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魏豪求援寻故友
2025-01-15 15:26:24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时在座的何青鸿,早听得入神,口口声声非要随同爹爹走一趟不可,到底要看看铁牛堡里有什么秘密?何老英雄只能瞧着女儿,生怕她年纪轻多说话,立时向姚书绅说道:“铁牛堡里几位武林人物,我很想见识他们,此去的目的,并不是要拼个死活。如果能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枉此行。同时我能寻找到我的师侄,早了却心愿是最好不过。”

  姚书绅听过何老英雄一席话,也点头称是,借着话题又斟问起何正平的这位师侄的来历,将来寻到之后,是远走他方,还是回归乡里?

  何老英雄难以答言:“将来如能找到,还是随他魏师父云游访友,因为他们有一桩大事未了。况且纪师侄是奉母命随他师父外出,不料先遇着姚山村、铁牛堡两村械斗,弄得彼此不知下落。魏师弟才只身找到我家,要我念当年之情,访个水落石出,救出纪师侄。”

  旁边坐的何青鸿小姐,忙着插言:“刚才听说铁牛堡有一个女寇,她的武功怎么样?使什么兵刃?”

  姚书绅回答:“这个女寇并没同本村的人会过阵,听说惯使一柄宝剑,她会打三四种暗器,还有一个迷人香囊。只要跟她动手,微微闻到一股香味,立刻就能晕倒,失去知觉,那还不束手被擒么?何小姐此去探堡,须要切记这女寇手中暗器要紧。铁牛堡周围防御,也很严密,四外俱有土壕堑沟,还有一段河流,约有丈来深浅,河流湍急,也没船只,外人不能轻易进入堡内。铁牛堡一帮土豪,倚仗有几处险要,才和姚山村对抗为仇。这十几年中,可以说没有度过一天消停日子。”

  何正平父女二人、摩云鹏魏豪和姚书绅谈了许久,无非是村堡之事,魏豪又述说了过去和纪宏泽出门访友经过,再三叮咛大家严守秘密。

  少时姚书绅把探堡的七个壮士先后邀到,引至客厅,与何正平、魏豪相见。七个人高高矮矮,俊丑胖瘦不一。

  一个叫铁笛彭青,是个俊俏洒脱人物,年约二十八九岁,长衫丝履,像个儒士,却有很好的武功。

  其次,是邹桐年、董俊千两个师兄弟,是外乡人,年约三旬,黑面长身,形貌壮猛,看来倒像亲兄弟,其实是同出一个师门罢了,乃是少林寺的别支,新近被姚山村邀请来帮拳的。他二人的本业原是镖师,故此这两人江湖气很重,虽穿长衫,短才掩膝,说话嗓门很大,原籍是河南省南阳府人氏。

  又其次两个人,一个叫许延华,年约四十六七岁;一个叫许少华,年约三十一二岁,乃是亲叔侄。本业是一家当铺的护院镖客,善打暗器,善于飞檐走壁,也是近两个月才被姚山村罗致来的。就请他叔侄,教给本村乡民练习飞纵术和发暗器的功夫。这五个人全是外姓朋友。

  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姚承权,一个姚承钧,是堂兄弟,姚山村的居停主人,比会头姚书绅晚了一辈。这两人手底下也有两招,可是俱在青年,不过二十多岁,正在努力习武,前途难以限量。这两人一胖一瘦,形貌大异,只是性情非常相投,好交朋友,待人热忱。

  这七个人,最属许延华年长,最属邹桐年和铁笛彭青两个人拳技高超。因为是要乘夜探堡,故此经过一度选拔,他们七个人,全都是上选人才,全都精于纵飞术,打暗器也都很高。

  在广厅上彼此见了面。这七个人似乎早听姚书绅称扬过连珠箭何正平的威望,一个个全都向何老深致钦仰之意,却又微露疑讶之情。大概因为何老足跛面瘦,身材本矮,他们觉得名不副实似的。

