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情只待成追忆

2025-03-09 08:19:07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二十个日子过去了，杨㱾又要离开了。
　　现在杨毅生命只剩下十日，他也必须离开陆玉芳，临别送行，出了花香谷，行经林荫小路，离情依依，断肠情深，泪湿，语塞。
　　交岔路口，杨毅止步说道：“芳妹，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妳就送我到此吧。”
　　陆玉芳点了点头，泪珠滴落，问道：“陈哥哥，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喔。”
　　“会……会的，我会回来……”答得心虚，不敢目视她。
　　“我……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不瞒你说，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梦见什么？”
　　“梦见……梦见……”悚然不语。
　　“说呀”
　　“梦见你……梦见你满身是血，横尸荒野。”
　　杨毅心头一颤，骇然不语。
　　“陈哥哥，我怕恶梦成真……我要你好好活着，不管你愿不愿意回来看我……”
　　“我……我会活着，会活着回来看妳。”
　　“我相信你……因为你知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哽咽，语止。
　　哀哀断肠语，凄凄不了情，感人肺腑，杨毅忍不住怆然泪下，激动抱着她，深情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离别之吻？或是死亡之吻？
　　——是的，这是死亡前的最后一吻，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半晌，杨毅轻轻地推开了陆玉芳，说道：“芳妹，妳回去吧。”
　　“不，我要看着你的影子消失，我才能安心回去。”
　　“也好，芳妹，妳要珍惜自己身子，不要以我为念，好吗？”
　　陆玉芳默然颔首，杨毅强忍心中悲痛，转身行去。
　　杨毅的影子在陆玉芳泪眼中模糊了……消失了，但空气中回荡着阵阵陆玉芳的凄泣声……
　　夜幕降下了，雾起了，景物萧瑟。
　　杨毅移动沉重脚步，漫无目的走着，心中在哭泣着说：“芳妹，原谅我，我不会再回来了，愿来生再聚了。”
　　人生像一场梦。
　　梦里有他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如今梦醒了，生命也即将结束，留下来的是对所爱的人亏欠。
　　蓦地——
　　一阵步履之声传自杨毅的背后，一个声音说道：“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呀。”
　　杨毅转身看去，一个黑衣少女已在他的背后，令他意外的是：这个黑衣少女赫然是“血罗刹”的徒弟——假的“鬼歌人”石百合。
　　杨毅心头一震，脱口道：“啊！妳？……”
　　“多日不见，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怎么可能？杨毅曾经激动亲吻过她呀，他略感伤道：“妳想我会不认识妳吗？别后好吗？”
　　“好，但牵挂……”略显情伤语止。
　　杨毅当然明白她说的牵挂指的是谁，他感动，道：“谢谢妳当初帮了我、救了我……我也要为我的行为向妳道歉。”
　　“道歉什么？”
　　“我亲吻了妳，妳打了我耳光。”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耳光？”
　　“因为我不该亲吻妳，恨我无礼，侵犯妳……”
　　“不，那记耳光打的是爱。”
　　“啊？爱？”
　　“我知道我不该爱你，就如我师父‘血罗刹’所说，对你不该一见钟情，以免走上她悲惨的情海道路，但我就是把持不住而喜欢你、爱上你，你的吻让我恨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
　　“为什么认为我是不该爱的人。”
　　“扪心自问，你爱我吗？”
　　杨毅为之语塞。
　　“你只是因为我从我师父手里救了你，你感恩我，也冲动亲吻我，不是吗？”
　　“不完全是，有恩情，也有爱……”
