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昙花一现

 

2024-08-13 17:39:2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回到“积善之家”时，夜色已降临大地。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夜市卖菱藉，春船载绮罗。
　　遥知未眠月，相思在渔歌。
　　这是苏州城的写照，十分的写实。
　　苏州人对居住的房子也十分讲究，一般墙门之家，是十二扇或八扇的墙门，有照墙或隔河照墙；萧老先生的这位“积善之家”规模尤其雄大，墙门内有轿厅、大厅、茶厅、花厅和东西书房，其次还有二听、花园、轩廊、斋馆等亭园游憩之所，再次还有客厅、上房等等，大大小小共有两百多间。
　　这种人家虽是座落在最繁华的大街上，你只要走大宅中，就如隔绝尘嚣，听不见一点车马的噪音，极为恬静安宜，使人享受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情趣。
　　萧老先生领着林歌和朱五绝看过全宅的建筑，详细的说明每一座院落住着些什么人，然后安排林歌和朱五绝的住宿之处。
　　林歌住东面书房对面的一间厢房。
　　朱五绝住西面书房对面的一间厢房。
　　因为，他萧老先生除了夜里轮流宿于四、五、六妾的楼房(大、二、三妾已因变成黄脸老婆而淘汰)之外，白天大都在东西二书房处理事务，因此他将林歌和朱五绝安排住在书房的近处，以便随时保护他的老命。
　　这样的安排使朱五绝不大满意，理由是东西二书房相隔达两百步远，无法经常和林歌处在一起。
　　因此，当萧老先生领着他来到西面书房这边的厢房时，他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老东家，你这样安排不太妥当，你应该让我们两人住在一起，你人到什么地方，我们就跟你到什么地方，这样一旦宋七刀出现时，我们才能合力将他收拾下来。”
　　萧老先生微笑道：“老夫若去找六妾睡觉，你们也要跟去？”
　　朱五绝道：“我们可以在外面护卫。”
　　萧老先生摇头道：“不成，如果杀手不是宋七刀，老夫会请你们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左右，但宋七刀只会在第四十九天才下手，因此你们不必跟着老夫；而东西二书房乃是老夫经常停留的地方，老夫安排你们分住东西两处，目的就要你们注意防守这两处地方，因为到了第四十九天那一天，老夫不是住宿东书房便是住宿西书房，到了那二天，你们两人便须寸步不离的跟在老夫身边。”
　　朱五绝没话说了。
　　萧老先生道：“你需要什么，只管找管家长丰索取，至于日常饮食盥洗等事，老夫已关照过王妈了一日三餐，她会准时送到。”
　　朱五绝道：“谢谢。”
　　萧老先生问道：“朱大侠还有别的事没有？”
　　朱五绝道：“只有一句话要问！老东家今夜住宿何处？”
　　萧老先生笑道：“六妾那边。”
　　朱五绝笑道：“她过门没多久吧？”
　　萧老先生道：“才三个多月。”
　　朱五绝道：“现在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萧老先生哈哈笑道：“是的，你们是不是认为老夫太好色了一些？”
　　朱五绝耸耸肩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老东家有的是银子，晚年多享受一些，依我看是无伤大雅之事，换了我朱五绝，只怕还不只此呢！”
　　萧老先生道：“对了，五绝两字，不是你朱大侠的大名吧？”
　　朱五绝道：“不是，但你老东家只要叫我朱五绝就是了，反正我不会跟你一辈子，事情解决之后，我就要寻乐去啦！”
　　萧老先生问道：“所谓‘五绝’，是指何而言？”
　　朱五绝道：“我的肚皮是一绝，掌力是第二绝，书法是第三绝，喝酒是第四绝，烹饪是第五绝。”
　　萧老先生大为敬佩道：“原来朱大侠还是文武全能，失敬失敬！”
