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上阴山

 

2022-01-11 19:12:39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洛阳城的阴影在暮色沉沉中，显得甚是幽灵肃穆，离城十数里俱是古迹庙宇，清脆嘹亮的晚钟，历时久久绕耳不绝——
　　此地居民人心朴实，在这种充满宗教气息甚重的熏陶下，俱安于平定和祥——
　　此地大多的人家都熄灯就寝，街上冷清清的——
　　“的得！的得！”
　　一串蹄声传来，五个蜈蚣帮众由金老大带着，缓缓向此城最大一间客店——振威客栈行来。
　　五人虽平日杀人不眨眼，但此时受到周遭出奇肃穆气氛的压迫，不自觉俱都悄声不语——
　　“嘭！”
　　金老大虽是轻轻一敲大门，声音仍是大得传出老远——
　　“谁呀！”店小二在内燃起灯，呼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金老大此时有求于人，只好陪笑道：“实在抱歉，咱们兄弟来得太晚，找不到宿头，只好打扰了。”
　　这也是金老大谨慎的地方，生怕自己不意露出身份，被黑衣人发现了去。
　　这店是做生意的，店小二当然不能拒于门外，只好满腔不乐意地爬起来为金老大等五人开门。
　　坐骑由店小二牵去马厩，蜈蚣帮众等五人开了间最大客户，经过连日长途跋涉，俱是倒头便睡。
　　洛阳城中一盏盏灯光接着熄掉，金老大等的房中也传出“呼噜！呼噜！”熟睡声——
　　突地——
　　他们窗外跃起一条黑影，飞快向内院精舍逸去，只见他两三个起跃，穿入一扇窗内——
　　屋内正有一大汉坐着，见这人飞入，立刻站起来迎上去。
　　“嘿！鹿加，明日有得看了！”此人正是跟踪前来的忆君。
　　原来忆君初上阴山，并未找到他所要找的人，并且“黄衣魔僧”也不在“碧浮宫”内，立刻他想到蜈蚣帮除了“碧浮宫”外，一定还有什么隐秘的巢穴。
　　以后他即向关内寻去，正巧碰到青衣怪客派出传讯的五人，从他们相互间的言辞，被忆君听出些端儿，立刻忆君跟定了他们。
　　鹿加闻言傻笑一下，道：“公子，咱们要怎么办？”
　　自从进中原后，鹿加竟学着汉人，称忆君为“公子”。
　　忆君悄悄对鹿加说了些耳语，鹿加高兴得咧开大嘴傻笑不已，好像有什么好玩乐似的——
　　不一会儿忆君鹿加也熄灯就寝，静待明日事情的发展。
　　黎明前的一刻，洛阳城内人们已开始外出工作了，一时贩夫走卒喧声嘈杂，一些人涌出城外，一些人涌进城内——
　　忆君站在窗前，眼见金老大五人牵马踱出店外，金老大一摆手突地五人分五个方向飞驰而去。
　　忆君脸上显出一丝冷漠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青衣怪客啊！你可仍骗不过黑衣人呢！”
　　此时鹿加突然进来，说道：“公子，马已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吗？”
　　忆君笑笑点点头，随着鹿加步出旅舍，循着金老大去向，也朝西飞驰而去——


　　崤山在河南与山西交界处，距洛阳约有四、五百里。其形势，地位均甚为险要。
　　此时回绕在山脚下的径道上，金老大正在尽快飞驰着，马嘴四周拖着白色口沫，看来他一定是马不停蹄奔了这四、五百里了。
　　“嘿！快！”想是见目的地已达，金老大更不停促马加速前行。
　　崤山山势甚为险峻，金老大的坐骑已接近力尽的边缘，正费力地往上爬着。突然似乎它足下绊着什么东西，蓦地前蹄跪下。
　　金老大骤不及防，差点被掀下马来，立刻他一晃身落至地面，恨恨的咒诅几句。
　　“哼！差这一点点就到了，唉！看这样子只好自己步行上山了。”金老大拉了拉马，这马竟不肯起来，如此他真的只好步行上山。
　　此时距天黑尚有一个多时辰，望着尚有一大段高度的山岭，他可得快些上山，否则天一黑后，再走可就麻烦了——
　　且说金老大才前行了数步，突然一块大石后冒出个人来，呼道：“谁？停步！”
　　金老大从容不迫，由怀中摸出面旗子迎风一展，只见红缎为底的旗面上，绣了条活现已极的黑色蜈蚣。
