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2 12:37:40   执笔人:独孤红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谢添做了他该做的事,死了,死在从“基隆”回“台北”后的第二天。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或许,他已经赎了一部份罪恶,走得心满意足,走得安心。
  谢添临终,分局长、组长、李强、蔡医师跟护士小姐都在场,每一个人都很难过,也多少都为他庆幸,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剩下的岁月不必在牢里渡过了,可是,谁又知道,他到了阴间,是不是还要再接受审判呢?
  谢添的后事,是他的家属、亲人办的,但是分局长,组长,李强也都参与治丧。
  这一段时期,陈其田像石沉大海,一直没有消息。
  谢添的丧事办完了,入土为安,一了百了。
  宜兰方面传来了消息,有个像陈其田的人,在“宜兰”地区一个渔村里岀现过。
  分局长马上召开会议分析,分析的结果是,这个消息有它的可能。
  第一、陈其田当初脱逃的山区,通往“宜兰”地区非常方便。
  第二、以陈其田拥有渔船的条件,以及他的关系,他可能会从“宜兰”地区找船偷渡出境。
  有了这种结论,接下来就是派出干员前往缉捕了,派谁呢?当然是李强,上面只派了李强就没了下文了,连李强都觉得纳闷。
  这种事李强一个人不是应付不了,而是为防万一,应该加派一个人手,上面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是,为什么没下文、没动静呢?
  李强纳闷归纳闷,可是他没问,带了简单的行囊,直奔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刚下车,一个俏丽的人影映入眼帘,定睛一看,不由一怔。
  那不是别人,赫然是陆红!
  陆红的打扮很轻便,肩上还揹了旅行袋,一副要去旅行的样子,还俏皮而帅气的先跟他打了招呼:“嗨!”
  李强定过了神:“你不是受训去了吗?”
  “受训总有个日子,难道不许已经结训了。”陆红一仰脸,秀发跟着一飘,美极了!
  “太好了,欢迎归队。”李强说。
  “谢谢。”陆红含笑说。
  “你这是上那儿去?”
  “旅行!”
  “旅行?”
  “紧张的生活之后,轻松轻松。”
  “上那儿去?”
  “宜兰。”
  “那真好,我也是——”
  话说到这儿,李强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凝,啊——声,拖得长长的,笑而不语。
  陆红笑了,盛开的花朵似的:“还没结训呢,我就听说了,赶紧跟上面连络,还好,正赶上了压轴戏,不会不欢迎吧。”
  “不但是有女同行,而且是有美女同行,不欢迎,我有神经病?”
  陆红笑得更甜更美了。
  李强跟陆红,坐了个把钟头的火车到了“宜兰”,先到“宜兰警察局”连络,得到了更详细的情报后,由宜兰警局派了一辆车赶往目的地。

