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悲歌铁笛渤海访仇踪
2025-02-08 21:31:54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种话传到老北风耳中,像这种闯荡江湖的朋友,全是好名胜于惜命,他自己就和自己较起劲来,他安心要动动这位宁古塔将军。他是一点声色不露,暗中布置起来,他要做人家不敢做的事。他把所有率领的弟兄,完全调动出去,打发出手下弟兄探听准了将军的行程,规定好了动手的地方。他早自勘查好,在长亭驿南这里是一个驿站,可是地势极其荒凉。从这驿站往南走,有二十里地,全是荒林野店,零落的小村庄。可是这种地方动手的时候,就和平日剪买卖不同了。因为这是正式的驿站,这一段道路,完全是午前经过,只要把这一段路错过来,既有大镇甸,还有驻军。剪这种买卖不容易伸手就拿,得提防着地面上的官兵,得着信息,调出兵马来,虽则不至于全落了网,他得多损失些人马。所以他探听好了将军这一大队人,落在了长亭驿,他从夜间,把弟兄完全派散在这一带,只要天一亮,十几里地内,连那驿站的来路上,也全有人把守,再不准别人经过这条线上。这老北风好生大胆,他竟在这大黎明时,带领四十多名得力的弟兄,各跨骏马,迎了上去。有他卧底的弟兄赶来报告,将军的前站业已动身,人家也不是没有准备,明知道这条道历来是不安静,他们在起行之先,先派出四名护勇前头探道,他们随着再走。老北风听说护勇们已然下蹚,他把所带来的四十名马驳子完全隐蔽起来,却命一名弟兄返回去,通知榆树林下卡子的那拨弟兄,把将探道的四名护勇,完全得留下,不准放走一人。跟着探道的已经过去,他往上又迎了二三里地,在荒草屯这一带布置好了。这离开前面那座驿镇,也就是七八里远。天时很亮,他把各处的道路完全切断,路上是一个人一辆车全看不见。还不到辰时,将军的大队车马已到了,荒草屯周围哨声四起,老北风率领的这一般党羽,完全闯出来。这时他们动手,他是从来没有这么办过的,只答话,不报字号,伸手就拾买卖。将军随行的护勇和武师们,哪还会不拼命地救援保护,可是下手太疾,声势太大,虽有两位武师,但是老北风一柄砍山刀,是他成名的兵刃,和这两位武师动手。他手下弟兄已经把十四个骆驼子劫走,虽然是两下互相有伤亡,仍然是护勇们死伤得多。老北风更把两位武师全给料理了,一死一伤。
老北风率领着手下弟兄,带着所抢了的骆驼子退下来,到榆树林集合,大队的弟兄赶回七虎林山,可称得起是满载而归。可是这个祸也闯得够瞧的,败残的护勇保护着将军的眷属,仍然退回驿站,这一来给地面官算是制造了极大的烦恼,将军是立时找地方官要这一案。这种匪首想辑捕他何能容易,出事的地方,归双阳、伊通县管辖,由地方官请求了驻防的绿营,抽调了一营兵马,先把将军护送进关,他们讨了限期,要把这案圆上。这一来所有本省的文武官吏哪还敢再含糊,派出得力的人出去一访查,这种事哪会严密得了,不费事地已然打听出来。这一案乃是老北风汪大海所做,官家暗中调动了驻防的官兵,联合了三县的力量,大举抄山。可是老北风汪大海已然防备到这一手儿,早预备好了,官兵虽然攻进七虎林山,汪大海自己把这个匪巢放火焚烧,率领一般得力弟兄,隐匿在七虎林山严密的地方。官兵徒然耗费了很大的钱粮,在山中搜寻了七天。这老北风汪大海仍然逃了出来,不过这次七虎林山再不容他盘踞,凡是可以隐匿盗匪的地方,不是派有官兵常时驻守,就是放火烧荒,把那丛林野草完全烧尽,绿林道想在这里盘踞,是不行了。这次被劫的主儿,认定了非把主犯缉捕归来,方肯甘心,所以隔几天就是一道公事。出事的地方,虽是吉林,可是闹得关东三省所有的官员全是昼夜不安,三日一责,五日一逼,一层一层地限期捕盗。这一来关东三省这一发动官家全力,可就挤得一般负责办案的,以及各州县衙门,全为了保自己的前程,和个人的差事,设尽了方法,悬出重赏,购买眼线,到处采缉这老北风汪大海。任凭他再怎样凶顽,也禁不住官家这么大力量,他到处隐藏,但是已经三四次险些落网。在官家动手捉拿他这几次,竟自又因为拒捕,惹出好几条命案。他实无法立足,可是他得来的贼物不少,暗中分散给他一般党羽,他这一般匪徒就算散了帮。
