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蛇交战

 

2024-08-05 16:24:0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花落在井里。他知道他完了，会活活被这些蛇咬死。
　　他一落入井中，身子叭地一摔，便把他生生摔得半昏，他只过了须臾，便已醒来，昏黑里摸着向一边靠。
　　虽是他早已知道这井里有蛇，但他摸到了软软的东西，仍是大吃一惊，大声惊叫起来。
　　他一叫，便知道他自己很是悲哀，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井里，就是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什么人应答他。
　　他想错了，有一个人冷冷说话了：“你要是怕死，该在上面就死，到了这里，比死还可怕，你怎么会受得了……”
　　花噤声了，他等了一会儿，对那人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他等了一会儿，听得花细细屑屑的拨蛇声，显是花对于那些蛇仍很畏惧，他慢慢说道：“其实那些蛇并不比人可怕，你何必怕它？”
　　花当然怕，这些蛇都是毒蛇，哪一条咬上了他，也会让他难受。
　　那人道：“你不必怕，这些蛇早已经没了毒了，它们都是我的菜。”
　　花进井里好久，如今才稍微有些能看清了，原来这井里也有一线罅光从那井外透进，借着这一点儿微光，他也能看到那人。
　　这是一个老人，他的身上系着一条很沉很沉的铁链，手也系着铁链，脚也系着。他眼睛很亮，像是野兽的眼睛。他盯着花，说道：“你是谁？”
　　花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花。”
　　老人显是不明白，他再问一句：“什么花？”
　　花知道，老人至少也是十几年不参与江湖之争了，不然他绝不会不认得花。这十年来，江湖上最有威名的人物当是。
　　他不认得花。
　　花笑笑，说道：“我是被他们给捉住，扔在这里喂蛇的。”
　　那老人怒声道：“喂蛇喂蛇，你既能下来，就不如一死。你来这里岂不是活受罪？”
　　花问：“老前辈怎么也到了这井里，莫非老前辈也是那赤眉鹰王的敌手么？”
　　老人在这井里关了多久，花很难知道。但他知道老人开始时说话结巴，像是久久不曾说话的人，一旦开始说话，很是难受，渐渐才说得流利起来。
　　“我怎么会是那么王八蛋的敌手，我是谁，你认得不认得？我是鹰王。”
　　“什么鹰王？”
　　那老人怒了，大声叫道：“什么鹰王，天下只有一个鹰王，你没出道时我就是天下鹰王！”
　　花想起来了，确是有一个天下鹰王，他早在十年前便销声匿迹了。
　　花道：“原来是鹰王前辈。”
　　鹰王显是对花不认得他很是不满，他哼了一声，说道：“你师父是谁？”
　　花微微一愣，他说道：“我不能对前辈说出我师父来，前辈莫怪。”
　　那老人说道：“怪了，怪了，又是一个忤逆之徒，又是一个天下最坏的坏蛋。”
　　花不敢出声，他知道这老人的脾气很怪，一言不合，他便唠叨不休，莫不如不出声的好。
　　谁知老人并不放过他，问：“你为什么不出声？”
　　花说道：“你老人家不叫我出声，我出声做什么？”
　　老人又是大怒，他叫道：“我叫你出声你便出声，我不叫你出声你就不出声了？你怎么这么听话？这么听话的人当面听，背后一定不会听！”
　　老人咻咻叫着，这叫声如哨。
　　花的身子忽然哆嗦起来了，他看到了眼前都是蛇，原来老人一叫，井里的蛇都扑到了花面前，把花活活围在了中间。
　　老人说道：“像你这样子的人，真的跟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一样，不如先把你宰了，省得你以后再害我！”
　　花叫道：“前辈，前辈！”
　　那老人像是睡着了，花此时也顾不得他厌恶蛇了，他双臂一抡，把那些蛇扔向一边，他一边扔一边叫：“前辈，前辈！”
　　那老人不声响。
　　花累了，他想，他此时只能死在这些蛇的口中了，他已经感到了那蛇在舔他的脸，在舔他的腿，蛇毒转眼间便可入心，他就会一死了。
　　但他没死。
　　那些蛇还不曾真心咬他。它们只是对着他，一吐一吐毒信。
　　老人问：“你怎么进来的，是谁把你抓住的？”
　　花说：“是赤眉鹰王。”
　　老人的声音很气愤：“胡说，他是什么鹰王？我告诉你。天下只有一个鹰王，那就是我鹰王浩天正。”
　　花说道：“他自称他是赤眉鹰王。”
　　老人骂道：“混蛋王八蛋，混蛋王八蛋！混蛋王八蛋啊！”
　　老人捶胸顿足，竟是伤心已极，哀声凄凄地哭了起来。
　　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久。
　　老人不哭了，他盯着花，他的眼睛比花的亮许多倍。他慢慢问道：“那个混蛋的妻子是谁？”
　　花说：“我不知道。”
　　老人唠叨：“他一定娶了小婕，他一定是娶了小婕。他抓住了你，他有什么本事？”
　　“他有许多人，这些人都叫做鹰。”
　　老人一吐：“呸，狗屁，都是些老鸹子！他给你用毒了么？”
