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心扬威

 

2022-01-01 13:45:45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周石灵面上作色，长剑倒转，竟然斜斜一挑而出，这一挑之式好不缓慢，生像是剑尖之上挑负着一块千斤巨石一般。
　　武当三神剑连环发出，昔年张三丰真人曾豪语天下无人在三剑之中，能发出一分攻势。
　　那老人自是知道三剑的厉害，勉强按抑住火气，凝神以待。
　　霎时但见漫天剑光森森而作，那老人双掌密封，身形不断倒退而行，周石灵振腕劈出第三剑，那老人硬生生已被逼退八九丈之遥。
　　周石灵一门之长，终生浸淫武当绝学，这三剑一出，确是一气呵成，剑气如虹，他等最后一剑内力发出八分，陡然挫腕而收，反身一纵，身形已在五丈以外，口中宏声道：“施主请恕贫道——”
　　他见这老人在武当三神剑中退守自如，又口口声声提及地煞，心中早无战志，是以突出三剑，反身飞奔而去。
　　以他的脚程，加上原先已逼退那老人至八九丈之处，而又先提步纵走，那老人功力再高，追赶也必然来不及。
　　哪知那老人身形方定，见周石灵竟不战而去，口中大吼一声道：“停住！”
　　他身形陡然之间，冲天而起，简直有如一道长烟，骇人之极。
　　周石灵此时背对那老人，是以看不见那老人的身法，否则他必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功夫。
　　那老人身形腾空而起，猛跨数步，身形竟在凌空掠出七八丈，姿态之美，速度之快，竟然已追得和周石灵首尾相衔。
　　老人长吸一口真气，探掌一吐，内力悉发而出。
　　周石灵骇然只觉劲风压体，百忙中左掌倒劈而出，两股内力一触，两人一齐落地。
　　周石灵不能相信世间有这等脚程之人，他脑中灵光一闪，只见那老人面无表情，笔直站在身前不及半丈处。
　　周石灵虽是一门之长，涵养甚深，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吼道：“你——你——天座三星？”
　　老人面色一寒道：“道长猜得不错！”
　　“天座三星”！“天座三星”！这武林中仅只传闻的三个神秘人物，竟然出现武林。
　　周石灵强力抑住自己的紧张道：“天座三星在三十年前一现武林，武林人仅知有此三人，却不知是何人物，今日贫道亲睹雄采，方知武林人言之不虚——”
　　老人冷冷一笑道：“道长好说了，武当一派，有道长这等人物，确足以领导武林！”
　　周石灵似乎触动豪气，大笑道：“敢问施主大名？”
　　天座三星在武林中传闻甚少，没有人知道“三星”是什么人，几十年来，武林之中仅有“天剑”、“地煞”两人可与之并名而提，有些武林人曾怀疑“天剑”、“地煞”是否就是天座三星之中人物！
　　那老人仰天一笑道：“老夫温万里。”
　　周石灵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知道今日面对天座三星之一，胜望的确全无。
　　温万里大笑一声道：“老道士你一再奇袭，为的便是要一走了之？”
　　周石灵正色答道：“天座三星武林人闻之色变，贫道不足争锋，确实存有退逃之念。”
　　温万里不料对方坦白承认，冷笑道：“非是老夫有意非难，只是老道士你方才拳剑并施，也未免太过舒适？”
　　周石灵轻轻一举右手中尚未插回的长剑，微微哼声说道：“武林人推猜地煞与天座三星有密切关系，今日贫道方知端的不差——”
　　他故意一顿话头，温万里冷笑不语。
　　周石灵又道：“贫道适才已说过，此次下山为的是地煞董无公之事，施生既为天座三星之一，又无故相拦，贫道以为此事已与贫道心中所料无误！”
　　他此时心神已定，是以侃侃而言，温万里心中似乎一惊，勉强一笑道：“老夫没有无故相拦，是老道士无礼动招在先。”
　　他似乎想探知周石灵语风，周石灵明知他用心，但仍继续道：“如此看来，贫道所闻不虚——”
　　温万里勉强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沉声问道：“你所闻为何？”