　　“咱是帮里人，烦你通报一声，说……”金老大还未说完，突然那人打断他的话，道：“那一堂的？”
　　金老大一怔，奇道：“这红底黑蜈蚣不是‘天堂’的标记吗？”
　　那人也是与金老大般一身黑裳，黄蜡的脸孔嘴唇上留着一小撇胡须，只见他微哂一下，也立刻答道：“不错！这是以前‘天堂’标记，但前几日帮主已命令更换，如今是白底红蜈蚣了。你是什么人？”
　　金老大不禁大为焦急，答道：“这旗子是天堂堂主亲手交给我的，命我将消息传给帮主。”
　　那黄脸人说道：“旗帜已改，你回去换了再说吧！”
　　金老大怎肯空跑一趟？急道：“这怎行！我是从‘碧浮宫’总舵来的。”
　　黄脸汉子无可奈何的模样，道：“我也没有办法，咱奉帮主命令，如无标旗者，一律不准进此口……”
　　金老大没有法子，千里迢迢跑至此处传递消息，却吃了一杯闭门羹，气得他不住唉声叹气。
　　那黄脸汉子似乎知道金老大确是帮里人，对他出主意道：“帮主识你吗？否则我可将你带进去，让你亲自向帮主讲去。”
　　金老大摇摇头，像他这种微下的徒众，“黄衣魔僧”如何识得？
　　“别人呢？你是否还识得别的人？”黄脸汉子仍似帮忙帮到底。
　　金老大叹口气，道：“此处以前我根本未来过，如不是堂主告诉我途径我还不知有此处呢，怎会认识人？”
　　那黄脸汉子欢叫一声：“哈！我正要你说这句话呢！”跟着扬手一点。
　　金老大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噗！”地跌倒地上——
　　黄脸汉对点倒金老大，向石后一招手说道：“成了！鹿加出来。”
　　果然大个子鹿加从石后一摆一摆踱将出来。
　　这黄脸汉子当然是忆君了，凭着他超卓的化装技术，轻易地瞒过金老大。
　　且说忆君在金老大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封信，只见上面用楷书端正写着：“奉呈帮主大人”。
　　左下方即是那红底黑蜈蚣的印记。
　　鹿加在旁已将金老大衣服剥下穿在自己身上，只是嫌小了一点。
　　忆君将信连同一柄长剑一并交给他，说道：“一切你都记清楚了吗？别当场露出马脚，否则我计划可就要全盘失败！”
　　鹿加哈哈大笑，道：“公子放心，咱鹿加绝对不误大事！”
　　忆君一点鹿加胸脯，道：“不！该是金老大呢！”
　　鹿加一愣，点头道：“对！对！我是金老大……”说着指着地上躺着的人，道：“这真的金老大怎办？”
　　“这交给我，来！咱赶快给你化装化装，免得你像貌突出，容易引起别人疑窦！”
　　暂且按下忆君与鹿加正在积极展开他们的工作不表——
　　且说崤山有一高峰，峰名“云台”，此时其上正有一个特殊集会，在上面进行着——
　　崤山高度约三、四千尺，山巅云雾袅绕，个中一峰特高而突出云层，正是所谓“云台”峰，此时日落涧底，四山中一片黑沉，蓦地“云台”峰上亮起数盏灯火。
　　这数盏灯火在这日落月未出的片刻间，显得如此突出。渐渐明月升起，皎洁月色下，竟衬托出一栋朦胧楼影——
　　这极端隐秘的地点，正是蜈蚣帮一个极重要的场所，看看这尚称巨构的庄院，内中人手单薄，其实“蜈蚣帮”中的首脑精锐俱聚集在此呢！
　　庄门紧闭着，昏暗的月色下，仍看得清门阁上写着“云台庄”三个大字。内中延绵数十起的大庄院，俱甚高大雄伟，硬是显得气派非凡。
　　靠东面的一间大厅房，窗上透射出的火光，最为明亮，并隐隐传出人声——
　　“嘿嘿！帮主！”一个异常嘶哑，略带些得意的声音道：“只要他们一来，还怕不全军覆没，乖乖听任咱们摆布？”
　　从窗户向内看去，果然内中高高矮矮八个人，围着一长方形大桌坐着。上首当中一人，黄衣红发，正是蜈蚣帮主——“黄衣魔僧”。
　　只见他生得豹头虎目，长像甚为威武堂皇，尤其双睛中射出的锐利目光，直似能穿透任何人的心般。
　　黄衣魔僧一扫旁坐之七位长老，哈哈狂笑道：“从今以后武林中，可尽属咱们‘蜈蚣帮’的天下了！”
　　另七人俱是蜈蚣帮长老，随黄衣魔僧同声大笑不已，其中一人更是狂态毕露的，说道：“其实我以为，根本无须对他们来这一手，干脆直截了当将他们逐个击破，让他们败得口服心服。”
