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四郎告白
2024-10-07 13:39:40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次日拂晓,狂风暴雨突然袭来。船长慌张万分,本打算将船停靠到赞州高松的岸边。但那时已经几乎来不及了,风雨愈来愈猛烈。
  船夫想将船帆降下来,但已无能为力。不久就听到船夫喊道“三根缆线被刮断了”,此时大浪挟着海水涌上甲板。船上铺着草苫,但越过草苫的大浪“咚”地冲进船中央时,从栏杆的空隙中排山倒海地涌过来,让人无从抵挡。
  就这样,船上的人都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哀叹着将要葬身大海的不幸,大家围成一圈不停地口念阿弥陀佛,祈求神灵保佑。每当遭受逆浪袭击,船体发出异样的吱嘎吱嘎声,水一下子涌进来的时候,大家念佛之声就愈发高昂——
  只有我和那个姑娘什么也不做,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那婆婆在全神贯注地念佛,那姑娘一直向我投来目光。我也回看着她。
  船老大走了下来,船上所有的人都掸掸头发,抽取纸签,祈求伊势大神宫的神谕。然后船老大要求大家去中部船舱,于是人们都立刻站了起来。
  没有站起来的,只有我和那个姑娘。
  “喂,你为何不站起来?”老婆婆瞪着眼责问道。
  我没有回答。
  “你大概是瘟神吧。跟你这样作孽的人同乘一条船的后果,就是这场暴风雨。本是要在千人所指之地无疾而终的,既然都得死,不如跳进海里。”
  被人这样极其厌恶地说道,我禁不住火冒三丈,有一种想要拔刀的冲动。如果她不是跟那姑娘一起的话,我也许忍不住真会那样做。
  只有那个姑娘和我两个人被留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抱着胳膊。
  当有人在我们身边时,我与姑娘就相互对视一下。
  不久——
  让我惊讶地睁开眼睛的,是从姑娘口中听到的一句话:“干脆……让船沉了好了。”
  我凝视着姑娘,只见她怅然地直直仰望天空。
  “想死?”我大胆地问道。
  “是的——”
  “为何?因为有病?”
  “不是。”姑娘微微地摇了摇头。沉默了一阵子,她又说道,“我不得不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让我生不如死。”
  我看到从她的眼角落下一串泪珠。她三言两语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真是令人伤感。
  她是萨摩岛津家的小纳户[9]头领的次女,自幼体弱多病,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如果在烈日下行走的话,立刻就会发低烧。萨摩存在极端的男尊女卑的风俗,因此那姑娘丝毫没有得到能让身体恢复健康的条件。姑娘努力使发热、头晕和心悸不表现在脸上和举止上,才活到了今天。
  但这些尚可忍受。不可忍受的,是她未婚夫这件事。
  未婚夫年方二十五六,平时住在大阪宅邸。他是一名才子,是调所笑左卫门[10]的心腹,他辅佐想要竭尽全力整治萨摩财政的笑左卫门,果断地与大阪的财主们断交,并取得成功。可对这样一个男人,虽然两人幼时青梅竹马,但如今每次见到时总是心生厌恶,连脸都不想多看一眼。去年她与从大阪回来的未婚夫碰了面,此前他们已有七年未见了,可重逢之时,她的厌恶之情却更加强烈,甚至到了痛苦得起鸡皮疙瘩的地步。
  然而男方见到姑娘时,却迫切地想要早日娶她为妻。
  未婚夫回到大阪后,就屡屡向老家的生母写信表达自己的意愿,他母亲也就频频跑到姑娘家催婚。
  终于,借调所笑左卫门去往大阪之机,将那桩媒妁的书信送到,姑娘家里也认为婚事已不宜再往后拖延了。姑娘真正的病情,连她的父亲母亲都不大清楚。
  姑娘被男人的生母带走,来到鹿儿岛……
  好不容易到达熊本之后,她就病倒了,已难以继续前行。在客栈的床上躺了十天,姑娘因高烧而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她祈祷着自己可以就这样死去。
  可自己连死都不被允许,就这样被迫用船送往大阪。“我已是身不由己了。”她补充道,双手掩面。
  我一直沉默地等着呜咽声平息下来,才问道:“为何一直看着我?”
  姑娘用湿润的眼睛凝神注视着我,答道:“您……我知道您也很不幸。”
  那时——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从长崎回来,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
  “一起死吧?”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姑娘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好!”我信誓旦旦地站起身来,来到船舱外,取过一把刀,回到船舱。
  姑娘瞪大了她那本就很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在船舱里转了一圈后,突然将刀朝着“我认为就是这里”的船板(从船横梁稍微往上一点,侧面的壁板)上,“喀——”的一声劈了过去。
  还没劈够十下,海水就以骇人的气势“哗——”地喷涌进来。
  我如同疯了一般不断地挥刀。
  “你、你在干什么!”
  从身后传来了惊愕的怒吼,我又劈了两刀。喷涌而出的海水化成了奔流,我已无法再继续劈下去。
  我回头看着船长、水手、船客那丑陋扭曲的面容,突然感到全身都充满了异常强烈的意志。
  ——这些人都去死吧!只有这个姑娘,要活下去!
  下一瞬间,我猛然拔刀,大声发出不成句子的喊叫,纵身一跃,抓起姑娘的一只手,向着船舱出口迅猛前进。
  我胡乱地挥刀前行。离开出口的瞬间,我的耳中留下了老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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