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尽情义

 

2024-08-05 15:34:5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倩倩俏俏婷婷，注目着剑圣，她看剑圣那样子，很是好笑，就咯咯笑起来。
　　剑圣太好笑了，他那肃穆神色，吓得人不敢喘气。
　　倩倩嬉笑的样子，令剑圣皱起了眉。她要不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她要不是令剑圣生出一种亲切的情感来，定会把她……哼哼。
　　倩倩问道：“剑圣，我有许多事不明，想求教你。”
　　“说。”
　　倩倩说道：“像十隐这样好本事的，天下有多少？”
　　剑圣昂头，想了再想，说道：“只有九人了。”
　　他是感叹，如果苍山十隐中的铁拳开山活着，苍山十隐仍都健在。
　　倩倩说道：“请问剑圣，你老人家多大岁数了？”
　　剑圣的脸上漾出笑意，说道：“说了你会吓一跳。”
　　倩倩斜着头，咯咯笑道：“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吓一跳？你有九十岁，一百岁？一百二十岁？一百三十岁，再不就有一百五十岁？”
　　剑圣仍是摇头，倩倩笑说道：“你有一百六十岁了？啧啧？”
　　剑圣说道：“我有一百七十二岁。”
　　倩倩惊叫道：“你是不老神仙？”
　　剑圣笑笑，说道：“我不是神仙，但我是长寿老人。”
　　倩倩惊叫道：“哎呀，你真长寿啊，你们九隐都那么大了吗？”
　　剑圣昂然道：“我们苍山十隐，最小的便是铁拳开山，他也百岁以外了。”
　　倩倩说道：“你们那么大的岁数，何必替活佛当差……”
　　不待倩倩说完，剑圣大怒，他嘶吼一声，扑上来揪住倩倩，便欲饱以老拳。
　　倩倩吓得大叫：“别动手，我听你说就是，你何必打人？！”
　　剑圣怒道：“小小毛丫头，休得胡说！活佛只是承她师父的遗训，与我们相互约束，哪里敢管我们？”
　　倩倩见他吐语出来，便笑道：“剑圣，你老大年纪，竟说不清事儿，人家武林中人传言，苍山十隐是活佛的仆人。”
　　剑圣冷笑，脸色不大好看，他冷笑道：“是吗？谁这么说？”
　　倩倩心里害怕，表面却若无其事，说道：“他们说，苍山十隐跟着活佛多年，活佛走到哪里，他们就走到哪里，不是跟差是什么？他们还说……”
　　剑圣忽地大叫道：“别说了！”
　　倩倩看他气得那样子，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她心道：看他近二百岁的年纪，竟是没一点儿修持，看来十隐真是老来童心，一心嬉戏江湖。
　　她悄声说道：“剑圣，你们怎么不走啊，你们一离开她，她那样子，准是很好笑。”
　　倩倩一想到他们苍山十隐离开活佛，活佛那震怒的样子，一定很是可怜，不由得大笑。她说道：“剑圣，我告诉你，我哥哥最恨活佛，她害苦了我哥哥，也害得我一家死了爹爹，没了姐姐，我也恨她。”
　　剑圣冷冷看着倩倩，说道：“恨吧，都恨她才好。”
　　倩倩说道：“我与哥哥恨她，她害了我一家人，你们恨他有什么用？”
　　剑圣看着倩倩，欲语又止、气哼哼不肯说话。看来他也有一肚子的话，不愿意对倩倩说。
　　倩倩笑说道：“剑圣太爷爷，我要看看我两位哥哥。”
　　剑圣说：“看好了，有什么好看，只是两个无用的人。”
　　倩倩走去，齐眉杨与须小仙正在钓鱼。她远远看着，他们两人钓鱼，永远没有别人那平静，只有深深的绝望。他们扯起渔杆时那么慢，两只手一齐用力，靠手臂的力量扯，很吃力。
　　倩倩的心揪得很紧，她一辈子也无法宽恕自己。当她一心复仇的时候，没有一刻不想着杀卓书，杀耶律重恩，哪里有心问他们两人、你们怎么想？
　　晚了，晚了！
　　她迈步走向两人，眼里噙泪，装出很轻松的样儿、走向两人。到了湖边，依在齐眉扬的手臂旁，亲昵地说道：“大哥，你钓到多少条鱼？”
　　须小仙与齐眉杨看到她来了，都笑，仍是那么憨憨地笑。他们喜欢她，为她致残，一见了明艳万分的倩倩，他们仍是笑。
　　倩倩说道：“我问了剑圣，他说，他们还没想出法子。”
　　须小仙看看倩倩，他要看倩倩，转不动脖颈，更是受苦。他笑说道：“他钓不过我的。”
　　倩倩大声道：“二哥，你又吹了，你从来不如大哥。”