　　周石灵沉默不语。
　　温万里面色一寒道：“温某敬告道长，道长既自投身此事，温某人今日不能放过道长！”
　　周石灵双眉一轩，淡淡说道：“施主激动如此，倒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温万里一怔说道：“你说什么？”
　　周石灵正色道：“地煞董无公无恶不作，滥杀无辜，武林人之公敌，施主以为如何？”
　　温万里不明白他突出此语用意何在，稍一怔才回答道：“此言不虚。”
　　周石灵面上神光一闪，大声道：“贫道以为不然！”
　　温万里双目中虎虎生光，他低声道：“此即是道长所闻之事？”
　　周石灵点点头道：“正是！”
　　温万里仰天一笑道：“老夫和你白费口舌这番时刻，你反复如此一说，老夫请问此事从何听得？”
　　周石灵冷冷答道：“贫道此语之意，乃认为武林之中，有另一绝代高手，冒地煞之名滥行屠杀。”
　　温万里哈哈大笑道：“老道士以为谁能冒充地煞？”
　　周石灵正色道：“举目武林，具此功力者，仅仅四人而已！”
　　温万里似乎一怔道：“四人？四人？你说哪四人？”
　　周石灵沉声道：“天座三星功力自是举世称绝，此外还有天剑一人！”
　　温万里猛可哈哈大笑道：“天剑！天剑！好个天剑！”
　　周石灵不知温万里这是什么意思，他脑中灵光一掠，暗暗忖道：“难道天剑与天座三星有何关连？”
　　温万里抑下笑声，又问周石灵道：“如此，道长便以为是咱们天座三星，冒充地煞董无公横行武林？”
　　周石灵双目一转，突然反问道：“敢问天座三星是哪三位人物？”
　　温万里一怔，脱口道：“天魁，天禽、天——”
　　他陡然惊觉，嘎然止口，大声道：“老道士，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周石灵避而不答，心中却默忖道：“天魁、天禽，莫非第三位便是天剑？”
　　温万里见他不答又问道：“道士，方才你说有人冒充地煞——”
　　周石灵“呵”一声，接口说道：“贫道忘记回答施主，贫道此时心中确实怀疑那冒充者是天座三星人物。”
　　温万里双目中凶光陡现，沉声问道：“你怀疑是三星冒那地煞，倒是有理可推，只是，你如何断定是有人冒充，此事岂可但凭道听途说——”
　　周石灵颔下白髯陡然簌簌而动，他注视着温万里好一会，缓缓说道：“贫道得知——”
　　他知道这个一经说出，两人之间立刻生死难容，是以他猛可一顿，长吸一口真气才道：“贫道得知于蓝文侯蓝施主。”
　　温万里仰天笑道：“那么道人你打算如何？”
　　周石灵心中只觉热血上涌，他不再有暇去考虑后果，朗声答道：“但凭施主吩咐。”
　　霎时间，温万里双掌平分而出，周石灵手中长剑只觉一股力道牵曳而来，掌心一热，几乎脱手而飞，心中一惊，大吼一声道：“看剑！”
　　他长剑倒转，勉强在敌人掌风之中递出，温万里左手一扬，右手却原式不变，一迎而上！
　　周石灵真不敢相信对方竟敢以徒手迎击长剑，百忙中左掌也是一推而出，长剑贯足真力劈下。
　　“啪”一声，两人单掌相触，周石灵只觉对方内力强猛绝伦，不由面目为之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周石灵右手长剑陡觉猛震，他来不及再转第二个念头，数十年的经验使他想都不想便右手一松。
　　“呼”一声，周石灵只觉掌中一轻，长剑脱手而飞，他右掌变拳一击而出，两股力道触而相分，周石灵踉踉跄跄倒退三步。
　　堂堂武当掌教，竟在第一个照面便被对方逼飞长剑！
　　周石灵呆了一呆，温万里也是一怔，他哈哈一声长笑说道：“你能逃出这一招的是不差！”
　　周石灵这时没有心思去顾及胜负以及名声，方才的一股豪气，此时已消失不见，只因对方功力太过出奇了。
　　温万里再度举起双掌，周石灵心中知道结局是如何，但以他的声名，对方已指名索战，虽败死也绝不能示弱逃开，况且温万里的轻功身法，更为离奇，是以随着温万里的双掌，周石灵提足真气准备孤注一掷。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温万里缓缓吐出了真气，周石灵紧张得耳目失聪，直等到温万里身形向右转过，他才看见一个人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站立在官道的树荫之下。
