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华丽快乐窝　一夕变灰烬

 

2023-02-24 11:12:01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黑衣人是在后背上狠狠的挨了一刀，那一刀是远在廊上掷出的。
　　姓罗的中年女人打出刀之后，她走到席人凤面前，她的面上甚为不悦地道：“你噜苏甚么，帮主叫你们打发他四人上路的，你们的任务便是杀人，闲话一堆干甚么？”
　　席人凤怔了一下，收刀，道：“这家伙反正活不了的，多问些情报不是很好吗？”
　　姓罗的女人道：“帮主甚么都知道，何用多问？”
　　方中天过来了。
　　他向姓罗的女人，道：“帮主在甚么地方，还有……还有……那位……”
　　他想问还有个叫小青的女子，但他话到口边停住了。
　　姓罗的女人道：“四位，你们已完成帮主交代的任务，我这里也要暂时关门了，快回永安客栈去吧。”
　　方中天道：“再回永安客栈？”
　　姓罗的女人道：“去吧，连夜走！”
　　她似乎还声色俱厉地摇手，说完，只见她对屋内呼叫，道：“大妹子，走了。”
　　受伤的女人走出来了，她手上还提了个布包，两个女人碰上面，并着肩往门外走。
　　这光景真叫人莫名其妙，地上死人不管了？
　　张天良看看地上，问道：“死人呢？”
　　姓罗的女人回头道：“你们杀人别管死人，有人会来打扫的。”
　　两个女人走出去了。
　　姓罗的女人站在门口吼：“快出来呀，难道不成还想住下去呀……”
　　席人凤心中一紧，怎么会是这种结局？
　　四个人走出门，姓罗的女人关上门，拳头那么大的一把铜锁把大门锁上了。
　　门只一上锁，两个女人便奔往夜幕中不见了。
　　真像是做了一场梦，方中天拍拍脑袋，道：“这他娘的算是甚么嘛！”
　　丁当祥道：“别多问，咱们回永安客栈去。”
　　于是四个人冒着大风往上海奔去，真叫不走运，半道上，天空下起雪来了。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刹时间四个人变成“白人”了。
　　张天良的酒快喝光了，他带了十斤陈年绍兴老酒当水喝，只不过此刻他不能独喝，因为天冷，踉在他身后的丁当祥与席人凤也喝，当然方中天也要喝上半斤多。
　　张天良再是心痛，他仍然要大方，因为天冷呀。
　　四个人匆匆地奔回上海的时候，灰苍苍的天空中雪更大了，地上至少积了半尺厚的雪。
　　方中天第一个撞进永安客栈大门，大院里真静，连几匹马也被拉进马厩中了。
　　正屋门上挂着厚布帘子，烟雾热气从门缝中挤出来，好像里面有人在忙着甚么。
　　方中天四人挤进门，就在门内抖着一身雪花，于是，李掌柜哈哈笑着迎过来了。
　　正屋内无别人，三个伙计加掌柜，四个一边热着酒，还有人在升火炉子。
　　“你们回来就好，酒席快送上了，呶！四位的绸缎袍子带皮坎肩，还有一顶骆驼帽，快把湿衣换下来，入席我陪四位吃酒了。”
　　丁当祥笑了，道：“啊，你早知道我们会回来了？”
　　李掌柜得意的一笑，道：“咱们快活帮的人办事，讲求的便是效率，四位，我为你们准备的是庆功宴呀。”
　　张天良把空酒葫芦用力塞在李掌柜怀中，道：“快，把我这葫芦装满。”
　　李掌柜指着墙边的大酒坛，道；“张兄，你自己想装多少有多少，客栈的酒有的是。”
　　张天良嘿嘿笑了。
　　四个人先换湿衣裤，靴子也换了小牛皮制的，每个人又把帽子戴头上，啊，四个人变成绅士了。
　　四人坐在桌上，李掌柜为每人斟上酒，道：“四位，我敬你们……”
　　何必客气，四个人早就喝起来了。
　　酒菜满桌，四个人一马扫，吃得李掌柜笑哈哈。
　　就在四人吃得打嗝时候，李掌柜这才对方中天四人，道：“四位，吃饱了快回房门睡大党，火炉子已经送到客房中了。”
　　张天良道：“老李，你如此细心照顾，必定还有事情吧？”