他个人匿迹潜踪,逃到关内。但关里他并没有别处可去,只知道当年在关东道上的双阳踏手左志刚,隐迹在冀东昌黎、乐亭一带,不过具体在哪里,他还知不清楚,更不知道随着双阳踏手左志刚一同洗手的还有何人。他遂来到碣石山,在这里整待了一个多月,这才听说沿海浮沙堡有海燕子船帮,在这一带很有名头。虽然是安善的渔民,可见这种声势不像平常渔户们的行为,他颇疑心或是当年在关东线上闯过的海燕子薛云到这里盘踞。他留心访查,这才知道是双阳踏手左志刚在浮沙堡落了户,海燕子薛云跟他一同洗手隐匿在这里。汪大海这才来到浮沙堡,登门拜望左志刚。左志刚来到这里,他并非回心向善,洗手江湖,正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件不了之局,自己的私财足够这一生享用不尽,所以才带着海燕子薛云,在这里隐迹下来。他除了养着这海燕子四十只渔船以外,并没有在这一带作过案,所以与关外的旧日同道,早已全绝了来往,并不愿意自己的行藏在这一带过于显露。即或有旧日的弟兄,跟寻到这里,他也不肯再见他们,只有好好地打发走。他过去在关东道上那份威名声势,以及手底下的厉害,谁也不敢到他那里想转其他的念头。可也不亏负人,凡是登门求助的只要能够提出个名姓儿来,必然好好地款待着,打发着走,并且令海燕子薛云跟找他的人约定。来人既然已经离开关外,必是在外不得意,经过他丰富的帮助之后,可不准他们再回关外,把话交代在头里,只要叫他在浮沙堡答应了不再出关,倘敢口是心非,他绝不再留这人活下去。
如今老北风汪大海忽然找到这里拜访,双阳踏手左志刚可不敢不见了,一来他这些年来虽说是在关东三省扬威立万,可是连关里全没有不知道这个人,自己哪好得罪他。不过左志刚心里不愿意,不敢摆在脸上,很亲近地竭力款待老北风汪大海。这汪大海更毫不隐瞒,把自己所作所为,完全说与了左志刚,并且更表明要在这里先暂避一时。并且当面向左志刚表示,如若有碍难之处,彼此全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尽管明言。左志刚他哪肯输这种口,慨然答应道:“我讨个大说,兄弟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不论三月五月,一年半载。我们全是在关东道上创事业的朋友,现在你不要看姓左的已经成了富家翁,丰衣足食变成了庄家财主,胆小怕事,爱财惜命。哥哥我来到这里,另有我的心意,你只把我左志刚还看作当年的一样,任凭你惹出多大祸来,我不止于不怕连累,我们敢给兄弟你接着呢。”老北风汪大海哈哈狂笑了一声道:“好吧,咱弟兄就凭这一句话,我跟你左二哥虽没有深交,不过咱全是在关东三省一条线上闯的弟兄,能够好朋友,绝不是冤家。兄弟我被案情所逼,关外不能立足,这已经算是灰头土脸,栽在了关外投奔好朋友来,左二哥你还看得起我,肯容留我暂避一时,这还不失咱们江湖上义气。漫说还不至于就给你招出祸来,万一有什么意外,左二哥你还看在凭兄弟我在关东三省小小的这点“万儿”,还不至于那么下流。仗着好朋友遮风避雨,已经就不算英雄了。再要嫁祸于人,那岂是我汪大海所做得出来?老北风三个字,就是脑袋和脖子分了家也不肯那么下流。”
左志刚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不要说这个,咱们全是走关东闯关西的朋友,谁也不会含糊了!”这两人又叙说会子关外的情形,左志刚对于老北风汪大海尽情款待。海燕子薛云在龙江也是闯出“万儿”来的朋友,但是老北风汪大海一到,这海燕子薛云对他颇有不满意处。因为老北风汪大海他那种狂傲的性情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海燕子薛云认为他有藐视自己之意,两人无形中起了隔膜。海燕子薛云心想:“我早晚叫你认识认识,姓薛的这两手儿。这天傍晚时,海燕子薛云请左志刚跟汪大海到渤海湾海面上赏玩月色,并且有新网得的几尾鲜鱼作为下酒物。左志刚十分高兴,遂吩咐庄丁带着小厨房应用的东西够奔海边,早已预备好了两只船,头里这只干净的客船还是左志刚常用的,单有一只小船,小厨房安置在小船上。
