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心如刀

 

2024-08-05 15:35:1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魔刀在笑。唐逸看着他，魔刀的心跳得很快，这是一个坦荡的男人。
　　魔刀说：“我要去找活佛。
　　唐逸知道，魔刀要与活佛说清十大掌门血仇之事，不论如何，活佛都该对他有个交待。
　　魔刀走了。没了魔刀，身上也没了那漫漫的杀气，他能从活佛那里讨得一些公道吗？活佛用十大掌门教唐逸定下“安天大计”，如今十大掌门也死得只剩下一、二人，活佛对众人如何交待？
　　也许魔刀也会死在活佛手里。那时整个天下也只有唐逸一人与活佛作对。
　　就在齐眉扬与须小仙自尽的湖边，他看到了活佛。活佛仍是美丽的女人，只是她那端庄的面容像有重重心事，眼睛定定地凝视湖水，陷入沉思。
　　魔刀说道：“你说出来，为什么澄净和尚、素女心心都不愿说出你要搞什么鬼？”
　　活佛苦笑：“我心无愧，只可天知。”
　　魔刀慢慢抬起手来，这是一只很干净的手。自从毁了魔刀，这只手便不愿再染血腥。但面对活佛，魔刀决心问个明白，为死去的几大掌门讨个公道。
　　魔刀说：“你要是对得起几大掌门，便心内无愧，与我动手。”
　　魔刀闭关，苦思刀法，终得大悟，此时出手竟是一食指点向活佛。这哪里是刀，只是一指。但就这一指点出，竟像有无数刀锋扑向活佛，逼她生生一退。
　　活佛悲声道：“休要逼我！”
　　魔刀吼道：“你要杀人，不必自己动手，只要弄出一点儿鬼计来，便能杀人，何不唤你那几条看门狗，叫他们杀我？”
　　就听得隐隐风雷之声，原来九隐齐到。有的站在湖边，履不沾水：有的站在山石上面，屹立如山；有的袖手而立，悠闲看他。九人所站位置使魔刀无一退路，他只能退到湖水中去。
　　剑圣笑笑：“活佛莫如你说一句。我们九人便杀了他！”
　　活佛说道：“退下，我的事不要你管！”
　　剑圣笑笑，九人仍是不动，把魔刀的去路全都封死。
　　魔刀这一次来，本想问清活佛心意，为什么几大掌门都死在人手，活佛竟也无动于衷，但看活佛此时竟是不想与他动手，更不想向他说明个中缘由，不由大怒，叫道：“看刀！”
　　湖光失色、天地惊吟的一刀！
　　活佛躲了几步。但躲不过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刀，她的衣衫破了，好像也受了皮肉伤。
　　九隐见活佛受了伤，不由大喜，忽叫道：“活佛输了，活佛输了！”看他九人狂态，活佛这一输，简直令他九人欣喜欲狂。剑圣笑道：“活佛受了伤，从此天下归我！”
　　魔刀看定活佛。心内隐隐明白，但活佛的脸色变了，她的脸变得冰冷，说道：“魔刀，你也得入地狱！”
　　魔刀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一声轰响，如山崩地坼，再无一丝声音。湖水卷起万千水滴，抛向天空，水蒙住了人眼，看不清眼前一切。
　　魔刀躺在湖水中，两眼兀自不闭，恨恨地望着天空，他也同快乐门主大欢喜佛、忘世道人一样，死于人手。
　　活佛不看魔刀的尸体，转身欲走，剑圣当头拦住：“别走！”
　　九个人拦住她，要看她的身体。
　　如果活佛被魔刀一刀砍伤，那霸道无比的刀气伤了她的雪白肌肤，活佛的约束便不复存在。
　　九个人眼光如刀，但他们九人不是唐逸，看不清隐在那雪白衣衫下的身体有无伤痕。
　　剑圣说道：“让我们看看你。”