　　说着，以礼贤下士的姿态拱手一揖。
　　朱五绝笑道：“我的书法是从小被家父打屁股逼出来的，如今双手都能写，而且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写成四千字的小楷；至于喝酒，却是我自己养成的，五年前在蜀东与一位著名的酒鬼比划喝大曲，两刻时之内我喝下三斤他也喝下三斤，唯一不同的是我还可以写小楷而他却死了。”
　　萧老先生赞叹道：“高明！高明！”
　　朱五绝道：“说到烹饪一道，倒是我最大的嗜好，我喜欢吃，因此对烹饪很有兴趣，当朝权贵张国舅这个人，老东家知道吧？”
　　萧老先生道：“知道。”
　　朱五绝道：“他是个老饕餮，第一次吃了我整治的一桌佳肴后，就和我订下契约，每年我做一桌菜给他吃，他则付我三千两银子的酬劳。”
　　萧老先生听了大喜道：“若是如此，改天便请朱大侠一展绝艺，也好让老夫大快朵颐一番？”
　　朱五绝道：“请我做酒菜，要花钱哩！”
　　萧老先生道：“朱大侠是说……”
　　朱五绝道：“烹饪乃是我绝中之一绝，我的一绝已卖给了你，如果你还要我的另一绝，最少也得花一千两银子。”
　　萧老先生大笑道：“好！人生苦短，行乐及时，只要你朱大侠做出的酒菜确实高明，老夫再花一千两银子又有何妨！”
　　朱五绝笑道：“一言为定，改天有空，我便做一桌酒菜，咱们大家乐一乐。”
　　萧老先生道：“对了，那位林大侠，老夫对他陌生得很，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朱五绝面容一肃道：“他是最近几年崛起武林的一个怪青年，我对他了解也有限，只知他武功髙不可测，行为放荡不覊，曾经打败过不少名满武林的高手，可是却淡泊名利，人如闲云野鹤，我虽然年纪比他大，名气也比他响亮，却很佩服他。”
　　萧老先生道：“他的出身来历，朱大侠都不知道？”
　　朱五绝道：“是的，虽然我前年就已认识他，可是至今对他仍然了解不多，一直到现在，他在我心目中仍是个充满神秘的青年。”
　　萧老先生道：“他的武功，当真胜过你朱大侠么？”
　　朱五绝道：“不错，再来两个朱五绝，只怕也不够他一顿点心，他的剑法已达神鬼莫测之境，能御剑杀人于百步之外，此外他还有一项绝技也是武林少有……”
　　萧老先生目光一注道：“那项绝技？”
　　朱五绝道：“洞箫。”
　　萧老先生一怔道：“洞箫？”
　　朱五绝点点头道：“是的，他的洞箫吹得美妙极了，其声足以使人着魔发狂——这是指他存心伤敌而言！”
　　萧老先生栗然道：“如此说来，他竟是一位百年罕见的奇人了，似这样一位绝顶髙人，怎肯来应征为老夫的护院武师呢？”
　　朱五绝笑道：“这是你的福份不浅，正好碰上他来到苏州城。”
　　萧老先生道：“他来到苏州城，就一定会应聘为护院武师么？”
　　朱五绝道：“是的，他很穷，跟我一样经常袋里空空，此外……我索性明白吿诉你好了，他要杀宋七刀！”


　　宋七刀送来的三把飞刀，现在，都在林歌的手上，他仔细的看着三把飞刀。
　　飞刀的式样与一般飞刀大同小异，小异之处是较短较宽，这样的飞刀不太好投螂，可是这样的飞刀宋七刀已经投出七千把以上。
　　他杀一个人使用七把飞刀，看起来有点浪费，然而假定以杀一人平均得七千两银子来计算，他已经得到了七百万两银子了。
　　林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七百万两银子？我的天，这可是一笔大财产啊！”
　　“笃笃笃！”有人在房外敲门。
　　林歌道：“请进。”
　　老管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向林歌含笑拱手，道：“林大侠找我？”
　　林歌道：“是的，你请坐。”
　　老管家萧长丰坐了下来。
　　林歌双手捧着那三把飞刀，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宋七刀大概已很久没杀人了，你看这三把飞刀都有锈斑……”
　　老管家道：“哦，林大侠常走江湖，没听说过他最近曾杀过人么？”
　　林歌道：“三年前听过一次，听说他受雇杀了一个老捕头，从那以后就没听说过了。”