这时天色刚黑下来,船离开海边渐渐地走到正流中。其实天气很好,刚上船时显着风平浪静,船一走到正浪中,虽说是风浪不大,可是水力大。这只渔船在岸边显着不小,赶到一入了海面上,在汪洋的大水中,如同一个艾瓢儿,载沉载浮,忽高忽低。虽是渔船的手法好,惯于赶波逐浪,但是这只船绝不会平衡。别看老北风汪大海在关东道上,称得起马上英雄,一口刀很能对付百八十人。敢情这一到水面上,他有些不成了,脚下竟有些站不牢。那左志刚他还比较好些,不过就是那海燕子薛云,他行动如常,任凭船的起伏高下,他好像站在船板上一样,谈笑自如。老北风汪大海,倚到舱门口,倒背着手,暗暗地把船舱门棂把住,就这样他脚下还是不稳。海燕子薛云故意装作看不见,左志刚却微微一笑,向汪大海道:“咱们舱里坐吧,这海面上我是不惯的,只有叫我们薛师弟独霸称雄了。”汪大海也趁势赶紧转入舱中。两边的船窗完全支起,舱门口挂着一挂竹帘子,海风吹进来,颇为凉爽。舱中地势很宽阔,靠木床上放着一只小桌,上面已经摆着四样很精致的酒茶,薛云却在木床前打横儿坐着一只小凳。
这弟兄三人赏玩着海边景色,太阳越往下沉,这水面上一处处涌起波涛,被这落日红霞照着,水面上那水花蹿起来,光华照眼,倏隐倏现。老北风汪大海他虽是在关东三省差不多的地方全到过,可是滨江一带,始终没有亲身经历过,今日随着左志刚,海燕子薛云,看到这种一生所未见的奇丽景色,他十分高兴,连连夸赞。左志刚也是很好的酒量,老北风汪大海更是善饮,只有海燕子薛云不过陪他两人,酒杯到了唇边,不过略略地一沾。他从来到浮沙堡,可以说轻易没有饮过酒,这也正是他的谨慎处。
这时后面那只船,和这边船头接船尾,船上的厨师已经烹好了几样菜,送了过来。汪大海看伺候的庄丁在这种波涛上,两船虽然是连接,可是起伏不定,他们依然毫不介意地送酒送菜,汪大海不禁暗叹:“这真是各有一种本领,我汪大海在关外自认为本领不在一般江湖同道之下,可是今日来到浮沙堡,在两只平常的渔船上,就把我拢制住了,我反不如一名水手,看起来再不敢目空一切,江湖道中人,各有所短。”这时酒菜已摆满了这张小桌,海燕子薛云向老北风汪大海含笑问道:“汪大哥,这水面上你怎么样?你是陆地上的英雄,功夫大了,再多喝些酒,怕不大合适吧!”老北风汪大海此时已有了几分酒意,他却一阵狂笑,向海燕子薛云道:“薛师弟,这该罚你,你可把我哥哥看得太废物了。我就是船面上没有兄弟你来得熟,我这稳坐舱中,再会坐不住,我这老北风就要改成东南风了,你说这话,应该罚你三杯。”海燕子薛云道:“该罚该罚,不过这些日实不能喝酒,咱们现时记账,过几天我好好再请汪大哥畅饮一番。”说着话他可站起来,向汪大海道:“不止于不会喝酒,一点酒到我肚子里,立刻就会作怪。我要到外面过过风,凉爽凉爽。”说着掀竹帘走出舱去。老北风汪大海向左志刚道:“左二哥,咱们弟兄在薛四弟面前,总算得认栽,大约你水面上也不成。不过薛四弟还没喝多,他竟说起醉言醉语,怎的竟看我在舱中坐着全怕不成。这好全是自己弟兄,要换在外人面前,四弟这么讲话,就要惹得朋友们挑眼了。”左志刚听汪大海这个话,恐怕被海燕子薛云听见,发生了误会,一边含笑答着,扭头向着帘外的船面上看了一眼,见薛云并没在船头,想着他是到后面去看厨师,还给做什么下酒菜,遂含笑地说道:“兄弟你千万别介意,薛四弟实是个好兄弟,有口无心,对朋友,实有个热心热肠。凭你在关东三省是如何的人物,他不是不知道,焉能轻视?水面上待惯了的人,他的习惯上是,自己不怕,时时要为旁人担着心。”这哥两个说着话,觉得船震动得厉害,那波浪时时地翻上船头,这只船越发走得快了。双阳踏手左志刚心里微然一动,可不敢提这个碴儿,暗自着急,恐怕海燕子薛云故意弄出手段来,叫汪大海尝尝,那一来,两人非闹出极大的误会,此人实在得罪不得。
可是海燕子薛云这时从舱外走了进来,向老北风汪大海道:“汪大哥,你慢慢喝着,厨师那儿给烹了两尾鲜鱼。预备大哥你下酒,因为炉火软弱一点,这种菜吃的是火候。他把火弄旺了,叫汪大哥尝尝他的手艺,准保你多喝三杯。”汪大海也含笑答应着道:“今日这顿酒,为我数月来最痛快的一日。”可是他此时也感觉到船走得太不稳了,他本来酒就用得多些,此时这船已晃动他颇有些坐不稳了,身躯是前仰后合。老北风汪大海也觉得先前自己的话说得太也自满了,他忙自努着力稳定着身躯,不叫他过分地带着晃动。双阳踏手左志刚早已明白了这是海燕子薛云,故意地要给老北风汪大海一些颜色看,心中十分忧心,恐怕两下里要生出极大的误会来。