　　“你对我的爱是施舍，我对你是真情挚爱，但我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生命里，让我爱得如此辛酸，所以我打了你耳光。”情伤，语止。
　　杨毅终于明白当初那记耳光是爱恨交织所为，也为她真情告白而动容，怜惜地、轻轻地拥着她，说道：“我否认对妳的爱是施舍，没有爱我不会亲吻妳，更不会玩弄妳的感情，否则我岂不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你能保证你不会像你师父对待我师父那样？”
　　“不会，我师父所为对我来说是一面镜子。”
　　“我不求你完全属于我，但希望你不要伤害我。”
　　“我不会伤害妳，对妳，我只有爱与感恩。”
　　石百合泪下，杨毅吻着她的泪水，吻着她的脸颊……樱唇。
　　情虽不深、也没有那么浓烈炽热，但爱毕竟存在，她满足这吻的一刻，因为她真的爱杨毅。
　　杨毅心里清楚，他与石百合是最后一吻，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石百合抬起头，忽然问道：“那位姑娘是谁啊？”
　　“她……”
　　“你不需要对我隐瞒，看你们离别情深，我知道她是你的情人。”
　　“她……她是我的妻子。”
　　“啊?!妻子？”她讶然脱口而问。
　　“是的……我母亲临终前，将她配给我……”
　　杨毅将前因说了一遍，这也令石百合有所了解与同情，说道：“你们刚才离别时，我发觉你对她似有难言之隐，为什么？”
　　“因为……”欲言又止。
　　“说呀，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事不需要对我隐瞒。”
　　杨毅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说道：“我不想隐瞒妳，……但我有一件事想托付给妳？”
　　“托付？”石百合心头一颤，托付两字何其严重？
　　“未来妳能帮我照顾她。”
　　“未来？你在说什么啊？”
　　“因为我……我的生命即将结束……”
　　“啊?!，你？……”石百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瞒妳说，我的生命只能再活十日，时间一到，我就魂归黄泉……”他把“死亡之府”之行及中了“玉书生”独特手法经过，告诉石百合一遍。
　　这一番经过听得石百合又悲从中来，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即将离她而去，天啊，她的爱，她的未来人生与她师父何异？于是，她哭了——哭得肝肠寸断，杨毅怜惜地又将她拥在怀里，说道：“不要哭，……我不要看妳为我哭泣……”
　　“真的吗？……真的吗？……你即将离开我们？……”喃喃断肠语，闻来心酸。
　　“真的，我只能再活短短十个日子……”
　　“不要……不要离开……我要你活着……不要让我像我师父过着孤独悲凉的人生……”
　　“原谅我……我不是有心辜负妳们，这是命运……百合，帮助我、成全我的心愿，照顾玉芳……甚至彼此互相扶持、照顾，好吗？”
　　石百合悲痛难止，哽咽难语。
　　“妳名字叫百合，风雨吹不折、打不断，为我坚强，可以吗？”
　　石百合终于止住了哭泣，这一刻她必须坚强起来，她要完成杨毅的托付，这也是对他爱的付出，不能让杨毅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石百合心念疾转，问道：“真没有办法可救了？”
　　“没有。”
　　“啊！我想起来了……有办法可以救你了……”
　　杨毅闻言，精神一振，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是借陈雨青身体换魂，你可以再找人换魂一次就不会死了呀。”
　　杨毅一听，泄了气，叹了一口气，道：“哪有这么简单，第一，与我年龄、血脉、身体相同的人哪里去找？第二，我功力全失，无力换魂啊。”
　　“那……”
　　“不必再胡思乱想，妳答应我的托付吗？”
　　“我乐意答应你，也会视她如亲姊妹，相互照顾、扶持。”
　　“谢谢妳，那我就没有牵挂了”
　　“你说她叫陆玉芳？”
　　杨毅点点头，石百合又问道：“你现在要去哪儿？”
　　“没有目标，也不知终点……走到生命结束为止。”
　　“杨哥哥，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说一件事，十件我都答应，什么事？妳说。”
