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七把刀

 

2024-07-16 17:49:53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第一把飞刀神秘的钉在大门的门楣上时，管家认为是本城恶少的恶作剧，拔掉之后，就没放在心上。第二把飞刀又神秘的钉在轿厅的门楣上时，管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仍未声张，只暗嘱手下仆人夜里要小心门户。
　　第三把飞刀赫然出现于花厅的门楣上时，管家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不得不把这件怪事禀吿主人知道。


　　飞刀每隔七天出现一把，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把钉在大门上第二把钉在轿厅门上，第三把钉在花厅门上——一把比一把更接近宅内，这又是什么意思？
　　飞刀如果继续出现，最后一把会钉在什么地方呢？
　　是那个没良心的强盗看上我们这个名闻姑苏的“积善之家”了？


　　“积善之家”的主人姓萧，名裕鸿，年已六十八，胡子都白了，但是身体硬朗得很，满面红光，有人断定他可以活到一百岁。
　　理由有三：
　　他是姑苏一地的首富。
　　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他身体健康。
　　人若有钱，再加上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而且又是人人称颂的大善人，他不活个百把岁才怪呢！
　　这位萧裕鸿老先生的确是个大善人，他从十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行善救人，天天在大门口施粥给城中许多无以为生的穷人充饥，没有一日中断，此外凡是有求于他的，他都不会叫人失望，因此知府大人赐给他一块亲笔写的匾额：
　　“积善之家”。
　　据说他四十岁以前很刻苦，四十岁以后才发了财，现在有一家钱庄，两家客栈，三家酒楼，此外还有鸟飞不过的田地，每年光是收租，就有十几万两银子的进帐。
　　可惜的是他没有子女，老天爷有时就这么不公平，竟然使这么一个好人无后。
　　但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放弃希望，当那个刚于前年娶过门的第五妾又证明不能生育(他一直不肯承认不能生育的是他自己)时，今年他又娶了第六妾！一个年龄少他五十岁的美丽小姑娘。
　　有人说他好色，好在说这话的人也绝无一点恶意，大善人一生别无嗜好，而且德被乡里，即使真有那么一点点好色，这也是很正常而可以谅解的啊！
　　现在，居然有人动刀子动到这位大善人的头上来了，该死！


　　听到管家的禀吿，他老先生吓坏了，一对眯眯眼突然瞪得圆似铜铃，骇然道：“竟有这种事，你为何不早吿诉老夫？”
　　管家吶吶然道：“小的该死，小的原只道是本城恶少的恶作剧……”
　　萧老先生顿足长叹道：“罢了！罢了！如今可怎么办呢？”
　　管家感到奇怪，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飞刀的来历，老爷知道？”
　　萧老先生没有回答，只是急急屈指计算着：“三七二十一，七七四十九，四十九减二十一，还剩二十八……”
　　管家满头雾水，怔在一旁。
　　萧老先生的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欣慰之色，说道：“还好，还好，还有二十八天。”
　　他见管家一脸的困惑，才向他解释道：“长丰，还有二十八天，咱们可以想办法。”
　　管家萧长丰，五十来岁，进入“积善之家”已十年有余，是个很忠心而能干的人，他处理过不少棘手的事情，但从未碰到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样令人恐怖的事情，他见主人转愁为喜，也就陪着高兴起来，道：“是是，老爷，您一定有法子可以应付！”
　　可是，萧老先生并不很高兴，他负手来回踱步，喃喃地说道：“哼，老夫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不记得曾经得罪过谁，现在竟然有人雇杀手要杀害老夫，这太过份了！”