这时听得远远一阵呼喊之声,却是招呼这边的水手,把船要往前开,和他凑在一处去,更听得高喊着:“鱼已烧好,离这么远,哪能送过去?”本船的水手,也高喊着:“你们真糊涂,我们何尝愿意把船分开?风浪大是你们管得了,是我们管得了,这不是废话么?”他们这么吵嚷,海燕子薛云已经从舱门口出去。老北风汪大海和双阳踏手左志刚全都听到吵嚷之声,凑到左边船窗往外看时,后面厨师使用的那只船,竟自离着有两三丈远,那船上两名水手,看着他们是很吃力的,想往这边荡。这只船只是船身稍微地往这边移动过数尺来,又复翻了回去。那海燕子薛云也是很着急地向本船上水手招呼:“你们真是些废物,仅仅这点风浪,船竟顶不上去,水面上这点本领就算全抖搂出来。”后边掌舵的水手,却说道:“薛老师,你这可是现成话好说。这海面上不能由着我们的性情,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波浪的力量,就叫你有力量也没处使去。薛老师你别忙,海面上我们全能走,难道这么几丈的远近,这船就会弄不过去么?”这时那小船上厨师,从船舱出来,捧着一盘子热腾腾烧得的鲜鱼,却向这边招呼道:“薛老师,菜可做好了,只是送不过去呢!”海燕子薛云带着十分愤怒说道:“我就不信这个,这要叫你们把我薛云难住了,我就枉称海燕子了。”他在船板上一矮身,立刻腾身而起,往前飞纵出去,往起拔到一丈五六尺高,“燕子撩波”式,他的身躯竟自在半空中一翻,头朝下,脚朝上,倒扎出去,离着那小船还有五六尺高,猝然一个“云里翻”,轻轻落在船舷上,挺身起立,把那盘子烹鱼已经接到手中。这时那条小船上的水手,好像是因薛老师翻上船来,他拼命地把手中木浆摇动,船头拨转,整对着大船,他们手底下也像是加了几分力气,横穿着波浪,欺过四五尺来。那海燕子薛云就在这时,顺着船舷从后往前飞纵过来,直到船头,猛然一蹬船板,他一手端着鱼盘,身躯只离着水面二尺多高,竟自落在大船的船头上。老北风汪大海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好!”那薛云已经把这盘鲜鱼,送进舱来,满脸堆欢地向老北风汪大海道:“汪老师!很好的鲜鱼,厨师又是极得意的手艺,我们又专为是敬给汪老师。水手们可恶,把两船竟给分开,挤得我在你们老二位面前献丑。汪老师我再敬你三杯。”说着话,他把这盘鲜鱼已经放到桌上。
汪大海、左志刚也就归座,海燕子薛云仍是在木坑前小凳儿陪着。那左志刚看着海燕子薛云微笑着道:“四弟,你这手海燕撩波使唤得真高,实不是平常一般海面上人所容易练到的。”这时厨师所用的那只小船,竟也赶到。老北风汪大海虽说是性情莽撞,可是他也是久走江湖的朋友,不过一时蒙住,到这时听得两船全合到一处,已经明白了海燕子薛云分明是故意地在自己面前卖弄手段,一边尝着盘中的鲜鱼,含笑向海燕子薛云道:“薛师傅,你这水面功夫,真叫我老北风开了眼。我想既有这种本领,水旱两面,全不会含糊了,明天我倒要在薛师傅面前讨教几手儿高招,也叫我汪大海多学些本领。”双阳踏手左志刚一听,这可真糟,当面的叫起阵来,这就该着有是非了。哈哈一笑道:“兄弟,你还要和别人领教高招?兄弟你在关东三省江湖道中,已经算是成名的英雄,别和我们弟兄面前故意地说这种谦恭话。咱们自己人,可实不用这个。哪天你若是高兴的话,我倒愿意给你垫垫招。我们四弟最是讲朋友场中的礼节,他在我这个老哥哥面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兄弟你面前失礼。”老北风汪大海哈哈一笑道:“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起来,还是你们弟兄亲。我只说了这一句闲话,你立刻护着薛师傅,我算惹不起你们了。”左志刚含笑道:“老北风甘拜下风,这倒是奇闻了。”海燕子薛云也随着笑起来,当时就算把这个局面揭过去。
这时舱中已点起灯火,月色升上来,海面上更显得气象不同,洗荡的波涛,刚升上来的明月,照着水面上,那波浪一个跟一个掀起来,被月光照着,如月篮倾银花,呈现在水面上。这时三人的酒已经用足了,庄丁把残席撤去,泡上茶来,两只船在海湾上来回地游着,看着海面上万道银花,随着浪花起伏,忽然耳中全听到极激昂的笛声。这三个江湖客全不懂得音律,可是觉得这笛声慷慨激昂得神为之夺。海燕子薛云往前望去,只见离开也就是一二十丈,海面又现一小舟,上面是一对男女。薛云吩咐水手赶紧把船凑上去,离得渐近,已然看出正是浮沙堡所见的那老花子和那个姑娘,姑娘摇着桨,老花子吹着笛。薛云心想:“一个落魄江湖的花子,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吩咐水手,远远地跟着他。海燕子薛云却带着愤怒说道:“二哥,我们不能把他看作等闲了。那天在我们庄门口,和他碰见,我早已看来得行藏不对。这些日没见他,还认为他知难而退,早早离开这里。我曾派出许多人在附近各村镇留意他父女二人,也没有见着他们的踪迹。