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养虎为患廿一载　恩怨仇报两了断

 

2023-02-24 11:48:36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是方中天第三次找来这座小巧的四合院，他走到的时候就已经三更天了。
　　四合院内很静，方中天刚转往正门，忽见那匹白马正在大门左面的一间瓦棚内，这令他暗吃一惊，他心中犯嘀咕，难道汪玉人这么快回来了？
　　她应该回总堂口的，她也应该守在先施赌坊，怎么却回到这里来了？
　　方中天心中不自在，因为他是来带江小青走的，如果汪玉人在此，他就空跑这一趟了。
　　靠在墙边沉思着，方中天暗中咬牙，他拧身跃过墙，身子沿着一道花圃绕到正屋后窗下，因为正屋那面还有灯光，正屋里也传来女子声。
　　方中天小心的移动着身子，渐渐地移近那七彩玻璃窗外，真巧妙，在那彩绘的玻璃上有几条最光亮的条缝，方中天立刻看到屋内的一切了。
　　屋子里十分豪华，墙上有壁贴，名人字画带古董，架上有陶瓷，水晶罗汉瓷花筒，那套桌椅也发亮，好像全是玉石制。
　　靠东墙是锦绣帐子蚕丝被，红木雕花床架子，再往床内看，可吓了方中天一跳。
　　只见明明是两个女人，怎么会一个压一个趴？上面的动作好像男性化，下面的娇柔不胜直哎唷。
　　方中天见这二人都在一张丝棉被下面，真实的情况他完全看不见，只不过，光听二人的声音也就不难想像她二人在玩甚么花样了。
　　方中天甚至听到饮泣声，他真想进去掀起被子看个清楚，怎么会这般地折磨人？
　　方中天看了几乎半个时辰之久，他忍不住低呼一声，掉头便往外走。
　　他打算回去，等有机会再来接小青吧。
　　方中天太大意了，他虽然只不过低低地呼了一声，但那已惊动了房中的人。
　　不错，汪玉人警觉了。
　　自从汪玉人知道她要弄死的方中天、满天星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了戒心，因为这些被她利用的杀手可以为她去杀人，当然也可以回过头来刺杀她。
　　方中天只在窗外稍带响声，汪玉人便匆匆地穿衣系带的追出来了。
　　门声响，也吓了方中天一跳，方中天拔身而起，他直往夜幕中飞驰而去。
　　然而，汪玉人的动作更快，她展开身法宛如流星泻地似的追下去，她果然武功了不得。
　　方中天跑了三里地，他回头，不由心中一紧，六七丈的后面，那白色影子如幽灵般追上来了。
　　就在这时候，那白影呼叫了：“小方，站住！”
　　方中天被认出来了，他只得站住不走了。
　　手是，汪玉人站他面前，而方中天已准备与这蛇蝎美人的汪玉人放手一搏了。
　　方中天心中琢磨，汪玉人想一举杀了他，那也得有一番搏斗，不是那么容易。
　　“小方。”
　　“帮主。”
　　“你是来刺杀我吗？”
　　“帮主，方中天从未有此打算。”
　　“但是你还是来了。”
　　“帮主，方中天因为另一件事才来的。”
　　汪玉人冷冷道：“我不问你甚么事，因为我明白你在找借口。”
　　她再走近方中天一步，很想仔细地看清楚方中天的脸上表情，但方中天却退了一步。
　　汪玉人道：“小方，你的命真大。”
　　方中天道：“我幸运。”
　　汪玉人道：“满天星也幸运，他也一样的活着。”
　　方中天道：“我二人再世为人了。”
　　汪玉人道：“我恭喜你们啊，小方。”
　　方中天淡淡地道：“是吗？”
　　汪玉人道：“小方，帮规归帮规，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是天高地厚的要珍惜，是吗？”
　　方中天道：“帮主，恕方中天直言，当我们中了你的毒簪之后，甚么交情都一笔勾销了。”
　　汪玉人吃吃笑道：“那么绝情？人都会做些傻事的呀，我就做了许多傻事。”
　　方中天想到他与张天良二人在赌坊后面听到的话，他再也不相信汪玉人的话了。
　　方中天不愠不火地道：“做傻事也是难得教训，帮主，如果再有机会，你一定会改换杀我们的方法。”
　　汪玉人重重地摇头了。
　　她摇头，方中天瞪眼，他等着汪玉人的动作。
　　汪玉人只用口，她还不动手。
　　“小方，我再也不想要你们的命了，做坏一件事有补救的方法呀，为甚么一定要杀了失职的你们？”
　　方中天当然不相信汪玉人说的话，他更加小心戒备了，他的刀已在袖口准备随时出刀。
　　而汪玉人却又十分认真地道：“小方，相信我的话，我改变帮规了。”
　　“怎么说？”
　　汪玉人道：“放眼江湖，一将难求，杀了你与满天星，很难再找到像你俩的这种高手，我不想再花心力去挖掘别的高手。”
