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侍
2024-10-07 12:52:41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啊,这个大千世界第一高的东西是什么?
  是富士山和米的行情。
  嘿嘿,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二啊,二人卿卿我我的四畳半房间有什么?
  有猫、有地炉还有那留客的雨天。
  嘿嘿,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仨啊,洒家想给你看的纪伊国蜜柑,
  秀色可餐,光滑圆润。
  嘿嘿,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醉了的差役在二楼的外廊上摇摇晃晃地跳着舞,用手脚滑稽、灵活地打着节拍,嗓音甚好。
  端着饭菜和酒水的女佣嬉笑着擦肩而过。
  这里是位于深川富贺冈八幡内的私娼街,也就是深川七处烟花巷中的一所,它以从早到晚弹唱不绝的全盛景象著称。
  很少出现在这种一流茶屋的差役已经完全得意忘形了,他用手拍打着擦肩而过的女佣的屁股,
  “四啊,湿漉漉被露水打湿的屁股
  在朝阳照射之前干不了,
  嘿嘿,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他绕着檐廊慢慢走进里面,随手取下挂在厕所洗手处的手巾,在头上绑成吉原冠[1]。这一次,他高声表演起了说唱曲艺,这本是由乞讨僧挨家挨户卖艺表演的。
  “说来话长,诸位听我道来。以因果报应的尘世事规律来讲的话,使劲绑紧越中(松平定信)兜裆布,然后舀出田沼(意次)的泥水,虽说打扫干净了浊世,但又再次出来个水野(出羽守忠成),拜他所赐,又倒退回原先的田沼,整个江户在转瞬间就被酣睡的乐翁(定信)搞得灰飞烟灭。并且带着权势蓑笠[2](水野美浓守)喝彩的[3](林肥后守)家伙们装成金银成堆的筑前(美浓部筑前守),就算世间众生饱尝饥饿痛苦,也置之不顾,统治如秋风落叶,能够开花的只有菊之间[4]。”
  “混账!”
  尽头的拉门被拉了开来,露出一张年轻武士的脸。
  “小子!明知我们是本丸老中羽州侯的家臣,还要妖言惑众!”
  遭到如此一番呵斥,差役大惊失色,腿脚发软坐到走廊上。
  “岂敢!不、不知不觉醉得一塌糊涂……请您大人有大量——”
  “你以为谢罪就完了吗?”
  提刀而出的武士冷不防地踢向差役的脸。
  后仰的差役哇哇大叫,像蟾蜍一般紧紧抓住栏杆,满脸恐惧地看向这边。
  “你那副样子是什么意思?”武士一握住刀柄,差役就惊慌失措地趔趄着拼命想要跑开。
  “想跑?!”
  差役的后背冷不丁地被砍中了。
  四溅的血迹和惨叫声吓得女佣们尖叫着跑出走廊,转瞬之间,屋内一片骚动。
  “把尸体处理掉!”
  武士擦拭完刀身,把刀收入鞘中,正当他向聚集在远处的女佣们发火时,一个脸色大变的年轻武士从走廊跑来,推开女佣们,跑向差役。
  “忠助!”
  年轻武士将差役抱起,想要确定他是否已经咽气。武士问道:“阁下是他的主人吗?因为这小子胡诌了一些无理的废话,我就把他杀了。在下乃本丸老中水野出羽守之老臣土方缝殿助的嫡子伴五。”
  年轻武士听完他威风十足地自报家门后,脸上毫无血色,面部肌肉微微颤抖。
  说起土方缝殿助这个人物,他的权力曾在田沼意次的宠臣井上伊织之上。假如有人想要讨好出羽守忠成,不管什么事,首先都要奉承土方缝殿助。这种气派可谓是在主人羽州之上。根据当时的记录,土方缝殿助的出行仪仗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华丽而著称。交椅制成的登山轿外面被天鹅绒包裹,就连供其使唤的马匹尾袋都是用绸缎做的。
  若这个武士是土方缝殿助的嫡子,那着实是个太不好对付的对手。
  “阁下是?”
