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糊涂剑客

 

2024-08-13 17:40:06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刚刚听老管家报吿，他说宋七刀来过又走了，所以我赶紧赶来！你没截住他？”
　　林歌道：“没有，我发觉窗外有人，一刀掷出，却被他接住，赶出时已不见人影，那家伙轻功之高已达神化之境，往后咱们真得小心一些。”
　　朱五绝道：“第四把飞刀该后天送到，今夜他来干么？”
　　林歌笑道：“来看你我二人呀，如果我是宋七刀，听说萧裕鸿聘请了两个护院武师，我也会来掂掂护院武师的份量！”
　　朱五绝皱皱眉道：“说真的，林歌，咱们不赚这个钱算了，我觉得这档事很棘手……”
　　林歌道：“怎么呢？”
　　朱五绝道：“连你都截不住他，可见他确非易与之辈，弄不好！”
　　林歌笑道：“老朱？你怕死？”
　　朱五绝道：“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觉得……”
　　发现林歌目光渐寒，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困窘的笑笑道：“当然，你是有目的的，我当然也可以协助你，只是我怕不是他的对手……”
　　林歌冷冷道：“我只要你陪我，不要你动手，这可以吧？”
　　朱五绝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我只不过顺口说一说，你别生气呀！”
　　林歌一哼道：“难怪你吃得这么胖？你怕吃苦，怕麻烦，等拿到了两千两银子往勾栏院跑的时候，看你来劲不来劲！”
　　朱五绝咧嘴一笑道：“这是你说的，等拿到银子时，咱们一道去玩玩，我好久没去了，听说苏州姑娘天下第一，冰肌雪肤，丽质天生，一口吴侬软语，更令人魂销——”
　　林歌一拍他肩膀，笑道：“好了，你回房睡觉吧！”
　　朱五绝道：“你那里去？”
　　林歌道：“随处走走。”
　　说毕，摆摆手，信步往后院行去。
　　朱五绝目送他身形消失于院内，面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积善之家”的后院，共有三座院落，分别由大妾范氏、二妾高氏、三妾常氏居住。
　　大妾范氏住最右边的一座，只由一个老妈子侍候，故不论白天或夜里，这里都是全宅最静的地方。
　　范氏一天到晚就只诵经念佛，不做别的事，她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与丈夫箫裕鸿的夫妻关系已静如止水，萧裕鸿已把她当作出家人，很难得来看她一次了。
　　夜已深，范氏彷在佛堂上打坐，静静的面对观音大士入定。
　　林歌悄悄的来到佛堂门口，看着在堂上打坐的范氏，不知如何开口与她交谈。
　　过了很久很久，当他决定不打扰她而准备转身走开时——
　　“何所为而来？何所见而去？”
　　范氏突然开口了。
　　林歌吃了一惊道：“夫人，您……”
　　范氏慢慢站起，转身对着他，安详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林歌连忙拱手行礼道：“在下林歌，拜见夫人。”
　　范氏缓缓说道：“你是林武师？”
　　林歌道：“是的。”
　　范氏道：“有什事么？”
　　林歌道：“没有，在下既受聘为贵府的护院武师，总得四下巡视巡视。”
　　范氏道：“老身这里没有是非，林武师今后可以不必来。”
　　林歌再拱手道：“打扰老夫人清修，十分不该。”
　　范氏道：“以后不要来就是了。”
　　林歌道：“万一贼人前来侵犯呢？”
　　范氏道：“老身有菩萨保佑，贼人不会来此。”
　　林歌不以为然，但也不敢与她争论，当下一笑道：“老夫人的耳朵好灵，居然听见在下来到这里。”
　　范氏道：“如果林武师有十年以上的修行，心如明镜，自然耳聪目明。”
　　林歌道：“老夫人莫非已得内功调息之法？”
　　范氏道：“我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林歌怔了怔，接着道：“在下可否与老夫人交谈几句？”
　　范氏道：“所谈若是宗门佛理，老身当可应命，超此则不谈。”
　　林歌道：“老夫人出家了没有？”
　　范氏道：“心已出家。”
　　林歌道：“身呢？”
　　范氏道：“身在此，此处即是西天。”
　　林歌微笑道：“这能解释谓尘缘已了？”