　　“陪我开开心心过两天，两天过后你再离开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也乐意。”
　　就这样，杨毅陪着石百合相聚了两天，同样地他们不谈悲伤与死亡，只谈心、欢笑、快乐玩在林荫、溪涧、野花之间……
　　两天弹指即过，杨毅要离开了。
　　在他们分别时，杨毅再三叮咛石百合，暂时不要告诉陆玉芳他将死亡，也不可能再回来看她，以免她纯洁心灵承受不起。
　　石百合含泪说道：“我不会的告诉她，你放心去吧。”


　　杨毅走了，离开了这两个关心他、爱他的女人，从此怕再也没有相会之期了。
　　走在林间、旷野，他没有目标，只知道自己走向死亡，天黑了……接着黎明的曙光又起，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累了，他随便找个地方歇息、睡觉，他的脑海与生命剩下的是一片空白，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走过了小镇，经过了荒村……
　　蓦地——
　　一声吆喝之声传来，杨毅吃了一惊，抬眼瞧去，但见数个青衣人，朝向他飞奔而来。
　　刹时，五个青衣人已到了他的面前，当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古稀老人，他的背后跟随着四个青衣人。
　　青衣老人目光一扫杨毅，冷嗤一声l，道：“你莫非就是‘龙风掌’陈大侠？”
　　杨毅目光一扫，心知来者何人，他哂然，道：“对了，朋友莫非来自‘天星岛’？”
　　“没错，我们找你多日了。”
　　“找我？有何指教”
　　当首的青衣老人脸上骤现杀机，道：“是你戏辱了本岛主的千金？”
　　“是又如何？”
　　“然后，你又把她当货物一般托镖？”
　　“有什么不可以？”
　　“心狠毒，手段残忍。”
　　“跟她父亲‘寒天剑客’相比，只能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
　　“小子，我们就是为此来找你。”
　　“找我？想报仇？”
　　“抓你回‘天星岛’抽筋剥皮。”
　　“你们请出手就是了。”
　　杨毅说得轻松，因为他是将死之人，对生死已不放在心上了。
　　青衣老人向杨毅趋身逼近，就在青衣老人一逼前，另外四个青衣人同时亮出兵刃，朝着杨毅围靠过来。
　　杨毅心知肚明，只要对方一掌击出，他就是不当场毙命，也必重伤，因他功力全失，闪身过招根本不可能。
　　青衣老人大喝一声：“看掌——”
　　“掌”字出口，一掌猛然劈出——
　　这一劈之力，力逾千斤，杨毅一经被其击中，势必粉身碎骨，脑血飞溅而亡。
　　杨毅没有闪避——其实，他根本没有能力闪身避招。
　　青衣老人见杨毅不闪不避，反而大为错愕，以为杨毅又要搞什么花招，收回七成功力，以防不测。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只听砰的一声，杨毅的身子如箭射出，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
　　青衣老人反而吓了一跳。
　　四个“天星岛”门下高手，也傻眼了，他们都在想，这是那门子的怪事，就这么轻轻一掌，竟然将杨毅打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青衣老人愕然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掌将他打趴在地上，那有可能呀。”
　　——是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江湖上谁不知道陈雨青武功盖世，只有两成功力一掌，就将他打得吐血重伤，谁敢相信？
　　一时之间，这几个“天星岛”门下高手全都楞在那儿了。
　　他们在想：“其中必定有诈，陈雨青一定是耍什么花招。”
　　“天星岛”的高手僵立在那儿，杨毅躺在地上也没动过。
　　场面僵持很半晌，青衣老人终于忍耐不住，咳了一声，壮了壮胆，朝向杨毅躺身处走了过去。
　　这个青衣老人虽然走向杨毅，心里却紧张得近乎窒息，深怕杨毅从地上一跃而起，来个致命一击，所以他功运双掌，蓄势以待。
　　——真是树的影，人的名，陈雨青名满天下，他会轻易受重伤，不是故意或有诈，谁信呀？
　　青衣老人走到了他的身侧五尺之处，停下了脚步，回首一看那四个楞头呆脑伫立的青衣人，喝声：“你们楞啥呀？过来呀。”
