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08-13 12:19:16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时唐情打出了六枚铁蒺藜。
　　他的暗器速度绝不能算快，就算林布的飞刀也远比他的铁蒺藜快了一点。
　　可是林布手下的六个人都没有办法躲开唐情的铁蒺藜。
　　如果唐门的暗器打中了你的手，你就要一刀砍下你的手，如果唐门的暗器打中了你的腿，你就必须一刀砍下你的腿。
　　你的动作只要慢上一点点，那么你就是一个死人。
　　唐情的铁蒺藜并没有打中任何人的手，也没有打中任何人的腿。
　　他打中的是心脏。
　　每一个人的心脏上，都插着那种蓝色的铁蒺藜。
　　那种感觉并不太疼，只不过像是被一只小虫子咬了一口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另一种感觉。
　　是的，没有感觉。
　　这六个人忽然都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一种奇妙的力量抽得干干净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比初生的婴儿还要软弱。
　　难道这种感觉就是中了唐门暗器的感觉？
　　六个人都倒了下去，他们知道自己快要完了。
　　那个温柔的唐柔既然让他们三天以后才会死，那么不到三天，他们一定没有办法死。
　　就算自己想死都不行。
　　在六个人倒下去时，唐柔的手上正好夹住了林布的飞刀。
　　他看着手指上的飞刀，笑了一笑，温柔地道：“这就是仿照昔年的小李飞刀打造的式样吗？”
　　林布说不出话来，他的暗器，他练了一生的武功，在唐柔的面前，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唐柔很耐心地道：“你真的懂暗器吗？你以为暗器仅仅是准头和力量那么简单吗？”
　　唐情道：“真正的暗器应该是有生命的，也就是说，真正的暗器是有“心”的。”
　　唐柔点了点头，还是像一个最和气的老师教训自已的弟子一样，非常耐心地道：“所谓的“心”其实就是要针对每一个人要有不同的用法。”
　　唐情道：“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相同，这正如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每一个人的武功也不同，他们躲避暗器的方法也不同。”
　　唐柔道：“所以在发出每一枚暗器之间，都要针对不同的对手，暗器其实就是延长的手臂。”
　　唐情道：“跟任何一种武功一样，暗器也必须有招式、有变化。”
　　唐柔柔声道：“我们的话你都懂吗？”
　　林布有很多的地方不懂，可是他知道唐柔和唐情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有道理。
　　如果林布可以活下来，他只要细细地琢磨唐情和唐柔的话，他也许会有一点成绩。
　　可是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唐柔既然说过三天后才会要自己的命，那么自己只能活上三天。
　　这时唐柔将那柄飞刀紧紧地捏在手上，轻笑道：“现在你不妨看得清楚一点，看我是怎么打中你的心脏。”
　　林布退。
　　他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他还可以利用这个优势让自己活下去。
　　虽然他知道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唐柔慢慢地戴上了一只鹿皮手套，他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就算是林布逃到天边去，他也有把握将这柄飞刀插入林布的心脏。
　　林布在逃，他已到了窗口，就在他飞出窗口的一刹那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看。
　　他看到唐柔正在笑。
　　那是真正温柔的一笑，接着便是刀光。
　　同样温柔的刀光。


　　陆扣青和林飞城赶到的时候，在窗下发现了林布。
　　林布并没有死。
　　飞刀轻轻地插在林布的心脏上，可是刀入肉并不深，并未损害到心脏。
　　刀轻轻一拔就可以从林布的心脏上拔出来，血流得也并不多。
　　这种伤势只要一个小镇上的大夫就可以治好。
　　可是刀上的毒素却已进入了心脏。
　　这是无药可救的毒药。
　　唐飞羽深深地叹息，她道：“这就是唐柔的风格，他从来不会让一个人死得太快。”
　　陆扣青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他们？”
　　唐飞羽摇了摇头，道：“这种毒药是唐柔自己研制出来的，这种毒药的解药也只是唐柔和唐情才有。”
　　林飞城道：“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飞羽道：“如果这一刀是在手上，或是腿上，或许还有方法。”
　　可是这一刀却是打在心脏上。
　　难道他们能将心脏也割去？
　　唐飞羽道：“中了唐柔的毒后，在第一天里，浑身会没有一丝力气，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在第二天里，却会变得很痛，那种痛苦简直是不能想像的，第三天……”
　　她自己也不忍说下去，林布此时的样子就是一个死人。
　　林布的眼睛看着林飞城，他不能说话，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谁都看得懂他目中的意思。
　　他希望林飞城可以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可是陆扣青知道林飞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林飞城就算一只小鸡都没有杀过，他怎么会杀人？
　　何况还有三天，在这三天里，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可想。
　　只要在这三天里找到唐柔，就可以得到解药。
　　陆扣青叹道：“这一招的确很厉害。”
　　唐飞羽道：“什么？”
　　陆扣青道：“一开始，是他们在找我们，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可是现在，形势却完全反了过来。”
　　现在变成了他们去找唐柔。
　　现在唐柔可以安心地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地方，轻松愉快地设下一万个圈套，然后等着林飞城和陆扣青自己钻进去。
　　他们当然不能不去，林布及其他六个人身上中的毒只有从唐柔手中才能拿到解药。
　　这是唯一的机会，唐柔知道陆扣青和林飞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扣青道：“唐柔一定还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必须在三天之中找到他们。”
