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发仙娘
 
2020-02-16 09:12:09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正当他准备吐劲下劈之际——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阁下手段未免太辣了!”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觉,当下立即收掌,电疾的回过身来,一看,不觉又是一呆,这发话的不是别人,竟然是“白发仙娘”的弟子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突然在此现身,的确大出他意料之外。
  “阁下是否劈墓毁尸?”
  “毁尸未必,劈墓倒是真的。”
  “为什么?”
  “一看墓中人的真假!”
  “这倒是奇闻,死人还有真假!”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你阁下与‘长恨书生’有仇?”
  “不错!”
  “人死仇消,阁下的做法岂非太过份了一点?”
  “这不关姑娘的事!”
  白衣少女明眸一转,嫣然一笑道:“且不谈这个,我……我叫丁婉,可以请教阁下的大名吗?”
  白衣少女自报姓名,使他大感愕然,心中疾忖道,目前身世已明,虽然有姓而无名,但以师父所取的吴明的“明”字为名,也算是对师父的一种追怀,当下冷冷的道:“在下司马明!”
  “司马明?”
  “不错!”
  “阁下一定要劈开坟墓?”
  “势在必行!”
  “长恨书生蒲昌,一生行侠仗义,与阁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这一点丁姑娘不必过问。”
  “我也是势在必问?”
  司马明(按:即吴明,已复本姓)俊面微变道:“丁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丁婉,用手轻轻一掠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道:“因为‘长恨书生’与本人师门有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一点也歉难奉告!”
  司马明寒声道:“在下势在必行?”
  丁婉粉面也告一沉,道:“司马明,死者何堪,竟要遭你毁墓暴尸,除非……”
  “除非我失去了阻止你的力量,否则你便办不到!”
  “姑娘的意思是要先和在下打上一架?”
  “也许!”
  司马明心念一连几转,当然,他以师命为重,他宁愿得罪“白发仙娘”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师门仇人漏网。
  心念之中,双掌暴出,一道排山劲气,卷向了“长恨书生”的坟墓。
  “住手!”
  随着喝话之声,丁婉纤掌一扬,横里推出一股如涛掌风。
  轰然巨震之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彼此都暗骇对方身手不弱。
  司马明冷哼了一声道:“姑娘一定要阻止在下的行动?”
  “话已经说过了!”
  “如此休怪在下出手无情……”
  话声中,俊面罩上了一层恐怖 杀机。
  丁婉芳心不由一寒,她多么不愿与对方作生死之搏,但,她又不能让他毁去“长恨书生”之墓,同时,堂堂“白发仙娘”的门人,武林人谁不敬畏三分,当下粉腮一变,向前欺近了两步,道:“你无妨出手试试!”
  司马明冷冷的道:“接招!”
  呼呼一连劈出三掌,劲势之强,惊世骇俗。
  丁婉纤掌疾划,消卸了对方来势,反击一掌。
  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一个是“南邪”的传人,一个是“白发仙娘”的门下,出手之间,尽是震惊武林之学。
  只见劲气激荡如潮,卷起尘砂如幕,五丈之内,落木萧萧。
  顾盼之间,双方对拆了近五十招,仍是不相上下之局。
  娇喝声起,丁婉招式一变,连演五绝招,掌影如山,密不留隙,有如数十只手掌,同时出击,铺天盖地的罩向了司马明。
  司马明心中一凛,迫采守势,严密封住门户。
  丁婉娇躯倏地向后弹退八尺。
  司马明不由一怔。
  就在此刻,丁婉闪身疾进,右手五指连弹,五股锐利指风,挟刺耳厉啸,电射而出,左掌跟着斜斜击出。
  这一击之势,奇诡无伦,看似缓慢,其实快极。
  司马明心中大震,身形一偏,让过指风,右掌迎向对方来势,应变之速,令人咋舌,讵知就在双方掌锋正要接实的电光石火之间,丁婉在根本无法变势之下,竟然出人意料之外的一圈,劲道自掌心迫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
  司马明连退三步,一口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一股从司马明身上发出的反弹暗劲,震得丁婉娇躯一连几晃。
  “司马明,我们适可而止,各自走路,如何?”
  “办不到!”
  “如果方才的一掌我再加三成劲道的话,你可以想像得到后果?”
  “那就是说妳手下已留了情?”
  “我们毋须生死互见!”
  “我司马明毋须妳手下留情,这种情我不领!”
  丁婉粉腮抖露一片杀光,冷嗖嗖的道:“司马明,你是不是真章不休?”
  “除非妳自动离开!”    
  “你认为我会吗?”
  司马明冷冷一哼道:“妳会的!”
