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皇觉寺五侠斗石癫

2025-03-03 20:34:56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甘凤池两人和严大功等跟那开门的武士一道上到石塔，原来这塔是石块造的七层六角塔，仅得一道梯级，每层都有外廊，前后门口通出，地下有厅子那么宽大，高一层便缩小些。他们来到第五层，便有一个十六七岁的道童到塔顶上去通报。
　　凤池对李公子使个眼色，两人诈作整理衣襟，把头巾拉低，一会，道童下来传谕上人召见，那姓单的侍卫引着五人在石癫跟前站立，甘凤池两人故意站在严大功三人身后，把头低垂，石癫老道眼光向各人一扫，捋着下颌长须，向那姓单的武士问道：“他们都是贝勒爷派来的？”
　　那侍卫望了甘凤池两人一眼，都不认得，便反过来问严大功道：“上人问你们呢。”
　　严大功才禀告道：“启禀上人：我们奉了金大人的命令，到来听候差遣。”
　　石癫把头微点，又道：“你们把名字报来！”
　　严大功等三人都说了，轮到甘凤池，只得报说：“小的方英。”跟着李公子也道出了“蓝武”两字。
　　上人还没说话，单侍卫感到有点纳罕，心想：“金侍卫怎么派两个不认识的人到来呢？”
　　便问道：“你们身居何职？”
　　甘凤池应道：“小的两人是安庆府调来的捕快，金大人派令跟同严爷等一道前来伺候的。”
　　他说话时一边偷看石癫的举动。
　　忽然一声叱喝：“忒好胆子！”石癫坐着一晃身子，突然起了一股风，直扫甘凤池面门。
　　还幸他双眼偷窥着老道，连忙斜里急窜，箭一般从严大功身旁冲过，便听到严大功大叫了一声倒下，原来石癫喝声未毕，“须弥掌”已打到，甘凤池窜起得快一些，石癫切击不到，却在严大功肩上擦过，他立刻像被锯齿拉过一般即时仆下。
　　石癫身形的迅疾，连站在旁边那侍卫单长龄也没觉到。单长龄是跟金梦彪一道来的宫廷好手，当他看到严大功倒地时，那个叫方英的人已闪电般冲出石塔的外廊去了。
　　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间，李源和临事不乱，立刻从另一塔门纵出，乘时把身畔的流星软索拉出，这种奇门兵器收起来可藏在腰里，展开就像五个“乌贼”的爪，他一边纵出，一边把流星索护着身子，刚巧石癫见须弥掌袭不到甘凤池，回身向他攫出一掌，想把李源和抓起来，冷不防五点流星迎面罩落，石癫拂开袖子，迎风扫出，不料流星路线一变，铁蒺藜上的钉齿触到他的道袍，帛裂一声撕去了一幅袖子，老道才晓得李源和一手流星索的厉害。
　　跟着一扭腰子，从塔门上窜出，紧蹑李源和身后，李公子刚出到外廊，老道一手攀了塔角垂下的风铃，倏的拔出背后短剑，翻身飘下。
　　这几下动作差不多是同时的，李源和站处只得二尺宽阔，一边是塔的外壁，流星索不好施展。石癫一式怪身形，已来到了他的身后，只觉脑后一股风，短剑已扎到。
　　这千钧一发的当儿，寒光闪动，塔顶人影随到，石癫手里的短剑唰一声被削去了剑锋，一直飞出塔外。
　　原来下来的正是甘凤池，适才从另一塔门窜出，料石癫会跟着追来，他翻身上了塔顶，谁想老道回身攫取李公子，他连忙提剑疾下，五龙剑刚接上石癫的短剑，一削之后，翻动手腕扎去，石癫一扭身躯避开，到了李源和身畔，他的短剑给截去了锋尖，还有尺来长，老道把它拿来作判官笔使用，飕飕几下向李源和肩上重要穴道点去。
　　甘凤池恐李公子有失，又看到单长龄、严大功、陆飞鸿等四人已纷纷从两边塔门抄出，原来严大功刚才只是给石癫的掌风摔跌，但迅即翻起，这时也跟着一起杀到。
　　甘凤池大喝一声：“石癫，我和你素无嫌怨，为什么把我妻架走！”
　　随手施出“排水急刺”，把几个宫廷武士的剑拨开，单长龄等晓得他的五龙剑锋利，不敢贴上，甘凤池瞬已抢到石癫背后，几道虹影掠地急切。