　　萧长丰听到“杀害”两字，不禁吓了一大跳道：“什么？有人要杀害老爷您？”
　　萧老先生点了点头。
　　萧长丰大惊失色道：“这还得了，赶快报官去！”
　　说着，掉头便往外跑。
　　萧老先生喝道：“回来！”
　　萧长丰一向很听话，闻言急转回来，问道：“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萧老先生神情凝重地道：“不要去！”
　　萧长丰一呆道：“为什么？”
　　“没用！”
　　“没用？”
　　“是的，就算把全苏州的捕快一起请来，也不足以保护老夫的性命！”
　　“怎么说呢？”
　　“因为对方是闻名天下的武林第一杀手——宋七刀。”
　　“老爷跟他有仇？”
　　“没有。”
　　“那么……”
　　“这个人专以受雇杀人为生，老夫早年在外经商时，就听人说过这个人，他武功高得出奇，更特别的是，每次杀人都先以飞刀示警，每隔七日送上一刀，到第七刀才杀人。”
　　“杀……杀人之前先以飞刀示警？这……这样不怕被人逃掉了？”
　　“怪得是没有一人逃得掉，当第六把飞刀出现后的第七天，不论那个人逃到那里去，宋七刀的第七把飞刀必然会刺入那个人的心窝。”
　　萧长丰的眼睛发了直，神情恐怖到了极点，道：“这……这是为什么？”
　　萧老先生道：“因为宋七刀在送上第一把飞刀时，已经有了周密的准备。”
　　萧长丰惊奇地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立刻下手，而要每隔七日送上一刀，第七七四十九天才下手杀人？”
　　萧老先生道：“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在表示他本领高强，先向对方示警，让对方做各种准备，然后他再下手，一是让对方处在恐怖之中，过四十九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认为这是一种享受。”
　　萧长丰咋舌道：“天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杀人？”
　　萧老先生道：“他以受雇杀人为生，据说每杀一人索价五千两银子，到现在只怕已杀了上千人之多，而且从未失手过。”
　　“这么说，老爷您……”
　　“别怕，老夫自有办法。”
　　“可是，老爷您又不会武功，怎么能够对付这样一个可怕的杀手？”
　　“老夫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老夫有钱！”
　　“钱？”
　　“是的，你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


　　有钱的确好办事，特别是不在乎花大钱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
　　所以，当风声传出“积善之家”的主人萧老先拟重金礼聘护院武师若干名时，“积善之家”登时戸限为穿，前来应征者络绎不绝。
　　第一个上门应征的是个年约五十多岁的老人，此人身材魁梧，修眉朗目，气概十分不凡，一看即知纵非武林高手，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他向接见的管主萧长丰抱拳一礼，问道：“请问，贵府要聘护院武师？”
　　萧长丰道：“是的。”
　　老人道：“但不知在下是否够资格！”
　　萧长丰打岔问道：“贵庚几何？”
　　老人道：“五十七。”
　　萧长丰道：“抱歉，我们主人已有吩咐，不采用年龄超过五十岁的人。”
　　老人一怔道：“为什么？”
　　萧长丰含歉的笑了笑道：“理由未便奉吿。”
　　理由是：据说宋七刀的年龄已在五十以上，而萧老先生没有见过宋七刀的人，生怕他乘机前来应征，那就变成引狼入室，所以决定不用超过五十岁的人。
　　这种理由，当然未便奉吿了。
　　老人很不服气，冷冷一笑道：“贵主人莫非认为超过五十岁的人老迈无用？”
　　萧长丰道：“不是。”
　　老人道：“不然，理由是什么？”
　　萧长丰又含歉的笑了笑，道：“很抱歉，理由未便奉吿。”
　　老人悻悻的转身便走，可是在跨出门的时候，他又停步回头，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在下是何许人，在下不妨坦白相吿，太原神刀洪振堂即是区区在下！”