  随着话声,双掌缓缓上提……
  丁婉柳眉一竖,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就在丁婉一掌击出的同时,司马明双掌已平胸推出,一股如涛热浪,涌卷而出。他一怒之下,用出了“九阳神功”。
  劲气相触,丁婉立感不妙,登时花容失色。
  “轰!”然一声暴响,热浪翻卷,惨哼声中,丁婉的娇躯,发泄向一丈之外,但她身甫着地,又一跃而起,樱口鲜血长流。
  司马明不由呆了一呆。
  丁婉满面凄厉之色,用罗袖一拭口边血渍,厉声道:“司马明,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了,不过你记住,本姑娘有一天照样要把你打得口喷鲜血。”
  娇躯一弹,翩然而逝。
  司马明皱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忖道:不知“长恨书生”与“白发仙娘”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而致丁婉不计生死的阻止自己毁墓?
  如果自己毁墓的话,势必与“白发仙娘”成仇。
  他想到“白发仙娘”在争夺“血剑”之会中,不费吹灰之力,毁了“东海渔夫”和“阴风老怪”两个不世魔头,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但,师仇岂能不报,昔年以卑鄙手段,谋害师父的凶手,岂能任其侥幸漏网。
  心念几转之后,他又回过身去,面对坟墓,双掌上扬……
  突地——
  他瞥见一个幽灵般的人影,缓缓向自己立身之处飘来。
  定睛看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掌不自的垂了下来,如果是在晚上,他一定以为是碰到了鬼,因为那形态,确实像传说中的幽灵。
  这现身的,是一个黑衣女子,乌云也似的长发,从头顶纷纷而下,遮住了整个头面,直垂到胸腹之间,手里,捧着一束血红的杜鹃花。
  全身唯一可见的,是一双捧花的手,苍白如雪,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司马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数步。
  黑衣女子,似乎不知道司马明的存在,自顾自的走到墓前,把花束摆靠墓碑之上。
  司马明暗忖: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到“长恨书生”坟前献花?
  黑衣女子突地斜倚在墓碑上,凄凄切切的哭起来,哭声哀哀,如巫峡猿啼,嫠妇夜泣,一声声断人肝肠,真有使草木同悲,天地为愁之慨。
  司马明也不由感到一阵鼻酸,怔怔地望着这神秘的女子。
  愁云惨雾,笼罩着疏林孤塚,倍觉凄凉。
  足足盏茶工夫之久,黑衣女子才止住悲声,喃喃的道:“昌哥!你说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此情不变,为了这一丝希望,我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三十年!昌哥,像是三百年、三千年般的长,也像是三个时辰一样的短,然而现在,你长眠了,一抔黄土向荒林……”
  司马明暗在心惊,这女子定是“长恨书生”的爱人无疑,为了爱,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这种情操,真可算是坚逾金石,辉耀今古。
  他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声:“一个情海断肠人!”
  那黑衣女子,突地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充满了怨抑、悲伤,比方才的哭声,更加刺耳,令人不忍卒听。
  三十年,是一串漫长的岁月,足以使一个人的青春消逝,甚至把人带到生命的尾程,这痴心的女子,为了爱,一个理想,甘愿受三十年的折磨,当她自以为痛苦结束之时,得到的却是幻灭、绝望,更大的痛苦,她的悲伤,可想而知。
  这种真挚,生死不渝的爱,足以感动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笑声敛处,黑衣女子倏地后退三步,像梦呓般的道:“昌哥,我要看看你!”
  声落,一掌向坟墓劈去。
  这一着,司马明连作梦都估不到,黑衣女子竟然要劈开“长恨书生”的坟墓,忍不住惊“哦!”了一声。
  “轰!”然巨响声中,土石翻卷,露出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
  “噫!”
  司马明怔住了,黑衣女子也怔住了。
  墓穴之内,居然没有尸体,是一座空塚。
  黑衣女子,全身激颤,慄声道:“他没有死,我的昌哥没有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司马明冷冷地接口道:“因为他怕死,他要逃避死!”
  黑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冷电也似的目芒,从覆面青丝之内,隐约的透射出来,那形象的确使人不寒而慄。
  “你说什么?”
  声音冰寒澈骨,但却娇嫩异常,像是发自少女之口,司马明下意识的退了一个大步,若从声音判断,这神秘的女子年纪不大,但她却说忍受了三十年的折磨,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可惜她长发遮面,无法看到她的脸孔,否则……
  黑衣女子再次问道:“喂!你刚才说什么?”
  司马明沉声道:“我说他怕死,想以这座假墓来逃避死!”
  “谁说的?”
  “我!”
  “凭什么?”
  “要他命的就是区区在下!”
  黑衣女子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敢?”
  司马明傲然道:“为什么不敢?”
  黑衣女子嘿嘿一阵冷笑,笑声中含蕴着浓重的杀机,道:“小子,我先毁了你!”
  司马明俊面一沉道:“恐怕妳办不到?”