　　四个青衣乍醒，齐身走过去，青衣老人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你上前去瞧瞧他死了没？”
　　那个青衣人怵然色变，道：“我……不敢。”
　　青衣老人脸色一变，怒道：“混蛋，有什么不敢。”
　　“禀告副岛主……我怕……”
　　“怕什么？混蛋，你没有看见有我站在这里吗？”
　　“是……是……”
　　青衣人连连应是，混身发抖地走上前去……这简直是一种令人难于置信的事，陈雨青之名竟有这等威力。
　　青衣人走到了杨毅的身前，伸出发抖的手，杨毅突然挪动了一下身子，青衣人吓得叫了一声，飞身而退。
　　青衣老人也被他这一声惊叫吓了一跳，定神看去，杨毅只动了一下身子，又停止不动了。
　　青衣老人吼道：“混蛋，怕什么？他只不过动了一下……”
　　“副岛主，你不怕，你……你上前去瞧瞧”
　　“啊！”副岛主被问，傻眼了
　　“副岛主，你不怕死你上前去，我……我来保护你。”
　　笑死人，怕死，却还有借口，青衣老人脸挂不住了，怒道：“混蛋，敢说我怕死？再不上去看他是否死了，我就毙了你。”
　　青衣人简直吓破了胆，只好硬着头皮又朝着杨毅躺身处走近……他伸手碰触一下杨毅，见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
　　青衣人迅然将杨毅翻过来，只见杨毅口中不断溢着鲜血，脸色苍白，已奄奄一息了。
　　“天星岛”这几个高手，才松了一口气。
　　青衣老人这时才放胆走过去，一把提起了杨毅，口里说道：“真是虎死威还在，你小子有此气势，死有何憾？”
　　这是由衷之言，江湖上恐怕还没有一个人有此成就——不管他是生是死，武林人还如此怵惧于他。
　　这时——
　　杨毅有气无力地睁开了一下眼皮，青衣老人道：“怎么？看到我就怕了？不敢还手宁愿挨掌？”
　　杨毅冷嗤一声，合上眼皮不语。
　　“小子，你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没……有了。”
　　“那我就毙了你，再取你首级回报我们岛主了。”
　　喝话声中，一掌朝杨毅拍下。
　　一声惨叫。
　　四个青衣人心头一悚，举目一看，见青衣老人——副岛主胸膛裂开，惨死地止，而杨毅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四个青衣人同时悚然惊叫，吓得脸色发白。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青衣老人如何而死？死于何人之手？杨毅？不可能，因为他是垂死的人。
　　举目四顾，四周一片死寂———连个人影也没有。
　　四个青衣人吓得全身颤抖，心里暗道：“鬼……真有鬼？”
　　其中一人栗声说道：“副岛主死了。”
　　“是……是死了。”
　　“怎……怎么死的？”
　　谁知道怎么死的？这四个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副岛主是如何死的。
　　其中一个人说道：“会不会是死在陈雨青之手？”
　　“可能……但也不对，他身受重伤呀。”
　　“你忘了陈雨青为江湖奇葩，武功、智慧盖世，他是诈伤，目的就是趁机掌毙副岛主。”
　　“可能吗？……你过去看看。”
　　“我过去看看？他妈的，你是叫我去送死吗？你不会去看看？”
　　“……”
　　四个人面面相觑，怵然无语。
　　半晌，其中一人说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回去。”
　　“回去？岛主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他死在陈雨青之手，陈雨青不值得与我们动手，放我们回来，这……这不就得了？”
　　“好，就这么办。”
　　四个“天星岛”高手话落，如飞奔离现场，深恐慢了一步，就会被杨毅所毙。
　　四野，又恢复了死寂。
　　杨毅还是动也不动躺在地上……
　　就在这四个天星岛高走后不久，荫密的林间，蓦然现出一个黑影，一晃身，已到了杨毅身侧。
　　但见她长发遮脸，让人看不清面貌，这不就是杨毅所见的长发神秘女人吗？
　　杨毅在那神秘之境，听闻那不知名的歌声而重伤，她是谁？她又是怎么样子一个女人？
　　她是真的“鬼歌人”？
　　她住的神秘之境在什么地方？杨毅所见的水晶棺中男人是谁？
　　倏然，她探手将杨毅扛在肩上，一阵风动，神秘的长发女人已消失不见。
　　地上只剩下“天星岛”青衣老人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