　　黄衣魔僧笑着答道：“杜长老的话当然不错，凭着咱们八人十六只手，还有哪一派能够敌得过我们？但是在武夷山的“困英牢”也即将完工，咱们最初修这屋时，不是为着要不费吹灰之力，把各大派精英一网打尽？现在何必又要重改初衷？”
　　被称杜长老的姓杜名发，身材甚是矮小，光秃秃的脑袋，看样子毫不起眼，可却是数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大魔头——“闽东双怪”的老大。
　　杜发干笑数声，口音中夹着许多桀桀土音，说道：“我是讲几句笑话，帮主也不用当真，只是‘武当派’的那一方可得由小弟处置！”
　　黄衣魔僧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武当派’的一切全归你，任你瞧着办吧！”
　　原来杜发的弟弟“闽东双怪”的老二，是被“武当派”前任掌门“澄因子”毙了的，当时杜发技艺与澄因子相差太远，所以他埋首荒山苦练数十年，为的就是寻武当派报仇——
　　黄衣魔僧接着又向另一着白色长衫的老者道：“时长老，烦你明日即先起程回山布置，三月后的大会可得置备周全。”
　　“时长老”面色呆滞，不苟言笑，闻言仅仅点下头，一双形如乌爪的手狠狠握了两握。
　　接着黄衣魔僧一个个分派工作，每人俱掌管一项事务——
　　突然屋外踱进一名汉子，向黄衣魔僧一鞠躬，道：“师父，‘天堂堂主’派人为你老送信来！”
　　此人正是黄衣魔僧唯一弟子——千手如来。
　　黄衣魔僧脸色微变，一点头道：“令他进来！”
　　千手如来向后一招手，立刻一个高大的黑衣汉子，阔步踱了进来，其宽阔的肩膊，威凌的眼神，使得在座八人俱吃了一惊。
　　这大汉面上蓄着根根短须，腰间悬着柄巨剑，只是衣服显得过小——
　　“温堂主命你来的吗？”黄衣魔僧威严地问道：“怎么以前我未曾看过你？”
　　这大汉“鹿加”躬身一礼，答道：“我名金固，是新近加入的，堂主说我跑得快才叫我送信给帮主！”
　　黄衣魔僧点点头，道：“将信拿上来！”
　　鹿加立刻将信呈上去，惶恐地退在一旁——
　　黄衣魔僧将信拆开，一面看下去而脸然不住在变，突然他把信一扬，大声喝道：“有谁知道‘黑衣人’是什么人？”
　　七位长老俱茫然，互相注视不知他们帮主在说些什么？
　　“还有个叫‘鹿加’的！这两人将咱们‘碧浮宫’闹得天翻地覆！”
　　杜发怒喝道：“有这等事？哼是什么人？”
　　鹿加在旁肚中正暗笑不已——
　　突然黄衣魔僧目露凶光，向鹿加喝道：“信上说‘鹿加’身材甚是高大，你可曾亲眼看见，有没有你高？”
　　鹿加有些发慌，立刻回答道：“是！是！当时小的在场亲眼看见黑衣人将三位堂主打得七零八落。鹿加身材与小的差不多高下，只是他满脸浓须，使的是一柄铁链连斧的兵器。”
　　黄衣魔僧点点头，道：“不错！信上是如此写的，哼！如这黑衣人被我捉到非将他碎尸万段！”
　　鹿加又说道：“堂主曾告诉我，黑衣人似乎是在寻什么人，请帮主速将人犯藏妥些，免被黑衣人发觉。”
　　黄衣魔僧狂笑道：“温堂主也太过虑了，有咱们七位长老分别看守，还有谁夺得去？其实再过三月这些人不就是死尸一条！哈哈！”
　　鹿加听得打了个寒噤，刚要继续问套取线索，黄衣魔僧已挥手令他离去道：“回去告诉温堂主说，再加派人马打探‘黑衣人’下落，非将他底细摸清楚不可！”
　　鹿加不得已只好仍随千手如来步出，黄衣魔僧等仍继续研讨他们三月后大会的计划——
　　一路上鹿加不住向千手如来套交情道：“千手少侠，据闻少侠已得帮主大半真传，想功力一定极高了？”
　　千手如来姓施名永黔，闻鹿加赞他不禁心中甚喜，答道：“这真过奖了，想师父他老人家功力盖世，我怎能学得他十之一二，倒是金老大这天生练武骨骼，为何不多多练些武功？”
　　千手如来对鹿加生出爱才之感，看鹿加在“天堂”中地位如此低下，尚以为他必是武功太差之故。
　　鹿加故意摇着头，伤感地道：“谁说我不愿练呢！只是找不到好师父啊！这次能亲眼看见‘黑衣人’独斗咱们三位堂主！实在太羡慕他的绝艺不凡哩。”
　　千手如来施永黔听得一惊，奇道：“黑衣人真如信上说的这般厉害吗？”
