那些人来找小公子。”
　　僮儿问：“是这两个和尚杀了他们么？”
　　枯木道：“不是和尚杀的，但也算是和尚杀的。”
　　荣木道：“算是和尚杀的，却又不是和尚杀的。”
　　吴智道：“不是和尚杀的，他们救了我。”
　　僮儿不明白他们讲些什么话，他不明白该相信谁的话。


　　木房里，有一张小床。
　　床上是那个枯木、荣木大师千百次寻觅的小公子林乐儿。
　　他正望着枯木、荣木大师笑。
　　枯木、荣木虽是高僧，也不由得情动于衷，喜出望外。
　　林乐儿还活着，啸林山庄还有后代。


　　枯木大师向吴智一揖：“多谢吴施主，积了大德。”
　　荣木亦一揖道：“多谢。”
　　吴智慨然道：“为了这个孩子，三个僮儿没了性命。”


　　从山路向上，走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伞儿与林子。
　　林子问：“你怎么知道他住在这儿？”
　　伞儿只是笑，不作一语。
　　他们慢慢走上山坡，登上五子峰中间的路。
　　路很难走。
　　他们在山皮上，见到了那三座新坟。
　　林子愣了，他争煎煎地抓住伞儿的手：“伞儿，伞儿，你看，这是坟，这是新坟。怕是白衣吴智出了什么意外，怕是小公子也出了意外。”
　　伞儿无话，她抓住林子，她也很焦急。


　　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枯木和荣木。
　　枯木向林子打问记：“林施主一向可好？”
　　他似乎全然忘记了林子是被关押在啸林山庄的。
　　荣木大师也微微一笑，看着林子。
　　伞儿道：“林子，不好了，这两位老和尚都是啸林山庄的人，怕不又会把我们带回去？”
　　身后一人应道：“怕是他们不会带你们回去，却要你们带他回去了。”
　　林子和伞儿蓦然回首，见到了满脸笑意的吴智，他身后是那个僮儿，抱着小公子。


　　林子很难说他此时心境。
　　他只是望着白衣吴智。
　　吴智笑道：“听说你得了寂寞剑？”
　　林子点点头。
　　吴智仍笑：“你为什么不叫我师伯？”
　　林子不知道江湖上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有些人他知道，那是林重告诉他的，有些他不知道，因为林重没对他说过。
　　枯木亦一笑道：“你该知道，这白衣吴智是你寂寞剑鱼漂儿师父的师兄，两人都受业于玉面狐狸陆灵生，学天下武林绝技‘百兽舞’。所以你该叫他师伯的。”
　　荣木亦一笑。
　　林子对吴智恭恭敬敬叫道：“师伯！”
　　吴智笑了，笑得眼中含泪。
　　吴智看着伞儿，问道：“你是谁？”
　　伞儿忽然满脸羞色，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林子知道，她是在吴智这样的名满天下的武林前辈面前有些害羞，就说道：“师伯，她是伞儿。”吴智也就一笑而罢。
　　所有的人都回到那木房。吴智很快活，他知道他可以把小公子林乐儿交与枯木、荣木大师带走。他与枯木、荣木大师又是头一回见，三个人谈禅论佛，竟然谈得十分投机。
　　林子虽然听不大懂，但不肯舍了这好时机，就坐在一边倾听。伞儿见插不上嘴，就去厨房帮僮儿忙着备饭。
　　僮儿很喜欢伞儿，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但漂亮的女孩子大都很傲，象伞儿这样又漂亮又好脾气的女孩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僮儿很惊讶伞儿的手巧。
　　“你总做饭么？”
　　伞儿摇摇头。
　　僮儿叹气了：“能吃到你做的饭，一定会很快活。”
　　伞儿吃吃笑，笑着说道：“你不是吃到了么？”
　　僮儿道：“好有福啊。”
　　僮儿和伞儿笑。
　　伞儿炒了野猪笋肉，炒了元蘑，又炒了一盘野菜。
　　枯木与荣木大师不吃荤腥，所以炒的菜多是素菜。
　　僮儿笑道：“好香啊，我都馋坏了，可不可以先吃一点儿？”伞儿笑了：“你把菜送上去，再回来吃你自己的，好不好？”僮儿忙答应。


　　枯木、荣木、吴智和林子四个人吃饭。
　　枯木大师很细心，他用“枯木禅功”去试那素菜，就点点头，这菜中无毒。荣木也用手点点戳戳地指点那些素菜，其实是在查验那菜中是不是有毒。
　　吴智一笑道：“二位大师请。”
　　他以为在这木房之中，有僮儿去炒菜，如若有什么意外，那可就十分古怪了。
　　即或是这样，吴智也用手掌一抚，掌心内力吸于那荤菜上，见无异样，才哈哈笑道：“好，好，请，请！”
　　菜中无毒。
　　四个人放心吃菜。
　　吴智与枯木、荣木相见恨晚，就一边吃饭、一边谈禅，不知不觉，已经把菜吃得杯盘狼藉，把汤喝得精光。
　　枯木问道：“这是什么汤，竟有这么鲜的味道？”
　　僮儿笑着：“这是她做的汤，说是放了长白山的三鲜之一。”枯木道：“我也算是长白山里的常客了，却不知长白山里的三鲜是什么。”