×      ×      ×

  这是一个小渔村,全村也不过几十户人家;正午的渔村是安静的,看不见什么人,也听不见什么声息,只有不远的海边,传来阵阵浪涛拍岸的“哗”、“哗”声。
  渔村里养的有狗,看见有陌生人入村,纷以追逐吠叫,不过只要你不理牠,叫一会儿也就没趣的散去了。
  李强跟陆红没开车子进村,那样太显眼,他俩把车停在村口,由陆红在车上守着,以监视村口的进出,李强自己一个人步行进了村。
  村里有个小小的杂货店,他知道,这就跟一个地方的美容院一样,是个情报中心。他去了杂货店。
  这家杂货店是村里这户人家的副业,店就开在自己家里,把一间屋占去了二分之一,本来地方已经够小了,这么一来也只剩下地方睡觉了。
  大概男人们都出海去了,看店的是个中年妇人,李强买了包烟,搭上了话:“你们村子怎么都没有人。”
  那妇人说:“都出海去了,还没有回来。”
  李强打开那包烟,抽出了一根。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妇人瞅着李强。
  李强“嗯”了一声,点着了烟。
  “来玩?”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是来看看,你们这儿有没有房子租。”
  “你要租房子?”
  “嗯。”
  “你想住在这儿。”
  “都市住腻了,我喜欢海。”
  中年妇人以一种奇异的眼光望李强。
  李强问:“难道就从来没有外人在你们这儿租房子住?”
  “没有,从来没有,”中年妇人摇了头:“我们这儿的房子也都是自己住,自己住都还不够呢,怎么租给人家。”
  这表示,那个陈其田虽然在这个渔村出现过,但并不住在这个渔村里。
  “你们村子很少有外人来吧。”
  “很少。”
  “最近有没有外人来过?”
  中年妇人听出不对来了,疑惑的望着李强,没说话。
  “我是刑警,从‘台北’来,有一个犯人跑到这一带来了。”
  中年妇人脸上出现了笑容:“犯人?什么犯人?”
  “杀人犯,杀了很多的人!”
  说得通,贩毒就等于杀人,还真是杀了很多人!真说起来,贩毒比杀人还可怕,可是听起来谁都怕杀人犯,未必怕贩毒的。
  李强懂这种村妇的心理。
  果然,中年妇人吓白了脸:“这两天有个外人经常到我们村子来,听说要雇船出海……”
  李强忙把陈其田的像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对,就是他!”中年妇人急点头。
  “知道他住在那儿吗?”
  “有人说他住在后面山上的一间工寮里。”
  “谢谢你,你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让他知道你就有麻烦,等我们抓到他就安全了。”
  中年妇人自然是连连点头。
  “往后面山上去的路怎么走?”
  “就在我们村子后面,过了马路就看见了。”
  “上山只那条路吗?”
  “对。”
  “那个人都是什么时候到你们村子来的?”
  “都是太阳要下山,渔船回来的时候。”
  也对,那时候男人们才会回来,否则要雇船出海找谁谈——
  “只他一个人吗?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没有别人,只他一个人。”
  “他跟谁谈过?”
  “不知道。”
  “他是不是找你打听过?”
  中年妇人一脸惊骇,脸色更白:“我,我——”
  “不要怕,没有你的事,就算你告诉了他什么。也没有罪。”
  中年妇人放心了:“他是有向我打听啦,可是我说我不知道,叫他去问阿水!”
  “谁是阿水?”
  “邻居啦,就住这边过去第四家。”
  “阿水现在在家?”
  “出海去了。”
  “为什么你叫他找阿水?”
  “阿水比较知道啦。”
  “会不会阿水已经把他载出去了?”
  “不会啦,我昨天才叫他去找水,阿水要是愿意载他出去,我会知道的。”
  “好了,谢谢你。”
  李强走了,到村口告诉陆红,果然,两个人隔着马路就已经看见那条往山上去的小路了。
  两个人换个地方停车,把车停在了隐密处,然后就顺着小路往山上去了。
  这座山不高,很快的就登上了山顶,李强走在前头,刚往上一冒就忙弯腰低头,同时示意陆红弯腰低头。
  陆红急低声问:“看见了?”
  李强说:“缺德!你看了就知道了!”
  陆红忙忙往上探头,她也看见了,不由柳眉一皱:“还真是缺德。”
