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条鲈鱼作贺礼　寿星帮主命归阴

 

2023-02-24 10:24:31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他现在坐在小舟上微微笑，江大姐这几天也看到了，江大姐明白，小方心中的秘密必然令小方快乐，只是她永远也不知道小方的秘密是甚么。
　　轻轻地移到小方身边，江大姐道：“小方。”
　　方中天没有回音，他正想得入迷。
　　那当然是想到阿红的缘故。
　　江大姐提高了声音，道：“小方！”
　　方中天猛抬头，他指着初升的太阳，道：“江大姐，你看，好美呀！”
　　江大姐看过去，怔怔地道：“甚么好美？”
　　方中天道：“有甚么比热烈的阳光更美？”
　　江大姐吃吃一笑，道：“美是美，不出奇。”
　　方中天道：“为甚么不出奇？”
　　江大姐道：“只要天上无云，天天都能看见阳光，有甚么出奇？”
　　方中天摇头又叹气，道：“只有初升的旭日呀，那一刻真令人陶醉。”
　　江大姐道：“你陶醉？”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看那万道彩芒宛如仙女的彩衣裳，红红的光芒似美人脸上的胭脂，如果你仔细观察，仿佛有个仙女往这里奔来，唔……美极了。”
　　江大姐摇摇头，道：“小方，你该结婚了。”
　　方中天道：“结婚？”
　　江大姐道：“你想女人快想疯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以为我会为女人发疯？”
　　江大姐道：“你已经差不多快疯了。”
　　她挨着身子坐下来，又道：“这几天你每天一大早就坐在这儿看日出，我还以为练吐纳功夫呢，哈，你却望着日头想姑娘。”
　　她拍拍方中天，又道：“小方，你心中想要甚么样的姑娘，说给大姐我听听，你知道大姐住在上海，那地方姑娘多，甚么样的全有，而且……”
　　方中天摇摇头，道：“江大姐，我心中的女人像太阳，它会发出万丈光芒，足以温暖我这干涸的心房，晤，它热情似火。”
　　江大姐吃吃笑了。
　　“我的小方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她拍拍方中天的肩头又道：“等你办完这件事以后，跟江大姐去上海，我叫你挑个喜欢的，如何？”
　　方中天摇头了。
　　他指着东方的旭日，道：“我的女人在里面，我的女人火热得超过太阳，江大姐，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那样的女人，我相信只有她一个。”
　　江大姐道：“你莫非中邪了？”
　　方中天道：“我清醒得很。”
　　江大姐道：“女人就是女人，热也好冷也罢，上了床都是一个样。”
　　方中天道：“我心中爱的她，上了床就是不一样。”
　　江大姐面皮一紧，道：“如果不一样，这个女人必定有问题。”
　　方中天道：“我心中的她呀，才真正是个女人呐，江大姐，你知道吗？我心中的女人是坦荡荡的，她不扭捏，不做作，动作热情如火，赤裸裸的与你相对，把女人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多美妙呀！”
　　江大姐笑了。
　　“小方呀，如你这样说的女人，上海可以找上好几百，有甚么值得你如此痴迷的？”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这话我不信。”
　　江大姐道：“我说过，你此件事一了，跟我去上海见见世面，我保证叫你大开眼界。：：
　　方中天怔了一下，但旋即哈哈笑了。
　　小舟停靠在湖边上，柳树成行，但柳叶却不停的随风往下落。
　　柳叶落在堤岸上，柳叶也落在湖面上，江大姐对方中天道：“小方，今年的天气冷得早，早上地面有霜了。”
　　方中天道：“前几天就知道了，江大姐，我在等你为我拿主意了。”
　　原来方中天把江大姐找来，目的是在于江大姐的点子多，在刺杀白长江这件事上，能为他出个绝妙的主意。
　　当然，方中天不会叫江大姐出手的，他甚至也不会叫江大姐相助。
　　江大姐当然也知道，方中天找她来的目的只不过叫她在这件事上出一良策。
　　江大姐听了方中天的话，不由摇摇头，道：“至今我还未想出甚么良策。”
　　方中天道：“白长江的生日筵上，我也没有机会出刀？”