  何老已然觉察出来了,微微一笑,向众人抱拳答礼,十分谦逊,面对着大众,目视姚书绅说道:“姚大哥把我捧得太高,我要摔下来更重。你们众位所听到的乃是十几年前的我,现在的我早成了废物了。众位不要听信姚大哥的谎言吧,我区区在下只是一个又瘦又瘸,死了半截的朽骨而已。”说罢哈哈大笑。

  别人听了不甚留意,那许延华却从这一笑声中,听出何老声若洪钟、中气甚足,人虽瘦,腿虽跛,两只眸子顾盼闪闪,依然流露出少年的火焰;当即赔笑道:“何老前辈太谦了,英雄仍旧是出在晚年,我们都是些末学晚进,还盼望前辈英雄不吝赐教才好。”

  那个邹桐年依然诧异,脸上带出相来。何正平冲他笑了笑,特意凑到面前,客气了一阵。随后又由居停主人姚书绅,引见这七人与魏豪寒暄了,又与何青鸿小姐施过礼,大家便相谦相让落了座。献茶,对谈,应酬了一会儿,立即摆宴。大家推何正平上座。何青鸿是个女孩子,姚书绅忙命家人告诉内宅,打算由内眷另行设宴,款待青鸿小姐。

  何青鸿唯恐她父抛下自己,独自随众涉险,因此不肯离开客厅,紧挨在父亲肩下,依依不舍,轻轻说道:“我不进内宅了,我和姚伯母又不认识。爹爹,我只在这里吧。”

  何正平道:“岂有此理,这里哪有你的座位?”

  何青鸿道:“我不吗!我不吃,我也不入席,我就在这儿等着您。”何正平不悦道:“你怕我丢了不成?”父女低声呶呶争辩。

  摩云鹏魏豪不由得笑了,说道:“青姑还是小孩儿呢,离不开爹的。”

  姚书绅看出意思来,说道:“何老前辈,这么办吧,您和令爱小姐,还有魏仁兄,可以坐这一桌。叫他们七个人凑一桌,也很方便的。”忙吩咐下去,少时果然摆上宴来,分为两桌。何青鸿这才把皱着的眉峰展开,换出笑容来。魏豪看她这意思,大概比纪宏泽脾气还拧。可是拧之中,又带着撒娇的憨态。魏豪手绰酒杯,微微地笑了。

  两桌酒并摆着,居停主人周旋两边,一一敬酒,三巡之后,欢然共饮,谈起探堡的打算来。何正平势不可免,必要以身率先。何青鸿低声央告她父,还是那句话,她要跟着何老寸步不离。

  何老生了气,摔筷子,吹胡子,瞪眼。何青鸿歪着头,觍着脸,一口一个“爹爹,我去。”又在桌子底下,用她的纤足,微蹙魏豪道:“七叔,您替我劝劝爹爹。”

  魏豪笑道:“三哥,你看看,你不叫青姑跟去,她真不放心。”何老咳道:“当着这些生人,你一个女孩子,你不害臊么?”何老瞎拦了一阵,到底依了女儿。何青鸿这才笑了笑,不再麻烦了。

  何正平、魏豪和青鸿三个人,加上姚山村的七个人,恰凑成十个人。另外由姚书绅加派四个人,出发时,作为开路先锋兼向导,探堡时留在外面,打接应,传消息。这四个人不会飞纵功夫,故此不能入堡。仍由他们十个人,用夜行术,分道进堡,一来救人,二来示威。

  就在宴席上,商议分工合作的办法。十人分两队,每队五个人,推一人为领袖。东路一队,由许延华率领,许水华、邹桐年、董俊千、姚承权,算是一路,由铁牛堡东围墙袭入。西路一队推何正平为领袖,率领何青鸿、魏豪和铁笛彭青、姚承钧,算是又一路,由铁牛堡西袭入。各路预备下火筒、绳梯、软索、破锁的家伙,背人的搭包,御敌的暗器。每一路上,全要有一个熟悉铁牛堡内部道路的人,作为向导;也必有一个武功精强的人,专为御敌断后;两个飞纵术高超的人,专为背救俘虏出险。只要背出堡外,便由那四个打接应的人迎接上前,以便接力代背。然后努力奔逃,只求渡过械斗场两交界的小河滨,就算成功了。

