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京华三剑

 

2024-08-05 16:56:0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没人会知道这三个人里，哪一个人是想杀他，哪一个人是想救他。三个人很可能都想杀他，也很可能有人想杀，有人想救他。
　　风从来不那么乐观，他先认定这三个人都想杀他。
　　如果皇上想要杀风，京华三剑都有这个资格。
　　三人中，这神剑吴风有剑，公孙嫣无剑，大侠许重也无剑，但无剑者未必不杀人。风知道，一个人的功夫练到了一定境界，杀人不必用器。
　　大侠许重是一个老人，他于剑道浸淫几十年，根本不必用剑。可公孙嫣只是一个姑娘，一个二十可人年纪的姑娘，她要杀人，必得用剑。
　　三个人夜半三更，到风这小屋里来，没什么好事。
　　神剑吴风说道：“听说你做了皇上的鹰犬？”
　　风一笑，也不分辨。
　　神剑吴风说：“我想杀人，专拣替皇上做走狗的人杀。”
　　公孙嫣笑了，她是京华一世家的小姐，从来也不愿意涉足江湖，但她又是美女剑公孙嫣，她必得涉足江湖。
　　公孙嫣说道：“听说你有一块金龙令，能不能拿来我看看？”
　　公孙嫣是大家小姐，她说话做事，都十分腼腆，一说话便带几分羞涩。她看着风，脸色羞红，像是很不好意思。
　　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在京华里很是少见。没见里巷小家碧玉一个个都挺胸昂头，做气汹汹模样？没了女孩儿温柔，吓跑了斯文公子。
　　风看着公孙嫣，不得不把他的金龙令拿出来，他把金龙令交给公孙嫣看，公孙嫣笑了，说道：“好，这金龙令就归我好了。”
　　神剑吴风和大侠许重都看着风，他们不知道风心里此时是不是又惊又怕，要知道金龙令是风的，落入公孙嫣之手，对风没一丁点好处。他怎么不慌？
　　大侠许重说道：“风，你错了。”
　　风问：“我错什么？”
　　许重道：“我们三人，准有一个人要杀你，你知道这人是谁？”
　　风笑了笑，他笑得很无奈，因为他不知道。他看着许重，再看公孙嫣，最后看看神剑吴风，说道：“我看你们三人都想要杀我。”
　　许重笑了。
　　公孙嫣脸红了。
　　神剑吴风低头看着自己的剑。
　　公孙嫣在叹气，她在叹风太傻了，居然能相信京华三剑。她对风说道：“我告诉你，你以后别相信别人，无论人家对你说什么，你都别信。你一相信我，你的金龙令没了。”
　　公孙嫣说完，就要转身走了。
　　神剑吴风的剑指着公孙嫣，他冷冷道：“放下金龙令！”
　　大侠许重坐在床上，终是不做一语，他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风不吐口，他是不是就甘心让公孙嫣把他的金龙令拿走？
　　公孙嫣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又回头灿然一笑，说道：“风，你是不是愿意我把那金龙令拿走？”
　　许重大声道：“他不愿意。”
　　神剑吴风道：“他不愿意，但他没法儿动。”
　　公孙嫣笑着很灿烂，她很开心。
　　风笑了笑，闭上眼，说道：“我告诉你，我愿意你把金龙令拿走。要不要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愿意？因为我管够了闲事，我不愿意做傻瓜。”
　　一听得风说这句话，神剑吴风的眼睛亮了，他是不是不相信风？他是不是以为风说的是假话？他是不是以为风拿不回金龙令，只好说这种话，做欲擒故纵状？
　　许重说道：“公孙嫣，你既然来了，为什么匆匆就走？为何不同风好好切磋切磋？”
　　公孙嫣慢慢走回来了，她说道：“我知道，京华三剑凑到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公孙嫣从自己腰带上抽出剑，这是一口软剑，一口缅剑。
　　人皆不见公孙嫣的剑，原来美女剑却在腰间，剑与人相依相偎，一柄有情有义的剑。
　　神剑吴风笑了，他的笑也无一丝热气，一切儿都像他的剑，冷冰冰，没一点儿生气。
　　京华三剑，神剑在握，美女剑在手，这许重的那一柄重剑在哪里？
　　许重坐在床上，对二人笑。他说道：“从前我还想知道知道美女剑与这神剑有什么妙用。但我一过了六十岁，就决心不再想这件事了。因为人活到了六十岁，就不愿意再总看见血……”
　　他的额头上有许多皱纹，这些皱纹写着他的经历，写着他对人生的经验，写着他早已厌倦了那打打杀杀的日子的疲惫。
　　这么说，要杀风的人不是许重？
　　风在笑着，他做出了判断，他的判断很准，要杀他的人决不会是许重，而是美女剑公孙嫣，不然就是神剑吴风。
　　他的身子坐在床上，两手都放在被子上，两只手随时都可伸出去，向公孙嫣和吴风出手。
　　许重笑着，这是一个老人的笑，他笑得很无奈，他本来不该来，但他是大侠，他必须来。如果京华三剑来了两人，生生把这风杀死，他许重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风动了，他出手很快。