　　他怕李公子着了老道的怪招，所以冲前来夹击。
　　石癫闻声略晃身形，一掌飞出，甘凤池脖子斜躲，石癫手指攫在塔壁上，石碎纷纷落下。李公子乘这一忽间飞身跃下，落在第五层去了。
　　石癫一面招着甘凤池的急攻，口里喝道：“你们快追那钦犯！”
　　李源和刚站稳，单长龄、严大功、陆飞鸿等已紧蹑到来。守在那里的道童，正走出外廊仰首张望，冷不防给李源和拦腰一提，反手挡着单长龄、陆飞鸿的双剑，把道童挥成三段。
　　李公子身手非常敏捷，执着血淋淋的一段人体迎面摔向严大功，这边一势“春蚕吐丝”把流星索打出，去势像燃在空际的烟花。
　　单长龄就地低身，避开来势；陆飞鸿却未见过这奇特的兵器，蓦地一剑贴上，怎知触着那铁蒺藜的流星，很快的给爪着了剑身，只听李源和喝声“起！”缠着一带，当堂觉得一股力量把他引起，他知道再不脱手便会摔到塔下，尽会粉身碎骨，只得把手松开，那剑迅即凌空飞出。
　　李源和的流星索还是不饶地从他面门罩下，幸而单长龄从旁戳来一剑，李源和乘时闪身退到塔里。
　　三个武士晓得这少年公子才是主犯，怎肯放走，陆飞鸿身畔还有一柄匕首，于是把李源和包围在塔里。
　　甘凤池还在塔顶斗着石癫，以他的达摩剑法本可剉倒了这怪道士，无奈石癫仗着茅山派的“迷魂手”邪异招数，飘忽如风，外廊通路又窄，长剑没法运用。老道手里一柄断剑不时前后袭击，每一招又变成无数点打，都向甘凤池全身穴道点过来。
　　他想起刚才大声一喝，料伏在皇觉寺外的骆承业等人定会赶来相助。
　　正在招得有点吃力，身上涌泉穴和天池穴已着了石癫两下，幸他早把全身穴道封闭，觉得一阵酸麻，忽然想起净缘老尼说过，昔日黄梅居士传下对付茅山派的两句口诀。
　　他立刻凝神敛气，佯作一式败招，翻身退到塔里，石癫的影子像鬼魂一般很快的便到，一连几式怪招，但形势已是一变，甘凤池利用塔里宽敞，展开五龙剑，金光罩体，封闭了八方门户，石癫果然占不到上风了。
　　且说吕飞红、朱虹、骆承业三人躲在皇觉寺外，看到甘凤池两人进去后，过了半盏茶时候都没消息，正在焦急，忽觉塔顶灯光骤灭，跟着出现了几条人影，在塔上走马灯一般动，又听到甘凤池叱喝的声音。
　　吕飞红着急道：“他们露出马脚了！这是交手声响。”
　　三人拔出佩剑，越墙便进。天阶上几个守卫，立刻上前阻挡。
　　吕飞红飞步抢先，回风剑势一似波浪翻腾，来回三匝，守卫的纷纷倒地。
　　到了石塔前，铁门紧闭，骆承业劈了两下，动不得分毫，正待转身纵上二层，两厢又冲出几个人来，襟头都缀有白菊花微记。他们挡了一阵，这几个也是跟随十四皇子的武士，虽不是一流好手，但缠着他们一时不易脱身。
　　那时半空一道光影，一口剑坠下地来。吕飞红耽心着甘凤池，双足一点，展起“旱地拔葱”急窜而起，和她交手的武士跟着也冲上，怎知吕飞红半空里旋身，翻身一剑，把那武士贯甲刺倒。她已攀到了石栏，一个倒栽跟斗翻入二层塔里。
　　她一直闯到五层上去，都没阻拦，先探首一窥，看到李公子一根流星索斗着三个人，她掏出一把飞针，连续放出。
　　这种微小的暗器是独臂尼创出的，因她只得一臂，要打沉重的暗器时没人家方便。她看到了施针灸术的大夫，拿发丝般幼小的钢针刺进人体穴道去，可医百病。她便想到也可拿来封闭穴道，使人着了酸麻，于是制成二寸长的软钢针，专打穴道。
　　她把一束针夹在掌里，独手使剑时也可以发出，她把这暗器的名儿叫“龙须针”，吕飞红是完全得独臂尼传授的。
　　这暗器连嘶风音响也没有，只发出很微弱的震动，一刹那间，严大功、陆飞鸿骤然觉到手臂一阵子酸麻，很快全身瘫痪倒下。
　　单长龄武功不在金梦彪之下，瞥见游丝光影，忙伏下闪避，怎知李源和的流星索匝地卷上，不敢用剑撩挡，向后蓦地滚身，出了塔外，吕飞红这时才跃身出来，见单长龄已逃得无影，忙问李公子道：“大哥怎样？”
　　李源和力战得筋疲力竭，把手向塔上一指。