　　活佛冷笑，她慢慢踱步，来到山石上。微风吹拂，衣飘飞扬，长袖如带，好一个飘逸出尘的美人！
　　在九个百多岁的老人注目下，活佛慢慢脱下她的长衣，外衣，直至脱尽。
　　她像一个不染凡尘的仙子，把她的躯体直对着九个老人。她长得太美了，使九个百岁外的老人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色迷在湖水，色迷在眼前，色迷在心头。
　　此时十位老人才恍惚明白唐逸的心境：欲恨不能，欲爱不得，欲止不行。
　　扑通——
　　活佛跃入水中！
　　耶律重恩拼命纵向大鼎，他的头会撞裂，血流一地。当明天早晨那两个贱人从梦里醒来，再也没有了西辽王。那时他们就像庙祝没了庙一样，再用什么来逼西辽人听他们的命令？耶律重恩死了，西辽人决不会推举耶律苦奴做西辽王，他们也不会承认赫叶雅的孩子，两个人的诡计全会落空！
　　“哎哟”一声惊叫，耶律重恩的头没撞在冰凉的鼎上，正撞在女人的怀里。
　　她是小妃子。
　　她用两手抱住耶律重恩的头，说道：“大王，你不能这么就死了。”
　　耶律重恩泪流满面，看着小妃子。这是个能在梦里知晓人过去未来的怪女人。耶律重恩苦笑道：“你在梦里梦没梦到我是怎么死的？”
　　小妃子沉默、好久才说：“你没死，你只是坐在椅子上。”
　　耶律重恩怆然。他悬泪欲涕，心里好生悲凉，恨苦道：我耶律重恩得天祚帝，遗愿要我做西辽王，纵横天下。最终竟只得个坐在椅子上终此一生的下场，怎么能心甘？
　　小妃子的身体是暖的，肉软乳香，使得耶律重恩有一种依托感，他并不想去死，只是不得不死。
　　小妃子细声说：“你是好人，那么宠我。你别死，好不好？”
　　耶律重恩苦笑，他只是一条断了脊梁的赖皮狗，只能眼睁睁看着奸夫淫妇淫乱宫闱，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小妃子说道：“他们一睡着了，我就来抱着你，有我还不行？”
　　她也哭了，泪水滴在耶律重恩的脸上，她说：“我给你唱歌，你听。”
　　她就唱，声音细如线：
　　“我哭，天在下雨。
　　我哭，云在抽丝。
　　牛羊也回圈了，
　　人怎么生下那么多儿女？”
　　耶律重恩听着她唱，听着听着眼角便生出十几道皱纹来，在小妃子的歌声中，他变成了一个老人。
　　唐逸坐不住，他猛地起身，眼前出现了荷叶。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荷叶扯着他的手，让他体味自己。从那疯狂的快乐中，找到了男人的舒心，从那时起他才成为一个男人。他答应荷叶做他的妻子，也答应荷叶替她报仇。
　　卓书就住在隔壁，他与妹妹思思在一起，为什么不杀了他？
　　隔着墙壁，唐逸能看见卓书与思思在睡，两个人躺在那里，是那么贴近，心挨着心，一齐在跳。说不清是思思缠着卓书，还是卓书缠着思思，那睡态唐逸也有过，只有在最知疼知热的女人那里，他才能尝得到这种温馨。
　　他要杀了卓书。
　　卓书带来了几个女人，有索雅，有杨洛儿，他把从前的仇人都带来了，好像所有的人都又喜欢上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吐蕃王。为了思思，他决心不再做吐蕃王了，可唐逸能饶过他吗？
　　唐逸正想去隔壁，忽地看到楼下有人慢慢走上楼梯，那是索雅与杨洛儿。两人都穿着白色的中衣，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悄悄地上了楼梯。她们来到思思与卓书的屋前、看着，听着。唐逸恍悟，她们要杀卓书。