  在这河边上由姚山村的人埋伏大队,表面装作守界值岗巡逻之兵,骨子里正是探堡十人的后援。却是这个大队也只有五六十人,只可在河边巡守,不能渡河的。因为敌人那边本有防备,双方械斗俨成敌国,这一道小河恰恰成了界河,双方都屯兵守夜,只能单人偷渡,不能大队公然涉河。你这边只要有较多的人数,过渡口越入敌界,敌人那边立刻知道对方要偷营夜战了,转瞬之间,烽火齐举,警笛连吹,全村全堡得到警耗,立刻亮出大队前来迎敌了。

  因为有这等缘故,姚山村此次探堡,最多只能派十来个人,而且必须化装分路,还要声东击西。若想从堡东混入,必须派人先在堡西南诱敌。姚书绅和何正平、许延华等,把探堡人选任务议定之后,把诱敌的人也拨派好了。跟着计议入堡得手以后的步骤。

  姚书绅一一谆嘱众人:“我们此行既然志在救俘虏,示武威,进了堡之后,我们只可以搅扰敌人,惑乱敌人的军心,除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抢先伤人,更不可放火。要知道我们会放火,他们也会报复咱们的。我们这次探堡,只算是报复之师,因为他们无故来刺探我们村内,所以我们才投桃报李,还他们一下。我们只略略示意,适可而止,不要变本加厉。况且一把无情火,固然足以泄愤,却势必毁害了良家。”谆嘱至再,成行的十个人全都表示同意。

  却还有一事未妥,西路首领,大家推举了连珠箭何正平;何正平自以年长,本有允意。偏偏看见那个邹桐年,向铁笛彭青微微示意,背着身子,指着何老,意思之间,有点不放心,或者简直说,有点不服。

  何老久涉江湖,闭着眼也能看出人的心意来,何况他们嘀嘀咕咕的样子,已然明白了。何正平把伛偻的老腰一直,抢到众人当中,大声地说话,敬谢不敏:“古董越老越值钱,人要老了,就完了。”他向大众普遍地逊让了一遍,随后单盯住居停主人,话却向大家说:“诸位不要因为我痴长几岁,就这么抬举我,我无奈是抬不起来的人物了。诸位仁兄请看……”往前走几步,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我不配做诸位的先导了。我这样一瘸一拐的,有谁扶着我走才对劲,我哪能抢头阵呢?姚大哥,你另举吧。”

  果然何老步行起来,一瘸一点的。姚书绅道:“何老前辈,不要客气吧。你的飞纵术,江湖闻名。”何跛道:“你说的那是先前。”

  姚书绅道:“你走着瘸,跳起来却高,算了吧,何老前辈。况且探堡的事,最要紧还是随机应变,搜牢救友,动的是心眼,手脚倒在其次。”

  那许延华也帮着劝道:“我都不推辞,何老前辈更要从实吧!”一词群劝,磨翻良久,邹桐年见何老直拿眼睃他,他也觉出不得劲来,和铁笛彭青一齐凑近劝驾。何老只是笑,仍无允意。

  魏豪最心急,忙绕过来,向众人道:“我三哥不仅是客气,情实他上了年纪,叫他打头阵冲锋,我也不放心。这样办吧,我小弟可以从旁替我三哥效劳。三哥也无须再推,诸位也不必再议了。”

  这样,就算定局了,宴罢茶来,一面调派,一面商议细节,一面等候时间。耗到二更将近,十四个人结束停当,各藏好兵刃。何青鸿自然紧随她父,通身换了女子夜行衣,头扎青绢包头。足登铁尖软底窄靴。另备男长袍、男冠、男履,打做一个小包,背在背后。别人的打扮也一样通通夜行衣,背行囊。

  这时月色昏沉,山风振振作响。何正平已将铁牛堡往来的通路一一问明,随即告便,站起身来,走到外面,仰头观望天星。众人也都相率跟随出来,何正平又请姚书绅陪伴,走上瞭望台,看看四面的形势。此时银河耿耿横空,无数星群闪闪脥眼。

  何正平倒背着手,纵目前瞻俯窥,向魏豪道:“七弟你看,下半夜必有月亮,这得紧赶,时候恐怕是到了。”一抬手一指,对姚书绅道:“那道黑压压的那一大片,可就是铁牛堡吗?”

