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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罗遁形
 
2021-05-06 15:49:40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过了有一刻功夫,忽然杜天林只觉身后一冷,一股微风直吹而来。
  杜天林怔了一怔,一时分辨不出这一阵风是因何而发,但他早已准备妥当,成竹在胸,连身子也不转,听风辨位,左掌倒击一拍而出,一式“倒打金钟”封住后方,内心一吐,心存试探之意,只用出六成功力。
  他内力发出,自觉击了个空,身后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是自己判断错误,根本没有任何人影在自己身后出现。
  杜天林怔了一怔,正待回身查看,却忽觉身后又是一阵风声,杜天林左掌一圈,反手再出一掌,内力呼地一声破空而去,却又是毫无反应。
  这一次杜天林可听到一声极其低微的呼吸之声,已可断定身后来了一人。
  杜天林蓦然大吼一声,呼地半侧过身来,右掌一拍,直推而出,掌心吐劲之时已运出了全力。
  哪知身后仍是一片平静,杜天林的内力仍然有如石沉大海,不见反应。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自己最后这一掌运足功力,却仍如石沉大海一般,分明是对方硬生生化解了去,也不曾反击,那身后的来人这一份功力,在普天之下,也难得找出几人来了。
  杜天林忽地转过身来,只见三丈之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杜天林定神一看,只见那人一身僧装打扮,入眼识得,竟是西域绝顶高手,禅宗一门之主。
  杜天林骤见禅宗第一个反应便是一寒,想不到禅宗居然亲自驾临,他一见四个门下个个受伤倒在地上,这一笔账真不知如何算才好。
  杜天林虽自入江湖以来,屡获奇遇,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加今这个局势,真叫他不知如何办才好,只是呆呆地望着禅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禅宗面上神色木然,他的目光四下流动,看到四个门下都摆平在地上,便是有再好的涵养功夫,这时也不禁呼吸急促,身躯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六指老人之时,杜天林发觉他面上神色一呆,然后又移开目光到俞平江身上。
  他注视了一会,也不见他有任何行动,杜天林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站在俞平江身边。
  杜天林心中一震,暗暗忖道:“这缩地之术好生惊人,难怪方才十丈之内,一霎时便凌空步过……”
  禅宗俯下身来,宽大的僧袍洒盖在地上,他探探俞平江的胸前,缓缓直起身来,走到第二个弟子身前。
  杜天林只觉严重的气氛始终压在自己胸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斜目看看六指老人,只见他仍在闭目运气,恐怕连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禅宗的面上虽然丝毫没有流露任何表情,但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他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极其沉重,杜天林站在三丈之外,都微微感觉到他落足之时地面轻微的震动!
  他向前走了数步,忽然足尖“叮”的一声,踢着一件事物,他驻下足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半截长剑,齐腰折断在地。
  这软钢剑乃是方才吃杜天林的“一指神禅”生生击断。禅宗一见断剑,似乎吃了一惊,须知这软钢剑刃远较普通钢剑要强韧得多,最能担承压力,极难折断,非得有异乎寻常的方法,否则要想打断实是不易,是以禅宗眼见一柄断剑,下由怔在当地,大为惊疑。
  他足尖轻轻一挑,呼的一声半截剑叶飞到手中,他仔细瞧了一瞧,轻轻丢到一边,再继续向前走了几圈,将四个弟子的伤势都看了一遍,然后侧转身来,在三丈之外望着杜天林道:“小施主,这里发生的事你都在场么?”
  杜天林点了点头,禅宗重重嗯了一声又道:“依老衲推判,是否当时这四人合围那位老先生,激战之下两败俱伤,五人一齐受伤倒地?”
  杜天林微微一顿,摇摇头道:“倒非尽然。”
  禅宗咦了一声道:“其中详情如何,还望小施主明言道来。”
  杜天林略一沉吟说道:“禅师先言不错,这四位合攻那位彭老前辈,事后在下出手,激战一场,双方均有损伤。”
  他明知如此说出,必然遭致禅宗极度不满,但事已至此,禅宗亲临,眼见门下受伤累累,向自己追问详情,自己实无不说的道理,是以含含糊糊说将出来,心中却在暗暗打算,如何才能脱身事外。
  禅宗怔了一怔,以略带疑惑的口气问道:“这四人——均是伤在你的手中?”
