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08-13 12:19:16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在唐碎面前，她一向没有勇气。
　　唐碎的声音还是很冷，很冷；很慢，很慢。
　　他道：“我听到关于你的武功的一个有趣的传说。”
　　陆扣青这时已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能够站起来，的确是一个奇迹。
　　他虽然站得并不太稳，可是他还是站起来了。
　　他居然还轻轻笑了一笑，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传说？”
　　唐碎道：“我听任何一个人一旦和你交过手，就永远不是你的对手。”
　　唐碎笑了起来。
　　就连唐飞羽也想不到他会笑。
　　唐碎居然会笑。
　　可是唐碎的笑声中无疑充满了讥讽和嘲弄，他笑道：“所以我才没有杀了你，我倒要看一看，你能制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陆扣青这时已站得很稳，他的沉静和稳重让唐碎吃惊，可是更多的还是那种有趣的表情。
　　陆扣青是一个传奇人物，关于他的故事要比唐碎知道的故事多得多。
　　其中有一个传奇就是，陆扣青是一个不死的人。
　　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甚至于快要死了，可是他总是会以让人惊讶的速度复原。
　　他的生命力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陆扣青正用一种带着三分欢愉，三分叹息，三分讥讽，一分杀气的声音道：“你错了，你错得很厉害。”
　　他轻轻地咳嗽，一字字地道：“任何一个人如果错过了一个杀我的机会，都等于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唐碎的声音还是很冷，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吓得倒他。
　　真正有实力的人是什么也不怕的。
　　他道：“看来传说居然并不是在骗人，看来我真的有机会看一看你的不死神功。”
　　陆扣青向唐碎抬了抬手，以一种傲慢的姿式向唐碎抬了抬手。
　　他道：“你现在可以想方法来杀我，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行。”
　　“好！”
　　这个字之后就是刀光。
　　刀！
　　唐碎的手中居然有一柄刀。
　　刀法和掌法绝对是两种不同的武功，这两种武功的差别就像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
　　陆扣青刚才只见到了唐碎的掌法，那种几乎是天下无敌的掌法。
　　现在陆扣青看到的却是唐碎的刀。
　　确切地说，他看到的并不是刀，而只是刀光。
　　只是刀光。
　　刀的精髓是什么？
　　无论你去问任何一个人，这个人只能告诉你一个字，就是“快”。
　　速度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概念，我们只要知道一点就足够了，知道这是陆扣青见到过的最快的一刀就足够了。
　　唐碎的脸上无疑有了一丝笑意。一种对别人愚弄之后，那种得意的笑意。
　　——你刚才看到的只是我的掌法，可是我真正的武功却是刀。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连唐家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所有的秘密都是可怕的，所有的秘密都是有价值的。
　　那么唐碎的这个秘密呢？
　　唐碎的这个秘密是不是真的可以要了陆扣青的命？
　　这时陆扣青的动作是冲上去。
　　他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向着唐碎的刀冲了过去。
　　刀光立刻没入了陆扣青的身体，从肺部刺了进去，并且很快就可以从后背刺出。
　　这时陆扣青出拳。
　　他的拳头一向只打一种部位，那就是鼻子。
　　任何一个人的鼻子被打中，都不可能再保持清醒。何况是陆扣青的拳头。
　　唐碎立刻被打得飞了起来，他手上的刀也从陆扣青的身体中抽了出来，鲜血如同风中飞扬的血花，一路洒过去，一直洒到门口。
　　可是陆扣青的身体还是站得很直，他的身上尽是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可是他的身体就是像是铁打的。
　　唐飞羽说不出话来，也叫不出，她已被惊呆了。
　　唐碎居然会败，陆扣青居然还能站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唐碎正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陆扣青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他静静地道：“现在你还能不能刺出刚才那样的一刀？”
　　他的目中带着讥讽，他道：“可是我随时都可以再给你一拳。”
　　谁都看得出他没有说谎。
　　他的生命力是无法想像的，他的行为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
　　不像人又是什么？
　　陆扣青的样子非常可怕，他冷冷地道：“我不会杀你，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只学了两手武功就自以为了不起的人，我是从来不会杀的。”
　　这时唐碎笑了。
　　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笑？
　　他好像没有听到陆扣青说的任何一句话。
　　他在看着手中的刀。
　　这是一柄好刀。