  原来,这座山是块台地,山上平坦的一片,除了绿油油的小草什么都没有,一座工寮就座落在两百多公尺外,只要有人经过这儿一踏上山顶,工寮那边一定看得见。
  那个陈其田选的这个地方真好。
  这怎么办——?
  李强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毅然道:“陆红,你守在这儿,我绕过去。”
  所谓绕过去,就是走两边,两边是斜坡,长满了树木藤蔓,没有路,不但难走,而且危险。
  陆红说:“你在这儿守着,我绕过去。”
  李强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也不想让大家骂我。”
  他没等陆红再说什么,转身抓着一棵树就踏上了艰难路。
  这条路可真够艰难,真够险的,不但没路找路,在树木藤蔓里钻,有的地方还得学“人猿泰山”。
  好不容易,满身大汗,脸上、手上都是割伤,李强再上山顶的时候,已经到了工寮的侧后方,他弯着腰矮着身,很快的向工寮挨近。
  很快的,他到了工寮后,蹲着身凝神听,听不见工寮里有什么动静。
  难道陈其田不在?或者是已经换地方躲藏了!
  李强心里正打鼓,从陆红守着的方向传来一声女子尖叫:“阿田,快跑,他们来抓你了!”
  是怎么回事?李强不由为之一怔!
  就在这时候,经工寮里冲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基隆”那个陈其田,他往陆红守着的方向疾奔,飞快。
  李强拔出了枪,喝道:“陈其田,站住。”
  陈其田像没听见没命的跑,李强并没有开枪,也知道陈其田绝跑不了。
  果然陆红矫捷的窜了上来,迎着陈其田挨去,陈其田先是一惊,继而看是个女的,马上就不在乎,迎着陆红之后挥拳就打,他许是练过两下子,身手还不错。
  奈何他碰上的这个女子是陆红。
  陆红出了手,两三下就让陈其田鼻青脸肿的趴下。
  李强赶到搜他的身。
  那女声只尖叫一声,就再也没听见声音了,想必是被陆红制止了。
  陈其田说:“两位,我太太是给我送钱来的,一笔不小的数目,你们放我一马,钱都给你们。”
  李强像没听见,取出手铐铐住了陈其田。
  陈其田忽然变了脸色:“我在报上看见了,谢添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指认我了,凭我的关系,你们奈何不了我的。”
  陆红说:“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指证,只从你家搜出的那批货,已经足够定你的罪了!”
  “货?什么货?”
  “不要装了,你卧室那面大镜子后面有个保险箱,我们已经查到了。”
  陈其脸色大变,面如死灰,低下了头。现在,他知道,就是有再高明的律师,再好的关系也救不了他了。
  “走吧!”
  李强拉住了他。
  陈其田忙又抬头:“刑警先生——”
  “你不希望在你的贩毒罪上,再加一条行贿罪吧。”陆红说。
  陈其田不敢再说了,又低下了头。
  那边,一个女子上来了,那女子衣着入时,胸前抱着一个大皮包,正是在基隆陈家见过的那年轻女子,她一见李强拉着戴着手铐的陈其田,立即一声悲叫:“阿田!”奔过来抱住了陈其田,放声痛哭。
  陈其田两眼也红红的:“阿嫦,我不能照顾你了,我对不起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去找你的生活吧!”
  “不,你怎么这么说,还没有一定——”年轻女子哭着说。
  “阿嫦,不要再心存侥倖了,我夜路走太多了,知道报应到了。”
  “那我等你!”
  “不要说傻话了,也不要让我耽误了你,那样我更不安,更罪过,我知道,以我的所作所为,进去就出不来了。”
  年轻女子哭声更大了。
  李强拉着陈其田要走,年轻女子死命抱着陈其田,哭喊不放。
  明知这样没有用,为的是夫妻的一种表现。
  可是,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陆红拉开了年轻女子。
  李强拉着陈其田在前面走,年轻女子哭着在后头跟。
  李强跟陆红押着陈其田,坐上车开走了,年轻女子也坐上她的黑色“朋驰”在后头跟着。
  李强跟陆红到宜兰警局还了车子,跟“台北”连络,报告人已缉获,然后由宜兰警局派车送往火车站。
  年轻女子也舍了她的黑色朋驰,改坐了火车。