　　范氏道：“莫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故身在何处均无不同。”
　　林歌道：“老夫人讲的道理太深奥，在下听不明白，在下只知如身为人妻，便得关心丈夫的安危。”
　　范氏道：“他已不需老身关心。”
　　林歌道：“有人雇宋七刀要杀害他，此事老先人知否？”
　　范氏道：“听张妈说过。”
　　林歌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算他不是老夫人的丈夫，亦应该！”
　　范氏截口道：“老身无力救他。”
　　林歌道：“不须老夫人出力，老夫人与他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对他的一切了解较多，在下只希望老夫人提供线索即可。”
　　范氏摇摇头道：“不可能有人要杀害他。”
　　林歌道：“现今宋七刀的第三把飞刀已经送到了，怎说没有人要杀害他呢？”
　　范氏又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
　　林歌道：“怎说不可能呢？”
　　范氏似乎不愿多谈，合什一礼道：“夜已初更，林武师请回房歇息吧！”
　　林歌见她下了逐客令，不便再留，只得拱拱手，转身走去。
　　范氏道：“林武师。”
　　林歌转回道：“老夫人有何见教？”
　　范氏道：“老身不喜人打扰，请勿再来！”
　　林歌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到自己房中，正要解衣上床，忽然一眼瞥见床上有一张白笺，上前拿起一看，但见白笺上写着如下十个炭笔字：
　　‘珍惜你的小命，立刻离去！’


　　晨曦驱退了黑暗，又一天的早晨来临了。
　　这是林歌和朱五绝受聘为“积善之家”护院武师的第一个早晨。
　　萧裕鸿与他们共进早膳，并宣布今天中午将在他的“老姑苏酒楼”请他们吃饭，以表示欢迎他们受聘为“积善之家”的护院武师。
　　朱五绝听了咧嘴直笑，道：“好啊，听说你老东家的‘老姑苏酒楼’是苏州数一数二的酒楼，区区正想叨扰呢！”
　　萧裕鸿笑道：“朱大侠是举世闻名的食家，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朱五绝道：“岂敢，岂敢，饮食一道，各地均有其特色，区区对苏州名菜所知不多呀！”
　　萧裕鸿道：“朱大侠太客气了，其实敝地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名菜，常言道：‘吃在广州、穿在杭州、住在苏州、玩在扬州’，苏州只不过好居住罢了。”
　　朱五绝道：“但苏州还是有不少著名的食物，如雨前茶、荸荠、抢虾及各种卤菜等，均是令人回味无穷的。”
　　萧裕鸿道：“到底是名家，一下就将敝地著名食物全说出来了。”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老夫的‘老姑苏酒楼’却有一道不属于本地的名菜，颇受顾客之爱好，老夫已吩咐他们做了。”
　　朱五绝问道：“那地方的名菜？”
　　“江阴。”
　　“哦，莫非是河豚？”
　　“正是，朱大侠好厉害，闻曲知人，一听江阴，便知是河豚。”
　　“哈哈，梅柳东风来海燕，桃花春水上河豚，区区对河豚之喜爱不逊于任何人，不论何时何地，均可拼死而食之！”
　　“不瞒二位，老夫的‘老姑苏酒楼’便以河豚这道菜最著名，比江阴的‘春江酒楼’要好得多呢。”
　　“对不起，老东家，你这话区区有些不信，据区区所知，天下烹河豚之名厨师，就以‘春江楼’的刘瘸子为第一，他烹制的河豚羹无人可与比拟，区区已吃过三、四十次了。”
　　“不错，刘瘸子是烹制河豚的第一人。”
　　“那么……”
　　“朱大侠一定很久没去‘春江酒楼’吃过了，是不是？”
　　“嗯，快一年了，今年区区运气不佳，在赌桌上去了数千两银子，穷得要当裤子，是以快一年没上‘春江酒楼’矣！”
　　“那位刘瘸子八个月前就转到老夫的‘老姑苏酒楼’来了。”
　　“啊，原来如此！”
　　一直在默默吃早膳的林歌，这时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问道：“那位刘瘸子为何肯转到你老东家的酒楼里来？”
　　萧裕鸿道：“原因是刘瘸子要求加薪，其老板不答应！”
　　林歌插口问道：“老板叫什么？”
　　萧裕鸿道：“姓常，名金堂。”
　　林歌道：“请说下去。”