　　老人问：“什么毒？”
　　花说：“一种天下难解的毒，据他们说，那叫‘鹰呕’。”
　　老人笑了，他大声笑道：“真是好笑，真是好笑。‘鹰呕’算是什么天下难解之毒，莫不是欺瞒小孩子么？”
　　花一惊，听这老人口气，显是对那“鹰呕’也毫不在意。
　　花说道：“前辈，你能不能……”
　　那老人说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就是。”
　　花说道：“前辈能不能让这些蛇离开这里……”
　　那老人笑一笑，说道：“你很在意这蛇，你很厌恶它么？”
　　花承认。
　　老人大笑，笑得很是悲愤，他大声道：“你是花，你是一个人，你就厌恶这蛇，可你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只是一个掉落在井里的鬼，一个阎王殿里也不收你的鬼。你是一个鬼，你就不会害怕蛇，也不会厌恶蛇。如果你厌恶它，你就再也没命了。”
　　老人一声呼哨，那些蛇都听得老人呼哨，慢慢从花的身上落下去，向那个老人身上爬去。慢慢地蠕爬了老人一身。
　　老人说：“你没落下来，我一整天一整天没事儿干，只好同这蛇说话，同这蛇做伴。我饿了，就吃它们，渴了就喝它们的血，你说它们是不是很好很好的伙伴？”
　　老人看着花，说道：“你来了，我得弄更多些蛇。没有蛇，你也活不下去。”
　　老人从怀里掏出两条蛇来，这是两条小小的银线蛇。
　　老人像看着两个孩子，对两条蛇道：“大坏，小坏，你们两个去弄些蛇来，快去，快去！”
　　这两条小蛇像是听得懂那老人的话，它们从老人手上爬下，蠕蠕而动，渐渐从井壁爬上，无影无踪了。
　　花无话可说，他瞪眼看着那老人，心想：原来，这老人呆在井里已有好长日子，天天居然能以蛇为食，活了下来。真正不易。花要似他一般，也这么吃蛇，又怎能度过这井里的苦日子？
　　等了许久，就听得蠕蠕爬动声，从井口爬进来许多毒蛇，这些蛇都爬进井来。怪的是，那两条小蛇，一条在先，一条在后，像似有一条领路，另一条驱赶着这些毒蛇，要它们进入井中。
　　老人一见毒蛇入井，就说道：“你不想死，这回可要小心了。”
　　老人一说，花顿时心中警惕，双手向前推出，如有蛇向它爬来，好用掌去击它。这些蛇一入了井，一条条蠕蠕爬动，就再也不听那两条小蛇指挥。一听得老人吹哨，这些蛇都向老人爬去。
　　花看到这样一个奇景：老人头颈上、胸前、双耳都挂着一条条毒蛇，毒蛇盘旋曲绕，频频吐信，十分可怕。
　　老人用手抓蛇，先抓起一条长有四五尺的大蛇，笑道：“把你的口张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毒牙？”
　　他捏住毒蛇的七寸，那条蛇果然听话，张开了大嘴。老人伸手去，用手指叭叭一弹，把那毒牙弹去。那蛇负痛，叭哒一声，掉地转身去了。
　　老人如是作了几次，就把那十几条蛇全都拔去毒牙，使那蛇生生没了牙齿，毒涎流尽。
　　花不知道已经在井里呆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他看到那老人从井壁边坐起，口中喃喃念道：“该吃东西了。”
　　就见老人一伸手，抓过一条蛇来，仍是左手捏着毒蛇的七寸，右手伸出去，手指捏住蛇上颏，用力一撕，就把一张蛇皮生生撕褪。
　　花看得惊心动魄。
　　老人说道：“花你在这井里，要想活命，就只能吃蛇。”
　　花看着老人，不回答他，心道：我要也生吃这蛇，不也变成了活吃生蛇的怪物？
　　那老人不管他，只是咯咯吱吱把蛇放入嘴里，连肉带骨吃将起来。老人边吃边说：“世上一切食物，这蛇最是好吃，你生吃也可，熟吃也罢，总是能吃。”
　　花看着老人竟把一条长二尺许的毒蛇生生活吃，不由弯腰呕吐。
　　他吐得没一点力气了。
　　老人吃完蛇，说道：“你想死不想死？”
　　花自然不想死，但他决不吃蛇。
　　老人冷笑：“当初，我落入井里，我也总是呕吐，恨不能让蛇吃了我。可今日，我只能吃蛇…………”
　　花不言语。
　　老人自己念道：“那个混蛋怎么做了鹰王？他连只光头鹰也不是，怎么能做鹰王？”
　　花不答言。
　　老人恨恨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说罢老人恨恨，拖得手上脚上铁镣哗哗响。
　　花躺着，只听得自己肚子在响，腹中空空，饿得难受。他不想动，若能睡了那是最好。
　　老人问：“小子，你想不想报仇？”
　　花一叹，人已落在井中，你还想去报仇，谈何容易？
　　老人起身，来到花身前，身上铁镣哗哗乱响。他揪住花的衣服，叫道：“他想杀你，你不想杀他？你要杀他，我来帮你！”
　　花声音很镇定：“我已经中了毒，这‘鹰呕’极毒，我不能解毒。”
　　老人哈哈大笑，说道：“江湖中人都知道‘鹰呕’毒，但在我鹰王看来，‘鹰呕’算得了什么？”
　　花看着老人，心也扑扑跳，如这老人真心帮他，说不定花还有一条生路。
　　花慢慢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老人声音有些悲愤：“你去杀了这个笑亭，把他宰了……你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