  杜天林想了一想,也不知如何说明才好,一时无话可说,呆怔在当地。
  禅宗见他久久不言,仿佛是默认了一般,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而上,连面上都变了颜色。
  禅宗注视着杜天林半晌,面寒如冰,冷冷地道:“老僧门下四人有何处得罪了施主,居然下这等重手,连伤四人……”
  杜天林不待他说完,已自插口说道:“禅师休要误会,在下与四位无怨无仇,怎会出手伤人?实是四位先行动手,围攻彭老前辈,在下见情势危急,这才出手实在情非得已……”
  禅宗只觉面上无光已极,沉哼一声打断杜天林语句,向前逼近了一步道:“想是施主恃技心傲,根本不将老僧门下四人放在眼内,连伤四人这一份功力老僧倒要瞧瞧究竟高强到什么地步?”
  杜天林只觉这老禅师语气之中已动真火,再无出家人平静无为之状,分明是因门下四人一齐伤在自己手中,这一来若是当真动手,恐怕重手连连,再不会存有留情之心。
  自忖功力较这西域一门之掌仍恐有不逮,但眼下情势已完全弄僵,再无回转余地,六指老人又有伤在身,这对抗禅宗之责完全在于自己一身,想到这里,自心底里不由泛起一丝寒意,但他生性沉着,面上神色丝毫不变,洋洋自若望着禅宗,口中缓缓道:“大师要找在下碴儿,随口一言在下又有什么话说?今日情势如此,大师看着要如何办,在下是言随命从。”
  禅宗望着杜天林半晌不言,忽然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这边一支断剑,可是折在你的手中么?”
  杜天林怔了一怔,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一回事来。
  他略略顿了一顿,点头说道:“不错。”
  禅宗嗯了一声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法?”
  杜天林迟疑地道:“这个……”
  禅宗见他迟迟不言,冷冷一笑道:“你能以力道将软钢长剑击断,这一份功力极是不易,老衲倒要知晓究竟是什么功夫。”
  杜天林心想这乃是师门秘传神功,岂可任意相告,于是摇摇头道:“禅师恕在下有难言之隐。”
  禅宗见他不肯说出,便不再多言,双手缓缓下垂,只是冷冷地望着杜天林,蓦然之间——
  只见他双掌猛然一分一合,身形立在原地,却已发出一股奔雷般的掌力,直取杜天林胸前。
  杜天林站在禅宗身前,身上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着的,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注意对方的行动。
  这时见禅宗身形才动,已把全身功力集聚在掌上,可不敢有丝毫大意,迎着禅宗的掌势一拍再推,一股内家真力,分以两种相异的形式发出,相合之间,发出“嗞”的一声。
  禅宗见门下四人均伤在杜天林手下,对杜天林的估价大为增高,出手之间极其沉重,单掌一抖,右掌忽的一翻,猛然一切而下,随着那掌缘的下落,空气中暴出“呜”的一声刺耳尖啸,轰然一震,两人已生生硬对一掌。
  杜天林只觉手心一热,对方虽是如此刚猛一掌,但内力吐发之间,却是一片绵长柔和,自己的内力被对方韧劲抵消化解,紧接着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反震之力!