　　方中天又是一怔，但他心中却在大叫：“小心上当，女人心海底针，相信女人的话准吃亏。”
　　她怒视着汪玉人，尤其是汪玉人的双足，欲动之前双足会有动作的。
　　“小方，去把满天星找回来，也对老酒鬼说，过去的不要提了，大家仍是快活帮的主力。”
　　方中天难以开口，不开口便是犹豫，实在不敢相信这些。
　　汪玉人又道：“欲成大事业，心胸不但要放开，而且更要以仁义为重，你们已为快活帮流血流汗了，我就应该善待你们。”
　　方中天真的莫名其妙了。
　　汪玉人道：“小方，你真的不是来杀我？”
　　方中天道：“老实说，我还以为帮主仍在上海先施赌坊哩。”
　　他此言一出，汪玉人也吃一惊，方中天这小子怎么也知道她去了先施赌坊？
　　但她却笑笑道：“你大概也听到我和钱胖子二人说的话了。”
　　“不错。”
　　“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以暴易仁，否则我早就对你出手了。”
　　方中天怎么也不敢相信汪玉人这些话，他毫无表情的站着，他的利刀就紧贴在袖子里的肘腕间。
　　汪玉人淡淡地道：“你不是来刺杀我，那么你跑到苏州来做甚么。”
　　方中天心想，也好，还是直说了吧，且看她的表现了。
　　于是，方中天干咳了一声，道：“帮主，你既然想知道，方中天就实话实说，我是寻找江大姐的女儿江小青来的，我那江大姐只此一女，她失踪三年多了，我发现她却在这儿。”
　　汪玉人半天不开口。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矛盾的眼神，也充满了烘热的光芒，那种光芒对方中天并不陌生，因为他只一看到阿红就会产生那种光芒。
　　汪玉人也有这种欲火，很奇怪，就方中天而言，汪玉人只是个高贵美丽的女人，可是她也具有一种被别人虐待的欲火。
　　那个东洋浪人猪野雄刚就是虐待汪玉人的家伙，汪玉人还发出呻吟与快感，然而汪玉人回过头来找一个温柔的女人被她虐待，汪玉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方中天很注意汪玉人脸上的变化，一件很难决定的事情，总是会令人咬嘴唇。
　　终于，汪玉人的脸上有了笑容，她好像释怀了。
　　“小方，我对你说过，我不想让你与满天星二人离开我，而我又不想快活帮的声誉扫地，所以我把钱如命与席人凤二人派出去了。”
　　方中天再吃一惊，道：“派他二人追杀我与满天星？”
　　汪玉人道：“不，我说过，我还不想失去你们，我派席人凤与丁当祥二人去办事，十分重要。”
　　方中天不打算问，因为快活帮的事情只有接受，而无发问的。”
　　淡淡地，汪玉人道：“小方，你在这儿等着。”
　　她不等方中天再开口，回身就走，而且走得快逾流星，再看地上，甚么足印地没有。
　　方中天又吃一惊，他明白，汪玉人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踏雪无痕”，这是上乘轻功，修为上他知道比不过汪玉人的高明。
　　他吃惊地自言自语道：“我实在不了解这女人了，她到底要做甚么？”
　　方中天想走，他怕汪玉人弄鬼，但他又想知道汪玉人叫他站在这儿究竟干甚么。
　　方中天反手握刀更紧，他感觉手心沁汗了。
　　有一种发自内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高傲之心，他很想在此刻表现出来，可是他此刻有着悲哀感，这种感觉是在阿红那无情的一簪刺杀之后，便已牢牢地塞满在他的内心深处了，如今汪玉人的表现，又引起了他的这种可悲的心理。
　　就在方中天忡忡的呆站在薄冰上的时候，远处来了，是两团人影，一白一暗，来得并不快，但很稳健。
　　方中天吃惊，难道汪玉人不屑于对自己出手而去找来另一人了？也许就是阿红吧。
　　如果是阿红，那真是妙罚，因为阿红未完成她的任务，就像他自己在太湖失手一样，那么由两个失手的人对决，然后她再一举手之间便把两个失职的人干掉。
　　方中天正想至此，雪地上的两人已来到他的面前。
　　汪玉人把江小青带来了。
　　这个行动确实令方中天吃一惊，他怔住了。
　　汪玉人却吃吃笑了。
　　她指着方中天问江小青，道：“我亲爱的女人，你可认得他？”
　　江小青走近方中天，她在夜色中看了又看。
　　汪玉人又问：“你认得他吗？”
　　江小青眨着动人的眸芒，道：“你……是……”
　　方中天道：“小青，你真的忘了你的方大哥？”
　　江小青一愣，道：“方大哥？你……”