如今忽然又在这里现身,这说明是到我们浮沙堡有什么图谋。”薛云说着话,已经出舱门,左志刚也不拦阻他。老北风汪大海不知道先前的情形,遂向左志刚问:“二哥,听薛四弟的话,这小舱上的两人,莫非与我们有什么牵连?”左志刚道:“事情还不敢断定。”遂把那日庄门口海燕子船帮的弟兄,和他争吵受辱说与了汪大海。汪大海道:“左二哥,你们近来倒真成了安善良民,此人既明露出来身上非常的本领,他绝非唱歌乞讨之流,你们为什么叫他走开?”左志刚道:“这父女二人,来意未明,船帮的渔夫们又是专好无事生非。哥哥我近年来,力敛锋芒,不愿意再无故地和江湖上结怨,所以只盼他能早早地离开我这里,我绝不愿意再有过甚的手段对付他。”老北风汪大海微微一笑。他们说着话,还是看着那小船。这时薛云已经吩咐水手们把船紧着往前荡,船头立刻往外展过来,奔那小船追去。船是越走越近,那个小船上的姑娘,手底下的双桨也立时加快,却向前径自摇着,那个老花子把笛声也住了,依然是头也不回。他这只船,仍然是迎着涌起的新月,冲波逐浪往前紧走去。
老北风率领着手下弟兄,带着所抢了的骆驼子退下来,到榆树林集合,大队的弟兄赶回七虎林山,可称得起是满载而归。可是这个祸也闯得够瞧的,败残的护勇保护着将军的眷属,仍然退回驿站,这一来给地面官算是制造了极大的烦恼,将军是立时找地方官要这一案。这种匪首想辑捕他何能容易,出事的地方,归双阳、伊通县管辖,由地方官请求了驻防的绿营,抽调了一营兵马,先把将军护送进关,他们讨了限期,要把这案圆上。这一来所有本省的文武官吏哪还敢再含糊,派出得力的人出去一访查,这种事哪会严密得了,不费事地已然打听出来。这一案乃是老北风汪大海所做,官家暗中调动了驻防的官兵,联合了三县的力量,大举抄山。可是老北风汪大海已然防备到这一手儿,早预备好了,官兵虽然攻进七虎林山,汪大海自己把这个匪巢放火焚烧,率领一般得力弟兄,隐匿在七虎林山严密的地方。官兵徒然耗费了很大的钱粮,在山中搜寻了七天。这老北风汪大海仍然逃了出来,不过这次七虎林山再不容他盘踞,凡是可以隐匿盗匪的地方,不是派有官兵常时驻守,就是放火烧荒,把那丛林野草完全烧尽,绿林道想在这里盘踞,是不行了。这次被劫的主儿,认定了非把主犯缉捕归来,方肯甘心,所以隔几天就是一道公事。出事的地方,虽是吉林,可是闹得关东三省所有的官员全是昼夜不安,三日一责,五日一逼,一层一层地限期捕盗。这一来关东三省这一发动官家全力,可就挤得一般负责办案的,以及各州县衙门,全为了保自己的前程,和个人的差事,设尽了方法,悬出重赏,购买眼线,到处采缉这老北风汪大海。任凭他再怎样凶顽,也禁不住官家这么大力量,他到处隐藏,但是已经三四次险些落网。在官家动手捉拿他这几次,竟自又因为拒捕,惹出好几条命案。他实无法立足,可是他得来的贼物不少,暗中分散给他一般党羽,他这一般匪徒就算散了帮。
他个人匿迹潜踪,逃到关内。但关里他并没有别处可去,只知道当年在关东道上的双阳踏手左志刚,隐迹在冀东昌黎、乐亭一带,不过具体在哪里,他还知不清楚,更不知道随着双阳踏手左志刚一同洗手的还有何人。他遂来到碣石山,在这里整待了一个多月,这才听说沿海浮沙堡有海燕子船帮,在这一带很有名头。虽然是安善的渔民,可见这种声势不像平常渔户们的行为,他颇疑心或是当年在关东线上闯过的海燕子薛云到这里盘踞。他留心访查,这才知道是双阳踏手左志刚在浮沙堡落了户,海燕子薛云跟他一同洗手隐匿在这里。汪大海这才来到浮沙堡,登门拜望左志刚。左志刚来到这里,他并非回心向善,洗手江湖,正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件不了之局,自己的私财足够这一生享用不尽,所以才带着海燕子薛云,在这里隐迹下来。他除了养着这海燕子四十只渔船以外,并没有在这一带作过案,所以与关外的旧日同道,早已全绝了来往,并不愿意自己的行藏在这一带过于显露。即或有旧日的弟兄,跟寻到这里,他也不肯再见他们,只有好好地打发走。他过去在关东道上那份威名声势,以及手底下的厉害,谁也不敢到他那里想转其他的念头。可也不亏负人,凡是登门求助的只要能够提出个名姓儿来,必然好好地款待着,打发着走,并且令海燕子薛云跟找他的人约定。来人既然已经离开关外,必是在外不得意,经过他丰富的帮助之后,可不准他们再回关外,把话交代在头里,只要叫他在浮沙堡答应了不再出关,倘敢口是心非,他绝不再留这人活下去。
