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公方之谋[1]
2024-10-07 13:33:56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户的深夜——
  风俗街上是如此的光景:“天刚入夜,人潮汹涌的路上——以一丁目、二丁目、三丁目为中心的街道每晚都人声鼎沸。虽然春秋季各有不同,但夜晚从戌时到亥时这段时间里,两侧的店铺生怕错过时机,争先恐后地收拾着摊铺,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各自家中。与此同时,曲艺场也散场了,行人们也陆陆续续不见了踪影。随着夜色渐深,才能感觉到两侧商店屋顶的高耸,门口的宽敞,才会知道道路也这般宽阔……通宵贩卖酒菜的店家借用着町内大店的房檐,一年当中每晚都开店,每天都营业到黎明破晓前。这也为旅人们行了方便。店内碗碟的声音叮咣地回响着,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轿夫偶尔来去的身影成了深夜里街道的景致。”
  在这万籁俱寂的大路上,出现了一幕奇妙的景象。
  一只褐色的巨型犬直直地竖着双耳,向上高高翘着尾巴,甚是嚣张地游荡。它的身旁,有三个陪同的男人。巨犬的项圈上虽有一把铁锁,但看上去牵着它的人反倒是被生拉硬拽着,任由巨犬随处乱窜。
  他们都是正统的武士。所以理所当然的,因为不堪做狗的随从,个个都紧闭着双唇,沉默不语。
  巨犬经过通宵营业的摊位,却似乎不曾嗅到食物的香味。这正是它受到荣华富贵的主人之恩惠的证明。
  “老爷,请看,这有间乱七八糟的茶房。”
  店里的大叔一边拿出温酒的长把酒壶,一边向头戴宗十郎头巾的客人小声说道。
  狂四郎回头望着嚣张的巨犬问道:“这是谁家养的?”
  “此乃本丸御老中大人的心腹土方缝殿助大人之犬。据说它蹲在涂成朱红色的猫式腿饭桌上,品尝着烤鳗鱼串,困了就‘汪’地叫上一声,上房女佣就会急忙前来献上灰蓝色绉绸的坐垫。不过看到那三个武士脚步轻快地紧随其后,倒让人觉得这并非只是个传言了。”
  听了大叔气呼呼的话,狂四郎苦笑了一下,
  ——就在此时。
  唔!
  随着这声穿破夜空的哀嚎,巨犬猛烈地叫了起来,狂奔而出。手持锁头的武士毫无防备,被狠狠拽倒在地。
  “什么人!”
  一人拔出刀来,另一人急忙想要抓住绳锁,也狼狈地摔倒在地。
  挣开绳锁的巨犬飞奔至一个路口后狂吠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狂四郎对着看起来甚是不安的大叔说道:“狗到了吃鳗鱼串、睡绉绸蒲团的时候,看起来就会招人怨恨的。”
  说完,狂四郎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一支瞄准巨犬的箭,射在了折凳腿上。
  眠狂四郎掀开绳帘向外走出一步,看到一个在路口紧盯巨犬的弓箭手。这个仆役长模样的男人,手持小刀。月光下,他绝望的神色显得异常清晰。
  趁着这种绝望疯狂发作之机,仆役长瞄准巨犬,一跃而起。
  作为斗犬训练的巨犬,轻松躲过了毫无修行技艺的小刀,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悲鸣声,小刀掉落在地。
  慌忙后退的仆役长后背紧靠在护墙板上。巨犬张开四肢,使劲昂起头,高声叫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对方那悲惨恐怖的惨象。
  武士们只是从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沉默地观望着。这未必是向巨犬进献贡品的残忍性所驱使,而是他们不具备控制住杀气腾腾的巨犬并逮捕仆役长的胆量和技能。因为只有这类人,才可以命以连足轻[2]都想要推辞的任务。
  巨犬为胜负已决的快感感到愉快,以一副令人生厌的沉着摆出两三次跳跃的姿势,然后又仰向天空,发出低沉的咆哮——终于,摆出了一副瞄准喉咙的可怕迹象。
  接着——
  狂四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武士背后,然后突然向前,捡起了仆役长掉落的小刀。
  巨犬敏感地向狂四郎转过身,它那巨大的身躯化为空中之物,猛然袭来。
  狂四郎径直将小刀刺出。巨犬好似咬住喜好的食物一般,深深吞下刀尖。随着它无以名状的呻吟之声,巨犬滚到地上,筋疲力尽地趴下了。
  “你、你!”
  狂四郎正要走开,呆若木鸡的武士慌忙上前围住他。狂四郎冷冷地向挡住他去路的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应该是害怕要是狗被杀了的话,你们也要切腹吧——”
  “闭嘴!你、把、把这狗——”
  “明知是土方缝殿助养的狗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杀了它。对于我这般穷浪人的境遇,难道你们不羡慕吗?”
  “你真是恬不知耻!”
  只有正对自己的男人展现出了些许勇气,握起了刀。狂四郎面对这个连竹刀都不能完全握住、满是可乘之机之人,苦笑起来。
  ——完全不懂剑法的懦弱之人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狂四郎心中暗自嘀咕道。
  对于不知放下杀气,并且无力拾起斗志之人,他没有使出无想正宗。
  “你们就放心吧。应该没有担心切腹的必要。你们回去禀报主君,告诉他杀死巨犬之人是眠狂四郎。”
  对于土方缝殿助家中的人来说,这个奇妙的名字读音等同于一个充满恐怖气息的瘟神,没有必要忌讳此事。
  武士们慌忙逃散后,仆役长几乎已是虚脱的状态。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然后摇摇晃晃地靠近巨犬的尸骸。刚将小刀拔了出来,他就发出了犹如悲鸣般的怒骂:“这,这家伙!混蛋!畜生!畜生!”
  然后,如发疯一般乱打一通。
  仆役长突然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抽泣了起来。沉默不语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狂四郎上前问道:“喂——你的叹息,不也已经难以挽回了吗?”
  仆役长无神的目光仰视着狂四郎,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回答。一阵恶寒袭来,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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