　　齐眉杨紧皱的眉毛弹开了，他笑道：“倩倩，你可是不知了，论起钓鱼，我决非你二哥的对手，他弄这些玩艺儿，比我强多了。”
　　倩倩心内一酸，泪水就流出来了，两个英雄汉，竟为了她，只能在这湖边钓鱼，消磨英雄岁月，她怎么不心疼？
　　倩倩说道：“大哥，待得此事平定后，我要与你们两人一齐钓鱼。”
　　须小仙笑笑，说道：“好啊，我来教你。”
　　齐眉杨略有变色，说道：“胡说！你一个小女孩子，学什么钓鱼？”
　　倩倩看着湖水，说道：“大哥，你们两人跟着我，任由我胡闹，我也可以跟着你们、钓一辈子鱼，有什么不好？”
　　齐眉杨大笑。说道：“胡说，胡说，我不会让你跟着两个废人的。”
　　倩倩看湖，湖水飘微漪，掀一阵波澜。
　　如果齐眉杨与须小仙对她发火，再教训她，或是两人看不起她，也让她有些内疚。但两人仍是那么宠她，那么看重她，似乎从无懊悔，这让她扎心似地难受。
　　她轻声说道：“我从前不知道你们对我的心意，我只以为耶律重恩和那个答罕对我好……”
　　齐眉杨说道：“倩倩，你说多了。你不能看轻答罕，他死了，也算是为了你。你也不能对耶律重恩有什么依仗，他只是一个枭雄，怎么肯把心全都放在你身上？你可以相信我与你须二哥，我们都是闲人。”
　　倩倩突地大叫：“不，不，你别说了，你们两人才是我的亲人……“
　　她扑在齐眉杨的怀里哭，手却拉着须小仙。须小仙抚摸着她的手，说道：“从来都说男人是浊物，没有一个男人让人觉得他有情怀吗？我看未必。我与你大哥就是两个傻子，但也是对倩倩最有情怀者。”
　　须小仙是书生，便摇头晃脑，诵起诗来：
　　“氓之蚩蚩，
　　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
　　来即我谋。
　　…………”
　　倩倩流泪，须小仙说道：“从来都是痴心女人负心汉，却也有我与你大哥这般的男人，倩倩，你不必伤心，该高兴才是。世上要有两个痴情男人，都在你身旁，你高兴不高兴？”
　　倩倩恨声道：“我高兴，我高兴！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不打我，不骂我，不管我，让我跟他们去，我后悔，我恨你们！”
　　倩倩呜呜哭，再不能自己。
　　沉默，三人皆是沉默。
　　有人叹息一声，三人抬头，原来是铜笛。
　　铜笛说道：“有情无俗物，世事皆知音。我来奏上一曲，三位赏听。”
　　铜笛拿出笛来，倩倩偎在须小仙与齐眉杨两个人间，执着他两人的手，看着铜笛，说道：“好啊，你奏一个曲子，我来听听。”
　　铜笛拿起笛子，悠然而吹。听声音，先见那飘袅而去的波水一波逐一波，再见远处，似有幢幢树影卷风而来，在人眼目中，万物皆动。再听得声音飘渺。飘忽焉东西。飘忽焉南北。倩倩从那树影人形中找到她自己，那唇红齿白的少女，在树影中婆娑起舞，那不是她倩倩，会再是谁？她寻找到了如意郎君。她也知人生情意浓，那郎君也知海誓山盟，痴心不改。她一生的幸福都托付与那可爱的男人身上了。
　　铜笛的笛声悠扬。在笛声中，传来那一阵阵令人心跳的倾诉。
　　倩倩呆了，齐眉杨流下了泪，他在绿林中混了半生，此时与倩倩在一起，心情也特别平静，他心道：如果不是遇上？了倩倩，我还是叱咤风云的大哥，此时也许会死在搏杀中，我不会知道做人还有柳绿花红，还有卿卿我我，此心此境。非是倩倩，决不会有。他心里喜欢倩倩，也感激倩倩，他的手用心地一握。
　　须小仙流泪了，他对于铜笛先生的笛声、很是伤感。
　　人有情。便无法不伤心。
　　倩倩心道：若能真心与我齐眉杨大哥和须小仙二哥真心相处，一生何憾？
　　铜笛先生忽地止住笛声，对倩倩说道：“你要能让唐逸去与活佛一争，我便可为你复仇。”
　　倩倩高声道：“我哥哥就会与他--战。”
　　铜笛先生用铜笛轻轻敲打手心，得意道：“好，好。”
　　又是沉默，只有三人，湖水变得平静，不再有些微波澜。
　　齐眉杨正色道：“我与你二哥都有一事要对你说。”
　　须小仙也微微点首，表示赞同。
　　说什么？
　　齐眉杨说道：“倩倩，我心有一事总是不明，为什么活佛做事忽喜忽嗔，忽左忽右？看来活佛做事有时也是情不由已。为什么少林方丈、素女心心死也不说活佛之死，此中必有大大苦衷。如我所猜不错，十隐做事将不利活佛，不利武林天下。我和你二哥一生得你一个红粉知己，此生不虚。可你决不该为我二人便去唆弄你哥与活佛苦战。”
　　须小仙忽地轻声说：“倩倩，别中了他人计。”