　　他曾不只一次在月光下、在灯光下，把玩着、摩挲着、欣赏着这柄刀。
　　好多次在寂寞无人的时候，他像一个多情的少男一样，对着这柄刀叙说着只有刀与他之间才能听懂的话。
　　他不只一次为那青色的锋芒所迷惑，他不止一次为这傲绝天下，不可一世的刀光所沉醉。
　　刀上本来没有血，现在血已流尽。
　　刀还是刀，只是唐碎却发现自己辜负了这柄刀，不是刀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这柄刀。
　　就像三年前那个有月之夜，他抛弃了那位长发如云的少女一样。
　　“叮”的一声，青色的刀飞进了空中，飞得很高，很高，唐飞羽不禁抬头去望。
　　这时唐碎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他轻轻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败了。”
　　他感到这件事不但好笑，而且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脸上绝没有败的表情，只有不信。
　　他摇着头，笑道：“可是我真的败了。”
　　他望着唐飞羽，温柔地道：“小妹，你知道败是什么？”
　　唐飞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的心里怕极了，她从来没有见到唐碎的脸上有这种温柔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她感到窒息。
　　唐碎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道：“败就是死。”
　　这时直上九天的青色的刀已落了下来，就像所有曾处高处的东西总是要落下来一样。
　　青色的刀无声无息地刺进了唐碎的心脏。
　　这是一柄好刀，所以刀入肌骨的时候，没有一丝声音。
　　唐飞羽立刻昏了过去。
　　昏厥是一种人类保护自己的心灵和肉体不受到伤害的行为。
　　唐飞羽在醒过来时，觉得就像是从一个已经忘记的梦中醒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身边的陆扣青。
　　陆扣青看到她醒来之后，微笑道：“你总算醒过来了。”
　　接着陆扣青就昏了过去。


　　唐飞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有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去的人，因为这种伤一向是只有在死人的身上才能看到。
　　唐飞羽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陆扣青伤口上的血止住。
　　她几乎用了一切她所知道的方法，可是伤口实在太大，无论多么贵重的药物，都没有一丝用处。
　　就在唐飞羽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伤口处的血忽然间停止了。
　　唐飞羽的心在跳，难道，难道……
　　可是她很快就知道不是。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伤口正以一种奇妙的力量在收缩，好像有一位看不到的大罗神仙，正用一种奇妙的仙术在为陆扣青治伤。
　　唐飞羽摸了摸陆扣青的身上，陆扣青的身上一片冰凉。
　　唐飞羽知道这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个人在中了刀之后开始发热，那么是非常危险的。
　　陆扣青一直昏迷，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他才醒了过来。
　　这时他的伤口看上去竟比昨天要小得多。
　　唐飞羽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种事情。
　　陆扣青醒过来后，并没有说话，他看了唐飞羽很久，才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唐飞羽反而惊讶极了，她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陆扣青道：“无论如何，唐碎都是你的哥哥，无论如何，他都是因我而死，所以你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了我。”
　　唐飞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只有一个理由，只有一个理由让我无法杀你。”
　　陆扣青道：“什么理由？”
　　唐飞羽的脸上并没有害羞的表情。
　　喜欢一个人绝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事。
　　她非常平静地，以一种连自己以后想起来都觉得惊讶的神情静静地道：“因为我喜欢你。”
　　这个理由已足够。
　　对女人而言，感情永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没有激情的拥抱，也没有任何哪怕带有一点温度的话。
　　因为真正的感情是不用说的，也是说不出的。
　　更重要的是，陆扣青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飞羽很惊讶自己可以如此平静地谈论这件事。
　　她道：“我无法帮你，也没有能力帮你，因为我的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唐家的毒药和暗器闻名江湖，他们的不讲理也是一样。”
　　陆扣青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笑了一笑，道：“有一条理由已可以让我安心地去死。”
　　他并没有说出那一条理由，已不必说。