　　许重笑着看，他看到风的左手伸向公孙嫣，右手指向神剑吴风，他心里一叹：错了，错了……许重的心跳得很急，他一声怒吼，双手出指，两指骈出，直指风的后背！
　　风已必死！
　　风就是醒悟过来，也来不及了。
　　他不会相信，京华三剑中威望素著的大侠许重会想杀他，三人中，他最该相信的就是大侠许重，因为大侠许重活了六十年，从来没人说他有什么不好之处，他是一个侠名远播的人。
　　风将死在许重的指剑下！
　　公孙嫣脸变了色，她一声怒叱，剑化长虹，一剑击出！但这一剑也晚了，许重与风同坐在床上，他与风近，公孙嫣与风极远。
　　神剑吴风也出剑了，他的剑直指许重的头。但他也慢了一步，等他的剑刺到许重的身边，风早已一具死尸了。
　　变生当场，谁也救不了风。
　　说来人都嗟叹，说他们功夫无敌。有时人说他福泽深厚，从来没人说他们的心智过人，应变能力超人。这风眼见得就要一死，突然生出变故来一一
　　风的身子刚刚探出去，突然又划一个圈儿，双手又回旋过来，直指许重！
　　许重的两手指剑正要刺向风的两肋，突然被风回过了头，双手一齐伸向许重。许重本已得势，又被风回过头来，双手扼向咽喉。
　　许重一时呆住，若是风两手扼住他咽喉，不等风用力，他就会两指出剑刺死风。但他又拿不准，如果风一指直刺他咽喉，捏碎他喉结，他就会先于风而死。
　　这是一场赌。
　　如果这一赌是风与神剑吴风，风就不敢这么做。神剑吴风人比风年轻，心比风更硬，遇事自然更是果绝刚勇。风与他赌，当无胜算。如是风与美女剑公孙嫣一赌，女人智计百出，风也没什么把握。
　　但风很自信。
　　许重六十岁，六十岁的许重名满京华，他受侠名所累，必不敢铤而走险。
　　风很聪明，这一算极准。
　　许重犹豫了，他在疾忙之中又回手变势，使那指剑无功。
　　风笑了。
　　那神剑吴风和美女剑公孙嫣都松了一口气。是不是他们都是来救风的？至少现在他们很满意，风没死，他们不愿意让风死。
　　也可能他们不愿意让风死在别人手里，非要他死在自己剑下？
　　风看着许重，公孙嫣和吴风也都看着许重。
　　说什么？无话可说。
　　风说道：“你杀不了我，你还是走吧？”
　　在风的话语里，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是为许重悲哀。
　　当你活到了六十岁时，所有的人一提到你便都眉飞色舞，交口称赞，没一个人不说你好时，你这个好人也就做到头了，只有坟墓在等待你。
　　人都应该相信这种好人。
　　但聪明人都不相信这种好人。人没那么好，就像月亮没那么圆一样。
　　许重想说他自己，但三个人的眼睛都炯炯有神，三个人的眼光都很亮，三个人都经历过人生苦乐，还用得着他说什么？
　　许重从风的床上慢慢下来，他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再也不是一个神彩飞扬的京都大侠了，他成了一个蹒跚而行的岁暮老人。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沉。
　　风看着他的背影，他落泪了，泪水竟然从他眼里哗哗而落，泪满衣襟。
　　风知道这个老人再也不是大侠许重了，他因为有了今天这一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没了灵魂的人。
　　公孙嫣的眼睛太大了，她的眼里像是有泪，又像是有雾，她盯着风，她被惊呆了。风能杀了许重，风也能放了许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风能为许重而哭。
　　风为许重而哭，风就是一个真正的人。
　　风不知道，公孙嫣是个女孩儿，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儿，这种女孩儿很少动情，但她真是动情，谁能遏止得住？
　　神剑吴风看着风，他也有些呆了，他想不到风会放了许重。他是不是认为风很傻，事到当头，当断不断，哪里是江湖豪客的手段？当许重一夜醒来，再手握宝剑的时候，与风相恃，那时倒下的会是谁？
　　许重是京都大侠，他一挥手，京都武林之人就会捉袂成林，挥汗成雨。
　　神剑吴风说：“风，我有点喜欢你了。本来我想杀了你，我不想让这风字和皇上有什么关联。可你做事，我喜欢。”
　　神剑吴风很是倨傲，昂着头，提着剑，走出去了。
　　只剩下公孙嫣，她斜着头，看着风，她皱着眉头，说道：“风，你这被子太脏……”
　　风睁开眼睛看她。
　　谁能料到，这美女剑公孙嫣，一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家闺秀的小姐，竟坐在风的床前，慢慢地把脚上绣花鞋脱去，也来坐在床上，扯过风脏兮兮的被子，笑着说；“大侠说的不错，你在暗夜里能有一床破被，有一点儿暖和，怕就是最奢侈的了。”
　　风瞅着她，看着她把被子拉过去，盖住她那双腿，看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风，你这个人还有点儿意思。”
　　风呆了，她这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