　　李掌柜一笑，道：“四位，帮主交代，这几日夜里怕有事，所以命我细地的招待各位，至于甚么事情，啊，我哪里会知道。”
　　丁当祥道：“我们可以见见帮主吗？”
　　李掌柜道；“帮主忙得很，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情，也许可以透露给各位。”
　　方中天急问：“甚么事？”
　　李掌柜道：“帮主与一个东洋人有生意上的来往，那个东洋人啃吃到咱们帮主头上来了。”
　　四人立刻明白那东洋人正是猪野雄刚。
　　张天良提着他的酒葫芦道：“睡觉去了。”
　　于是，丁当祥也走了。
　　方中天对席人凤道：“席兄，我想出去一下。”
　　席人凤道：“外面这么大雪，还出去？”
　　方中天道：“也要出去。”
　　李掌柜把门堵住了。
　　“方大侠，你不能走。”
　　方中天一怔，道：“你不让我走？”
　　李掌柜道：“我岂敢，而是帮主有交代。”
　　方中天道：“帮主怎么说？”
　　李掌柜道：“帮主也许今晚就到，你若走掉，我拿甚么向帮主交代？”
　　笑笑，方中天道：“放心吧，我只不过出去一个时辰，时辰一到立刻回来。”
　　李掌柜道：“你不会是回西山吧，我……”
　　他忽放低声音，又道：“我知道你不但喜欢阿红姑娘，最近还把另外一个姑娘带在身边。”
　　方中天怔了一下，道：“好小子，你监视我呀！”
　　李掌柜道：“方大侠，咱们吃一个锅里饭，也都是为快活帮办事，我只有关心你，怎说是监视。”
　　方中天沉声道：“你是否把我的事情向帮主报告了？”
　　李掌柜道：“天地良心，我何苦多舌。”
　　方中天道：“你最好没有。”
　　他手一挥，又道：“让开，我很快回来。”
　　李掌柜道：“方大侠，一个时辰我担待，万望尽快回来，阿弥陀佛。”
　　他让开路，方中天拉开门，有一股风雪吹进门，立刻就见两个伙计缩脖子。
　　方中天却放开大步走了。
　　方中天必需要去一个地方，他如果不尽快地赶去，他是不安心的。
　　他要去见江大姐，因为他已有江小青的消息了。
　　虽然方中天尚未见到江小青，但他相信在汪玉人身边的女子必是江小青。
　　这是好消息，他要江大姐高兴，因为江大姐已经寻找她的女儿三年了。
　　方中天很快地转到那条小巷了，迎面只见一人顶着笠帽提着酒壶过来了，方中天立刻认出此人是丁八。
　　“飞刀”丁八也看到方中天了。
　　“方大侠，你回来了，啊，下雪了天冷呀，江大姐与小玉二人窝在床上坐，我去洁酒啦。”
　　方中天道：“这些天河上生意怎样？”
　　丁八道：“江大姐两个月未上船了，她想着她的女儿，如果不是小玉陪着，江大姐日子就痛苦了。”
　　方中天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他往丁八的手中塞道：“你收着。”
　　丁八正色道：“这是甚么话，吃饭沽酒的银子我还不能撑？怎好要方大侠的银子。”
　　方中天道：“丁兄，你收着，我也知道你不会贪财，你血性，只不过这些是送给江大姐的，我若送这些银票给江大姐，她会骂人的，以为我看她不起，所以你替她存着，人嘛，总是会有急用的时候，对吧？”
　　丁八怔忡地道：“方大侠，你如此说我还有甚么好拒绝的，唉，想到当年江大姐在这黄浦江上对小兄弟们的照顾，如今落得如此孤单……”
　　方中天拍拍丁八，道：“去吧，多弄些下酒的菜，最好去庙口牛肉锅上提一桶牛肉汤回来。”
　　丁八吃一笑，道：“好！丁八这就去。”
　　丁八还不知道，方中天那一把银票少说也有五七百两之多，一个人过活一年半载也花不到一半。
　　推开门，方中天进了江大姐家门，床上的小玉已吃惊，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方中天看见小玉，他的双目有红光，就如同他在西山看日出一样。
　　小玉下床了，她为方中天取下帽子，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但方中天以为屋子里缺少一盆火。