　　林飞城道：“我有一个预感。”
　　陆扣青道：“什么预感？”
　　林飞城道：“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在第三天找到他们，因为他们绝不会等到三天以后还不出来。”
　　陆扣青道：“不错，如果林布已经死了，我们再找到唐柔之后，剩下的便只有仇恨，可是如果我们找到唐柔，却只有顾忌。”
　　唐飞羽听着陆扣青和林飞城的话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孩子。
　　江湖上的勾当原来是这么错综复杂，并不是简简单单靠武功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她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不知高低地闯到这波诡云谲的江湖中来，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死。自己恐怕算是运气最好的人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小陆，小林，我不能帮你们，也帮不了你们，不过我可以照看林布他们，我有方法减轻他们的一些痛苦。”
　　陆扣青望着唐飞羽，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个女孩所受的压力绝不亚于自己。
　　她深深明白，一个背叛了家族和兄弟，只是为了追求爱情的女人有多么大的痛苦。
　　他在心里发誓，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今生今世，都绝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受到一点委屈。
　　他紧紧地握住了唐飞羽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是他知道唐飞羽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他虽然和她并没有多长时间的接触，可是他知道他们已心灵相通。
　　在这种时候，陆扣青没有想到江梦君。
　　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敢想，拒绝去想？
　　这种事情，陆扣青说不清楚，也不想弄得清楚。
　　有时候，不清楚反而可以活得快乐一点。


　　林飞城在这座城市的力量是唐飞羽难以想像的，他居然可以比一个巡抚调用的人手还要多。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唐情和唐柔。
　　他们几乎已将这个城市完全翻了过来，却没有一丝关于唐情和唐柔的下落。
　　这两个人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就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两个人。
　　直到第三天的黄昏。
　　林飞城第一次端起了酒杯，陆扣青也是第一次看到林飞城喝酒。
　　就在林飞城喝下了第三杯酒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林飞城在这座城市里最隐密的住处。
　　门被敲响时，林飞城放下了酒杯，叹了一口气，道：“来了。”
　　陆扣青走过去，打开了门。
　　仅仅是三天不到，陆扣青的伤口就奇迹般地恢复了。
　　在这一方面，他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陆扣青打开了门，看到了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脸上带着胆怯的神情，他怯怯地问道：“这是林飞城的家吗？”
　　陆扣青道：“是的。”
　　中年人取出了一封信，他道：“有两个人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
　　陆扣青接过了信，却一把抓住了中年人，中年人吓得叫了起来。
　　林飞城道：“他一定只不过是被唐柔逼着来送信的人，他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陆扣青道：“我知道。”
　　林飞城道：“那么你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陆扣青看着中年人，努力装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也只问一遍，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中年人道：“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回答。”
　　陆扣青道：“你是在什么时候遇到他们的？”
　　中年人道：“就是刚才，就在我路过这里的时候。”
　　陆扣青放下中年人，笑道：“非常对不起，现在你可以走了。”
　　中年人立刻就走了，他的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可怕，越是看起来和气、可亲、温柔的年轻人越是可怕。
　　林飞城道：“你问这个问题有什么用？”
　　陆扣青道：“有用，只有一个用处。”
　　林飞城道：“哦？”
　　陆扣青道：“我们的这个地方是不是也算得秘密？”
　　林飞城道：“是的，我本以为，除了我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陆扣青道：“可是唐柔和唐情却也知道，这说明这两天，他们一直都在跟着我们。”
　　林飞城道：“不错，可以这样认为。”
　　陆扣青道：“我本以为他们一定会把他们的消息送到聚宝楼，可是他们却送到这里，这证明了什么？”
　　林飞城道：“这证明他们对我们已了如指掌。”
　　陆扣青道：“也许还可以证明一点。”
　　林飞城道：“哪一点？”
　　陆扣青道：“证明他们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所以他们才会有时间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林飞城道：“不错，如果他们为了想知道我们的这个住处，就一定没有时间做太多的准备。”
　　陆扣青道：“正因为他们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所以他们才会有时间在街上闲逛，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林飞城道：“可他们是唐情和唐柔，就算我们有机会，又有多大？”
　　陆扣青道：“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足够了，我本以为唐柔是一个不会给任何机会的人。”