  许延华答道:“你老指的那边,过了铁牛堡了。铁牛堡就在这边,离我们这里不过二十里。”

  大家都站在台上,纵目瞻望,天色太暗,只辨出一块块的黑和一条条的灰。何青鸿年少眼尖,可是她任什么也看不出来。她说道:“我们该走了吧,你老看什么?我看你老任什么也看不见。”何正平呵呵地笑了,说道:“糊涂闺女,你给你爹泄底,你知道我看的是什么?是看方向,是看远近?”说得魏豪也笑了。

  在这黑成堆的村庄远影,和灰成线的道路远影之外,还有一条曲折迂回的亮灰线,那正是织女河,三面环绕着姚山村和几处邻村;水道略似弓形,比弓更多几道小弯。姚山村就在弓弯里,铁牛堡却在弓背外了。何正平很细心地指东问西,铁笛彭青、邹桐年之流,都暗笑他瞎看瞎问。跟着走下瞭望台,何正平请教彭青、许延华:“我们到了该走的时候吧?”

  姚书绅道:“现在还差一刻不到二更,何老前辈请进客厅再喝一会儿茶吧。”

  摩云鹏魏豪插言说:“不然,我们三哥说得很对,我们得赶紧走。我们这里距铁牛堡固然不甚远,可是我们偷渡关卡,步步闪绕,恐怕也得费一个更次,才能到地方。此刻动身,正好是不到三更,就进了铁牛堡。不到四更,就可以往回返。这样我们才有半个更次,能够做活,似乎稍微紧迫些,可也不能太提前。现在走正好,再晚了,天一亮,我们去能去,回可回不来了。”

  大家听了,齐夸一声:“你说得很对。走,我们这就动身。”

  姚书绅忙道:“既然如此,我先传知他们一声。”立即派出一个人,先一步通知本村各卡,仍不明讲,只说随后有几个人要下山,也许过河;又把那一小队管策应的乡团,也关照了,叫他们如时发动。于是,两路探堡壮士,九男一女,由四个引路人当先开路,径走姚山村后山坡,姚书绅亲自送行。仆从人挑灯照着护送。

  姚山村在起更之后,早就派出乡团巡逻守岗,并已发出口令。姚书绅送出一段路,这才把下半夜的口令,低声告诉了连珠箭何正平父女和摩云鹏魏豪,是上一字“承”,下一字“平”;问“承”,答“平”;问“平”,答“承”。上一字管上半夜,下一字管下半夜;俨然有了军队的戒备气象。

  村庄本建在半山腰,送过头道卡子,何正平拱手道:“姚兄请回。”姚书绅道:“请,请,我总得送到山根。我还得支派他们给你们几位打接应哩。”

  于是又挑着灯笼,走到山脚下,这面前又要通过一道卡子。说是卡子,无非是一座板屋,两排拒马木栅,挑着一个气死风灯,有四个人乃至八个人,在那里分班值岗,走来走去巡风罢了。不能说他没设防也不能说他关防很严,他们究竟是百姓、乡团罢了。

  但是何青鸿看了,却十分惊讶,低声问她父亲:“他们整天整夜总这样么?”

  何正平道:“糊涂闺女,这个你又觉得稀罕了?我告诉你,咱们这里是这样,他们铁牛堡那边更是这样,恐怕比这里还要紧一层哩。你一定要跟着我,你有本领,当着这些人,又点着灯笼,你可能偷闯得过去吗?”

