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8-13 12:15:12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明烛高挑，雕梁如画。
　　陆扣青坐的地方，可以看得很远很远。
　　远处青山如画，绿水如丝。虽然已近黄昏，可是天空却依旧如洗。
　　现在是春天，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这样的天色，在这种时候，总是可以常常看到。
　　陆扣青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远处，就算是一个人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他也没有动。
　　过了很久，身后的人轻轻柔柔地道：“我实在想不到，还可以再见到你。”
　　陆扣青道：“是吗？”
　　身后的人道：“原谅我用这种方法将你请来，我并没有别的办法。”
　　陆扣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看得出。”
　　身后的人道：“没有见过他以前，我永远也想像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陆扣青道：“现在你看到了他，他又是什么样的人？”
　　身后的人道：“我不知道。”她好像在摇头，她叹道：“也许就算是他的老朋友，也说不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扣青道：“哦？”
　　身后的人道：“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陆扣青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一个女人如果能够这样看一个男人，就完全可以嫁给他了。”
　　身后的人迟疑着，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可是”
　　陆扣青忽然笑了，他笑道：“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只知道我们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我们甚至还算不上是朋友。”
　　身后的人忽然就到了陆扣青的面前，陆扣青很想忍住不去看她。
　　可是他还是抬起了头。
　　他看到她的脸上尽是泪痕。
　　陆扣青强笑道：“想不到你还会流泪，不过一个快要做新娘子的人怎么可以流泪？”
　　江梦君叹道：“在这时候，你为什么还要骗自己，我知道你喜欢我，从一开始就喜欢。”
　　她的声音变得很低：“我也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陆扣青静静地、淡淡地看着她，慢慢地道：“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很没有意思？”
　　江梦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月以后，就是我和他成亲的日子，我很希望你来，可是我还是不想你来。”
　　陆扣青笑了一笑，很奇怪地笑了一笑，道：“我不会去，因为那只是你的事，你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江梦君不再说话，这种时候，又能说一些什么？”
　　过了很久，陆扣青道：“我想我该走了。”
　　江梦君柔声道：“你就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陆扣青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转身，走下了楼梯，忽然他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梦君，一字字地道：“你真的真心想嫁给他？”
　　江梦君慢慢地低下了头，她的目中有一种说不清的神情，她的目光飞挑，带着说不出的惊艳。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道：“是。”
　　陆扣青转身走下楼去。
　　可是风声一动，江梦君忽然就到了陆扣青的身前。
　　陆扣青非常惊讶江梦君的轻功，他想不到江梦君的轻功居然会变得这么好。
　　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天，她的轻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陆扣青没有说话，只是惊讶地看着江梦君。
　　江梦君道：“你现在有三个朋友，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陆扣青道：“我不知道，我交朋友时，从来不会去查他们的祖宗八代。”
　　江梦君道：“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三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是有一个同样的目的。”
　　陆扣青道：“哦？”
　　江梦君转身，面对着楼下的花丛，道：“萧公子，秦小姐，你们为什么不出来呢？”
　　萧十八和秦飞羽慢慢地从花丛中站了起来。
　　秦飞羽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她道：“从你这个角度，根本就看不到我们，我们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你为什么还能知道？”
　　江梦君轻轻一笑，道：“因为有一只飞虫好像是落到了萧公子的脸上，他虽然一动不动，却用力将飞虫震死，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飞虫一飞进去，就再也没有飞出来。”
　　秦飞羽看着萧十八道：“都是你，难道一个小虫子也能咬死你？”
　　萧十八只有苦笑。
　　江梦君道：“萧公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萧十八？”
　　萧十八很奇怪地道：“难道你知道，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居然知道？”
　　江梦君道：“我的确知道，因为我知道在十八年前，有一个少女不幸遇到了一个少年，他们在一起虽然只有十八天，可是这个少女却一生都忘不了那位少年。”
　　萧十八浑身一震，就像被电打了一样，他叫道：“你在说什么？”
　　江梦君轻叹道：“我在说一件往事，这位少女后来珠胎暗结，生下了一个男孩，她就把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做“十八”。”
　　萧十八“砰”地一拳打穿墙壁，静静地、冷冷地道：“请你，请你不要再说下去！”
　　江梦君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的母亲虽然从来没有对你说这些事，可是你还是知道了你就是海龙王的儿子。我还知道，你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他。”