　　她再上前一步，并睁大眼睛仔细看，终于，她尖声地道：“方大哥，方大哥，真的是你呀，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我妈也常问你，我……”
　　她回头看汪玉人，而汪玉人已缓缓的转身，她是那么的带着几分凄凉感。
　　“小方，她是你的了，带她去见她娘吧。”
　　汪玉人走了，只不过她走了十几步又回来了。
　　“小方，告诉满天星，我不计较了，我需要你们，我真的需要你们，不久你就会明白的了。”
　　这话说完之后，她走近江小青，且伸手拉过江小青的手，笑道：“回去和你娘守在一起，日子还是要过的，小青，你拿着我这件东西，若需要银子花用，不论多少，去先施赌坊或永安客栈，他们就会如数拿给你的。”
　　江小青忽然张开双臂抱住汪玉人，且把脸也贴上去了，那正是一个娇柔女子与她心爱男人话别的光景，看得方中天心中一紧。
　　汪玉人笑笑，道：“回去吧，我把你留在我这儿太久f‘，渐渐的我发觉我也太自私了，要不得，回去吧。”
　　说完，她拨开江小青的双臂回身走了。
　　她走得十分平淡，没有回头再看，再未向吃惊的方中天打招呼，就那么的走了。
　　方中天拉住江小青，而江小青却把汪玉人的那件东西展开她的手掌看。
　　那是一个好大的银币，银币还有中孔，四方孔的四周，雕刻着四个字；“太平天国”。
　　方中天大吃一惊，汪玉人身边怎会有这样的一枚银币？方中天只知道有这样的铜钱，银币还是头一回看到。
　　江小青去过先施赌坊，她就是去先施赌坊中寻找那个嗜赌的干弟，才被汪玉人弄到苏州来的。
　　江小青拉紧了方中天，道：“方大哥，你认识她？”
　　方中天道：“认识很久了。”
　　江小青道：“怎么今天才见到你？”
　　方中天道：“是我找来的，我们很少乱走动。”
　　江小青道：“方大哥，我娘好吗？”
　　方中天道：“天天想你，怕你被人拐走呀。”
　　他顿了一下又道：“汪玉人待你还好吗？”
　　江小青道：“好，但看上去像个男人，有时候又像我姐般的疼爱我。”
　　方中天当然不能再多问，因为他早已看到汪玉人与她在床上的那种怪事了。
　　他位住江小青道：“走，我们回上海去，也许明天过午就到了。”
　　江小青道：“方大哥，我娘好吗？”
　　方中天道：“还好，除了思念你。”
　　江小青又问：“我那干弟他还赌吗？”
　　冷冷一笑，方中天道：“那可恶小子呀，我已经把他赶走了，是个祸害。”
　　江小青自言自语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他天生是个坏人，我娘不听，我娘，她总是好人坏人都开心，她要当菩萨普度众生，她……”
　　方中天心中明白，江小青失踪三年多，她当然也有些懑怨江大姐，这是必然的。
　　江小青是认识小玉的，她们不但认识，而且认识多年了，当方中天带着江小青回到江大姐那小屋的时候，小玉正为张天良端上一碟卤花生，张天良却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小玉看到江小青的时候还真的吃了一惊，道：“小青！你……”
　　“小玉姐，我娘……”
　　小玉真的高兴，她拔腿就往外跑，方中天却坐在张天良身边了。
　　江小青很久未回来了，算一算也有一千个日子，她对这间小屋想得太久太久，她几乎天天都想，她仔细的看着每一样并不贵重华丽的家具，也摸着。
　　张天良却向方中天道：“小方，你去了两天，回来怎么带个姑娘？”
　　方中天道：“她不是别人，江大姐的女儿，她……”
　　他怎么能说出江小青被汪玉人带去苏州同居？
　　没多久，江大姐奔回来了，她身后面有“飞刀”丁八、阿娟和小玉。
　　江大姐奔进门，一把抱紧了江小青，她叫道：“我的心肝呀，你把娘想坏了。”
　　她没有落泪，脸上是一片兴奋。
　　江小青却哭了，道：“娘，你还好吧？”
　　江大姐道：“别哭，高兴才是，女儿，除了想你，娘过的日子没变，和从前一样，别哭。”
　　江小青抽噎着，半天，她指指方中天道：“方大哥把我找回来的。”
　　江大姐冲着方中天点头道：“我一直相信小方会找回我女儿的，我没看错人。”
　　丁八拍拍江小青，道：“你娘想你就哭，见了你她高兴得忘了哭。”
　　阿娟笑呵呵地道：“走，先去我那儿，大伙庆祝一番，我请客。”
　　她说完拉了江小青就走，江大姐又对方中天点点头，她对丁八与小玉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和他二位再过去。”
　　丁八一看，便与小玉二人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