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024-08-13 12:42:08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茅屋小小，屋子里只有一桌，一椅，四壁空空，这屋子里绝没有多余的东西。
　　纵横江湖数十年，令天下无数英雄闻之色变的四海龙王居然就是住在这种地方，这是陆扣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种地方寒酸得让任何人都想不到。
　　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人，陆扣青看不出他的年纪，可是在看到这个人的一刹那间，陆扣青就知道这一定就是四海龙王。
　　他心目中的四海龙王就是这个样子，简直连一点差别都没有。
　　也许每一个人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同样的想法，都一定会脱口而出，这个人一定就是四海龙王。
　　你认为四海龙王是什么样子，这个人就是什么样了。
　　他无论从任何地方去看，都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可是在你再仔细看一看之后，你就会认为，这个人的身上绝没有一处普通的地方。
　　椅子上的白衣人抬起头看着走在灰衣人身后的陆扣青，他挥了挥手，灰衣人就悄悄地退出去。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还不是我想像中的方式。”
　　椅子上的白衣人静静地道：“哦？”
　　陆扣青笑道：“我本以为，我会在这一个很隆重、很盛大的场合下见到你，可是现在我却是作为一个刺客，并且是一个很不成功的刺客。”
　　椅子上的白衣人道：“我想这种见面方式也很特别，你是否知道，这十几年来，已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见过我。”
　　陆扣青道：“你是说，十几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向你行刺。”
　　“是的，”椅子上的白衣人道，“绝对是，所以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谢谢。”陆扣青笑了一笑道，“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的胆量，你居然敢一个人见我。”
　　椅子上的白衣人也笑了一笑，他道：“我听说过你的每一件事，据说任何一个人只要被你见过他施展一次武功，你就有方法击败他。”
　　陆扣青道：“那么你呢，你有没有胆量在我面前施展武功？”
　　椅子上的白衣人笑道：“激将法是一种很有趣的方法，更有趣的是，从来都没有人敢在我面前用这种方法。你是第一个。”
　　陆扣青道：“因为他们都怕你，龙王一怒，天地变色，可是我却不怕你。”
　　椅子上的白衣人道；“你为什么不怕我？”
　　陆扣青道：“因为我不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陆扣青的回答很奇怪，也很有趣，我们怕一个人是不是都有理由，我们爱一个人是不是也都有理由？
　　椅子上的白衣人不由笑了起来，他忽然道：“你手上的剑就是多情蔷薇剑？”
　　陆扣青道：“是的。”
　　椅子上的白衣人道：“给我。”
　　陆扣青想也不想就把这柄剑递给了白衣人，他好像并不知道，他手上如果有这柄剑，和没有这柄剑，差别极大，可是他还是随随便便地就将这柄天下无双的利器交到了白衣人的手上。
　　白衣人道：“这是你的利器，若是你手上有这柄剑，最起码多了三分击败我的机会，为什么你却把这柄剑给了我？”
　　陆扣青笑道：“因为我知道四海龙王绝不怕一个手中有剑的人，也绝不会不给对手一个公平的机会。”
　　白衣人又笑了，他看着手中如血一样的红的剑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好重的杀气，为什么我手中一有了这柄剑，就动了杀机？”
　　他忽然一剑刺出，剑刃破空，“哧”的一声，声音很响很响。
　　不过这一柄剑却是刺向一个空处，白衣人并不是在用这柄剑杀人，而是在向陆扣青施展一套剑法。
　　他居然真的在陆扣青面前施展剑法。
　　陆扣青从来都不知道，剑居然还可以这样用，居然可以刺到这样的一个方位。
　　陆扣青也不知见过多少剑法高手，到今天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剑客，在白衣人面前，简直是一个只会吮手指头的孩子。
　　剑风嘶嘶，白衣人每一剑挥去，都不过是随意挥洒，轻描淡写，可是剑风之厉，陆扣青就算站得很远，就算每一剑都是刺向空处，陆扣青还是感到每一剑挥出，都有一种寒意迫入眉睫。
　　陆扣青忽然看到面前红光一闪，剑已及胸。
　　可是陆扣青还是不动，一动都不动。
　　“嚓”的一声，剑已进入陆扣青腰间的剑鞘中。
　　白衣人这时再看着陆扣青时，目中已有赞赏之意。
　　他静静地道：“你刚才若是一动，你就是一个死人了。”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所以我才会不动，我不动，也许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四海龙王绝不会杀我。”
　　白衣人笑了一笑道：“现在你已见过了我的剑法，虽然我会的武功并不止一套剑法，可是我也知道，你看的也不是剑招。”
　　陆扣青道：“不错，剑招千变万化，可是剑意却是不变的。”
　　白衣人叹道：“想不到你的武功已到了这种程度，若是我让你多活十年，也许你真的可以杀了我。”
　　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陆扣青就算可以杀了他，也需在十年之后，而不是今日。
　　陆扣青居然也承认，他道：“是的，我今天绝对杀不了你，我虽然看清了你的每一招剑法，可是我还是想不出该如何破。”
　　白衣人道：“那么我该怎么办？”他缓缓抬头，看着天花板，道，“你出一个主意，我该拿你怎么办？”