  黑衣女子冰寒阴森的一笑道:“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双掌曲指如钩,罩身抓向了司马明。
  司马明不由寒气大冒。对方这一抓之声,玄奇诡辣到了极致,似乎有千百只白森森的利爪,同时抓向了周身各大要穴,招架封挡,俱感无从,而且爪锋未至,已觉丝丝寒气迫人而来。
  当下一弹身,飘退八尺。
  身形尚未落实,森森鬼爪,又已如影随形般罩身抓到。
  司马明再度向横里弹开一丈,“九阳神功”立时提聚双掌。
  黑衣女子阴森森的道:“小子,果然有两下,能逃过我的两招,但,告诉你,武林中能在‘百变鬼爪’之下逃生的,屈指可数。”
  司马明不由心头巨震,脱口惊呼道:“百变鬼爪!”
  “不错,死在‘百变鬼爪’之下,便不冤枉,尤其你已避过了两个照面,在江湖中已是难能可贵的事。”
  司马明散去了“九阳神功”,他记起师父“邪神许昌”生前谆谆告诫的话:“如果遇到施展‘百变鬼爪’的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决不许交手,更不许道出我的一切!”师父死了,言犹在耳,虽然他不知他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岂能违逆师命。
  黑衣女子第三度出手。
  司马明东闪西晃,尽力躲闪。
  “小子,你有还手之力,为什么不还手?”
  司马明有口难言,干脆默不作声。
  黑衣女子爪势更疾,爪影层层叠出,犹如天罗地网。
  “着!”
  娇斥声中,挟着一声闷声,黑衣女子的右手爪,结结实实的抓在司马明的左肩上,五指入肉盈寸,指尖逼出丝丝寒气,直往体内钻刺。
  所幸司马明练有“九阳神功”,那寒气还不怎样,只是五指入肉,痛澈心脾,登时汗珠滚滚而落。
  黑衣女子狞声道:“你还说不说要杀他?”
  司马明咬了咬牙,傲然道:“如果我不死的话,照样要杀他。”
  “可是,你今天却死定了!”
  司马明登时百感交集,心中的难过莫可言宣,他并非是怕死,而是觉得不能死,师仇、家恨,半事无成,如果不是恪遵师父的遗命,他以“九阳神功”应敌,即使不胜,也可全身而退,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有死不瞑目之感。
  黑衣女子举起左手,道:“小子,这一爪要把你脑袋抓碎!”
  司马明缓缓闭上了双目。
  黑衣女子左手举起,却不抓下,幽幽的道:“你不怕死?”
  司马明抗声道:“死则死矣,有什么可怕的!”
  “以你这般年岁,而具此出类拔萃的身手,死了岂不太可惜?”
  “我不会向妳乞命的。”
  黑衣女子废然一声长叹,放下了手掌,喃喃自语道:“多么像当年的他啊!他没有死,但,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他真的变成了懦夫?不会的,他不会如这小子所说的那样怕死,企图以诈死来逃避敌人,不会的,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为……”
  扣在司马明右肩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司马明退了三个大步,右半边身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明!”
  “师出何门?”
  “无可奉告!”
  “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本有力量还击?”
  “对不起,无可奉告!”
  “哼!我不杀你了,你走吧!”
  “妳不要后悔?”
  “后悔,为什么?”
  “我并没有改变要杀‘长恨书生’的主意!”
  黑衣女子愕然片刻之后,道:“我也警告你,下次碰面之时,你别希望活着离开!”
  “我会记住的!”
  “那好,你走吧!”
  司马明一弹身,就待离开……
  “你回来!”
  司马明不期然的一刹身形,回过身来,他认为对方改变了主意,如果这黑衣女子再度向他出手的话,他只有“走”之一途,因为遵照师父生前所嘱,他不能和她交手。
  “你是必欲得‘长恨书生蒲昌’而甘心?”
  “不错,妳后悔了?”
  黑衣女子嘿嘿一阵冷笑道:“后悔么,还不至于,你肯不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妳说说看?”
  “如果你寻到了‘长恨书生蒲昌’之后,你不能立刻和他动手,必须要等见到我之后,按照是非曲直,你会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你答不答应?”
  “可以,不过有两点说明!”
  “你说吧?”
  “第一、‘长恨书生’与在下见面之后,如果他先出手,在下可就难保不杀他了!”
  “不会,你只要告诉他,三十年前滴翠峰故人已重见天日,他决不会先出手!”
  “第二、尊驾的大号和居处请先告知,不然莽莽之江湖……”
  “这大可不必,他会带你来!这么说,你答应这条件了?”
  “不错!”
  “司马明,我信任你?”
  “大丈夫一言九鼎,尊驾但请放心!”
  声落,再度转身,飞奔出林而去。
  他已决定了一步行动,“长恨书生蒲昌”是“武林十友”之一,而“武林十友”正是昔年伙同师门叛逆骆子瑜残害师父的仇家,除了已死的四人外,还有六人在江湖之中,只要找上其他五人,不怕查不出“长恨书生”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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