  杜天林忽然发觉反袭的力道,倒有大半是自己所发出去的,也就是说对方的内力性质古怪,生生将自己攻势掌力化解之后反吐而出,自己内力越强,则反震之力也就愈大。
  中原武学之中相传有一种绝顶功夫,唤作“沾衣十八跌”的,便是这种原理,禅宗这一手功夫与“沾衣十八跌”有异曲同功之妙。
  他思念电转身形急急向后闪避开来。
  禅宗陡然一变身形,整个身体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在空中霹雳一般暴震之声不绝于耳,闪电之间已在杜天林周围连续发出一十二掌内家劈空掌力。
  杜天林这才感觉到真正内家高手的威力,只觉到处都是如山的压力,几乎连透气也感困难。
  他此刻唯一的打算便是迅速逃离这个压力圈,于是双掌固守不攻.每一式击出不超过身边半尺之外,内力构成一个小山般的范围。
  由于出手距离短近,内力不易分散,守备之间甚为坚强,禅宗攻势虽盛,却也奈何他不得。
  又接数掌,杜天林突然感觉心中惊惧之心已然逐渐消失,继之而起的乃是一股奋斗的雄心。
  他只觉得对面这人功力高强,自己若能与他放手一战,不论后果如何,这一股奋发之气方才能消。
  这一霎时之间也容不得他多作考虑,心念一生,立刻转变掌势,内在的潜力逐渐发挥出来,只见他掌势一递,一掌强似一掌,居然在禅宗绝对攻势之下,实行对攻打法。
  禅宗只觉手中一重,心中不由暗惊,这个少年年纪轻轻,若说他招式变化之间灵妙无方倒也罢了,但这种硬打硬撞之间,全凭真功夫,真内力,他居然能打得虎虎生风,真是练武的罕见奇才了。
  其实杜天林此时内力造诣极是强硬,他身怀白回龙全身绝学,加上西疆一行大忍禅师曾以“灌顶”手法增强他的内力,打通他经脉要道。
  只因他甫一出山,所见均是盖代高手,每人出手之间高妙无比,使他在心理上便有一种自卑之感,总觉自己的功力在武林之中尚差一截,近来一连与同辈的高手交手数次,次次均能大发神威,这种自卑之感方才减轻不少。
  今日面对禅宗一门之主,内心在先天上便产生必败之心,是以始终不敢放手打斗,只求自保。这时一股奋然之气直冲而上,不管一切,放手舒足全力施为,打了几式,反觉畅快无比,心中跃跃欲拼,出掌之间也大见功力。
  激战之中,禅宗忽然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向后退了一步,攻势登时一停。
  杜天林觉得身上一轻,左掌发出的内力收之不住,一直打出好几丈远,击在树干之上,砰然一声遥遥击断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木。
  禅宗低嘿一声,单掌有如推门,另一掌却是迅速无比地一推即收。
  两股掌力在空中互相一个撞击,发出一声强烈之声,刺得杜天林耳膜嗡嗡作响。
  杜天林精神为之一凛,他大喝一声道:“无影劈空掌……”
  继而来之的是一股无比的寒意,他曾听师父说起这“无影劈空掌”,触体无风,击中方才吐劲,最是厉害难防,这时禅宗居然施出,分明对自己是要致之于死地方才甘休的了。
  求生的本能使杜天林的身形向后疾倒而下,同时他在脑中喃喃默念道:“这无影劈空掌力持续最久,我要小心,我要小心!”
  他这向后急倒乃是一式救命绝招,唤作“天罗遁形”,乃是白回龙毕生绝学所创出的一招,闪躲的方位必是对方万难想象之处,但却只能施展一次,只因在施出之际自身毫无防范,若是对方得知方位,轻轻一掌立刻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日白回龙对杜天林说起,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可使用,否则流传出去,便再无价值了。
  杜天林今日实是无奈已极,这才施出,只见他身形笔直倒下,才一触地,忽然像碰到了弹簧一般,整个人向左方有如箭矢一般疾射而起。
  这一式果然大出禅宗意料之外,掌式完全落空,但是内力范围仍在杜天林身躯上方。
  杜天林在地上默默等了一会,忽然一转身形,右手隐藏在身躯后侧。
  果然那“无影劈空掌”的余力依旧不散,他才一转身形,已感觉到压力直袭上身,奇猛无比。
  杜天林无声无息间右手一伸,疾弹而出,在万般危急之间,被迫再度施出“一指禅”功!
  嘶的一声,一缕指风疾飞划过半空,禅宗只觉自己内力接触到一股无可抵御的强劲,向两边疾排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禅宗大吼一声,高大的身躯向后一个急翻,落地之时已在三丈之外,杜天林的指风斜斜击空,打出好远方才散开!
  禅宗双目之间闪出奇特的光芒,注视着杜天林一瞬也是不瞬,好一会才沉声一字一字的说道:“便是这功夫击断那软钢长剑的么?”
  杜天林在地上缓缓直立起身来,口中气喘不停,心中却又是轻松,又是自豪,在禅宗全力施为之下,自己一招退敌,并未失败!
  耳边听得禅宗如此说,朗声说道:“不错,正是这功夫!”