　　唐逸坐起来，看着二人，她们要能杀了卓书、何必自己动手？
　　卓书睡得正香，忽地唐逸想到她们两人要冲入卓书的屋内，会不会不杀卓书，只杀思思？会不会又杀卓书又杀思思？要是那样，太是可怕。
　　唐逸穿好衣服，慢慢出门，跟在她二人身后。
　　索雅、杨洛儿慢慢推门，卓书与唐思思竟然不曾关门。两人进了屋，脚步疾快，到了床前，弯刀出手！
　　卓书眼看就会死于非命！
　　忽地传来笑声，卓书大笑，说道：“我想你二人也不会放过我。”卓书手疾眼快，竟然一出手便握住索雅与杨洛儿的手腕，弯刀生生停在眼前。刀尖递出寒意，离脸只有寸余，却再也动手不得。
　　索雅恨道：“卓书，我杀了你！”杨洛儿也叫：“卓书，我不杀了你，难消我恨！”
　　卓书扯住两人的手。惊醒过来的思思，毕竟害羞，把被子裹在身上、看着两人。卓书笑道：“要想杀人，也得去杀耶律重恩。他灭了你回鹘，也杀了你家大王、太后，那个摸你们奶的小孩儿也不是我杀的，何苦逼我？”说罢尖笑，好像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卓书的腿边坐着思思，她看到了门悄声打开，看到了满脸杀气的哥哥唐逸。
　　晚了，一切都晚了！当思思尖叫时，卓书就看到了眼前炸起一片云雾，看到了唐逸的脸。听到了嗡嗡的叫声，那是唐门的铁相思刺的叫声，不死不休的铁相思刺！
　　卓书倒下，思思扑到眼前，抱起卓书，喊道：“卓书，卓书！”
　　唐逸施施然走来，仰天而呼：“荷叶，我替你报了仇！我替你报了仇！”
　　思思手捉尖刀，对唐逸泣泪道：“哥哥，你杀卓书，便是杀我。”
　　唐逸大笑：“卓书小人，我杀了他，替许多冤死之人报仇。”
　　思思一刀扎在肩窝，哭道：“你杀卓书，我杀你妹妹。”
　　卓书缓缓睁眼，正看见思思哭，苦笑：“我本来想陪你一辈子，谁知死在他手……”此时的卓书满脸都是平静，没一丝仇怨，他心知只有一死，才能解去冤孽。他微微而笑，眼前似乎浮现起玛旁雍错闪着波光的湖水，湖中泛闪着千百条疾射如箭的鱼儿。卓书笑了，喃喃道：“思思，我回神山去了……”
　　卓书一死，一代枭雄一笑而瞑！
　　思思披散着头发，人如阗狂，嘶声而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思思扑向唐逸，手中尖刀直刺咽喉！
　　唐逸捉住思思的手，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叫道：“你疯了，我是你哥哥！”思思叫道：“你不是我哥，你是狂魔、疯子！”
　　索雅、杨洛儿两人看着思思，柔声劝道：“思思，卓书已死，你也不必伤怀。”思思尖声而笑，忽地满面是泪，轻声说道：“我与卓书……”双手掩面，失声而哭。
　　唐逸想抽出思思肩头的尖刀，又怕思思再疯，木然而立，不知说什么才好。思思心里蓦念卓书与她在河边相爱，人如初始，两情欢悦，不死不休。心里正伤悲，忽地抽出尖刀，说道：“唐逸，你杀了父母，害了倩倩、青青，也害死了我！”
　　思思把尖刀一次次插在身上，血便流出。她微微笑道：“唐逸，不扎你身上，你不会疼。”
　　唐逸看她疯狂，心里也怕，不料思思与卓书竟有生死不渝之爱，这令他又惊又怕。他想劝思思，又无话可说。
　　思思最后抽出尖刀，对着心窝慢慢扎去，笑道：“唐逸，扎我心上。你会好过些……”
　　唐逸大叫：“不！”
　　索雅、杨洛儿也想去劝，可思思不动。唐逸忽地出手，隔空点了思思的穴道，思思不能再动。
　　思思的嘴角忽地流出黑血，她笑说道：“唐逸，我舌尖下有一枚唐门的毒针……”