如今老北风汪大海忽然找到这里拜访,双阳踏手左志刚可不敢不见了,一来他这些年来虽说是在关东三省扬威立万,可是连关里全没有不知道这个人,自己哪好得罪他。不过左志刚心里不愿意,不敢摆在脸上,很亲近地竭力款待老北风汪大海。这汪大海更毫不隐瞒,把自己所作所为,完全说与了左志刚,并且更表明要在这里先暂避一时。并且当面向左志刚表示,如若有碍难之处,彼此全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尽管明言。左志刚他哪肯输这种口,慨然答应道:“我讨个大说,兄弟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不论三月五月,一年半载。我们全是在关东道上创事业的朋友,现在你不要看姓左的已经成了富家翁,丰衣足食变成了庄家财主,胆小怕事,爱财惜命。哥哥我来到这里,另有我的心意,你只把我左志刚还看作当年的一样,任凭你惹出多大祸来,我不止于不怕连累,我们敢给兄弟你接着呢。”老北风汪大海哈哈狂笑了一声道:“好吧,咱弟兄就凭这一句话,我跟你左二哥虽没有深交,不过咱全是在关东三省一条线上闯的弟兄,能够好朋友,绝不是冤家。兄弟我被案情所逼,关外不能立足,这已经算是灰头土脸,栽在了关外投奔好朋友来,左二哥你还看得起我,肯容留我暂避一时,这还不失咱们江湖上义气。漫说还不至于就给你招出祸来,万一有什么意外,左二哥你还看在凭兄弟我在关东三省小小的这点“万儿”,还不至于那么下流。仗着好朋友遮风避雨,已经就不算英雄了。再要嫁祸于人,那岂是我汪大海所做得出来?老北风三个字,就是脑袋和脖子分了家也不肯那么下流。”
左志刚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不要说这个,咱们全是走关东闯关西的朋友,谁也不会含糊了!”这两人又叙说会子关外的情形,左志刚对于老北风汪大海尽情款待。海燕子薛云在龙江也是闯出“万儿”来的朋友,但是老北风汪大海一到,这海燕子薛云对他颇有不满意处。因为老北风汪大海他那种狂傲的性情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海燕子薛云认为他有藐视自己之意,两人无形中起了隔膜。海燕子薛云心想:“我早晚叫你认识认识,姓薛的这两手儿。这天傍晚时,海燕子薛云请左志刚跟汪大海到渤海湾海面上赏玩月色,并且有新网得的几尾鲜鱼作为下酒物。左志刚十分高兴,遂吩咐庄丁带着小厨房应用的东西够奔海边,早已预备好了两只船,头里这只干净的客船还是左志刚常用的,单有一只小船,小厨房安置在小船上。
这时天色刚黑下来,船离开海边渐渐地走到正流中。其实天气很好,刚上船时显着风平浪静,船一走到正浪中,虽说是风浪不大,可是水力大。这只渔船在岸边显着不小,赶到一入了海面上,在汪洋的大水中,如同一个艾瓢儿,载沉载浮,忽高忽低。虽是渔船的手法好,惯于赶波逐浪,但是这只船绝不会平衡。别看老北风汪大海在关东道上,称得起马上英雄,一口刀很能对付百八十人。敢情这一到水面上,他有些不成了,脚下竟有些站不牢。那左志刚他还比较好些,不过就是那海燕子薛云,他行动如常,任凭船的起伏高下,他好像站在船板上一样,谈笑自如。老北风汪大海,倚到舱门口,倒背着手,暗暗地把船舱门棂把住,就这样他脚下还是不稳。海燕子薛云故意装作看不见,左志刚却微微一笑,向汪大海道:“咱们舱里坐吧,这海面上我是不惯的,只有叫我们薛师弟独霸称雄了。”汪大海也趁势赶紧转入舱中。两边的船窗完全支起,舱门口挂着一挂竹帘子,海风吹进来,颇为凉爽。舱中地势很宽阔,靠木床上放着一只小桌,上面已经摆着四样很精致的酒茶,薛云却在木床前打横儿坐着一只小凳。
这弟兄三人赏玩着海边景色,太阳越往下沉,这水面上一处处涌起波涛,被这落日红霞照着,水面上那水花蹿起来,光华照眼,倏隐倏现。老北风汪大海他虽是在关东三省差不多的地方全到过,可是滨江一带,始终没有亲身经历过,今日随着左志刚,海燕子薛云,看到这种一生所未见的奇丽景色,他十分高兴,连连夸赞。左志刚也是很好的酒量,老北风汪大海更是善饮,只有海燕子薛云不过陪他两人,酒杯到了唇边,不过略略地一沾。他从来到浮沙堡,可以说轻易没有饮过酒,这也正是他的谨慎处。