  十数人且说且走,何青鸿连忙说:“爹爹,您等一等,让我闯一闯看。我闯一闯,您瞧着。”很着急地讲着话,立刻抽出兵刃,摘下肩头挂的弹弓,悄悄蹑足斜趋关卡。

  卡子旁搭盖着那么一座柴棚板屋。因为地当关要,这里总是八个岗。却散列开,在板屋中歇班的四个人,正在卡子附近潜伏的四个人。何青鸿姑娘看了看前后左右,四个暗岗被她发现了三个,都蹲坐在暗隅黑影中呢。前仰后合的,拉着兵刃,大概被凉风一吹,犯起困来。倒是板屋中的四个歇班的乡团,正在里面聚赌,无非是竹牌顶牛、推牌九,“长三”“大天”,闹得正欢。何青鸿精神跃跃然,借物障身。嗖的一蹿,又嗖的一蹿,把弹弓扣上了弹丸。她要先声击灭当路的一盏灯,然后摸黑影一跳,便可以跳过了拒马。

  刚刚嗖的一声,同时听见黑影中喝了一声:“谁呀?口令?”跟着啪的一声,连珠箭何正平登时哧然一声轻笑,乡团首领姚书绅同时“哼”的一声冷笑。面前顿然一黑,何青鸿姑娘一掠而过,从拦路木栅上面飞蹿过去。木栅有一丈来高。

  板屋中推牌九的守岗乡兵,哗然抢出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灯怎么会灭了?”一迭声地发问。那个伏在暗隅的乡兵,首先发觉何青鸿的情形可疑,既问之不答,又张弓硬闯。灯光一灭,他登时大喊起来:“快快,伙伴们,进来人了,进来奸细了,拦住他,放箭,放箭!”其余暗隅中的人也都蹿起来乱喊:“什么人,什么人?站住,口令!”可是何青鸿早格的一声娇笑,如飞地越过了木栅,如飞地抢奔出山口了。

  八个岗兵要鸣锣纠众,姚承钧连忙阻住。姚书绅很恼怒,厉声斥责八个人:“亏了这是自己人,试探你们的,若真是敌人,还不是愿来就来,愿去就去么?你们就知道瞎嚷,哼,还耍钱!”痛痛训斥了一大顿。八个岗兵面面相觑,方才明白,这是自己人偷渡关卡,特为考查他们勤惰的。

  姚书绅吩咐他们重新点上灯,加紧戒备,再不许疏忽了。虽然这样说,他心中怏怏不乐,想到这八个人如此不尽心,别人也就可想而知。

  连珠箭何正平暗地欢喜,看见女儿身手毕竟利落,虽然终不免被岗兵发觉,可是她到底闯过去了,看来她胆力是有的,机警够用的,功夫也算拿得出去。他见姚书绅兀自盛怒,忙大笑着安慰道:“姚仁兄,你无须过虑,你要看事看两面。你瞧着他们哥儿八个似乎疏虞一点。可是由这一来,我们去到铁牛堡探险救友,不也就如入无人之地了么?咱们的人疏忽,他们的人必然也疏忽。咱们能够闯过咱们自己的卡子,咱们一定能够闯过敌人的卡子。得了,可以预计,我们这一趟,一定是马到成功。”说着,哈哈地大笑。

  那何青鸿自然十分得意,把弓重搭好,说道:“爹爹,怎么样?”

  众人见了这情形,方才深信何老果然名下无虚,他女儿既然有这么好的功夫,正是将门出虎女。大家不住口地盛赞何青鸿姑娘,倒把她赞得忸怩起来。

  并且何正平的话说得很俏皮,尤其是触景生情,由于自己卡子的疏忽,推论到此去探堡必获成功。众人欣欣然都有喜色道:“不错,不错,卡子好闯。”

  姚书绅也就改嗔为喜,把八个人再诫饬一顿,又吩咐众人,把刚才的情形,通传各处关卡,一体小心戒备,万勿疏忽,尤其不许值岗之时为破睡而聚赌。跟着把那支策应兵也调遣好了,然后正式告别,预祝成功。他向十四个人一一拱手道:“诸位仁兄,受累偏劳吧,请多多保重,不要贪功。请看事做事,要提防他们的暗箭和陷坑。”