  “堀田摄津守的家臣,奥津知太郎。”
  年轻武士不得已报上了名字。
  “摄津守?”土方伴五回头望向站在后面的两位同伴。其中一个嘲笑道:“领地是下野[5]佐野[6]一万六千石[7]吧。据说家道不济,就挖开先祖的坟墓,找到了六道钱[8]。”
  一人冷笑了起来。
  “什么!”
  奥津知太郎因主君受到嘲笑而勃然大怒。
  “太无礼了!”
  “要动手吗?”
  伴五猛然抽出刚刚才沾过鲜血的刀。
  刀尖忽然摆在自己眼前,知太郎向后退了半步。
  对手和地点都很不利!他咬紧牙关克制了一下。
  “动手啊!还不出手吗?!废物!”伴五叫嚣着,同时将刀高高举过头顶。
  至此,上升的血性终让知太郎的忍耐决了堤。
  这厮!竟仗着奸佞的权势在此盛气凌人!
  他愤然而视,右手下意识地握向刀柄,“呀——”伴五迅猛地砍了过去。
  知太郎一面躲闪,“欸——”地运了一口气,白刃准确地向对方腰际横砍过去。
  “呃呃——”伴五呻吟着向后移动,一脚踩空,“扑通”一声靠在了拉门上。
  “休得无礼!”
  同行二人齐齐拔出刀来。
  ——怎么样!我怎会输给你!
  知太郎听到全身鲜血横流的声音,每一根毛发都被斗志点燃,他将染血的刀摆为八双[9]的架势,叫道:“来啊!”
  “别太嚣张了!”
  敌方中一人看透了知太郎的本事明显在自己之下,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浅笑。就在他视线缓缓上移,想要突然袭击之时,“呃”地呻吟一声,刀也掉在了地上,按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他是被飞来的茶碗打中的。那是从走廊拐角处的小屋微微打开的拉门缝隙中扔出来的。
  打开拉门缓缓出现的,正是眠狂四郎。
  他泰然自若地走近,然后对知太郎说道:“你还是逃跑吧,剩下的交给我。”
  “别在这碍事,你这个丧家犬!”如此叫嚣的是举起刀的第三个敌人。
  “你来照顾土方伴五如何啊?”
  “混账!”他朝着嘲笑他的狂四郎,忽地挥出一道闪光,但手腕却被轻易地反拧过去,手指不禁分开,刀滚落到了走廊上。
  “处理好伤口应该不碍事了,别磨磨蹭蹭的!”
  狂四郎故意把刀踢到院中,然后立刻攥住知太郎的袖口,使劲拽住他走下台阶。
  “你叫做奥津吧。这件事要是传进上面的耳朵里,没准会命令你剖腹自尽的。小藩[10]的悲哀啊,只得将你的头颅呈给土方,然后一个劲儿道歉。但是绝不能断然剖腹自杀啊!你们这边已经有一人死了。算是两败俱伤。如果土方强行要谈判的话,就应该借那个土方小儿的伤口为由驳回去,等伤好了再堂堂正正决斗。若是贵家中没有仅存这份骨气的上司的话,就没必要轻易舍弃这唯有一次的宝贵生命!”
  “……”
  “听我的话,不能剖腹!”
  上个月,密探小堀藤之进在林肥后守的面前,将与之通奸的妻子砍杀,最终切腹自尽。他那悲惨的样子仍在狂四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明白了吧!我三番五次地叮嘱,你切不可断然剖腹自尽啊!最好看准时机逃跑。关于您将来的出路,我也能给你几分指点。你到时候和两国茶屋凉亭内的人说一声想见我眠狂四郎即可。”
  对狂四郎而言,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表现出如此情谊,实属罕见。
  大概是觉得奥津知太郎的面容与那个不幸的密探有几分相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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