　　江大姐道：“白长江的生日筵应是有机会，但我以为机会虽有，但危险也大。”
　　方中天道：“江大姐，只要能出刀成功，至于危险，你就别太在意。”
　　江大姐道：“这是甚么话？若不在意危险，咱们何苦在这荒凉的太湖漂泊多日呀？”
　　方中天道：“我不在乎！”
　　江大姐道：“我在乎，否则，我随便替你出个馊主意，叫你夜里冒险上洞庭山大龙堂去行刺，岂不干脆？”
　　方中天道：“必要时候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正在小舟上说着话，远处忽见一艘快船往这里驶过来了。
　　快船上一共七个人，七个人都在哈哈笑，其中有两个汉子在整网，鱼篓子一共八个堆在船头上。
　　方中天抬头看，那快船就在小舟附近靠了岸。
　　有三个人跳上岸，匆忙地把绳子拴在树干上，江大姐站在小舟上看，只见那快船的船中央是个水舱。
　　有个汉子已拖过大鱼篓，光景准备抓鱼了。
　　江大姐一看，跳下船，匆匆地奔到快船边，只见快船的水舱中装了不少活鲜鱼。
　　江大姐只一看，不由眉头一松。
　　方中天仍然坐在小舟上，他并不注意快船上的人，他只是想着如何刺杀白长江。
　　“喂，你们满载呀！”江大姐抚掌笑了。
　　快船上有个汉子哈哈笑，道：“老太婆，鸿运当头城墙也挡不住。”
　　江大姐却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却霉呀，真是的，撒网三天不见钱，小虾两三只，你们可曾听过走霉运的吗？走路踩在牛粪上，出门鸟屎落头顶。”
　　她低头向水舱看，又道：“看看，一条肥鱼真够大，活蹦乱跳多新鲜，我说兄弟们，让我两条如何？”
　　两个汉子齐声笑，那提鱼篓的道：“老太婆，你买得起吗？”
　　另一汉子推推江大姐，冷笑道：“你把你这件里袄面子换换如何？”
　　这是笑她穷了，江大姐当然听得出来。
　　江大姐退了一步又站上一大步，她回个笑意，道：“兄弟，包子有肉不在皮上，你小看我呀！”
　　那人哈的一笑，道：“喂，就你呀，那好，这里水舱的鱼，每条一两银子，呶，你打算买几条？”
　　江大姐道：“多了吃不完，少了惹你笑，兄弟们，你们稍等，我回小舟上取银子。”
　　几个汉子齐声笑，没有人会相信老太婆会买鱼。
　　江大姐的打扮就是个老船妇，那年头似江大姐这种打扮的人，一日有两碗米饭就不错了。
　　江大姐走回小舟上了，快船上的几个汉子在用小网捞取水舱中的鱼，谁也没有再去注意江大姐。
　　然而，江大姐却匆匆地转回来了。
　　快船上有人笑问江大姐：“嗨，老太婆，你还真的要买鱼呀？”
　　“哨！”
　　一锭银子抛在船板上，看得几个汉子齐瞪眼。
　　“五两银子，兄弟们，我买五条。”
　　有个汉子拾起银子，道：“你这银子……”
　　江大姐道：“怎么？假的吗？”
　　那人道：“你还玩真的呀！”
　　江大姐道：“这是甚么话？”
　　那人似乎是头儿，他一拍巴掌，道：“好，你过来挑，挑中了我们为你捞上来。”
　　江大姐不客气，她站在水舱边上尽挑大的要。
　　她一共要了五条，每一条都有五斤重。
　　五条大鱼提回小舟上，方中天已把小舟前面的水舱装满了水，江大姐就把五条鱼放在水中了。
　　这时候有个大汉从快船上走过来了。
　　这大汉指着小舟哈哈笑起来，他笑得江大姐一怔……
　　“你老弟笑甚么？”
　　那大汉指着小舟，道：“原来你们是黄浦江的小舟，难怪你们买了五条肥鲈回上海，只要往大酒馆一送，每一条你可以卖上三两银子，哈哈哈，有赚头，只不过那得快快走，别叫鱼儿半道上死了就不值银子了。”
　　这人真是行家，江大姐也佩服。
　　这人指出小舟来自黄浦江，江大姐便知道这人在上海混过。
　　江大姐吃吃一笑，道：“领教了，真叫你猜对了，兄弟，后会有期了。”
　　她摇橹往湖中驶去，岸边的大汉却自言自语地道：“这女人劲真大，船摇得比男人还快。”
　　小舟离岸一里半，小舟调头又靠了岸。
　　江大姐把小舟靠在石堤外，这地方真清静，于是方中天开口了。
　　“江大姐，你买这些鱼干甚么？”
　　江大姐道：“杀白长江呀！”
　　方中天精神一振，道：“怎么说？”
　　江大姐指着五条在船头水舱游跳的活鲈，道：“小方，这几天我正在筹划而又无计可施呢，不料那船提了这些最美昧的太湖鲈，这种鱼肉鲜美，富贵人家才吃得起，我想你就利用这几条大鲈鱼，等到白长江在寿堂中坐定，必有不少人前去拜寿，你就提着这五条鲈鱼直往寿堂闯去，只要见了白长江，你怎么出刀，全由你决定了。