这时后面那只船,和这边船头接船尾,船上的厨师已经烹好了几样菜,送了过来。汪大海看伺候的庄丁在这种波涛上,两船虽然是连接,可是起伏不定,他们依然毫不介意地送酒送菜,汪大海不禁暗叹:“这真是各有一种本领,我汪大海在关外自认为本领不在一般江湖同道之下,可是今日来到浮沙堡,在两只平常的渔船上,就把我拢制住了,我反不如一名水手,看起来再不敢目空一切,江湖道中人,各有所短。”这时酒菜已摆满了这张小桌,海燕子薛云向老北风汪大海含笑问道:“汪大哥,这水面上你怎么样?你是陆地上的英雄,功夫大了,再多喝些酒,怕不大合适吧!”老北风汪大海此时已有了几分酒意,他却一阵狂笑,向海燕子薛云道:“薛师弟,这该罚你,你可把我哥哥看得太废物了。我就是船面上没有兄弟你来得熟,我这稳坐舱中,再会坐不住,我这老北风就要改成东南风了,你说这话,应该罚你三杯。”海燕子薛云道:“该罚该罚,不过这些日实不能喝酒,咱们现时记账,过几天我好好再请汪大哥畅饮一番。”说着话他可站起来,向汪大海道:“不止于不会喝酒,一点酒到我肚子里,立刻就会作怪。我要到外面过过风,凉爽凉爽。”说着掀竹帘走出舱去。老北风汪大海向左志刚道:“左二哥,咱们弟兄在薛四弟面前,总算得认栽,大约你水面上也不成。不过薛四弟还没喝多,他竟说起醉言醉语,怎的竟看我在舱中坐着全怕不成。这好全是自己弟兄,要换在外人面前,四弟这么讲话,就要惹得朋友们挑眼了。”左志刚听汪大海这个话,恐怕被海燕子薛云听见,发生了误会,一边含笑答着,扭头向着帘外的船面上看了一眼,见薛云并没在船头,想着他是到后面去看厨师,还给做什么下酒菜,遂含笑地说道:“兄弟你千万别介意,薛四弟实是个好兄弟,有口无心,对朋友,实有个热心热肠。凭你在关东三省是如何的人物,他不是不知道,焉能轻视?水面上待惯了的人,他的习惯上是,自己不怕,时时要为旁人担着心。”这哥两个说着话,觉得船震动得厉害,那波浪时时地翻上船头,这只船越发走得快了。双阳踏手左志刚心里微然一动,可不敢提这个碴儿,暗自着急,恐怕海燕子薛云故意弄出手段来,叫汪大海尝尝,那一来,两人非闹出极大的误会,此人实在得罪不得。
可是海燕子薛云这时从舱外走了进来,向老北风汪大海道:“汪大哥,你慢慢喝着,厨师那儿给烹了两尾鲜鱼。预备大哥你下酒,因为炉火软弱一点,这种菜吃的是火候。他把火弄旺了,叫汪大哥尝尝他的手艺,准保你多喝三杯。”汪大海也含笑答应着道:“今日这顿酒,为我数月来最痛快的一日。”可是他此时也感觉到船走得太不稳了,他本来酒就用得多些,此时这船已晃动他颇有些坐不稳了,身躯是前仰后合。老北风汪大海也觉得先前自己的话说得太也自满了,他忙自努着力稳定着身躯,不叫他过分地带着晃动。双阳踏手左志刚早已明白了这是海燕子薛云,故意地要给老北风汪大海一些颜色看,心中十分忧心,恐怕两下里要生出极大的误会来。
这时听得远远一阵呼喊之声,却是招呼这边的水手,把船要往前开,和他凑在一处去,更听得高喊着:“鱼已烧好,离这么远,哪能送过去?”本船的水手,也高喊着:“你们真糊涂,我们何尝愿意把船分开?风浪大是你们管得了,是我们管得了,这不是废话么?”他们这么吵嚷,海燕子薛云已经从舱门口出去。老北风汪大海和双阳踏手左志刚全都听到吵嚷之声,凑到左边船窗往外看时,后面厨师使用的那只船,竟自离着有两三丈远,那船上两名水手,看着他们是很吃力的,想往这边荡。这只船只是船身稍微地往这边移动过数尺来,又复翻了回去。那海燕子薛云也是很着急地向本船上水手招呼:“你们真是些废物,仅仅这点风浪,船竟顶不上去,水面上这点本领就算全抖搂出来。”后边掌舵的水手,却说道:“薛老师,你这可是现成话好说。这海面上不能由着我们的性情,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波浪的力量,就叫你有力量也没处使去。薛老师你别忙,海面上我们全能走,难道这么几丈的远近,这船就会弄不过去么?”这时那小船上厨师,从船舱出来,捧着一盘子热腾腾烧得的鲜鱼,却向这边招呼道:“薛老师,菜可做好了,只是送不过去呢!”海燕子薛云带着十分愤怒说道:“我就不信这个,这要叫你们把我薛云难住了,我就枉称海燕子了。”他在船板上一矮身,立刻腾身而起,往前飞纵出去,往起拔到一丈五六尺高,“燕子撩波”式,他的身躯竟自在半空中一翻,头朝下,脚朝上,倒扎出去,离着那小船还有五六尺高,猝然一个“云里翻”,轻轻落在船舷上,挺身起立,把那盘子烹鱼已经接到手中。这时那条小船上的水手,好像是因薛老师翻上船来,他拼命地把手中木浆摇动,船头拨转,整对着大船,他们手底下也像是加了几分力气,横穿着波浪,欺过四五尺来。那海燕子薛云就在这时,顺着船舷从后往前飞纵过来,直到船头,猛然一蹬船板,他一手端着鱼盘,身躯只离着水面二尺多高,竟自落在大船的船头上。老北风汪大海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好!”那薛云已经把这盘鲜鱼,送进舱来,满脸堆欢地向老北风汪大海道:“汪老师!很好的鲜鱼,厨师又是极得意的手艺,我们又专为是敬给汪老师。水手们可恶,把两船竟给分开,挤得我在你们老二位面前献丑。汪老师我再敬你三杯。”说着话,他把这盘鲜鱼已经放到桌上。