　　温万里目光向天冷冷道：“这个人是道士你的朋友么？”
　　周石灵摇摇头，正想否认，忽然他瞥见了那人的面目——
　　他脱口急呼道：“董施主，是你——”
　　温万里骇然一瞥，心中猛然一沉，他心念电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走前两步，一副儒士打扮，周石灵却清清楚楚认得，正是那当年以御剑之术救了他一命的地煞董无公！
　　董无公似乎是路过此处，也似乎早就目睹一切，没有人能从他的白皙脸色中瞧出丝毫迹象。
　　他缓缓走到当场，他走得越慢，令人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他一直走到温万里身前不足五步之处，吓得温万里竟后退了一步。
　　董无公停止足步对周石灵点点头道：“周道长别来无恙？”
　　周石灵作梦也想不到这一次生命之险，竟又是由董无公的出现转危为安，他只觉董无公那潇洒的姿态，那沉静的态度，在这一瞬间，似乎是一件至美至好的图片在自己双目中跳动着。
　　他兴奋得微微打结，微微说道：“托福！托福！董施主一别以来，英风如昔，贫道实感欣慰。”
　　董无公似乎一震，微微笑道：“道长名满天下，董某不敢当——这位老先生，和道长有什么争执么？”
　　周石灵咳了一声道：“为的正是董施主你——”
　　董无公荡然“啊”了一声，说道：“那么董某来的巧。”
　　温万里迷惑的皱皱双眉，他到此时，尚猜不透地煞董无公的来临是故意或是凑巧。
　　周石灵望了望自己跌落在地上的长剑，沉声对董无公道：“董施主可知道蓝文侯蓝施主？”
　　董无公的身形猛然一震，他大声追问道：“蓝文侯？道长有话请说——”
　　温万里心念电闪，他知道只要周石灵下一句一说出，地煞便要与自己生死不容。
　　周石灵双目一沉道：“蓝施主，他——他——”
　　温万里长吸一口真气，全身骨节一响，董无公虽是背向着他，但这骨骼之声一入耳中，心中登时大惊，他默默忖道：“这老人貌不惊人，内力竟达‘碎骨’地步，听他全力提气，难道他想对我出手？……”
　　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立刻猜到事情大概，他略有些着急的向周石灵作了一个眼色，口中朗朗道：“难道道长与这老先生为蓝文侯之事而争？其中又关于董某本人？董某眼拙敢问道长，这位老先生，是武林中哪位隐逸侠士？”
　　周石灵完全不能了解董无公这一个眼色的意义，他略一沉吟方道：“这位是温施主，温万里施主，乃是天座三星之一——”
　　董无公忍不住身形慢慢转过来，仔细看了看温万里，他心中虽惊疑万分，但口中却淡淡问道：“久仰。敢问温先生，蓝文侯与温先生有何关连？”
　　温万里双目中神光四射，心中忖道：“这地煞深藏不露，莫测其深，他神风御剑之术，加上周石灵老道士，今日我是稳站下风，等那周道士说出蓝文侯的事情，说不定董无公以死相拼，我能否生还，都成问题，加之此事尚未成熟，董无公这方，绝不可扯破颜面，说来我最好找机会一走了之，只是便宜那周石灵白攻我一掌三剑，罢了罢了，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他心念电转，口中答道：“周石灵老道士知道，你问他便了！”
　　董无公看了看温万里神色，不解的“哦”了一声，缓缓侧过身来道：“周道长请快说吧！”
　　“呼”一声，温万里身形陡起，迅捷有如青烟，霎时已在三十丈以外！
　　周道长神色一变，董无公嘿然一笑道：“好险！”
　　周石灵脱口惊道：“董施主，你……”
　　董无公微笑道：“咱们先快离开此地——”
　　周石灵怔了一怔，拾起地上长剑，大踏步走了过去，董无公跟在身后，边走边道：“道长此刻心中必然疑云重重了！”
　　周石灵叹了一口气道：“地煞一生行动有如天际神龙，贫道不能领悟。”