×      ×      ×

  车抵“台北”火车站,分局派来接的车子,已经等在了出口外,组长亲自开车来的。
  陆红告诉组长,陈其田的太太就在后头,所以什么都没说,让李强跟陆红把陈其田押上车,开车就走了。
  年轻女子叫了辆三轮车,在后面急追。
  在车上,组长说:“你们俩心里最好先有个准备,分局待会儿个可是热闹得很。”
  李强问:“怎么?”
  “新闻记者都到了,分局长要宣布破案,局长亲自主持,大队长也列席。”
  “天!”李强叫了一声。
  “你们俩可是英雄人物,锋头大了!”
  李强忙说:“组长,这可不是我们俩——”
  “放心,”组长笑着说:“不必解释,没有人会嫉妒你们,这两天也会够你们俩受的,你们俩就替大家受吧。”
  李强、陆红也笑了,是苦笑。
  车抵分局,李强、陆红押着陈其田下了车,刚一下车,镁光灯就乱闪,摄影记者就拥过来抢镜头,李强跟陆红,几乎是在各报摄影记者的簇拥下进了分局大门。
  他俩已经顾不得想陈其田的太太了,她一定会被挡在门外,进不了分局大门,然后她就会伤心的离开了。
  原来的“客房”,现在已经是招待记者的地方了,早就挤满了人,李强跟陆红押着陈其田一进门,掌声轰然响起,镁光灯又是一阵乱闪。
  李强、陆红押着陈其田到长桌前向局长、大队长、分局长行礼。局长、大队长分别含笑跟两人握手,当然免不了慰勉、嘉许一番。
  把陈其田押到长桌后,分局长宣布“记者会”开始,指着桌上的一包包罪证,宣布破案,历年来最大的一宗贩毒案;当然,陈其田也是历年来最大的一大毒枭。
  分局长大概的报告了一下侦查以及破案的经过,接着局长、大队长分别说话,除了强调警察维护治安,除恶务尽的决心外,对办案人员又是一番慰勉与嘉许,特别是对李强和陆红二人。
  李强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多日来办案的经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按理说,案子破了,大毒枭落了网,起出了一包包害人的东西,心里至少应该轻松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他在想,历年来最大一宗贩毒案破了,最大的一个毒枭落了网,即将接受法律的制裁,可是,从今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贩毒,就不会再有人做危害社会的事了吗?他不敢保证,任何人也不敢保证。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只为一点私利,会做出危害同胞,危害社会,甚至于危害国家民族的未来,难道这些人没有良心,没有人性?
  “记者会”在掌声中结束了。
  真结束了吗?对李强跟陆红来说,恐怕是才开始!
  他想起了组长的话,这两天会够他们俩受的,可是面对记者老爷们,又不能躲,也躲不掉,何况跟那些记者老爷们也都是老朋友了,说了都还想埋怨呢!真是守口如瓶啊,事先不透一点风声,把老朋友都蒙在了鼓里。
  接连两三天,各报竞相报导,李强跟办案人员真出足了风头,可是李强跟陆红也累惨了。
  记者老爷们应付过去了,接着又是各级长官的召见、慰勉、嘉许。
  有一点倒是真的,分局长为办案树立了一个典范,由于这个典范,也让人又想起了谢添。
  无论如何,谢添是个令人怀念的人。

×      ×      ×

  李强终于有了一天空,他陪着他姐姐——王太太,去勒戒所看阿宏。
  见到了爱子,王太太没有难过,只有高兴,因为阿宏的身体、精神好多了,她的儿子在这里得到了新生,她怎么不高兴。
  “阿宏”对舅舅也只有感激,因为舅舅救了他。
  李强把破案的事告诉了阿宏。
  阿宏的反应很奇怪,他高兴,但是他不怪那些贩毒的人,并且为他们惋惜。
  他说,就是因为有吸毒,有施打毒品的人,所以才会有贩毒的人,如果没有这些人,贩毒的人又如何能生存。
  谁又能说阿宏的想法不对?
  出了勒戒所,踏着平坦的柏油路往下走,王太太流了泪。
  “姐——”
  “我在想,阿宏是好了,别的人呢?这些孩子在这儿被救治,还有多少孩子没被救治,甚至根本不被人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事?”
  “姐,你想得太多了!”
  “我知道,老实说,要不是因为我有这么一个孩子,我根本不会去关心这种事,也许大部份的人都跟我一样。”
  李强没有说话。

×      ×      ×

  大毒枭陈其田,经过法院起诉、审判,依戡乱时期肃清烟毒条例,被判处死刑,虽然陈其田反复上诉更审,经过六次之多,最后仍然难逃死罪。
  陈其田付出了他应付的代价。
  在死刑没执行之前,他曾经表示后悔,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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