  十四个英雄把精神一提,眼向前途一扫,用沉重的语调,低声齐说:“会头放心,您擎好吧!我们这一去,多少带点东西回来。又有何老英雄父女帮着我们,一定马到成功的!”相对抱拳分手;十四个人立即衔枚疾走,大宽转,绕奔织女河支流。

  十四个人约定,要在渡过织女河支流之后,再行分路入堡。他们预备得很好,在这支流浅滩前后,尽是些苇丛杨柳,起伏掩映。四个引路人火速地搭架摆渡。

  这只是小小的一只木筏,预先备好,停在小溪这边;用时可先遣人泅水过去,用绳子牵引。把木筏拽到彼岸,再拽转来,以免被敌人利用。筏上只能对付着坐三四个人,且须趴伏着,四个引路人先渡过去,往四面急急搜寻了一回,居然没发现敌踪,跟着便来引渡大众。

  由姚山村奔铁牛堡,本有三四处岔道,中间还有六七座村落,就如棋盘上的黑子似的,错错落落夹在两个强大村庄械斗场中间。这些小村落,大抵人少村贫,势力寡弱,对这械斗的双方都不敢作左右袒。他们两家每一械斗,这些小村便受扰害,最觉着不便是一出一入,不能自由。两边的卡子往往横堵咽喉,下在这些小村出入路口边上,小村居民单身出入,全被鲍、姚两家的乡团检查盘诘,他们都是安善村民,竟没法子抵抗。

  现在连珠箭何正平等所要偷渡之处,正当织女河支岔一处浅滩边上,距离姚山村,是往后退绕出三四里地,恰当双方械斗场的界外,是最远最僻的一个所在。浅滩上丛生着芦苇杂草,颇宜于偷渡。本来在此地,也曾设过卡子,但因双方械斗,相持之日过久,渐渐地耗得不耐烦了,双方相率把不甚重要的卡子渐渐撤回,纵然不时派人巡视,究竟留下空隙,姚山村便决计由此乘虚而入。按路线说,一往一返,却已经绕出七八里地了。

  引路人用小木筏偷渡浅滩,十四个人全都悄悄地过去,敌人那边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头一个觉着诧异的,便是何青鸿姑娘,张目四望,远近寂然无声,低声对她父说:“偷营就这样容易?”

  魏豪笑道:“这只算刚走出自己家门;你再往前闯,你再看。”何正平道:“噤声!”

  许延华在黑影中说:“姑娘的胆气真好,你一点也不害怕。”何青鸿道:“您叫我怕什么?”许延华道:“人家男子还有怕黑的啦!”

  何青鸿笑了一声,何正平又重禁止道:“别言语。”

  于是留下一个引路人,在这里看守木筏渡口,其余的人立即绕着浅溪,钻入前面的荒林,衔枚疾走,转瞬走出林外。

  这树林正是纪宏泽遇见铁牛堡的人上当的那地方。前后土岗起伏,丛草丛树颇多,众人择径深入,曲折而行,由河滩起,又已走出六七里,仍未发现铁牛堡卡子。各人都不言语,只侧目瞻前顾后,提防着黑影中的埋伏。

  何青鸿姑娘乍试身手,走得很加劲,展双眸东张西望。又走了一程,方才觉出他们走的方向,乃走先退后绕再往前转。她不禁又说道:“怪不得没有埋伏,我们还没有走到敌人地界以内呢。”

  魏豪、姚承钧齐说:“不,不,这已然到达他们的势力圈了。河那边才是姚山村的阵地,刚才那小河就是界河。”

  约莫又走了七八里地,迎面有一片浓影,像是村落。引路人远远站住,众人也陆续站住。姚承钧低告许延华、何正平说:“前面是个小村,乃是铁牛堡的头道卡子。要是绕过去,得多走一二里地。若是不绕,我们得偷闯。”

  何正平道:“前面是怎么样的卡子,叫什么地名?”回答道:“这地方叫作马坊村,村中有座小铺,铁牛堡的人大概跟开铺的林老头沾亲,听说他们在那小铺里安放着三四个岗。究竟我们是躲过去,还是闯过去?”

