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宅院深深

 

2020-04-14 19:33:0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狼孩林子看着老管家，笑。
　　那位被玉管事打倒的管家火气很大：“林子，你虽然杀死了他，可也犯啸林山庄的规矩，你冲进了大厅，把马车赶进了啸林山庄，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是强盗么？你是老爷子养大的奴才！来人，把他捆起来！”
　　马上冲来了十几个大汉。
　　狼孩林子不动。


　　老管家突然喝道：“且慢！”
　　众大汉站住了。
　　老管家和声细语：“林子，你为什么马车冲撞入庄？”
　　林子道：“老管家一定记得，老爷子生前告诉过我的。我可以这么做。”
　　老管家看着他：“是你长啸了三声？”
　　林子点点头。
　　老管家突然哈哈大笑，道：“好！”
　　他回头向众管家管事道：“当年老爷子曾向他许诺此言，一旦林子做事可称得上英雄之举，绝对对得住我啸林山庄，老爷子答应他可以坐马车从正门冲进来，但你长啸三声，报与老爷子知道。如今，我贺喜你了，林少侠……”
　　众管家管事皆一揖：“林少侠！”


　　林子很激动。
　　他当时还不完全明白林重说那番话的意义。
　　他从来没被人真正尊敬过。林重待他好，但那是拾遗得来的热情；老管家林忠待他好，但那是对野孩子的体恤之情；可卿待他好，但那是对他野性未驯的一种容忍之情；小慧对他好，但那是女人对野性男人的一种痴情；没有人真正尊敬他，都叫他狼崽子，叫他狼孩儿，或叫他林子。
　　可如今，啸林山庄的老管家亲口恭恭敬敬叫他林少侠了。
　　他讲不出话来。
　　他不擅于讲话。


　　狼孩林子和小慧又坐上马车。
　　他是匆匆离开啸林山庄的。
　　他还是只习惯于做事，不习惯被别人夸奖。
　　他只好匆匆逃开，不受那夸奖。
　　小慧在吃吃笑。
　　“你笑什么？”
　　“人家一夸你，你就成了一个面色嫣红的姑娘，这岂不是很好笑？”
　　林子一叹道：“我从来没受过别人夸奖。我可以告诉你，母狼从不夸奖我，它只是用牙齿轻轻咬我。对我来说，母狼用牙齿咬，就是最好的招呼了。”
　　小慧偎在他身上：“我明白。”
　　马车在走。
　　“我们去你住过的那宅院里。”
　　“去那儿干什么？”
　　“去找她！”
　　“找伞儿？”
　　“对，她不是伞儿，她只是三月羊。”
　　“你不该去找她。”
　　“为什么？”
　　“因为你杀不死她，如果你杀不死她，她一定会杀死你。”
　　“你怎么知道我杀不死她？”
　　“因为你不忍心对她动手。”
　　“决不会。你别忘了，他杀了枯木大师，杀了荣木大师，而且还杀死了师伯白衣吴智和他的僮儿，又杀死了老爷子林重，我为什么不杀她？”


　　他们下了马车，向前走。
　　林子一身杀气，他决心杀死那个女人。
　　他们走进那间屋子。
　　三月羊就在这间屋子里欣赏她的珠宝的。
　　林子和小慧走了进去。
　　三月羊正躺在床上。
　　她看见林子走了进来，很吃惊。
　　林子应该在地狱里游荡，他来这儿做什么？
　　可三月羊脸上的惊异马上变了，变成了和颜悦色的欢喜：“是你，真的是你么？狼孩儿？”
　　她象在招呼多日不见的情人。
　　她那脸色好快活，好欢欣。
　　可她还是有一点尴尬，因为林子的身后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又认识，那是小慧，是那个和林子很要好的女人小慧。
　　三月羊一转眼又变成了伞儿。
　　她流下了泪水：“我好后悔，后悔那天在五子峰上……”
　　她不想让林子记恨她。
　　“你那天开了杀戒，杀了枯木大师，荣木大师，又杀死了白衣吴智，还有他的僮儿……”
　　伞儿尖叫道：“可我没杀死你，我不杀死你。我当时只要用车一拍，就可以把你的头颅拍碎……”
　　林子冷冷道：“你让我中了毒……”
　　伞儿流泪：“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我是被迫的，不然你怎么会逃生？你怎么会活着见到我？”
　　林子道：“我不受你那毒药的荼毒。”
　　伞儿叹着顿足道：“伞儿，伞儿，你的一番苦心，好象全喂了野狗，你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佯做自刎。
　　林子冷冷看着她。