　　唐逸不知她决心赴死，竟早早吞下一枚毒针，此时知道也是晚了。他上去两指夹住思思嘴角，用力捏她，想逼思思张口。思思再不说话，宁死也不张口。她慢慢倒在地上，双手搂紧卓书，说道：“我跟你一起走，这样可好？”
　　唐逸看着思思。两人惨死就在眼前，心里竟闪出活佛那倩影，思思一句“这样可好？”，就是活佛时常柔声说出的问话，那一问十分婉娈可爱。唐逸恨自己心硬，妹妹惨死，还是想起阎可怜，不思亲情，如此决绝，不像平时。但再一寻思，就既无悲，也无伤，只是神情木木。
　　无情无义，方是魔道。
　　远处冲来三骑，奔至眼前，看看近了，才知道是大理王子段謇与老童、少童。
　　段謇下马，看思思，又看卓书，神色肃然。如果思思同他一起走，就不会死在唐逸手里，也不会与卓书有那么一段情。她死时是不是后悔？是不是在一刹那中念及段謇？想着在大理那些日子？想着木棉红似火、茶花淡如烟的过去？是不是能想着段謇的音容笑貌？
　　段謇喑声道：“唐逸，你能杀人，连亲妹妹也杀，真是狂魔……”想再说几句，却一字也吐不出了，只是瞪着眼，逼视着唐逸。
　　老童、少童都十分敬爱思思，见唐逸逼死思思，恨不能杀了他，只要段謇一声令下，两人死也不惜。
　　段謇一叹，说道：“卓书，卓书，枉你一世英雄，竟死在狂魔手里。你下回鹘，走罗布泊，夺于阗，天下奇功，尽归于你。如今死在屑小之手，可惜！可怜！可恨！”
　　段謇跪下，对着卓书，一连三礼。他再看着思思，也行了一礼。不复说话，扬长而去。老童、少童也随着行礼，飞身上马，直奔饶风岭而去。
　　索雅、杨洛儿心里最恨卓书。想被卓书抢去，在他床上百般受辱，欲生不能，欲死不行。心里恨死了卓书，恨不能手刃卓书。但卓书一死，反是心内怅怅，不知是喜是愁。
　　唐逸对二人说道：“卓书已死，只剩下一个耶律重恩，我要再杀了他，天下便没你们的仇人了。”说罢狞笑。
　　索雅与杨洛儿看着唐逸。从前也知，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此时见他疯狂，行止竟如往日的卓书，不由也是惧怕。不敢与他说什么，只能看他杀人。
　　唐逸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去。我要杀死耶律重恩，杀死活佛，天下武林，从此听令于唐门。”
　　赫叶雅坐在床上，身上裹着锦被，对耶律苦奴说：“我去饶风岭，看武林人如何争斗，你在宫中看着十八皇族，小心他们谋反。”耶律苦奴只是默默听她，他已是习惯了听赫叶雅下令，只要赫叶雅--声令下，他照做就是。从前没有阿鲁忽，他对赫叶雅只有几分畏惧，如今更是怕她。
　　赫叶雅两手捧着耶律苦奴的面颊、说道：“你好好做、你儿子才能做西辽王。”
　　她用手捉住耶律苦奴的大手，把大手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说道：“你儿子已经四、五个月了。”赫叶雅很得意。耶律苦奴看着她，看她天仙一般的美貌，有毒如蛇蝎的心肠，心内惧怕。哪有话说？
　　赫叶雅咳嗽一声，阿鲁忽就像鬼影子一样出现在眼前，问道：“老婆，有什么事儿，要不要杀了他？”他瞪眼看着耶律苦奴，一身死尸气味，令人作呕。他视耶律苦奴像一条狗，随时想掐死他。
　　赫叶雅说道：“你去备马，带三千人去饶风岭，去看热闹。”
　　阿鲁忽一听大乐，他最愿凑热闹，手舞足蹈，叫道：“去看热闹，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