　　陆扣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拔你的剑。”


　　拔你的剑！
　　白衣人霍然而立，目光逼人，他紧逼着陆扣青，久久都没有说话。
　　陆扣青手按剑柄，目光中绝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
　　白衣人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叫道：“剑。”
　　木门“吱嘎嘎”推开，一双秀美不可及物的手捧着一柄古意苍苍的剑走了进来。
　　陆扣青先是看到了这双手，然后就看到了这个人，他一下子惊住。
　　他明明知道，他在这里，一定要以看到她，可是在他真正地看到她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真的是她，江梦君！
　　没有见到她的时候，陆扣青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地喜欢她。
　　可是她已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一个任性、洒脱的少女，那么她现在就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意思其实也有很多种，这个女人却是真正的女人。
　　女人中的女人。
　　可是她却低着头、蹙着眉，一步步走到白衣人的面前，将手中的剑缓缓地捧过头去。
　　陆扣青大叫一声，反手拔出了鞘中的剑，剑如血，一剑横空，便是飞虹。
　　白衣人的剑也已在手，剑气纵横，两柄剑如水火般交织。
　　女人慢慢地退在一边，退在白衣人的身后。
　　她还是低着头，似乎对这场江湖上有史以来最激烈、最出名的比剑丝毫不放在心上。
　　忽然间“叮”的一声，一剑横空飞出，女人轻轻抬头，那一剑正如血龙飞舞，刺进屋里的木柱。
　　却是陆扣青的多情蔷薇剑。
　　陆扣青缓缓地低下头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必败，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去争？去拼？
　　白衣人又坐在他的那张椅子上，以手支颐，神情显得有说不出的慵懒，对一个从来没有败过的人来说，又胜了一次，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
　　他道：“现在你不但看过了我的武功，也和我算是交过了手，你是不是还想再比下去？”
　　陆扣青看着插在木柱上的剑，再斗下去，已没有什么意义，就算白衣人再将他的武功演练一次，陆扣青知道，自己还是不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
　　白衣人的武功太高，高得不可思议。
　　白衣人身后的女人忽然走了出来，反手从木柱上拔下了剑。
　　白衣人看着她，淡淡地笑道：“他自己都已没有了信心，你又何必激他？”
　　女人摇了摇头，她道：“我认识这个人，也了解这个人，我知道，他就算是死，也绝不想跪着死，所以如果你想要他的命，就该在他手中有剑的时候。”
　　白衣人点了点头，道：“好，你把剑交给他？”
　　女人道：“是。”
　　她忽然反手一剑，就刺进了白衣人的胸膛。
　　白衣人不动，一动不动。虽然以他的武功，就算这一剑足以要他的命，他也可以轻易地作临死一击，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临死一击。
　　他的眼睛变得很悲伤，很悲伤。
　　剑从他的后心刺入，从他的前心穿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口鲜血就从他的嘴角慢慢地流了下来。
　　他叹道：“你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死在你的手上，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
　　女人的表情变得就像是铁铸的，她还站在白衣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她好像早已料定，白衣人绝不会对她动一根手指头。
　　她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为了我，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如果我也有一点喜欢你，那么我一定会非常开心。”
　　白衣人叹道：“可是你还是一点都不喜欢我，所以我对你越好，你就越觉得无法忍受。”
　　女人道：“只要你一出手，我就是一个死人，你为什么不出手？难道你不想我陪你一起死？”
　　白衣人苦苦地笑道：“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开心一点，我也会开心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他的头开始软软地垂下，他最后一眼看的是陆扣青。
　　他看着陆扣青的这一眼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陆扣青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唯一知道的是，不可一世的四海龙王已经死了。
　　一个让天地失色的大人物，居然就以这种方式死去，居然死得那么简单。
　　女人——江梦君这时回头，对着陆扣青一笑。
　　她这一笑，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那种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笑。
　　她在笑了一笑之后，非常轻声地道：“谢谢你。”
　　陆扣青奇怪极了，他道：“谢谢我？”
　　江梦君笑道：“你知道如果有人走进来，看到海龙王身上插了这样的一柄剑，那么他们会认为是谁杀了他？”
　　陆扣青苦笑道：“当然是我。”