　　萧长丰客气地道：“原来是洪大侠，久仰久仰。”
　　太原神刀洪振堂以为自己的名气已使对方改变了主张，转回身子道：“说实话，在下此来应征，绝非为了钱，换了旁人，再多的银子也别想雇在下当他的护院武师，实因在下素知萧老先生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要聘请护院武师，必是遭遇了重大的危难，是故在下特来一效棉薄。”
　　萧长丰陪笑道：“洪大侠盛意心领，只是家主人已交代在先……”
　　太原神刀洪振堂气得一跺脚，拂袖而去了。
　　第二个应征者是个中年人，看他的年纪绝未超过五十，所以萧长丰立刻引他进入花厅，和萧老先生见面。
　　萧老先生打量他一下，问道：“贵姓大名？”
　　中年人答道：“敝姓赵，贱名一龙。”
　　“原来是赵大侠。”
　　“不敢当。”
　　“赵大侠可否露一两手让老夫看看？”
　　“可以，老先生要看那些功夫？”
　　“老夫对武术一道一窍不通，维闻人言武术之种类不外内外功，轻身术，兵械及暗器等五门，赵大侠就请每一项露一手让老夫开开眼界！”
　　“好的，请到厅外来。”
　　到了厅外一片宽广的空地上，赵一龙向萧老先生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先让老先生看看内功，要是练得不好，请多包涵。”
　　萧老先生连称不敢。
　　赵一龙于是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摆开架式行功运气一番，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卷铁丝，将铁丝绕上自己的肚子，紧紧的绑住，那铁丝约比香脚粗些，紧紧的绑在肚子上，陷入皮肉很深很深。
　　萧老先生惊讶道：“这是干什么？”
　　赵一龙道：“在下只要一运气，铁丝便会断折，这是内功的一种。”
　　萧老先生吃惊道：“啊，真的么？”
　　赵一龙二话不说，站好了脚步，双臂一曲，口中发出一声沉嘿——
　　“拍！”
　　铁丝果然断了！
　　萧老先生不觉鼓掌喝采起来，道：“神技！神技！赵大侠真神技也！”
　　赵一龙淡淡一笑，走去墙角捡来一块石头，放在地上，然后蹲了下去，扬掌做势要砍，道：“这是外家功夫。”
　　话出掌落，又是“拍”的一响，那块石头竟然一分为二。
　　萧老先生惊喜的叫了起来，道：“好厉害的掌力，要是换了一颗人头，那不稀烂才怪！”
　　赵一龙又淡淡一笑，忽然就地一纵身，拔起两丈来高，落在花厅的屋檐上，而瓦面上只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紧接着，只见他在屋上一翻身，来个鹞子翻身，很灵活的落到地上，晃都没晃一下。
　　萧老先生又惊又喜道：“这是轻身术？”
　　赵一龙点点头道：“是的，一般飞贼夜走千家盗百户，用的就是这门功夫。”
　　萧老先生称赞不已道：“高明！高明！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今天才开了眼界！”
　　赵一龙道：“接下来，在下要献丑刀法，老先生一定看见过走江湖卖狗皮膏药那些人耍过刀法，是不是？”
　　萧老先生颔首道：“是的，看过几次。”
　　赵一龙道：“那些人耍的刀法中看不中用，在下要献丑的是真本领！”
　　说到这里，他眼睛四下一扫，发现墙边有一截木头，于是走去捡来那截木头，交给萧老先生，说道：“老先生请拿着！”
　　萧老先生接过木头，迷惑地道：“干什么？”
　　赵一龙不答，俯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一把钢刀，拔了出来，说道：“在下浸淫刀法已有二十年之久，博得一个匪号叫‘断虹刀客’，大江南北提起我‘断虹刀客’赵一龙，不知道的大概不多了。”
　　萧老先生道：“很惭愧，老夫一生忙于经商，从未与武林人物交往，所以……”
　　赵一龙道：“难怪，不过这样更好，今天在下是凭真本领而来的，不是靠名气来混饭吃的。”
　　萧老先生道：“言重言重。”
　　赵一龙退出七步，转身背对萧老先生，说道：“老先生，现在请用那块木头对准在下的背上掷过来，要用力掷！”
　　萧老先生迟疑着道：“这……万一伤了赵大侠，岂非罪过？”
　　赵一龙笑道：“老先生请放心，就算掷中了在下，在下有一身内功，绝对不会受伤。”