　　两个男人一人握住倩倩一只手，说道：“珍重，珍重！”
　　倩倩忽觉不对，两人手渐渐没了热气，再看两人眼神慢慢变得呆滞，再无一丝热情。
　　倩倩大叫：“大哥，二哥，陪陪我。别走！”
　　她哽咽无言，只见须小仙头一歪便无气了。再看齐眉杨眼角竟滴出两滴泪来，那神色竟是十分安详。看来，两人一死，也算了去一份心思，死得平平静静，毫无牵挂。
　　倩倩痛在心里，她失去了一切，觉得心内空空，行无所依。青楼卖笑，男人慕色，酒污罗裙的日子竟是那么无聊，人生一世，只结交下两个挚友，转眼间全都情死。
　　铜笛先生站在眼前。
　　倩倩恨道：“你杀了我大哥、二哥。”
　　铜笛先生一愣，又是一笑，以铜笛轻敲掌心，笑道：“你杀了你大哥、二哥。”
　　倩倩失声痛哭、她知道她说得对，是十隐杀了大哥、二哥。可铜笛先生说得也对，是自己杀了两人。
　　凄伤、失意使倩倩大悲失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
　　湖边，树下来了一个女人，一个使湖光山色都顿时明亮许多的女人。
　　她说：“也许死了比活着好。”
　　她长吁，喟叹。也许她的一生见惯了死亡。也许她为齐眉杨、须小仙寻找死亡最后解脱了自己而松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没一丝悄响，暖风熏人欲醉，赫叶雅与耶律苦奴在欢乐，巨大的帷帐后有一只推不动凝如山的坐椅，坐椅上坐着耶律重恩。他在听着声音，听着他的妻子与别人快乐，他知道她是一匹母马，原来是粘拔恩的胯下母马，风骚无比的女人，如今又和耶律苦奴混在一起了。
　　耶律苦奴有什么好？他的骨骼太大了，颧骨高，生一脸的巴苦相。手指骨粗大，是只能劳力的角色，他怎么能做赫叶雅的男人？他和赫叶雅生下的马崽子，也只能是一匹拉车的贱马！
　　耶律重恩的牙咬得咯咯响。
　　赫叶雅竟扯着耶律苦奴，两个人双双来到耶律重恩面前。耶律苦奴终是奴才，他见了耶律重恩就只能巴巴地陪笑。他斜着身子，不愿意让耶律重恩看他淫乐后的狼狈样子。赫叶雅却不管这些，挺着胸，用乳尖去蹭耶律重恩的面颊：“你骨头折了，脸还能品滋味儿吧？你鼻子还能嗅到乳香，眼睛还能看到美人，心还能哆嗦几下，这可就了不得了，让人又着急又上火。那又何必？”
　　耶律重恩不说话，他像一个真正的哑巴，自从脊梁骨折了以后，他就再也不是西辽王耶律重恩，也不再是一个男人了，他像宫里的一只猫，一条狗，只能被喂养，还能做什么？
　　人生多无奈。
　　赫叶雅扯着耶律苦奴的手，用那只大手放在耶律重恩的脸上。说道：“你是他的丞相，摸摸他的脸，你让他笑一笑。”
　　耶律苦奴哪里能让耶律重恩笑得起来，他只是瞪着两眼，看着耶律苦奴。如是能杀死耶律苦奴，死也情愿。
　　赫叶雅兴致勃勃，用长长的指甲去划耶律重恩的脸，指甲很锋利，一划便划破了，血慢慢渗出，脸上就有了一道道血线，赫叶雅说：“耶律重恩，我要有儿子了，你说叫个什么名字最好，是叫耶律小恩，还是叫耶律浑恩，再不就也叫耶律重恩，你看可好？”
　　耶律苦奴看到耶律重恩十分痛苦，闭上了眼睛，知道他心里正恨自己，也恨赫叶雅，不愿意看见两人，就说：“你不必烦他……”
　　赫叶雅声音尖厉如哨：“你可怜他了？他不可怜你，拿你当奴才！”
　　忽地闯来了阿鲁忽，他面目狰狞，扯起耶律苦奴，说道：“要不要杀了他？”
　　只要赫叶雅点一下头或是轻轻地哼一声，耶律苦奴就会一死。赫叶雅笑了、说道：“阿鲁忽，你练“十尸疯”，练得连碰女人都不敢，你和我在一起，只能摸摸手，碰碰脚，你杀了他，我再哪里去找一个男人？”
　　阿鲁忽满脸不悦，放下耶律苦奴，赫叶雅看着耶律重恩，他痛苦莫名，再看看耶律苦奴，他一脸苦涩，心里大乐，笑道：“真笑死我了，男人都这么傻，真笑死我了！”
　　再复是耶律重恩一人，他仍是凝坐在椅子上，深宫里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全当他是宫内的一件摆设。
　　隐约之中，好似听到了一阵笛声，好似看到折断了脊梁的齐眉扬与须小仙，两人在笑，笑他狼狈，笑他猪狗不如。耶律重恩痛苦地呻吟了几声。
　　他看到了大鼎。
　　他慢慢扯动着椅子，把自己扯到了大鼎前，到了约有一人远的距离，他飞身一跃，以头击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