　　萧十八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字字地道：“不错，他害了我娘的一生，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江梦君道：“不错，海龙王在这一件事上，的确做错了很多，也的确该死。”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叹道：“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萧十八冷冷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父亲。”
　　江梦君道：“就算你真的想杀海龙王，你也绝没有机会。”
　　萧十八冷笑。
　　江梦君道：“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你从小就拜了一个不知名的老人为师，学了一身很不错的武功。”
　　萧十八道：“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
　　江梦君道：“可是你就算是练了三十年，也绝不是海龙王的对手。”
　　她很无奈地加了一句，道：“甚至不是我的对手。”
　　她的身子忽然一动，就到了萧十八的面前，在萧十八几乎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之前，江梦君又回到了原地，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动过。
　　这种轻功陆扣青刚才已见过了。
　　可是她的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一柄黑鞘的短剑。
　　这是萧十八的兵器，是大家每次都见到萧十八的那种兵器。
　　江梦君居然只是一出手，就夺了萧十八的兵器。
　　萧十八的脸色已如死灰。
　　江梦君把这柄短剑交给了陆扣青，叹道：“我的武功和海龙王相比，不知差了有多远，我只不过和他学了十天的武功而已。”
　　十天，只是十天。
　　海龙王的武功只要学上十天，就已经如此可怕，那么他自己的武功呢？
　　萧十八深深地知道江梦君和他的差距，那种差距简直可以让人去死。
　　那么他和海龙王呢？
　　这种问题更是想都无法去想的。
　　忽然有人道：“那我呢，你知道我是谁？”
　　花丛中站着楚小怜和花娘子，楚小怜的身上尽是汗水，脸上带着疑问。
　　江梦君看着楚小怜，道：“首先我知道你并不是海龙王的女儿。”
　　楚小怜道：“我的确不是。”
　　江梦君道：“可是你的目的却和萧十八一样，因为海龙王杀了你的父亲。”
　　楚小怜的神色居然还很平静，她道：“不错。”
　　江梦君道：“你准备用什么方法报仇？”
　　楚小怜道：“我是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不算难看的女人，我本来以为，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江梦君在叹息。
　　仇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为什么能让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楚小怜很快就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看到你之后，就知道我已没有希望。”
　　江梦君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到。
　　无论哪一个男人有这样的一个女人，都不会把其他的女人放在眼里。
　　陆扣青忽然看到了楚小怜目中的杀机。
　　陆扣青在想，如果楚小怜真的有机会杀了江梦君，自己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
　　他不是神，他甚至什么也不是，他甚至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
　　江梦君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死了，也许你的希望就会大一点。”
　　楚小怜摇了摇头，道：“我看过你的武功，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我在你的面前根本就没有机会。”
　　江梦君道：“那么你该怎么办？”
　　楚小怜道：“幸亏这里还有一个人，你的武功虽然很不错，可是在这个人的面前，你还是一个弱女人。”
　　江梦君惊讶地道：“这个人是谁？”
　　楚小怜没有说话，因为已有人在说话了。
　　这个人就像一阵风一样飘到了众人的面前，大家听到他慢慢地说道：“这个人就是我。”
　　这个人就是傅宗云。
　　居然是傅宗云。
　　大家都在看着傅宗云，尤其是秦飞羽。
　　她对这个男人一向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虽然傅宗云生得也不错，并且还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可是秦飞羽对这种文弱的书生从来就不会注意的。
　　现在她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了看傅宗云。
　　她发现傅宗云变了。
　　其实傅宗云并没有变，现在的傅宗云才是真正的傅宗云。
　　现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东西，一种让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忘记的东西。
　　秦飞羽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东西，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信，这么冷静的男人。
　　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似乎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从什么地方来？来做什么事？
　　秦飞羽不知道，她相信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可以知道的就是，傅宗云绝不叫傅宗云，也绝不是当朝宰相的儿子。
　　秦飞羽道：“怎么是你？”
　　傅宗云笑了一笑，这时秦飞羽也才发现，傅宗云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愉快的意思。
　　他的笑只是一种肌肉的牵动，他的笑容毫无意义。
　　江梦君也在看着这个人，也许她看得比别人看得还要仔细。
　　因为这个人马上就要出手杀了自己。
　　傅宗云淡淡地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我才会真正地佩服你。”
　　江梦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海龙王曾对我说过，他一生中最对不起的是两个人。”
　　傅宗云没有说话，他在静静地听，大家也都在听。
　　江梦君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爱他的女人，一个是爱他的朋友。”