　　吕飞红沿梯级抢登，未到塔顶，已听到金刃划空，静夜更为聒耳。他回身对李公子打出手势，一齐放轻脚步，看到甘凤池剑影裹遍全身，只辨人影。老道在他前后乱钻，身形变动得很是精奇，不禁暗里吃惊。
　　她拿起龙须针一连发出，看看飞袭到老道身前。石癫袖子拂了几拂，飞针都给疾风卸开，打斜飞去。待要挺身杀出，塔外又跃进两人，正是骆承业和朱虹，知他们已经把塔下的敌人解决了。
　　她心里顿壮起来，立刻和李公子抢出，五个人把石癫围着厮杀。这番任老道有怎样迷魂怪招，也敌不过五个一流高手，吕飞红的回风剑和甘凤池的达摩剑，迫着老道，唰一声响又把他手上的短剑再削去一截。
　　石癫叫出一声尖锐的怪叫，朱虹眼前一黑，剑被老道夺去。吕飞红看了，急切出一势“拦门剑”，挡在朱虹面前。石癫就乘这一转眼间，飞身冲起直窜塔下，身形好像一头大蝙蝠，在夜色里消逝。
　　五个人搜遍石塔，都不见陈美娘的影子。甘凤池怒气填胸，执起软瘫在五层里的严大功，大喝一声：“狗才！你今天认得甘大爷吗？如想留得蚁命，快把我妻的下落说出来，你大爷或会饶你未定。”
　　严大功和陆飞鸿已给龙须针打进穴道，混身酸痛，这时直着脖子，把眼瞪着甘凤池。
　　骆承业上前抓着严大功的脚，把它拉挺起来，倒转剑柄在他胫骨上一敲，这种滋味却十分难受。
　　从前内地一些侦缉人员，审讯人犯要他们用胫骨跪在箸子上，不要看轻了一根竹箸，胫骨跪上去，没有人可以抵受到五分钟以上的。
　　严大功的胫骨给剑柄敲了两下，当堂眼水直流，口里央求道：“爷爷不要打了，我就说罢。甘大爷的嫂子今晨已由文侍卫押送京里去了。”
　　甘凤池听见，想起刚才进寺时，听见单长龄说过，料他不敢胡说，一脚把两人踢到一边，说道：“饶你一命也得，但要暂时委屈一下。”
　　跟着把两人的腰带解开，捆个结实；又在寺里巡查一过，只留下几个尸体和一些香火杂工，料石癫和单长龄都已逃了，再逗留怕监军府会派人来到。
　　甘凤池、李源和把严大功陆飞鸿挟起来，五个人就在石塔山丘上翻出城墙，向刘家寨方面走去。
　　道上李源和道：“我们这番虽然干掉了几个鹰爪儿，可是嫂夫人却没下落，连那老道也给脱走了，现在打草惊蛇，嫂子在他们手里，奈何不得。”
　　吕飞红道：“我们不可以把这两个东西换回大嫂吗？”
　　李公子笑道：“这番嫂子被劫去，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这两个狗才值得允禔他们看上吗？就是石癫给我们架走时，怕也换不回嫂子呢。”
　　这番话说得甘凤池像冷水浇背，热血又沸腾，他把肩上的严大功摔下来，说道：“还是干掉了他省得累赘！”就想一剑挥去。
　　骆承业忙阻着他道：“甘兄不要动火，留下这两个活口，也会有点好处的，我们赶到刘家寨再算罢。”
　　这时郑大郎率领的一股捻帮人马，已占据了刘家寨，附近孙家寨已派人到来，愿献上一些牲口请降。郑大郎见李公子等五人骤然回来，忙接进寨里，把擒到的两个鹰爪关在土牢。
　　甘凤池和吕飞红经过商量，决定请飞红赶到京里去，向丈人鱼壳大侠通讯，就近营救陈美娘。他们因听到白泰官等正去了塞外蒙古，尹青却和年羹尧入了新疆，怕两人都不在京里，所以通知陈四，打探陈美娘下落。
　　甘凤池因李源和等是官里要缉获的重犯，不愿中途离开，少他一人保护。
　　第二天，吕飞红一早便匹马登程去了。李源和打算住一两天，探听金梦彪和石癫的举动，想给他们来一次决斗。郑大郎往日是骆承业的部将，对李公子几人自然十分尊敬，盛意款待。
　　又过一天，寨外忽然来了一骑快马，马上的人说明有要紧的书函交给甘大侠。郑大郎着手下接过来书，那人便飞马跑了。
　　甘凤池拿书打开一看，面上当堂变色，他猛然一拍桌上，震得放着的杯盘都碎开了。
　　李公子见他这样生气，正待上前问故，凤池已把那封书递过来，李源和接着一看，原来是靖南监军邸的文书，写道：
　　“大清国靖南讨逆监军固山贝子淳亲王，谕示甘凤池壮士得知。自逆贼吴三桂叛变，连结西南匪寇李定国，祸国殃民，本藩率师靖乱，逆贼授首。目下叛逆余党，潜逃各地，本军奉命斩草除根，以靖祸源。