  禅宗的语调忽然变得奇怪异常,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那白回龙是你何人?”
  杜天林骤然听见“白回龙”之名,不由吃了一惊,怔了一会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禅宗紧紧地注视着杜天林道:“这一指禅功天下除白回龙外无人会施,原来你是白回龙的传人!”
  杜天林见他说得一清二楚,心念一转,朗声答道:“不错,正是如此。禅师认得家师么?”
  禅宗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事情终归要至水落石出的地步了,昔年当事之人,如今一一牵合在一起,天道安排是何等巧妙!”
  杜天林怔了一怔,他听不懂禅宗这话是何用意,但隐隐之间感觉到事情大不平凡。
  禅宗顿了一顿,忽然自己轻轻一笑道:“奇妙奇妙,若是白回龙今日亲见门下传人连伤老衲门下,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杜天林只听他说东道西,忍下住问道:“关于那昔年之事,禅宗可否明言一二?”
  禅宗摇摇头道:“你叫白回龙来,老衲和他当面说。”
  杜天林不料他如此说来,当下怔了一怔,禅宗接口又道:“白回龙此刻何在?”
  杜天林答道:“家师久逸山林,再无出山之心——”
  禅宗嗯了一声道:“他不出江湖,倒是老衲忍不住跑到中原来了。也罢,老衲就去找他,你告诉老衲他隐逸何处?”
  杜天林心念一转,想起师父一再叮嘱不可泄露自已的行藏,于是说道:“家师不愿见外人多年,这次在下别师下山,家师曾说等在下远离之后,立刻转移隐逸之地,是以此刻身在何处,连在下也不得而知?”
  禅宗哪会相信他的话,冷笑一声道:“那么你师徒两人便脱离关系了?”
  杜天林摇摇头道:“家师若是有事指示在下,自有传讯之法。”
  禅宗哼了一声,微微一顿道:“这六指老人,你可知道令师行踪?”
  杜天林摇摇头道:“也不知晓。”
  禅宗双目一睁,发出炯炯神光,面上掠过思索之情,杜天林心中知道他正考虑如何处置此事,自己不如借此机会打探一些口讯,否则等会动起手来又是凶多吉少。
  他立刻变得甚是镇静,心念连转,开口说道:“禅师既是要找家师一谈昔年之事,何不对在下说明也是一样?”
  禅宗冷笑一声道:“你么?还不够资格相谈。”
  杜天林咦了一声道:“这话怎讲?”
  禅宗道:“只因昔年之事发生时,你还不过在三四岁童年时光,自是一无所知,老衲要和白回龙相谈,有些事还要亲口问他实情如何,若是问及你,岂非对牛弹琴?”
  杜天林噢了一声道:“可是禅宗却忽略了一事!”
  禅宗奇道:“你说什么?”
  杜天林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昔年的事,在下知道的不少。”
  禅宗先是微微一惊,继而则是冷笑一声道:“你想诈骗老衲么?”
  杜天林正色说道:“不是诈骗,在不知道的,可能有些禅宗尚未听说!”
  禅宗咦了一声道:“你且说说看。”
  杜天林心知不说出一些端倪,对方是再也不会相信的了,于是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昔年金刀远征西域,一去不返,此事牵涉人数极广,几乎包括海内外全部高手,据在下所知,除了西疆神龙为传说中当事人之外,还有南疆血魔——”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禅宗面上微微露出惊诧之色,见杜天林忽然停了下来,忍不住催问道:“你且继续说下去,还有何人?”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还有丐帮的彭老帮主,青海门下高手——”
  禅宗面色益惊,杜天林略一沉吟又道:“再有便是狼骨唐泉!”
  “狼骨久未出世,这一点你定是传闻错误了。”
  口气之间大变,显然已相信杜天林果真知道不少秘密,杜天林也不与他争论,微微一笑道:“此事牵涉甚广,便是禅宗恐怕也不能脱身事外!”
  禅宗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老衲的事,老衲为何在此探寻不休?”
  杜天林心念一转,暗暗忖道:“此刻他对我信心大增,我不如故意说出几人试探一番,也许从他回话之间可得结果!”
  当下顿了一顿说道:“关外郭氏也曾入关。”
  禅宗果然一怔道:“郭以昂?他也与此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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