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路人偶
2024-10-07 16:03:55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讲经场斜对面的地方,有一座表演杂技、人偶剧等的小剧场。几天前,淡路人偶一座在戏台上高高挂起真人大小的独角龙佐藤正清[3]、小生胜赖[4]、青衣阿初等的脸谱,一位足有四斗大小的巨型酒吞童子[5]端坐在木门前,吸引着来往行人的注意。
  狂四郎独自一人站在剧场观众席角落。不可思议的是,剧场很快热闹起来,一下子挤得水泄不通。
  精致的江户艺术,有河东节和野吕松人偶[6],是那些大富商、御用大商人、大诸侯们才能欣赏到的,所谓上流社会老爷们的专属艺术,且在当时十分兴盛。一般老百姓感兴趣的却是那些粗糙蒙昧、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乡村人偶的表演。也可以说是一种抗衡,他们对人偶剧的火热上演,送上热烈的喝彩。
  狂四郎偶然间入座观看,不觉间从那天然拙朴的人偶表演中发现了不可思议的精彩灵动的美。
  和野吕松人偶以及称作文乐的人形净琉璃不同,这些大个的人偶,凭一己之力难以操纵,必须有非凡的臂力才能操动。正因为如此,特别是在表演古代剧的粗鄙之人时,那些动作反倒在纤细的技巧中有一种呼之欲出的魅力。
  在《七枝枪》里,马都有八个头,《先代萩》中,舞台迅速变换,《假名手本忠臣藏》中,人偶操纵手和早野勘平一起走花道[7],吓了观众一大跳。
  太夫[8]配合着人偶操弄手,脸上淌着汗,敲击着谱架,捏着喉咙,摇头晃脑,肩膀耸动,只看这些就觉得有趣。
  超凡脱俗的,精透练达的,精雕细琢的,世间丑恶,粉墨登场,如此粗笨拙朴之人偶剧,泼辣天真的真我流露,看过来吧。原汁原味的乡村风味!快意美妙的活力,生气勃勃的味道!
  狂四郎不由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爽快。
  确实,淡路人偶剧散发着一种乡土气息,无论是人偶剧剧组长还是人偶操弄手都是农家人。他们带着泥土的清香,脱下耕作服穿上宽坎肩就成了表演的艺人,也许操作人偶的手上还留有肥料的印迹呢。
  据说,很久以前,西宫七福神[9]之惠比寿神官森丹后,和同社家森兼太夫发生争执,败诉后获得赦免,来到与他有因缘关系的淡州产所村,以做人偶为消遣,并教给当地农民玩乐。这就是淡路人偶的起源。
  穷苦人家的农夫们,时不时获得城主恩准,在农闲时组织四十八座的木偶戏,渐渐地传遍各地。也就是说,这完全是一种乡土传统滋生出来的农民艺术形式。看客坐席上也都是些贫穷人家,都是头一次听说净琉璃。
  当然,观众们全然不知看戏礼节,在舞台边又吃又喝,小孩子吵吵闹闹跑来跑去的,也全然不知管教。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表演不乏刺激观众耳目的台词和动作。那些被文乐认为是残忍淫靡的部分,在这里也稀松平常地表演给大家。
  比如,玉藻前[10]一幕,九尾狐咬开玉藻前的肚子,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伊势音头一幕,舞台上十个人被斩,断手断脚散落一地。大江山一幕,酒吞童子四斗大的巨型头颅被割断,痛得满地打滚。
  而且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蛮和妖怪的原始农民艺术形式,在原本不会有粗俗和怪物的箱根以东的将军脚下的大江户,却大获好评。
  坐席上还贴满了写着什么黄金一封、白米一车的红色宣传单,可不单单是捧场的。
  除了血腥的器械打斗,那些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木偶戏动作,莫名地撩拨着这个从灵魂深处已虚无孤独到无药可救的男人。
  况且,在狂四郎的心里,一直还有另外的期待。
  “武士大人!”
  身后有人唤,回头一看,是阿吉,正笑嘻嘻地走近前来。那个认为自己的面容和那个死在十字架上的半裸男人相似的女子。
  “接下来是酒屋段。阿园的头上系着您送的发带哦。”
  “哦。”狂四郎点点头。
  阿吉站到狂四郎旁边,两袖在胸前一合,上半身一扭,做出演戏高潮动作的造型,小声说:“……去年秋天索性病死好了,就不会有现在的烦心……。明知君无意,妾心犹留恋,但得再轮回,哪怕哺乳人,愿陪身边忍。只为伴君,忍耐至今。如此大恨,等待时机。心死一年前……”
  她口里吟唱着,然后很快说了一句:“我最讨厌阿园了,哭哭啼啼,畏畏缩缩,傻瓜一样!”
  狂四郎不禁苦笑,扭头看了一眼阿吉。
  阿吉若无其事地嘴里哼着三味线,开始哼唱起了端歌[11]。估计是来江户后断断续续记住的。
  “初见君夜,胡枝开颜。越洋过海,窄窄衣袖,松山前后,百夜草,有无改变?”
  这就是一旦被捕必被绞死的暗藏的天主教徒?狂四郎有一种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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