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府丞机心

 

2024-08-05 16:10:3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府丞很是镇定，盯着这跛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想干什么？”
　　那跛子看着府丞，笑道：“我看你们这宁国府真是有点邪门儿，一些人坐在这里，明明没有府官，却偏偏装得像模像样，真真好笑。”
　　府丞盯住他看，他的心里有些震惊，他不明白这个跛子是什么人，他来这里想偷什么，他来大堂上，想偷宁国府的大印么？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他才会有这大胆梦想……
　　府丞冷冷道：“说！”
　　跛子不说话。
　　府丞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他瞪眼瞅着跛子，只是沉吟，不再逼他。
　　有人说道：“把他丢在牢里算了。”
　　堂下的人没有人敢出声，府丞实际是就是宁国府的府尹，府尹已死三个，这一段日子，就是由府丞主事的。
　　天已晚了，那牢里很冷清。
　　跛子被关在一间囚室里，这间囚室很大，足足有七个人。这七个人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坐着或是站着，一个个懒懒洋洋。
　　七个人中，有一个是老头儿，是因为偷了街上人的银子，被抓来的。一个是个虬须大汉，他犯了死罪，但他自从跛子入了狱，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另外的几个人都是街头无赖之辈。
　　一个无赖问跛子：“你说，你为什么入狱？”
　　跛子一脸天真：“我听说宁国府上没有老爷，我想没有老爷就没有人看大印了，我想看看那大印……”
　　无赖哄然大笑，他们笑这人痴，竟然敢这么想，以为宁国府没有府尹老爷就会没有人看守那大印，这岂不是笑话？
　　众人笑得很开心。
　　只有那个老头子没笑。
　　还有那个虬须大汉不曾笑。
　　天很晚了，众人对于这跛子的好奇心也没了，一个傻瓜，你对他还会有什么好奇心？
　　跛子蹲在狱门边，他是新来的人，新来的人只配睡在这里，天天闻臭味儿，天天看门口。
　　夜里，跛子也直打瞌睡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阵细细屑屑的声响。
　　他睁开了眼。
　　眼前很黑，但狱灯下，也恍恍惚惚能看到，他眼前聚了五个人。
　　这是那五个无赖。
　　他们围住了他。
　　跛子想要起身，已经晚了。
　　五个人中，有人低低吼了一声：“别出声，出声便叫你一死！”
　　跛子连连道：“不出声，不出声！”
　　那虬须大汉道：“说，你是什么人？”
　　“疯子，人家都叫我瘸子风。”
　　虬须大汉道：“好，你不说实话，只好一死了。”
　　五个人围住他，五个人一齐出手，五个人，十只手抓住了他。
　　他们想杀死他！
　　一个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扼得狠，扼得他已经直恶心了，他想呕，但他呕吐不出来。他只是呃呃地直干呕。
　　“说实话，不然你就没命了！”
　　一把刀刺逼他的胸前。
　　这个跛子显是受不住了，他瞪着眼，，大声叫：“我说……说……说！”
　　虬须大汉冷冷道：“先放开他，让他说！”
　　他们放开了跛子，让他说话。
　　跛子干呕了一会儿，才吐口道：“我说，我说……说什么？”
　　虬须大汉冷冷道：“你只要说不出我要你说的，我便会叫你死！”
　　一边的那个老头儿此时吞吞吐吐说话了：“我说，你们还是别惹他，他也和我一样……”
　　虬须大汉叫道：“住嘴！我又没问你……”
　　跛子很是害怕，瞪眼瞅着这几个人，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害他。
　　虬须大汉从别人手里拿过一支匕首，把匕首刺向跛子嘴里，大声道：“说！你不说是谁让你来的，你到大堂去干什么，我就弄死你。”
　　虬须大汉说道：“你在这里可以有五种死法。第一种，是你可以被闷死，你看这是布口袋，都过来。”五个人都过去，冲那布口袋浇尿。
　　布口袋被浇湿了，虬须大汉扯过这个跛子，扯得他躺倒在地，虬须大汉把布口袋压在跛子胸前，说道：“只要我再向上扯一扯，用它闷住你的脸，一会儿你就是一死。”
　　虬须说道：“第二种死法，你可以用一条绳子，吊死在门框上。明天一早看监狱的就会来问，自然说你是自杀的了。第三种死法，就是‘干噎’。明天吃饭时，有一口饭正在你嘴里，你没等吞下这口饭，人就噎死了。第四种就是这只刀子割在你胳膊上，血流光了，你也就慢慢一死。第五种死法，就是你服下点儿毒，被毒死了，你看这几种法儿，哪一种较好？”