汪大海、左志刚也就归座,海燕子薛云仍是在木坑前小凳儿陪着。那左志刚看着海燕子薛云微笑着道:“四弟,你这手海燕撩波使唤得真高,实不是平常一般海面上人所容易练到的。”这时厨师所用的那只小船,竟也赶到。老北风汪大海虽说是性情莽撞,可是他也是久走江湖的朋友,不过一时蒙住,到这时听得两船全合到一处,已经明白了海燕子薛云分明是故意地在自己面前卖弄手段,一边尝着盘中的鲜鱼,含笑向海燕子薛云道:“薛师傅,你这水面功夫,真叫我老北风开了眼。我想既有这种本领,水旱两面,全不会含糊了,明天我倒要在薛师傅面前讨教几手儿高招,也叫我汪大海多学些本领。”双阳踏手左志刚一听,这可真糟,当面的叫起阵来,这就该着有是非了。哈哈一笑道:“兄弟,你还要和别人领教高招?兄弟你在关东三省江湖道中,已经算是成名的英雄,别和我们弟兄面前故意地说这种谦恭话。咱们自己人,可实不用这个。哪天你若是高兴的话,我倒愿意给你垫垫招。我们四弟最是讲朋友场中的礼节,他在我这个老哥哥面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兄弟你面前失礼。”老北风汪大海哈哈一笑道:“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起来,还是你们弟兄亲。我只说了这一句闲话,你立刻护着薛师傅,我算惹不起你们了。”左志刚含笑道:“老北风甘拜下风,这倒是奇闻了。”海燕子薛云也随着笑起来,当时就算把这个局面揭过去。
这时舱中已点起灯火,月色升上来,海面上更显得气象不同,洗荡的波涛,刚升上来的明月,照着水面上,那波浪一个跟一个掀起来,被月光照着,如月篮倾银花,呈现在水面上。这时三人的酒已经用足了,庄丁把残席撤去,泡上茶来,两只船在海湾上来回地游着,看着海面上万道银花,随着浪花起伏,忽然耳中全听到极激昂的笛声。这三个江湖客全不懂得音律,可是觉得这笛声慷慨激昂得神为之夺。海燕子薛云往前望去,只见离开也就是一二十丈,海面又现一小舟,上面是一对男女。薛云吩咐水手赶紧把船凑上去,离得渐近,已然看出正是浮沙堡所见的那老花子和那个姑娘,姑娘摇着桨,老花子吹着笛。薛云心想:“一个落魄江湖的花子,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吩咐水手,远远地跟着他。海燕子薛云却带着愤怒说道:“二哥,我们不能把他看作等闲了。那天在我们庄门口,和他碰见,我早已看来得行藏不对。这些日没见他,还认为他知难而退,早早离开这里。我曾派出许多人在附近各村镇留意他父女二人,也没有见着他们的踪迹。如今忽然又在这里现身,这说明是到我们浮沙堡有什么图谋。”薛云说着话,已经出舱门,左志刚也不拦阻他。老北风汪大海不知道先前的情形,遂向左志刚问:“二哥,听薛四弟的话,这小舱上的两人,莫非与我们有什么牵连?”左志刚道:“事情还不敢断定。”遂把那日庄门口海燕子船帮的弟兄,和他争吵受辱说与了汪大海。汪大海道:“左二哥,你们近来倒真成了安善良民,此人既明露出来身上非常的本领,他绝非唱歌乞讨之流,你们为什么叫他走开?”左志刚道:“这父女二人,来意未明,船帮的渔夫们又是专好无事生非。哥哥我近年来,力敛锋芒,不愿意再无故地和江湖上结怨,所以只盼他能早早地离开我这里,我绝不愿意再有过甚的手段对付他。”老北风汪大海微微一笑。他们说着话,还是看着那小船。这时薛云已经吩咐水手们把船紧着往前荡,船头立刻往外展过来,奔那小船追去。船是越走越近,那个小船上的姑娘,手底下的双桨也立时加快,却向前径自摇着,那个老花子把笛声也住了,依然是头也不回。他这只船,仍然是迎着涌起的新月,冲波逐浪往前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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