　　伞儿突然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她依然是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大师说笑了，你怎么会不知道长白山上的三鲜？”
　　枯木一笑道：“让老衲来猜猜看，莫不是猴头蘑茹金针菜，加上刺椿芽儿？”
　　伞儿摇摇头。
　　荣木沉声道：“不然就是参须、高山茶加龙须草。”
　　伞儿又摇摇头。
　　吴智道：“那可猜不出了，不知姑娘是否有意告诉我们？”
　　伞儿笑得更动人了：“当然。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们？这不是别的，这是昔日病虎曹春用过的长白山剧毒不毒做成的汤。凡天下至毒，都是美味，你说这怪不怪？”
　　吴智、枯木、荣木都脸色一变。


　　林子以为伞儿是在讲笑话。
　　但他从这三个人的脸色看出，伞儿决不是在讲笑话。
　　不毒，是长白山上的一种毒虫，叫草爬儿。这东西一入伏日，便成千上万只落在松树上，风一飞扬，就飘飘洒洒飞下，每千只中有三只四只有毒，而其它无毒。这草爬子一叮在人身上，便头用力扎入肉体之内，把毒汁叮入人身。中此毒者无救，轻者中风怔忡，痴呆无语。重语马上死亡。
　　枯木、荣木、吴智虽然功力非凡，但也从未在三伏天入山去，也从未见到过草爬液“不毒”这种毒药。
　　三个忙坐在原地，用力屏息，想用内力驱毒，但一运内力，内力竟聚不成一束，竟不能再运功驱毒。
　　三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伞儿仍在笑。
　　枯木一叹道：“我以为无毒，谁知却中了毒……”
　　伞儿道：“这毒本来就叫‘不毒’，中者从不自知，中毒无救。我从几十万只草爬中找出这些有毒的喂养起来，才得那么一点点毒液，给你们做了汤，好吃不好吃啊？”
　　僮儿看着那菜和汤。
　　他嗅到了汤的香气，他从来没闻到这么鲜美的汤。恨不能马上喝它一口。
　　但他不能喝，因为伞儿说过，她去看一看四个人吃得快活不，然后回来同他一起吃。
　　僮儿不能自己喝汤，尽管伞儿一再要他先吃，他还是决定等，等伞儿。
　　就在这是，他听见前在响起了咩咩咩的羊叫声。
　　这五子峰的长白山峰上，哪儿会有羊？
　　莫非是四个人谁吃醉了，竟学起羊叫来？
　　僮儿一想不会，吴智千杯不醉，枯木、荣木是和尚，不会饮酒，那个林子是吴智的弟子辈，自然不会在吴智面前喝醉，他觉得蹊跷，他要马上冲出去看个究竟。
　　僮儿看见了吴智四个人的异状。
　　吴智趺坐在地上，枯木与荣木两人脊背相抵，正默然沉坐。林子在屋内忙碌奔走，象疯子一般，一边走一边嘴角直流涎水。四个人之中数他功力最差，自然该最先发作。


　　僮儿惊呆了，他看见了笑吟吟的伞儿。
　　他怒吼一声：“你下了毒？”
　　伞儿吟吟笑道：“真可惜，你没喝那汤，那汤滋味很不错……”僮儿扑向伞儿，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他以为这女人不会武功，他以为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话，但他想错了。
　　伞儿仍在吟吟笑，只不过在僮儿扑来是身子轻轻一闪，把左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僮儿就倒在地死了。


　　木屋内，无人能制止住她了。
　　她笑了。
　　林子已是痴狂，枯木、荣木大师的眉心上已现出隐隐黑气，两个人虽然以背相抵，用“枯木禅功”“荣木禅功”祛毒，但无甚效用。吴智的脸上也隐隐有黑线出现。
　　伞儿在笑。
　　她笑吟吟道：“你们马上都要死了，都要成为一具一具的尸体。我这人最不喜欢尸体，所以只好先走了。”
　　她走上前去，抱起林重的小公子林乐儿，走出屋去。
　　她停在林子面前。
　　林子仍在狂奔，哮喘不已，嘴角已流出一大片涎沫儿。
　　伞儿一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林子颓倒在地。
　　伞儿很痴情地抚摸着林子的头：“林子，林子，我可是喜欢这你，是不是？”
　　她起身，笑吟吟地向吴智三人看了看，施施然飘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