　　虬须大汉面色狰狞。
　　跛子害怕了，吓得哆嗦。
　　“问我什么？我说，我说。”
　　虬须大汉笑了。
　　“谁派你去府堂的？”
　　跛子说：“老爷。”
　　“哪个老爷？”
　　跛子说不出来了，虬须大汉打了他两个耳光，厉喝道：“说！”
　　跛子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又叹，说道：“他像我一样，哪有什么人派他你们这么问，岂不是难为他？”
　　虬须大汉冷冷一笑，说道：“好，不难为他，就先来难为难为你。”
　　虬须大汉一挥手，上来三个无赖，把这老头儿摁倒，说道：“我看你也得想想，你最喜欢怎么死？”
　　老头儿吓得吐出不声。
　　虬须大汉说道：“你看看这老爷子如何死的，你就明白了，只要你不说，也是跟他一样下场……”
　　三个无赖把老头儿摁倒在地，用尿湿口袋捂在他脸上，老头儿拼死挣扎。但只是双腿、双脚狠命挣了一会儿，就再也挣不动了。
　　跛子这时突然站起来，他脸上没了惧色，只是冷冷地看着虬须大汉，说道：“你总是这么轻易就杀人么？”
　　不待虬须大汉回答，跛子一出掌，正击在虬须大汉脖颈上，只听得一声闷哼，虬须大汉便倒地昏死。
　　几个无赖都起来了，直扑向跛子！
　　跛子疾忙出手，拳打脚踢，几个无赖都躺倒在地。
　　他住手了，扯过虬须大汉，冷冷道：“你想不想死？”
　　虬须大汉此时没了那神气，在这跛子面前，竟是吱吱唔唔，吐不出声。
　　跛子说道：“谁让你杀我？”
　　虬须大汉正想说话，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便再也不动了。
　　跛子回头，他看到几个无赖身后慢慢站起来一个老人，这是那个老头儿，那个刚刚被几个无赖闷死的老头儿。
　　老头儿笑了：“我杀了他，我不喜欢他多嘴。我就知道你一准是个有来头的人。”
　　跛子也笑笑，他说不出为什么要笑。
　　老头儿说道：“你从汴梁来？”
　　跛子沉声：“不错。”
　　老头儿说：“我猜汴梁也该来人了。”
　　跛子说道：“我对这里总死州官有点儿奇怪，想看看。”
　　老头儿笑了，说道：“好奇的人，总会早死，你要是好奇，你也会死得快。”
　　牢门外站着许多人，这都是牢里的人，老头儿看着跛子说道：“你死定了。”
　　牢门外的人都手里拿着一支火把，他们都静等着这老头儿下令，牢门边上早已被他们扔下了一堆堆柴薪。这里只要一举火，跛子插翅也是难飞。老头儿笑笑，说道：“你一死，就不会再来人找事儿了，汴梁说不定过些日子还会派一个笨蛋来，那时，他再也不会死了，他只会成为一个痴人，一个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的傻子。”
　　老头儿笑了，笑得很开心。
　　跛子插翅难飞。
　　老头儿慢慢向牢门退去。他一直退到门口，走出牢去，那几个无赖也想走，但没等他们走到牢门口，老头儿就一声吼：“放火！”
　　火就着起来。
　　牢门外许多人手持着刀，静等着杀他。牢房里成了一片火海。
　　老头儿吼叫：“谁放走了跛子，就宰了他！”
　　众人横刀怒立，准备同冲出牢门的跛子拼命，死也不放过他。
　　火渐渐烧灭了，众人进牢去。牢房里乱糟糟的。别的牢房也闹得十分混乱。
　　跛子死没死，没人知道。因为牢房里有几具烧焦的死尸，根本看不出哪一个是跛子。
　　夜已深，但在宁国府的大堂对面，婆婆客店里那个店主婆婆仍是坐在那里，她在缝补衣服。
　　她听到了宁国府堂后面有吵嚷声，她抬起头来，细听了听，她想到了那个跛子，一叹，那跛子很可怜，他落在监牢里，一定会很受罪。
　　这时，她听到了有人说话：“婆婆，麻烦你帮我一下忙。”
　　她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面前的人正是那个跛子。跛子很狼狈。
　　跛子说：“求你帮忙，弄一套衣服。”
　　跛子走了，他对婆婆笑了一笑。
　　婆婆是个好心人，像这样的好心人时常都不做买卖，如果一个好心人做起了生意，他可能心就慢慢变坏了。难的是像婆婆这种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人心不变。
　　跛子喝过了酒，也吃饱了，他要走，他有许多事要做。
　　他头一件事就是要到宁国府的府衙，去看看那个府丞，看看他在干些什么。
　　跛子慢慢走，他的腿好像瘸得更厉害了。
　　他走到了宁国府府门前面，他还想走，但他再也走不过去了，因为他的眼前站了一个人，这个人静静地站在当街上，看着他，说道：“你来了？我知道，他们准烧不死你！”
　　这个人便是那府丞，那个主持宁国府一切大事的人。
　　他很瘦削，也很落魄，但他的眼睛很亮，他看着跛子，眼睛眨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