　　伞儿手里的剑忽然停住了。
　　她忽然把剑扔在地上：“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找到了她，你又相中了这个女人。她比我还好么？她比我漂亮么？狼孩儿，你是不是看错了，你是不是看花了眼？你保证你不会后悔么？你看看我，你再好好地看一看我，你看我时，你会不会心里很动情，你会不会在心里有和我在一起的欲望？男人都有这个欲望，走在路上都喜欢多看我一眼，你不是人么？你算不算是一个男人？”
　　林子看着她，很惊讶。
　　他觉得这个伞儿是一个高尚女人，是只有老爷子林重那样的人才配占有的高贵女人。可现在她怎么变了？变得这样疯狂，没有一点儿娴雅与端庄，没有一点儿自尊与倨傲。这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伞儿，她只是一个下贱疯狂的女人。
　　她很下贱。


　　伞儿又冲向小慧：“你走，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开？你是他什么人？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在牢里不都见到了么？他在我怀里象只羊，象只温驯的羊。他不会喜欢你，你不够漂亮，你虽然也很象样子，但你不野，他是狼孩儿，一定喜欢野女人。你为什么不走开？你跟着他，会后悔的！”
　　小慧不动，只是厌恶地看着她。
　　伞儿去揪小慧。
　　小慧突然打了她一个耳光。
　　伞儿的头发被打散了，她披了一头乌发，神情更为痴狂。


　　伞儿在笑，笑得格格响：“狼崽子，你为什么不来抱我？你为什么不来抱我？老爷子让你蜷缩在床头，当你是一只看家狗，象个太监，对不对？你那时就想弄我，对不对？我跟老爷子干事时也很快活，我就给他念叨：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来给你喂奶……你知道不知道，那时他就真象我的乖儿子，吮我的奶。哪里有什么威风凛凛的老爷子，只是一个乖儿子，男人都是女人的乖儿子。狼崽儿，你想不想吃奶？你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象老爷子林重那样威风凛凛的人，你为什么不赶走她，和我在一起？”
　　狼孩林子吃惊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见过放荡的伞儿，他也见到过温柔的伞儿，他也见到过歹毒的伞儿，但他从没见到过疯狂的伞儿。
　　他被震惊了。


　　小慧看明白了。
　　伞儿击中了林子的心，她说中了林子的心病，想做一个老爷子那样的人，因为他太自贱。
　　他已无力再出手杀人。
　　小慧牵住林子的手，把他带出了宅院。
　　身后传来了伞儿的荡笑声：“狼崽子，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你腻了，就来找我，好不好啊狼崽子？”


　　林子恍惚如梦。
　　他坐在马车里，双目圆睁，人若痴迷。
　　小慧抓紧了他的手。
　　马车颠着，突然林子吼了一声：“停车！”
　　不等马车停稳，他就跳下车去，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他吐得很苦，吐得满脸是泪水。


　　小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呻吟，抬头看小慧：“小慧，小慧……”
　　小慧转过身去，上了马车。
　　他也只好站起来，慢慢爬上马车。
　　他把小慧的手抓住。
　　马车又走了。
　　小慧把他的手放在怀里，让他用劲地去揉乳。
　　他的手很凉，从这冰凉中慢慢又找到了一点儿平稳。
　　他看着小慧，小慧的眼睛很蓝，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