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悔不当初

 

2021-05-14 13:53:3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就有人从楼梯上飘来。
　　是那个迷娘孩儿。她两手各捧一只酒坛。
　　一坛女儿红，一坛云南香酿。
　　她两手一松，坛子平平地摔向地下。
　　这样好的两坛酒岂不马上就会被摔碎？
　　凤白丁刚想惊呼，又忙忍住。那两坛酒落在了楼板上，落得很轻，轻得没一丁点儿声音。
　　黄衣人道：“迷娘，拿杯来，两只大杯。”
　　迷娘孩儿显然很是吃惊，她瞪瞪地看着老人。
　　黄衣人一笑：“去，快去！”
　　酒很香，也喝得很快。
　　老人眼中升起了云翳，一层厚厚的云翳。
　　这时，凤白丁才看清，他本来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一个很可亲的老人。他看着酒杯，像看着一段段流逝而去的岁月。他缓缓抬起了头，说道：“我已经足足有十六年没喝酒了。可十六年前，我是一个酒鬼。天下只有一个人喝酒比我喝得快。”
　　凤白丁想问那个人是谁。但他没问，因为他很聪明，聪明人在别人向你倾吐心事时不讲话，只是默默地听。
　　老人十六年前喝醉了一次酒。是那一次酿成了大祸，他失手杀死了他的情人，一个最好的女人。那是别人买通了一个奸邪小人，来灌他酒，又在他女人的床上放了一个男人。
　　他从那时起，就再也不喝酒。
　　“我只这样，让我的手喝酒，它们喝了十六年酒……”
　　老人把双手凝力放在酒杯上。
　　不一会儿，酒杯里的酒没了，而老人的手掌变得有些肿胀起来了。
　　老人又一贯注真力，这一双手掌中又向外滴水，滴的是没一点儿酒气的水。
　　“我练了十六年，这一双手一触摸到酒，便知它是什么酒，有多少年头，几蒸几酿。而且这一双掌一旦出手，光是那酒气，也可以逼得人醉昏过去。而且，这酒气无毒，只是酒。你说这怎么样？”
　　老人笑着看凤白丁，显然他是不愿显得太凄伤。
　　一席话，让凤白丁明白了这个老人。
　　他总是想问他为什么总愿意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还想问他一个人坐在五楼上，是不是有些寂寞，他还想问他总是为了银子杀人是不是有些无聊，但他没问，他不再问了。
　　凤白丁道：“你杀的都是那些欺骗过朋友之人。”
　　黄衣人哈哈大笑：“你说，他们是不是都该杀？”
　　凤白丁沉默，他知道被凌云阁杀死的那么几个人，这几个人都不该被杀。
　　黄衣人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说道：“你错了，凡是你认为不该杀的人，他们死了，就因为他们有一些你所不知道的阴谋。他们死得没一点儿冤枉。”
　　凤白丁看着老人：“鱼漂儿该不该杀？”
　　黄衣人一笑“不该杀。”
　　凤白丁饮下了一杯酒。
　　他又问：“鱼漂儿有没有不被世人所知的阴谋？”
　　黄衣人神色一肃道：“没有。”
　　凤白丁一叹，道：“那你为什么要与她为仇？”
　　黄衣人一叹道：“两雄不并立。”
　　凤白丁心一沉。他明白这一句话的份量。
　　凌云阁的力量很强大，就只是这四层楼下的守楼人，就足以抵得过丐帮的一切帮众。三十八万众虽多，但武功高强者稀。谁又知道除了楼下这些人外，还有多少高手在这凌云阁下的楼群里？
　　凤白丁知道他惹下了大祸。
　　黄衣人道：“没有你，我们也会杀垮丐帮的。”
　　凤白丁心里明白了。为了这个目的，严释才派人把鱼漂儿毒倒后送去金钱令。为了这个，他们才从金钱令里把那个河北大豪钟子楚救走。他们图谋丐帮心思已久，他又做了一次他们的工具，为他们图谋丐帮做了挡箭牌。
　　黄衣人道：“你不必难过。”
　　凤白丁道：“我要走了，我要去告诉鱼漂儿。”
　　他知道他走不下这五层楼去，只要他一走下这第五层，就随时可能躺在哪一层楼上，血溅身死。但他一定要走下去。
　　黄衣人道：“你走不出去，即使你能走得出去，你虽然能把话讲完，鱼漂儿却不会相信你的话。”
　　凤白丁不管这些，他毅然走下楼去。


　　迷娘孩儿站在四楼等他。她仍在笑，笑得有点怪：“你想回去对鱼漂儿说？”
　　他点点头。
　　“你一讲明白，她就会更不喜欢你了。”
　　凤白丁眼睛湿润了。他知道那结果，但他一定得告诉鱼漂儿，不然他心怎么会安？鱼漂儿有了危险，他一定要救助她。
　　迷娘孩儿一叹：“我本来不该放过你的。”
　　凤白丁心里又一沉。
　　迷娘孩儿又一笑：“可我喜欢你，就只好放了你吧。”
　　凤白丁没想到最后一句竟是这话。他迟疑了一下，向她深深一揖，走下楼去。
　　中年尼姑道：“你真的同他喝了酒？”
　　凤白丁点点头。
　　中年尼姑面露喜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显然这尼姑与黄衣老人有极深渊源。
　　“他喝了几杯酒？”
　　“六杯。三杯是女儿红，三杯是云南香酿。”
　　中年尼姑道：“不少了，不少了，整整六杯酒，不少了。”
　　中年尼姑似乎想起了什么，想得痴迷。
　　凤白丁知道她不会留难自己了，他走下了三楼。
　　二楼的胖子和癞子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胖子问：“你真的让老爷子喝了酒？”
　　凤白丁点点头。
　　癞子问：“你用什么本事让他喝了酒？”
　　凤白丁道：“没什么本事。”
　　胖子突然叭叭打了自己八个嘴巴子，问道：“你说我打得够不够？你说不够我再打。”
　　癞子也打了八下，比胖子还狠。
　　凤白丁惊呆了，他们怎么了？疯了？
　　胖子叹道：“我们看错你了，你一点儿也不傻，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聪明，我才是傻子。”
　　癞子说：“我也是傻子。”
　　凤白丁就走下了一楼。
　　老人和姑娘对他深深施礼：“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能让他开怀饮酒。以后公子只管来，我们决不会为难公子就是了。”
　　凤白丁的心里半是惊疑半是不信。他们为什么这样？就只因为他让黄衣人喝上了六杯酒？这六杯酒是他自己要喝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心又沉得隐隐作痛：显然这黄衣人不光是他们的首领，而且是受他们深深爱戴的人，凤白丁只陪他饮了六杯酒，他们就这么快活。
　　如果黄衣人让这些人来杀鱼漂儿，那会怎么样？
　　凤白丁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