  何正平问许延华。许延华说道:“只不过多绕一二里地,就走过去了,我们不必在这头道卡子上,打草惊蛇。”大家也都说:“对!我们绕。”立刻由引路人钻入道旁禾田,斜岔过去。

  但是,只岔出二三里地,前面又有村庄,地当冲要,如欲直赴铁牛堡,必须掠村而过,引路人又请问连珠箭何正平。何正平先仰望天星,次遥瞻前路,旋又盘算时候,然后对许延华道:“我们要是再绕,得绕出多远?”

  铁笛彭青从旁答道:“须绕出七八里地。”何正平道:“不好,不好,再这么绕远,恐怕我们回来的时候不够了。这似乎得闯。”大家全说:“闯,我们穿村硬闯。”

  这村庄叫柴家坡。这道卡子,大约敌人傍着村口,安放着四五个人,还搭着窝铺。摩云鹏魏豪说:“我们就是闯,也是以偷渡为妙。”大家也都以为然,一齐伏身用力,展开夜行术,嗖嗖地往前蹿。村前农田还有晚成的庄稼,没有收割,十几个人一道线似的钻入禾田,依然由引路人当先开道,许、何两个首领持兵刃断后。

  这道卡子据白天刺探的所得情报,原说是约有四五个人,此刻入夜之后,也不知是全撤回去了,还是在窝铺睡熟了;他们这些人居然平安渡过,连村中的狗都投有惊吠。十几个人,内中也有三四个初试偷渡关津的滋味,握着暗器,提着兵刃,本预备敌人惊觉,立即袭攻;多半提精会神,心情紧张,料到必有一斗。并且秘商着,敌人只要喊,就把他掩捕住,捆臂塞口,不叫他惊动后方。哪知白使了一回劲,反倒没事。于是他们又觉着高兴,又觉着失望。只有何、魏与许延华几个有老经验,还都淡然置之。

  跟着又闯过一道卡子,连前共闯过三道子,何正平一面脚下加紧,一面问女儿:“青儿,怎么样,累不累?”何青鸿一点不觉累,更觉有趣。但是他们的人却减少了,每过一道重要卡子,必将引路人留下一个,作为巡风转信之用,现在深入已经十六七里,四个引路人全都留在半路了。只剩下他们九男一女,续往前进。又走了三五里,铁牛堡已在面前不远,这十个人按原定计划,立即分开。

  连珠箭何正平父女、魏豪、铁笛彭青、姚承钧,这五个人,趋奔堡东。许延华、许少华、邹桐年、董俊千、姚承权,这五个人趋奔堡西。引路人既都留在半路,那么做向导的,只恃姚承钧、姚承权兄弟二人。

  在分途之前,九男一女望堡止步。环顾四面的形势,据二姚说,再往前走,只隔一个小村,便是铁牛堡。现在置身处,已算达到敌人腹心要地。可是四面并没有瞥见敌人埋伏,只隐隐望见铁牛堡附近,偶有星星火火,在旷野闪烁,既不闻人声,也不闻犬吠。大家聚神远望,都不免心滋疑猜:“敌人竟会这么疏忽么?”尤其姚山村的人,互相低语道:“难道他们比我们还大意不成?”

  这里面只有魏豪心中潜笑,暗道:“你们也够大意的,我一连数日,连进你们姚山村也是如入无人之地。”他们还自觉偷渡的本领高强,魏豪却已料到,他们双方械斗太久,日久就人心疲怠,纵然层层设卡,可是昼夜不闭眼,一味死守,任谁也做不到。老虎也有眨眼的时候,何况铁牛堡、姚山村的人,全不能一味械斗,白昼仍要照常生活。

  这九男一女小心而又小心,把铁牛堡的地势看而又看,挑出两股道,认为可以偷渡,立即分开了。个个暗道一声珍重,霍然分开,各往前再闯。五个人往东,五个人往西,先越过小村。这小村便是金慧容引诱纪宏泽偕逃投宿之所。跟着分途再往前进。忽然间,小村中出现了一条人影。这人影正是铁牛堡守卡的一个乡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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