　　萧老先生深觉有理，便举起那截木头，使出他所能使出的力气，对准赵一龙的背部掷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截木头即将击中赵一龙的背部之际，忽见赵一龙旋身扬刀劈出——
　　“卡察！”
　　钢刀一下便将木头劈为两段。
　　萧老先生又喝采不已。
　　赵一龙纳刀入鞘，放在地上，顺手捡起了两粒石子道：“在下最后要献丑的是暗器，暗器一道，贵在灵活运用，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东西，顺手取来都可当作暗器使用才算高明——老先生请看，那边的墙上爬着两朵牵牛花是不是？”
　　萧老先生道：“是。”
　　赵一龙道：“在下就打那两朵花！”
　　话声一落，抖手投出了手中的两粒石子，石子去势如电，墙上那两朵牵牛花顿时不见。
　　萧老先生大为赞叹，道：“厉害！厉害！赵大侠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实在了不起！”
　　赵一龙取衣穿上，傲然的说道：“现在老先生已看过了在下的各门功夫，够资格充当府上的护院武师？”
　　萧老先生连声道：“当然！当然！像赵大侠这样的人才真是世上少有，老夫很荣幸能聘请到赵大侠，不过……”
　　听到“不过”两个字，赵一龙刚刚出现在脸上的一抹笑容立刻凝固了，诧异的问道：“不过什么？”
　　萧老先生沉吟了半晌，才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道：“赵大侠肯屈就于舍下，固所愿也，但只怕赵大侠看不上眼……”
　　赵一龙摇头道：“老先生别客气，您老乃是姑苏首富——”
　　萧老先生接口道：“但老夫每月只能奉上十两银子的酬金，赵大侠不觉太少么？”
　　赵一龙怔道：“每月十两银子？”
　　萧老先生道：“是的，十两银子。”
　　赵一龙几乎要失笑起来，道：“您老乃是姑苏首富，这回聘请护院武师，竟然只肯给十两银子？”
　　萧老先生被奚落得有些不高兴，把脸一板道：“老夫以为十两银子已不算少了！”
　　赵一龙拿起地上一把钢刀，掉头便走，不用说也知道他心里气愤极了。
　　但是走出数步之后，他自己就先回心转意，转身回来道：“这样好了，老先生，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您每月多化费五两银子，在下就干了！”
　　一面孔的“不顾血本”之色。
　　萧老先生微笑道：“对不起，不讲价！”
　　赵一龙涨红了脸，道：“您老可要了解，一个强盗上门，损失的金钱是难以计算的，在下只要替您解消一场灾难，那——”
　　萧老先生插口道：“老夫知道，但老夫只愿每月付出十两银子。”
　　斩钉截铁的话。
　　赵一龙又掉头走去。
　　可是，这回只跨出两步，他又转了回来，堆出一脸笑容道：“也罢，您萧老先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在下实在不该跟您斤斤计较，管吃，管住，每月十两银子也可以了！”
　　萧老先生笑眯眯道：“你答应了？”
　　赵一龙点头道：“答应了！”
　　萧老先生笑道：“最好不要答应得太快，因为老夫还有话说呢！”
　　赵一龙面色一变道：“不管吃不管住？”
　　萧老先生道：“既由老夫聘为护院武师，岂有不管吃住之理，老夫要说的不是这个。”
　　赵一龙释然一笑道：“只要管吃管住，其他条件在下都可接受。”
　　萧老先生微微一笑道：“老夫要说的是，赵大侠有把握能够保护老夫的安全么？”
　　赵一龙一拍胸膛道：“这个绝对没问题，在下既敢应征，就有这个把握，在下保证没有人能够伤老先生一根汗毛！”
　　萧老先生道：“老夫此次聘请护院武师，主要是因有人要杀老夫。”
　　赵一龙昂首大声道：“有我赵一龙，谁也杀不了您！”
　　萧老先生欣喜地道：“这就好了，赵大侠本领高强，想来那‘宋七刀’这回别想得逞了。”
　　赵一龙显然吃了一惊，双目突然大睁，失声道：“您说是谁？”
　　萧老先生道：“人称‘武林第一杀手’的宋七刀。”
　　赵一龙面色一下苍白如纸，嘴唇都发起抖来，惶声道：“岂……岂有此理！您……您为什么不早说明白？我……我才不傻呢！”
　　说毕，转身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这回他没有再转回来，而头也不回的跑了，跑得像一只受了惊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