　　傅宗云道：“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江梦君道：“那个女人就是萧十八的母亲，那个男人，却是他唯一的朋友，但这个唯一的朋友却是死在海龙王自己手上。”
　　傅宗云的脸上没有表情。
　　一个人如果愤怒到了极点，或是悲伤到了极点，他们的脸上往往就会没有表情。
　　江梦君道：“这中间虽然有着很多的故事，很多复杂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她望傅宗云，长长地叹息道：“你的父亲的确是死在海龙王的手上。”
　　傅宗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是的。”江梦君道：“有了这一点，的确已足够了。”
　　傅宗云道：“我本来并不想杀你，可是我看得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知道如果有了你这种女人在海龙王的身边，我恐怕就更没有机会了。”
　　江梦君轻轻地笑了。
　　她的笑轻淡若天边的浮云，在这轻轻一笑之中，陆扣青看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传的伤感。
　　傅宗云随时都可以出手，谁都看得出，只要他一出手，江梦君就是一个死人。
　　可是江梦君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在这最后一刻，大家竟看到她的脸上有种得到解脱的轻松。
　　可是傅宗云看不出，在他的眼睛里，江梦君是一个障碍，一个他报仇的大障碍。
　　他在叹息中出手，他的手掌也轻若浮云，轻轻地印向江梦君的胸膛。
　　在这最后的一刻，江梦君的最后一眼是属于陆扣青的。
　　只有在这一眼中，才有一丝的愉悦，可是更多的却是份伤感。
　　大家甚至可以读出她这一眼中的句子，一句悲伤的话。
　　大家都听到了手掌击中肉体的声音，可是没有人倒下，只有惊呼。
　　每一个人都在惊呼。
　　大家都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陆扣青。”
　　陆扣青的脸苍白如纸。
　　傅宗云惊讶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傅宗云的手掌快要击中江梦君的时候，陆扣青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胸膛接了这一掌。
　　陆扣青笑了一笑，在这种时候，他的笑容居然没有一丝勉强，他居然很开心地笑了一笑。
　　他笑道：“我发现我们差一点就要做错了一件事。”
　　傅宗云道：“哦？”
　　陆扣青道：“我们大家都见到江姑娘的轻功，我们无疑知道，就算傅公子可以杀了她，却也要在十招以后。”
　　傅宗云的确这么认为，所以他的第一招不过是试探，只不过用了三分的力道，这也是陆扣青可以受得了的原因。
　　陆扣青道：“可是江姑娘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傅宗云的确不得不承认，江梦君的确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
　　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动。
　　陆扣青继续道：“大家再想一想，如果江姑娘真的快要做海龙王的新娘，为什么这一次她来的时候，明明知道有傅公子这样的一个高手在的时候，却没有带高手来做护卫？”
　　傅宗云道：“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扣青轻轻喘息着，道：“因为她根本就是想死在这里。”
　　陆扣青慢慢地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江梦君。
　　江梦君的脸上现在已是满面泪痕。
　　陆扣青柔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死？”
　　江梦君没有说话，可是她目中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
　　※ ※ ※×
　　“因为我已怀了他的孩子。”
　　这时江梦君已很平静，她淡淡地道：“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只有死？”
　　陆扣青摇了摇头，道：“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
　　他的心在绞痛，可是他还是很平静地道：“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江梦君道：“我对不起柳昭南，我也对不起……”
　　她看着陆扣青，却没有再说下去。
　　屋子里只有陆扣青和江梦君，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
　　陆扣青轻轻叹息道：“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更多的是不想让我们去找海龙王。”
　　江梦君道：“你们没有见过他的武功，那简直不是人类的武功，这世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杀了他。”
　　陆扣青道：“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你根本就制止不了他们，他们绝不会因为海龙王的武功而不去。”
　　陆扣青叹道：“其实他们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去送死。”
　　江梦君道：“可是我却不想看到你们去死。”
　　她非常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我更不想看到你去死。”
　　陆扣青道：“我知道杀海龙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我也不愿意去死。”
　　他静静地、慢慢地道：“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有很多种解决的方法。”
　　江梦君道：“你真的要杀海龙王？”
　　陆扣青轻轻地笑了一笑，道：“我唯一可以让你知道的是，我一向比别人更珍惜我的生命。”
　　“以你的武功和智慧，海龙王的确会用你，可是你还是见不到海龙王的，在你没有立大功前，你绝对见不到海龙王。”
　　陆扣青笑道：“所以我一定会非常努力地去做。”
　　江梦君道：“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陆扣青道：“是的，我这一生中并没有太大的出息，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所以这也许就是我唯一的机会，唯一让我老了以后，不会后悔虚度年华的机会。”
　　江梦君没再去劝陆扣青，她知道有一种人，一旦下了决心，就绝不会改变。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陆扣青也无疑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