　　方中天走近床前，他对江大姐道：“江大姐，好吗？”
　　江大姐道：“你来了就好。”
　　笑笑，方中天坐在床边上，道：“江大姐，你耐心的等，不多久就会有小青的消息了。”
　　江大姐吃一惊，道：“小方，还以为你把找小青的事忘了，原来你……”
　　方中天道：“江大姐，我怎会把这么大的事忘记呀，你在我小方心中是娘也是姐，我会不当事吗？
　　江大姐点头了。
　　方中天却又道：“我以为不出几天就会有消息了。”
　　江大姐双目一亮，双手抓牢方中天，道：“真的？”
　　方中天心中酸酸的。
　　“无影杀手”方中天回到永安客栈时候，正看到李掌柜在跳脚，方中天淡淡地道：“回来了。”
　　李掌柜道：“快呀，回房中好生大睡一觉。”
　　方中天道：“你很为我操心了。”
　　李掌柜道：“我不敢违背帮主命令。”
　　这时候前两院的客房紧闭，住客都在房中烤火取暖，方中天对李掌柜，道：“帮主会来吗？”
　　李掌柜道：“虽然不来，但帮主有交代。”
　　方中天已走到房门口了，闻言回头道：“帮主交代些甚么？”
　　李掌柜道：“二更吃饭，三更出发。”
　　方中天道：“到甚么地方？”
　　李掌柜道：“方大侠，你问那么多干甚么，我还是那句话，去养神吧。”
　　方中天不用再问了，如果李掌柜能说，他会，如果不便说，又何必强人所难。
　　他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暖洋洋的，因为屋子里升起好大一盆炭火。
　　方中天抬头往另一床上看，席人凤闭着双目开口了。
　　“回来了？”
　　“你没睡？”
　　“这种不前不后的时辰，怎么睡得着。”
　　方中天道：“外面下大雪。”    ’
　　“你进来的时候我已看见了。”
　　方中天脱去外披风，他不去床上。
　　他往火盆边上坐下来，取过酒壶斟了一碗酒喝着，他心中在想着江大姐，他也想着江小青，这母女二人活得真悲哀，而江大姐当年是个十分热心的女人，老来却并不愉快，所幸江大姐收养的那位娃娃再也不敢去烦她了。
　　方中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席人凤却一笑，道：“你叹甚么气？”
　　方中天道：“人生到底为甚么？”
　　席人凤道：“你问的问题太深奥了，我回答不了，只不过我只为了我自己活，我的人生就是自己。方兄，这世上每个人都为自己，说是为他人而活，大概都是骗人的。”
　　方中天道：“你是说人不为自己，天诛地灭了。”
　　席人凤道：“不是吗？”
　　方中天道：“有个人就不是。”
　　“谁？”
　　“我的那位江大姐。”
　　席人凤道：“你的江大姐？她是为别人而活？”
　　方中天道：“不错，江大姐当年靠帮，她在帮中地位高，但她却处处为兄弟们着想，苦差事她在前面接，有好处全是大伙的，后来散伙了，江大姐弄条小船在黄浦江找生活，她不取非法之财，倒是救了不少流浪儿，当年闹捻党，我被江大姐收容，那年我十岁，唉，时光真快，一晃便二十年过去了。”  ’
　　席人凤道：“我并未肯定每个人都是为自己，但我以为肯为别人的人江湖上太少了。”
　　方中天道：“席兄，睡不着起来喝酒烤火吧。”
　　席人凤起来了，他还带着他那两把快刀睡觉。
　　方中天为席人凤斟上一碗酒，道：“席兄，咱们这个组合，除了先施赌坊、永安客栈两家之外，也只有总舵的十一金钗与咱们五人了。”
　　席人凤道：“咱们五人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方中天道：“我最近在想，帮主为甚么会惹上东洋浪人？而且她……”
　　方中天不说下去了，他那夜看的情形是不便启齿的，那汪玉人的被虐待……
　　席人凤不知道，而满天星也只不过听到，只有方中天在屋顶的天窗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