　　江梦君轻轻地一笑，道。“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
　　陆扣青摇了摇头。
　　江梦君道：“我想着这一天一共想了三年。”
　　三年！三年前，柳昭南还没有死，他们还是江湖上最受人注目的一对情人。
　　陆扣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想成为海龙王的夫人，柳昭南就必须死。”
　　江梦君道：“不错，不过死的那一个并不是柳昭南。”
　　陆扣青道：“哦？”
　　江梦君道：“柳昭南有孪生兄弟，从小就被人抱走，我们找到了他的这个哥哥，让他李代桃僵，换下了柳昭南。”
　　想不到他们为做成大事，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哥哥，也不放过。
　　陆扣青道：“他“死”了之后，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一些活的时候不能做的事情，死了之后，自然就可以做了。”
　　江梦君道：“是的。他从柳昭南变成柳如烟，柳如烟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名气。”
　　陆扣青道：“然后你就可以正式地成为海龙王的夫人，这只是你梦想中的第一步。”
　　江梦君道：“我成为海龙王的夫人后，若想杀他，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海龙王是不能轻易杀的人。”
　　陆扣青苦笑道：“所以你们自然想找一个人来做替死鬼，我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江梦君道：“可是我们还怕你的名气不够，若是海龙王是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手上，没有人会相信。”
　　陆扣青道：“所以我才会遇到昊天道人，才会有金哀雪，才会有和龙翔天的一战。”
　　江梦君道：“是的。”
　　陆扣青道：“那么那位柳如烟先生其实就是你的柳昭南。”
　　江梦君道：“不错，他就是柳昭南。”
　　陆扣青道：“这位柳先生实在很会说故事，他为了让我得到这柄多情蔷薇剑，居然还找来了一个小姨。”
　　江梦君笑了一笑，道：“他的确是一个天才，若不是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不会有今天。”
　　陆扣青道：“那么小棉呢，小棉在这出戏里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江梦君微笑的姿容还是那么美，她笑道：“若不是小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两兄妹都是了不起的人。”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剩下的事情就留给我了。”
　　江梦君笑道：“就算你有本事从这里逃出去，那么从此以后，你每天都要提防着海龙王手下最忠心的一万三千人的追捕。”
　　陆扣青苦苦地笑了一笑，道：“不过我当然无法从这里逃走。”
　　江梦君笑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无论对谁都会好一点。”
　　陆扣青深深一恭，道：“恭喜夫人如愿以偿。”
　　他的话充满了讥讽之意。
　　江梦君笑道：“其实你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试一试擒住了我，我现在已是这个组织里最重要的人物，若是你擒住了我，其他的人绝不敢轻举妄动。”
　　陆扣青摇了摇头，他道：“我见识过你的武功，我知道我在一招之中根本不可能擒住你。”
　　他冷冷地道：“我若是能擒住你，就绝不会将你作为人质那么简单。”
　　江梦君忽然如风一样飘了过来，五指成抓，扣向陆扣青的咽喉。
　　陆扣青发现，江梦君的武功又比上一次见过的又高了很多。
　　如果用一日千里这句话来形容江梦君武功的进步，一点也算不上夸张。
　　陆扣青在她凌厉地进攻下，竟毫无招架之功。
　　江梦君一边向陆扣青动手，一边扯散了自己的头发，扯破了自己的衣服。
　　陆扣青也很明白江梦君的意思，若是海龙王真的是陆扣青用卑鄙的手段所杀，那么陆扣青的武功一定也非常不错，江梦君本不该是陆扣青的对手才对。
　　江梦君在做完了她做的事情之后，才大声惊叫道：“来人呀！”
　　立刻就有人冲进了小院，小院里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那些候在小院外的人都冲了进来。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灰衣人。
　　灰衣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海龙王的尸体，陆扣青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非常奇怪的表情。
　　那种表情并不仅仅是悲伤和愤怒。
　　更多的人冲了进来，陆扣青已知道反抗是一件毫无竟义的事情。
　　在江梦君的手爪再一次扣向自己咽喉的时候，陆扣青放下了抵挡的手。
　　可是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江梦君杀人的一招轻轻地接了过去。
　　陆扣青听到灰衣人静静地道：“夫人，我们必须先问一问主人的死因。”
　　江梦君嘶声叫道：“他杀死了我的丈夫，还有什么好问的，给我杀了他。”
　　灰衣人挡在陆扣青的身前，声音还是很冷静，他道：“若是没有帮手，他一个人绝不可能进到这里来，若是没有一个非常详细的计划，也绝没有人敢来行刺主人。”
　　灰衣人又道：“主人一生中树敌极多，我们若无法知道是哪一个人在幕后操纵，对夫人以后的事业都大有障碍。”
　　他的话极有道理，江梦君立刻停了下来。
　　灰衣人道：“请把这个人交给我，我一定有方法让他说出真相。”
　　江梦君无力地扑到海龙王的尸体上，大声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