　　林飞城道：“现在我们只要打开这封信就可以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他用一种最小心、最安全的方法打开了信，信上只有三个字：“观雪亭”。
　　观雪亭是一座很没有名气的小亭，只是昔年苏州的一个大富人自己家中的小亭。
　　如今这个富人早已变作黄土，昔日的画栎雕梁也成了土丘。
　　世事变幻，富贵烟云。
　　陆扣青来到观雪亭前，只看到芳草萋萋，远处的高楼上，似乎还有人在唱一首哀歌。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倒了……”
　　人生无恒，快乐难久，一个人活在世上，他所受得苦，远比他享受到的快乐要多得多。
　　可是人们之所以还能活下去，就是因为还有快乐，快乐虽然很少，可是人们总是会很容易地把痛苦和悲伤忘掉，只论活得快乐。
　　所以陆扣青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他并不是一个哲人，也不明白很多道理，可是多年的江湖生涯将他变得像一块铁。
　　有很多道理根本不必去懂，只要懂得如何去做就行了。
　　陆扣青站在观雪亭中时，还没有看到唐柔和唐情。
　　他现在并不着急。
　　着急是一种有害的情绪，陆扣青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着急。
　　陆扣青还记得在他六岁的时候，他心爱的一只皮球落到了水中，随水而去，他的玩伴都急得要命，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玩具。
　　有孩子问陆扣青：“你为什么不急？”
　　陆扣青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急有什么用？着急就可以把球拿回来吗？”
　　着急的确没有用，着急对任何事情都于事无补。
　　陆扣青在朱漆斑驳的栏杆上坐了下来，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壶酒。
　　就在他喝了第二口酒的时候，有人笑了。
　　笑声很温柔、很亲切，这时的风并不大，这里的景色虽然荒凉，却别有一种意境，所以听到这种笑声时，陆扣青的心里不会有任何不愉快的感觉。
　　唐柔从来不会让人不愉快的。
　　唐柔很快就上了亭子，他笑道：“想不到你是一个人来的。”
　　陆扣青笑道：“可是我却想到你一定会一个人先出来。”
　　唐柔好看的眉头轻轻挑起，道：“哦？”
　　陆扣青道：“因为你想让我紧张，如果我一下子就看到你们两个人，就不会太紧张了。”
　　唐柔道：“可是你也是一个人来的，你也想让我紧张，因为我看到你们两个人一起来的时候，也不会紧张了。”
　　陆扣青大笑道：“不错，不错。”
　　唐柔笑道：“你知道我从一开始起，就没有打算到你们用计。”
　　陆扣青道：“哦？”
　　唐柔道：“因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已经非常了解。”
　　陆扣青道：“你是不是总是会了解你的每一个对手？”
　　唐柔道：“是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因为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去。”
　　陆扣青道：“这几天你了解到了什么？”
　　唐柔道：“对于你，我认为没有必要做太多的了解，因为我一直认为你是任何人的最可怕的对手。”
　　陆扣青笑道：“听到这种话让我觉得很高兴。”
　　唐柔道：“所以这几天我只是花了功夫去了解林飞城。”
　　陆扣青道：“我相信你一定了解了很多有趣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些是我不了解的东西。”
　　“是的。”唐柔叹道：“如果我不对他做这些了解，今天我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陆扣青道：“哦？”
　　唐柔道：“你知不知道林飞城是谁的儿子？”
　　陆扣青道：“他当然是林家的儿子，我还知道他的父亲去过很远的地方。”
　　唐柔道：“是的，他的父亲去过一些大多数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因为他的父亲一直认为，这世上的武功并不仅仅是我们中华才有。”
　　陆扣青道：“这个想法很不错。”
　　唐柔道：“的确不错，可是他的父亲在周游了各种地方之后，最后不得不承认，若论武功而言，还是中华的武功最为博大精深。”
　　陆扣青道：“难道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唐柔道：“我知道有许多蛮夷之国，他们当然都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我知道林飞城的父亲从一个名字很奇怪的国家带来了一样可怕的东西。”
　　陆扣青道：“是什么东西？”
　　唐柔道：“这种东西其实也是一个暗器，这种东西就叫做火枪。”
　　陆扣青道：“火枪？”
　　唐柔道：“火枪是用我们中华特制的火药做成，可是那些蛮夷之国的人对火药的应用远比我们要进步得多。”
　　陆扣青道：“如果说火枪也是一种暗器，那么这种暗器和你们唐门的暗器比起来，谁强一些？”
　　唐柔道：“这是不能比的，机簧的力量要比人的力量大得多。”
　　陆扣青笑道：“哦？”
　　唐柔道：“可是暗器并不仅仅是准头和力量，就算火枪是一种最可怕的暗器，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唐门的暗器就比不上它。”
　　陆扣青道：“我听一位懂一点暗器的朋友说，暗器也是武功的一种，甚至也是兵器的一种，暗器只是手臂的延长。”
　　唐柔叹道：“你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一位暗器高手，所以如果他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陆扣青道：“你有什么看法？”
　　唐柔道：“如果林飞城真的用这种火枪，他就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陆扣青道：“这有什么理由？”
　　唐柔道：“理由只有一点，因为我的出手一定比他快，更重要的是，林飞城只有一次的机会，他绝没有时间再装上火药。”
　　陆扣青叹道：“可惜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点，如果我知道，我一定要劝他不要用这种东西。”
　　唐柔笑了一笑，很温柔的一笑。
　　这温柔的一笑之中，是不是已有杀机？
　　陆扣青站了起来，叹道：“现在我也明白了一点。”
　　唐柔道：“你是不是已明白了你不该来？”
　　陆扣青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