　　方中天一听，点点头，道：“江大姐，你令我想起当年传言的‘鱼肠剑’了，哈哈……”
　　江大姐道：“不错，如此大的鱼，藏上一把刀应无问题的。”
　　方中天道：“江大姐，如何进行，细节方面仍待你为我推敲了。”
　　江大姐道：“那是当然，我还要带你去上海，叫你见识那儿的姑娘是甚么样的。”
　　她笑得很开心。
　　方中天却一声苦笑，因为他如果完成任务，他会立刻回西山坡小屋中，因为阿红必定在小屋内等他了。
　　他根本不打算和江大姐去上海。
　　江大姐对船头水舱中的五条活鲈很细心的养着，因为她不想把死鱼当寿礼往白长江的寿堂呈献。
　　死鱼是不受欢迎的，江大姐每隔一个时辰，就得把水舱中的水换过，那比她侍候婴儿还细心。
　　江大姐的行动令方中天十分感动，他怔怔的坐在小舟尾上，看上去他在沉思，而且好像带着几分不安的样子。
　　江大姐并不注意方中天，她还取了米饭洒在水舱中喂鱼，不时的一声笑。
　　方中天终于开口了。
　　“江大姐，小青好吗？”
　　小青是江大姐唯一的女儿，江大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却早已在她身边了，当然，方中天问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江大姐听得方中天提到她女儿，心中一疼，全身一震，她慢慢的抬起头来了。
　　“小方，你怎么突然想到小青了？”
　　“我抱歉！”
　　江大姐道：“那是造化弄人，也是你们无缘份，说得明白些，是她不配。”
　　方中天道：“江大姐……我一直叫你大姐。”‘  江大姐冷目一厉，道：“你一直不会改口叫我一声娘，你更一直把小青当小辈，你伤了小青心。”
　　方中天道：“我想知道小青现在的境况。”
　　江大姐道：“三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方中天愣然，道：“怎么会呢？”
　　江大姐道：“怎么不会，女儿长大了，她要飞是谁也拦不住她的。”
　　方中天道：“至少她在甚么地方你应知道吧。”
　　江大姐道：“小方，我不想提小青，你休息吧，明天就是你出刀的日子，胡思乱想干甚么？”
　　方中天道：“这件事是我唯一搁在心中的一件事，也是唯一对不起你的事情，再不问清楚，明天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江大姐一声叹，道：“小青也学了我的本事，十六岁那年，心中拿你小方当她梦中情郎，她经常问我有关你的一切，她心中想甚么我知道，她问得多了，我便试探你的意思，而你……”
　　方中天道：“我真把她当亲妹子一样对待。”
　　江大姐道：“你也令小青痛苦了，她会梦想着有一天你们比翼江湖，以你们之武功为江湖做些甚么，她更想着有天为你生下一大堆娃儿，她……”
　　方中天痛苦的双掌扭握，他重重的叹口气，道：“江大姐，你不够资格呀，那会拖累小青的。”
　　江大姐道：“小方，你不懂女人心，女人如果爱一个男人，她会为这个男人死的，小青就爱得你欲死。”
　　方中天道：“江大姐，我会想办法把小青找回你身边的，你年纪大了，应该有个人在身边照应你。”
　　江大姐叹口气，道：“活了几十年，从苦难中度到轰轰烈烈，再由绚烂而到平淡，这人生的酸甜苦辣也都尝过了，此生没白来，我已不再渴求甚么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即使找不到小青，你放心，你以后的一切……”
　　江大姐猛摇头，道：“小方，你把你江大姐看成可怜人了，我还未到那种地步，老实说，我江大姐在黄浦江还算响字号人物，岸上水面，我还能呼风唤雨，你就少为我操甚么心了，倒是你安心的准备出刀吧！”
　　方中天黯然的低下头了。
　　人在太湖看日出，那是令人心醉的景象，当红日自水平线升上来的时候，仿佛偌大的太湖忽然间重新有了生命似的，姹红艳丽而又清新脱俗。
　　方中天不是看景致的。
　　方中天只把目光注视着太阳，那会令他愉快的，如果太阳能笑出声，那就与他的阿红一样了。
　　太阳当然不会笑，人笑，呶，一条彩船上的人不但笑，而且还不时的放鞭炮。
　　鞭炮声把小舟上的江大姐也吵醒。
　　“小方，这么早哇！”
　　方中天道：“一条彩船是往洞庭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