　　萧裕鸿道：“刘瘸子认为‘春江酒楼’所以生意兴隆，全是他一人之功，因此要求加薪，常金堂不答应，刘瘸子便找人来与老夫商谈，表示愿转到老夫这里来，条件是每月一百五十两银子，老夫答应了。”
　　林歌道：“现在‘春江酒楼’的生意如何？”
　　萧裕鸿道：“自然远不如从前了。”
　　林歌道：“这种事情，老东家为何不说？”
　　萧裕鸿哈哈笑道：“这是鸡毛蒜皮的事，常金堂绝不可能为这事花五千两银子雇宋七刀来杀老夫！”
　　朱五绝道：“不错，刘瘸子并非老东家主动去争聘过来的，常金堂没有理由恨你，其次，刘瘸子要求加薪，为数不过几十两银子，常金堂不肯多花几十两银子，怎么肯花五千两银子买凶杀人呢？”
　　林歌微笑道：“高论！”
　　朱五绝笑道：“错了？”
　　林歌道：“有句话叫‘争气不争财’，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朱五绝道：“你认为是常金堂雇宋七刀的？”
　　林歌道：“不一定是他，但有其可能。”
　　萧裕鸿道：“杀了老夫，刘瘸子就肯回到他的‘春江酒楼’么？”
　　林歌道：“当一个人要想杀害另一个人时，他已近疯狂，不会冷静的考虑其后果。”
　　萧裕鸿点了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
　　林歌取出宋七刀的“警柬”，出示背面给他看，问道：“老东家府上，有没有这种信笺？”
　　萧裕鸿一看就说道：“有啊，那是老夫书房里常用的信笺，怎么……”
　　林歌便把“警柬”递给他，道：“这是昨夜在下回房发现的，放在在下的床上。”
　　萧裕鸿看过信笺上的字，登时面色大变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朱五绝趋前看过警柬，皱眉道：“毫无疑问，这必是宋七刀留下的！”
　　萧裕鸿口吃起来，道：“他……他要林大侠离开此处，这……这……”
　　林歌笑道：“老东家请放心，在下天生的倔强脾气，谁要恐吓我，我就跟他作对到底！”
　　萧裕鸿道：“对！对！林大侠千万不要被他唬倒，他既留柬警吿，便表示他对林大侠非常顾忌。”
　　林歌道：“对了。”
　　朱五绝有些不是味，不禁悻悻然道：“好家伙，他没有向我留柬警吿，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哼哼哼，既然如此，我朱五绝可要打起精神来跟他周旋周旋了。”
　　萧裕鸿道：“对，二位务请多费心费力，明天便是他送第四把飞刀的日子，若能乘机将他擒下，不仅老夫命可保，二位也必可一举成名天下知。”
　　林歌道：“在下当尽力而为，但话先说在前面，在下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擒获宋七刀，因为他是站在暗面之人，行动无法测知。”
　　萧裕鸿点头不语。
　　这时候，老管家萧长丰走了进来，向萧裕鸿拱手道：“老爷，外面又来了一个应征者。”
　　萧裕鸿一怔道：“你不会吿诉他我们已经有了？”
　　老管家道：“小的是说了，可是来人不肯走，他说……他说……”
　　看看林、朱二人，欲言又止。
　　林歌道：“来人要向我们两人挑战？”
　　老管家道：“正是，那家伙无理取闹，说什么他只要打败二位，我们老爷便会聘请他为护院武师。”
　　朱五绝哈哈笑道：“好家伙，居然想抢我们的饭碗，他有没有报出名号？”
　　老管家道：“没有。”
　　朱五绝道：“长的什么模样？”
　　语甫毕，蓦闻饭厅外面有个破锣般的声音道：“要看我长的什么模样，请出来！”
　　敢情，来人已硬闯进来了。
　　萧裕鸿一惊道：“咦，这人好无礼，怎么闯进宅中来了？”
　　林歌道：“出去看看。”
　　三人出了饭厅，一眼便看见天井上站着一个怪人，看年纪还只有三十多岁，却已是满头的白发，人长得高高瘦瘦，五官也相当端正，可是一身衣服又破又脏，怪的是他手上却有两样东西十分名贵。
　　一是拿在左手上的一个金葫芦，它分明是黄金打造的，也许是经常擦拭之故，在阳光下发出耀目的闪闪金光，令人不敢逼视。
　　一是拿在右手上的一把剑，它的云头、柄把、护偃也都是金的，剑鞘则为蟒皮，看上去极为名贵。
　　那个金葫芦敢情装的是酒，就在三人从饭厅走出时，正见他拿起金葫芦，喝了一大口。
　　朱五绝一见之下，面色一变，失声道：“咦，是你呀，金糊涂！”
　　白发怪人一翻白眼道：“呸！你才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