　　唐飞羽静静地道：“死，就死吧。”
　　如果一个人心中已有爱，死就是一件轻松不过的事情。
　　在面对死亡上，一个懂得用真情的女人，永远比一个男人有勇气得多。
　　陆扣青道：“可是我不会轻易屈服，只要能够不死，我一定会想法让我们活下去。”
　　唐飞羽摇了摇头，道：“你知不知道？来到杭州的并不只是唐碎和唐帝。”
　　陆扣青道：“还有谁？”
　　唐飞羽道：“还有唐情和唐柔。”
　　陆扣青道：““多情的唐情”？“温柔的唐柔”？”
　　唐飞羽道：“唐碎从来不喜欢用暗器，可是唐柔和唐情却是暗器中高手的高手。唐碎虽然一直想证明唐门的武功也很不错，可是唐门真正可怕的还是暗器。”
　　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唐门的暗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暗器？恐怕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连唐飞羽也不知道。
　　唐飞羽道：“唐门暗器真正的精髓只有真正有天分的人才可以学，我的六个哥哥都是天才，这也是他们之所以有野心的原因。比如唐情，他的……”
　　陆扣青忽然道：“你不要说下去。”
　　他道：“我不想你因为一个男人而背叛你的家族，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而让我击败了他们，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我相信你也会痛苦终生。”
　　唐飞羽不再说话。
　　她痴痴地看着陆扣青，道：“我以前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
　　她说：“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是一个真正的好男人。”
　　陆扣青站了起来，唐飞羽道：“你要到哪里去？”
　　陆扣青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虽然你的家人一定会找到我们，可是我想只要能多躲上几天，等我的伤好上一点，我就不怕了。”
　　唐飞羽道：“你想到哪里去？”
　　陆扣青道：“在这种时候，一个人总是会想起自己的朋友，我要到苏州去，要到林飞城那里去。”
　　唐飞羽道：“在这种时候，还能让你想起的朋友，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朋友。”
　　陆扣青笑道：“林飞城的确很了不起，也许你认为我很会拼命，可是若是和林飞城比起来，我这种拼命就不算什么了。”
　　唐飞羽笑道：“那我们就去苏州。”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因为关于唐碎的死还没有传开来。
　　在这一天夜里，陆扣青和唐飞羽来到了苏州，见到了林飞城。
　　林飞城看到陆扣青身上的伤势并不感到惊讶。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他道：“这一次是谁？”
　　陆扣青道：“我杀了唐碎。”
　　林飞城居然还很平地道：“唐门的唐碎？”
　　陆扣青道：“是。”
　　林飞城叹道：“为什么每一次你总喜欢惹这些最难惹的对手。”
　　陆扣青笑道：“可是每一次都是他们惹我。”
　　“你是一个不讨喜的人，这一点从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可是我奇怪为什么你还能活下去？”
　　陆扣青笑道：“因为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他向林飞城介绍说：“这位是唐飞羽。”
　　林飞城道：“唐碎的唐？”
　　陆扣青道：“其实她就是唐碎的妹妹。”
　　这一次林飞城居然还是没有觉得奇怪。
　　他笑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在你身上，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做一些正常的事情，我反而会觉得奇怪了。”
　　他们的对手是唐家的人，可是林飞城看上去并不紧张，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难道他连唐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难道他真的有特别的本事？
　　可是唐飞羽看不出林飞城有什么本事。
　　林飞城生得很美，如果让他穿上女人的衣服，给他抹上脂粉、口红，他就是一个美女。
　　这样一个比一般的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本事？
　　林飞城看着唐飞羽忽然道：“我的武功虽然很不错，可是我打不过小陆。”
　　他忽然说出这种话来，唐飞羽觉得很奇怪。
　　林飞城笑道：“你一定在想，我会有什么方法对付唐家的人。”
　　唐飞羽道：“我的确在奇怪，因为一个人如果得罪了唐家，就几乎等于死了，可是你看上去并不紧张。”
　　林飞城笑道：“因为我们有朋友，小陆和我之所以可以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我们有朋友。”
　　唐飞羽道：“朋友，难道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
　　林飞城想了一想，道：“其实应该这样说他们才对，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可是他们的武功都不太好，他们的本事和武功没有一点关系。”
　　唐飞羽道：“他们在哪里？”
　　林飞城笑道：“你真的想看到他们？”
　　唐飞羽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