　　老管家道：“这个人实在可恶，竟以杀人为业，尤其可恶的是，这次的对象竟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一生行善，从来没得罪过谁。”
　　林歌道：“不，你家老爷一定得罪过人，否则不会有人要雇宋七刀杀他。”
　　老管家听了这话，有些不悦道：“林大侠你……”
　　林歌一笑道：“不要生气，你家老爷虽然得罪过人，但我相信错的一方一定不是你家老爷。”
　　老管家展颜笑了。
　　林歌道：“老管家，你一定不希望你家老爷惨死于宋七刀之手，对么？”
　　老管家点头道：“当然！”
　　林歌道：“那么，你得好好跟我合作，毫无隐瞒的把一切吿诉我。”
　　老管家道：“好的，林大侠想知道什么？”
　　林歌道：“我要深入了解这宅中的每一个人——首先是你！”
　　老管家面色一变道：“我？”
　　林歌道：“是的，听说宋七刀的易容术非常高明，他有时候要杀一个人时，就先杀死那个人的仆役，然后易容成死者的模样混入那个人的家中，令人防不胜防。”
　　老管家失笑道：“林大侠莫非怀疑我……”
　　林歌道：“不是怀疑，而是要一个一个的澈査一下，我必须把府上每一个男人澈底检査，证明他没有冒充你们混在宅中，这样我才能安心。”
　　说到这里，起身走到老管家跟前，伸手翻开他的衣领，察看他的颈部。
　　老管家一脸莫名其妙道：“林大侠，你这是……”
　　林歌拍拍他肩膀，退回坐下道：“你不是假的，你确是老管家萧长丰。”
　　老管家哑然一笑道：“林大侠看了我的颈部就说我不是假的，难道说看一个人的颈部就能分辨出真假来么？”
　　林歌点头道：“不错。”
　　老管家摇头道：“不懂！”
　　林歌笑道：“老管家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明白此中奥妙，一般易容术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利用假眉假须及一些色膏化装面部，另一种是使用人皮，比方说有个人想冒充我，他便把我杀了，剥去我的面皮，经过防腐处理，便成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把人皮面具贴在自己脸上，就变成我了。”
　　老管家吃惊道：“哦，竟有这样的事……”
　　林歌道：“但要知道对方是否戴着人皮面具，只须察看他的颈部就可看出来。”
　　老管家恍然道：“原来如此！”
　　林歌笑道：“老管家，现在咱们来谈谈别的，你是萧老先生的亲信，有关他的一切，你必比其他人了解得多，你可知道为什么有人要雇宋七刀杀害他老人家？”
　　老管家的神情转变为严肃，长叹一声道：“是的，林大侠说得不错，我们老爷的事，我比别人清楚得多，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有谁要买凶杀害他，一真的不知道！”
　　林歌道：“在你所认识的亲友中，有没有对萧老先生不满的？”
　　老管家道：“没有，一个都没有，我们老爷对人慷慨又和气，没有人对他不满。”
　　林歌道：“他的六妾年纪很轻，只有十七八岁，她在进入萧家之前，有无情人？”
　　老管家摇头道：“没有，我们老爷在打听清楚之后才娶她过门，虽然是花钱买的，但女方家长并无任何不满。”
　　林歌道：“六个妾的为人如何？”
　　老管家道：“我不敢说她们个个都好，但她们都不过问我们老爷的事，因为她们日子过得很舒服，要吃什么，要穿什么，或者要买什么，都只一句话，我们老爷从未使她们失望过。”
　　林歌道：“她们彼此有没有争吵过？”
　　老管家道：“没有。”
　　林歌道：“为了救你主人之命，你可要说老实话，不可有一点隐瞒。”
　　老管家道：“我知道，我没有隐瞒什么。”
　　林歌道：“好，现在你去把萧长福、萧长禄、萧长寿、瀛长安、萧长乐及三个老妈子叫来，不要吿诉他们什么事。”
　　老管家去后不久，就带着五个家仆和三个老妈子进来了，他们一字排开的站在林歌的面前，等候林歌问话。
　　林歌没有发问，他先仔细的看过那三个老妈子的颈部和双手，确定她们是雌而非雄，即令她们退去。