　　董无公微笑道：“道长过奖了，董某适才早在林中，一切都已看在目中，道长为董某之事，不惜以命相搏，董某心中好生感激——”
　　周石灵连忙道：“不敢。”
　　董无公又道：“道长既已知蓝文侯之事，董某生平蒙受奇冤内情，道长必已知悉？”
　　周石灵颔首道：“正是如此，以贫道愚见，天座三星——”
　　董无公一笑插口道：“是何人冒董某之名，董某心中早已知悉——”
　　周石灵惊道：“是谁？”
　　董无公的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他岔开话题说道：“道长神剑能逼退天座三星，武当绝艺果然非同小可。”
　　周石灵长叹道：“罢了，罢了，贫道这一点微末功夫，岂能入董施主法家神眼！”
　　董无公仰天一叹道：“道长以为董某功夫高强么？”
　　周石灵想都不想接口道：“御剑飞行，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董无公叹道：“董某这身功夫已被人废去了！如今仅是一介凡夫而已！”
　　周石灵骇然失声，急问道：“董施主此话怎讲？”
　　董无公似乎甚是激动，他微微吸口气，平静内心，微微一笑道：“方才董某在林中，亲见那温万里绝技击飞道长手中长剑，道长身处危境，董某自思功力虽废，但谅我武功全废之事并未传出武林，是以冒险一行，故作轻松，那温万里本已提起碎石子大功，准备一拼，董某赶忙发话阻止道长说出黎行空那事的关键，否则温万里一急之下，一击出手，董某毫无防守之力，真是危险！”
　　周石灵惊得一身冷汗，董无公却微笑道：“道长此行已为温万里所知，此后必然困难重重，董某一生受人所冤，此事董某心中有数，非外人之力所能解决。”
　　周石灵接口道：“贫道此行，仅希望能洗刷施主令名于天下，董施主私人事项，与此行并无关系。”
　　董无公沉吟道：“温万里的功夫道长是亲见了——”
　　周石灵点首道：“董施主一直藏身林中，贫道将之逼退八九丈之遥，他一跃竟能追及贫道，这等轻身功夫，远较他的内家修为，更为神奇。”
　　董无公颔首道：“假若董某不走眼，此人必是三星之中，号称天禽的那一位。”
　　周石灵陡然而悟：“定然不差！他那神奇的轻身功夫，可能便是昔年神州三绝艺之一——”
　　董无公笑而不语，周石灵忍不住又道：“百余年前，神州三绝艺失传武林，贫道只仿佛听先师所说，其中有一样是‘天禽身法’，温万里号称天禽必不差了，只是其他两样，不但失传多年，而且连绝艺名称，也都失去不为人知——”
　　董无公微微笑道：“这个董某倒是略知一二。”
　　周石灵“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董施主可否见告，以博贫道见识？”
　　董无公沉吟了一会才道：“其他两种绝艺，一种也是轻身功夫，但却必须有至高的内力修为，这种功夫威力较‘天禽’尤有过之，只因此种功夫一经使出，任你绝顶高手，至多能——能与之两败俱伤而已！”
　　周石灵点首道：“贫道才艺不足领悟其中奥妙，只是这种功夫的名称是何？”
　　董无公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心中泛滥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缓缓说道：“这种神功唤作‘暗香掠影’。”
　　周石灵哦了一声，又接口问道：“贫道请教第三种绝艺！”
　　董无公陡然不发一言，好一会才淡淡道：“这是一项纯为内力修为的功夫，一共有三招奇学，唤作‘震天三式’！”
　　周石灵心中一震，他喃喃念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
　　董无公心中也是一震，开口问道：“道长知道这种功夫？”
　　周石灵缓缓摇首，他走了数步，猛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呼道：“是了！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