　　现悉李贼余党李源和和骆承业等逃至浙境，壮士竟为之庇护，罪名非轻。姑念壮士与雍亲王至交，料属一时受匪党甘言相诱。
　　本藩为免壮士身罹重典，特着人将尔妻迎居京畿，冀壮士早日觉悟，将逆贼李源和、骆承业两人擒解本府，将功赎罪。
　　本藩当体念壮士曾与四皇子交游，将来奏请皇上封赠，效力天朝，共享富贵。倘仍执迷不悟，诚恐壮士今后将难与尔妻重聚，甚且身败名裂，永留玷污，诚为壮士不取也。望三思之，伫待押同逆犯前来监军府，听候佳音。”
　　李源和一面读，执信的手一边颤抖，骆承业、郑大郎等在旁看了，知道定有事故。李公子把来信念了一遍，仗剑离座站起，说道：“允禔那厮要甘兄把我们拿解监军府呢！”
　　他一边转身来对甘凤池道：“甘兄，他们还说你和四皇子雍亲王有交情呢，这点连小弟也不知道的。”甘凤池听了，忙解释道：“李公子，那时我只认识他叫尹青，并没晓得他是四皇子呢。”
　　李源和微微一愕，但仍没形诸神色，带着笑容道：“甘兄，这也难怪，如今放着现成的官儿，只要兄长动手，便可取得功名富贵了。”
　　甘凤池忙庄容应道：“李公子，我甘凤池是个气色儿女，要是个这样出卖朋友的王八，如今也不会随各位来到此地了。”
　　骆承业怕甘凤池有点难过，立刻上前陪话，甘凤池当着各人面前把信撕毁，抽出剑来一手削出，把方桌子劈去了一角，说道：“我姓甘的如是出卖朋友的狗子，将来就像这桌子一般分开两截！”
　　李公子这时才上前谢过道：“刚才的话不过相试，万望甘兄勿怪。”
　　这一晚大家虽然像平常一般，可是已留下了一个阴影。
　　甘凤池和尹青的结交，本书里有过很详细的叙述，他这两年来离开北京，也是避免人家说他闲话，所以不愿他人提起他和尹青的关系，平时也没对人说出，因他虽然明白尹青是个被削除爵位的皇子，对他仍十分敬佩。
　　第二天，天才放亮，甘凤池在枕上听到寨堡外马蹄声响，以为捻帮里的人马来往，不以为意。他起来到了厅上，不见了李公子等三人，正在诧异。
　　郑头目已走过来问早安，从身畔掏出一封信交给甘凤池。他打开一看，当堂目瞪口呆。
　　原来这信是李公子留下的，内里只简单的说：“不想负累了甘凤池，所以和骆承业朱虹投到别处，后会有期。”
　　甘凤池看了，心里冷了半截，又不好意思问他们到那里去了。
　　郑大郎走过来说道：“甘大侠，骆将军和李公子临走时说，他们这次累到尊嫂被掳，于心实觉不安，惟望甘兄早日赴京营救，将来如获重聚，请送个信息到这里来，给他们知道了好安心。”
　　甘凤池也不便多问，想起临离玉皇山时净缘老尼算课中的预言，说他们未到北京便要中途分手，这谶语果然灵验了。
　　他即日便别过郑大郎，离开刘家寨向北赶路，那晚在路上一处小镇歇宿，打开行囊，忽然露出了一封书，他认得是万寿山庄里所用的封衔，连忙展开来看。
　　原来是尹青的信，内里说他新近在九华台结交了太极手王春明，女侠冒莲，和雪地飘风周浔等人，结成异姓骨肉。
　　又说年羹尧已出任大将军，入疆平回乱，白泰官等又去了准噶尔部落偷取龙驹，短期内他未能返回京去，特驰书教甘凤池到京一行，待他回京时与王春明等人会面，大家结识一番。
　　信后又说，这次他把蒙古王妃迎接回来，请甘凤池记紧前来见这位塞外的绝色美人。
　　甘凤池拿着这封书，心里好生奇怪，怎么竟会藏在自己行囊里面。他想了半天，看来定是京里马快带来的，落在捻帮手上。李公子定是看到了这封信生疑，才投奔别处去的。
　　甘凤池这样猜想，他那里知道这书投交不到，驿站把它转到监军府，十四皇子允禔故意派人传到刘家寨，好教甘凤池、李源和互相猜疑，实行他的反间计策。
　　甘凤池匹马加鞭，晓行夜宿，不日已赶到北京。下回就是十三陵中伏，初会沙哈洛神尼。
　　正是：心急似箭　满腹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