　　鹿加点点头，应道：“我金老大亲眼看见，难道还骗你不成！咱们三位堂主合力一击尚挡不住他轻轻一掌。”
　　鹿加想着那晚忆君一掌震退三人的情景，脸上不禁露出神往的表情——
　　千手如来虽然奇怪金老大为何反替敌人夸赞，但看他满脸憨直的模样，又不禁觉得鹿加甚是可爱。
　　“来！我等下将你荐到‘于长老’门下，让他调教调教你，你看可好？”
　　鹿加心中大喜，见自己居然能打入蜈蚣帮内层，不禁大大感激千手如来，问道：“‘于长老’？于长老是哪一位？”
　　千手如来一笑，他成全鹿加也是为着蜈蚣帮本身，因为鹿加外表一看即知是个难得练武材料。
　　施永黔道：“‘于长老’名桂书，即那七长老中之一位，武功可大得紧，当今世上除了师父与另六位长老外，可说难得找到人能与他对敌，你如能到他门下可得好好学习！”
　　鹿加点点头，突然他问道：“‘于长老’是在此崤山的吗？”
　　千手如来摇摇头，他知道“金老大”对这些一切都不明白，既然有心要栽培他成蜈蚣帮中一大助手，这些也不妨告诉他。
　　于是千手如来说道：“这崤山的‘云台庄’是属于‘龙长老’龙裕澄的，‘于长老’在吕梁山上，另五位长老俱是分处全国各地，此次因为要商讨事情才聚集到此处的！”
　　鹿加“啊！”一声：“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咱们帮中所俘的人都被分散拘在全国各地了！”
　　千手如来冷冷一笑，道：“那当然，咱们各大派俱抓得有人，将他们分囚在七处，三月后咱们在武夷山开一个大会，利用他们作饵，要将各大派精英一网打尽呢！”
　　鹿加心中一惊，知道这消息得来宝贵，立刻暗暗记住，又问道：“咱们帮中共俘了哪些人？”
　　千手如来施永黔蓦地发觉自己话说太多，立刻收口，道：“这些俱是帮中机密，我也不太清楚。”
　　鹿加微有些失望，这时已行至通道的终点，千手如来将他安置在一间精巧的小屋内，嘱他静待佳音，即回至大厅而去。
　　鹿加看看屋内陈设甚是精致，只是对这突然而来的机运不知要如何处置才好？
　　就在这时窗外一阵有节奏的剥喙声，立刻他知道是忆君来了。
　　果然窗户启处，忆君一身黑衣飞晃进来，仅露出的双眼闪出许多兴奋光芒。
　　“怎样！鹿加，探听得哪些消息？”忆君问道。
　　鹿加连忙将经过情形告诉忆君，并且问忆君对千手如来要代他向于长老桂书请求收其为徒的事情要如何办？
　　忆君想不到鹿加竟会遇着这么一招，寻思一下才答道：“这样吧！如他收你为徒你就跟他到吕梁山吧！我会来接应你。”
　　鹿加还要说什么话，突然甬道间传来足步声，忆君一晃身又闪电般逸去——
　　进来的果是千手如来施永黔，只见他满脸含笑，拉着鹿加道：“哈！金老大恭喜你了，于长老已面允收你为徒，只待要看看你的骨质如何呢！”
　　鹿加当然装出一副笑脸，不住道谢千手如来的恩情。他得到忆君指点，知道一时间自己身份决不会暴露，于是放心大胆再跟随千手如来去见于桂书——
　　不一会两人又重临最初那大厅，黄衣魔僧等俱已散去，只留下于长老桂书一人——
　　鹿加缓缓行至于桂书身前，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起身静待他开口说话。
　　于桂书仔细打量鹿加一番，虽然鹿加此时功力已绝高，但他因是受忆君用两种内力加增功力的，所以也如忆君一般，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有高深内功的痕迹来。
　　于桂书满意地一笑，道：“你确是块上好材料，但我本身武功俱走的是阴柔路子，恐与你个性不合，这样吧！我先收你作记名弟子，以后有机缘再将你荐到别人门下！”
　　原来于桂书艺出太极门的一旁支系，虽后来走入邪途但所学的仍是循极阴柔路子，所以才会说此语。
　　鹿加自是无可无不可，因为他根本未打定主意要向于桂书学得什么，因为他知道最多不会超出一月，他的身份即会被人发觉的。
　　其实于桂书的武功在江湖中可真难寻得出人，能与他相较并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