　　接着，他逐一察看着五个家仆的颈部，当翻开最后一个家仆萧长乐的衣领时，他突然抽出挿在腰上的一把飞刀，猛可转身投掷出去——
　　“飕！”
　　飞刀去势如电，破窗射出。
　　紧接着，他的人随着飞刀疾扑而出，“叭哒”一声巨响，撞开那个后窗，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登时吓得萧长丰和五个家仆“啊”的惊叫一声，一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等到他们转过神来，省悟是怎么一回事而想跑出去看时，忽觉眼前一花，林歌已然从房门进来了。
　　老管家惊恐的急问道：“林大侠，你发现了什么？”
　　林歌微微一笑道：“有人躲在窗外窥视，已经逃走了。”
　　老管家又急问道：“他是谁？”
　　林歌道：“宋七刀。”
　　老管家大吃一惊道：“啊，你看见他了？”
　　林歌摇摇头道：“没有。”
　　老管家一怔道：“没有？那你怎知他是宋七刀？”
　　林歌道：“因为他不但接去了我投掷出去的飞刀，而且一瞬间就逃得无影无踪，这样的身手，除了宋七刀之外，还会有谁！”
　　老管家骇然失色道：“他……他来干什么？距离他送第四把飞刀还有两天，距离他下手的日子也还有二十五天呀！”
　　林歌笑了笑道：“他一定已知道萧老先生雇了两个护院武师，因此前来刺探一下，了解我们的实力有多大。”
　　老管家忙道：“快去看看我们老爷！”
　　说着，便要拔步奔出。
　　林歌道：“别担心，宋七刀狂得很，他绝不会破坏自己的定例而提前杀人——听，萧老先生来了！”
　　一阵急遽的脚步声响了过来。
　　果然是萧裕鸿，他神色慌张的奔入房来，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歌把刚才发现有人在窗外窥视的情形，以及自己追出已不见人的经过说给他听。
　　箫裕鸿面色一阵苍白，骇然道：“日子未到，他来干什么？”
　　林歌道：“大概是知道老东家聘请我们两个护院武师，因此先来刺探我们的能耐吧。”
　　萧裕鸿满面余悸道：“你说他接走了你投掷出去的飞刀？”
　　林歌道：“是的。”
　　箫裕鸿道：“你跑出去时，他已逃走了？”
　　林歌道：“是的。”
　　萧裕鸿扼腕道：“真可惜，刚才若能擒住他，那该多好！”
　　林歌道：“老东家可是像疑在下力不足以擒拿宋七刀？”
　　萧裕鸿忙道：“不敢，不敢，老夫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林歌转对老管家等人道：“诸位，现在没事了，诸位请便。”
　　老管家和五家仆乃施礼退了出去。
　　萧裕鸿看着仆人走了后，才向林歌问道：“林大侠找他们来干什么？”
　　林歌道：“在下怀疑宋七刀已经冒充贵价混入贵府，是以把他们请来检査一下。”
　　萧裕鸿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仆人都已跟随老夫十余年，宋七刀不论冒充那一个，老夫都能一眼看出来。”
　　林歌道：“他要是戴着人皮面具，老东家也能一眼看出来么？”
　　萧裕鸿一呆道：“什么人皮面具？”
　　林歌又把“人皮面具”这门技俩解绎给他听，最后笑道：“不过，在下已检査过了，贵价均是真人，证明宋七刀没有潜伏在府上。”
　　萧裕鸿道：“宋七刀将在后天送上第四把飞刀，到了那一天，希望你们二位多辛苦，能早一日把他逮住最好。”
　　林歌点点头道：“当然，在下也希望如此，夜已深，老东家请去安歇吧。”
　　萧裕鸿这：“老夫今夜宿在六妾那里，林大侠若有事，可叫管家去叫老夫好了。”
　　说罢，拱拱手，出房而去。
　　林歌因飞刀被宋七刀接去，耿耿于怀，毫无睡意，在房中踱了一会，乃关门岀房，往后院走来。
　　忽然，一条人影斜窜里掠到，开声道：“林歌，那里去啊？”
　　原来是朱五绝赶到了。
　　林歌笑道：“你不是已睡了？”
　　朱五绝道：“我是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