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揭开小青失踪谜　驱逐娃娃不肖子

 

2023-02-24 10:43:21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远处传来梆子声，街上有人在打更，方中天仔细听，原来已经四更天了。
　　方中天见那天窗撑得高，附近下面几扇窗却关得紧，天似乎更冷了。
　　方中天双手用力的攀住天窗边沿处，他把身子一缩间，来了一个倒卷帘式，头下足上双手抓紧了窗沿往下面看过去，他看了三个方向之后才吃了一惊。
　　方中天的口也张大了。
　　只见下面的摆设十分豪华，一应摆设均是白色镶金边的发着光，除了华贵的摆设之外，有一张大床顶着墙壁放，大床是白色的，但两端却又是金色的，方中天就以为那一定是黄金打造的。
　　再是豪华也引不起方中天的注意，方中天不是来看这些家俱的。
　　方中天的双目已盯住床上的两个人了。
　　床上的两个人赤裸着，那女的就跪在男的身侧，她双手抚面在低泣，好像求告着男的。
　　再看那男的，呀！他侧着身子坐一边，不时的伸手一巴掌，偶尔再踢出一脚，他甚至还扯拉女的那头长发。
　　只要他拉得凶，女的便会低头去吻男的，那真是一副小妇人的为难样子。
　　男的打了一阵子，忽然大腿猛一拨，便把女的拨倒在床上了。
　　“你这贱婆娘，我要叫你死去活来j”
　　女的把抚面的手放开，道：“吃了我吧，郎……”
　　房顶上的方中天吃一惊，汪玉人变成可怜人了，她怎么也会如此呀？
　　汪玉人的动作十分柔顺，不论男的怎么揍她，她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再也不是快活帮帮主的那种作风了。
　　她本来操着生杀大权，她有绝高的武功，但她却是变得如此软弱，那样子比个小养女还不如。
　　只不过方中天却明白，不少人就喜欢这种调调儿。
　　这时候忽见那男的和身压在汪玉人的身上了。
　　真够狠，方中天也自叹不如，而汪玉人却又那么顺从的迎合上去了。
　　方中天倒挂金钩有些累，他双手甩了一下子。
　　只那么交替的甩了一下两臂，忽然一件东西向他直飞过来了。
　　方中天一惊，立刻挺起身子来，他知道不对劲了。
　　“哨！”
　　一件东西打在天窗的玻璃上，又“叭”的一声响……
　　“哗啦”连声中，玻璃破了，紧接着有铃铛响声。
　　方中天可不敢多停留，几个起落间便冲出墙外面了。
　　他绕道奔回客栈中，于是，他又站在窗前面了。
　　方中天一身汗，抖抖袖子抹抹脸，随之又睁大了眼睛往对面看。
　　方中天自暗中看过去是清楚的，只见对面的花园洋房中至少有七个大汉在西下里搜查着，这些人的手上均提着刀，他们穿梭似的前后仔细搜，另外，门口又站了两个身披白睡袍的男女，方中天一看就知道其中那个女的是汪玉人。
　　白天方中天见汪玉人那身打扮多迷人，尤其她骑在白马上，更令人以为是仙女下凡尘，如今再看她那么小鸟依人似的弱不禁风地依偎在大汉的怀中，方中天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方中天很想认清楚对面那大汉是何许人，但他却无法再接近。
　　就在方中天仔细看、又看不清楚的时候，忽然有三个大汉腾身上了房。
　　三个人只一上了房，便分戌三个方向往中央围去，直到三个人来到那被击破的天窗前。
　　三个人又四下里找了一遍，这才又纷纷跳到地面上，这时候有个大汉提刀到门口，对那大汉也不知说了些甚么话，那大汉把手一挥，立刻又拥着怀中的汪玉人往屋内走回去了。
　　花园洋房似乎又平静了，当那铁栅大门又关上的时候，方中天好像自己坠入五里雾中似的，怔在窗前半天也无法动一下。
　　他不是动不了，而是这件事情令他想不通，他不明白帮主为甚么会那么顺从的跟那个大个子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花园洋房中便有了动静，那是汪玉人送客人，她好像小妇人送走出远门的丈夫似的，站在那大汉的面前，她不但不时地吻着大汉，也为大汉整衣衫，更为大汉把头发顺着。
　　她，根本就是在侍候她心爱的丈夫。
　　这时候，方中天是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二楼的窗前看过去的，他只能斜着一边拨个小孔看。
　　于是，对面的大汉坐上马车匆匆地走了。
　　汪玉人也走了。
　　她仍然骑上她的那匹白马，当她骑马出了花园洋房的铁栅门时候，她抬头四下里观望了一下。
　　只这么一下，就令暗中窥探的方中天全身一震。
　　汪玉人缓缓策马走了，她是往永安客栈方向去的。
　　方中天只一看就知道汪玉人去了永安客栈，他是不能去永安客栈的，如果他在上海碰到汪玉人，汪玉人便会对他起疑心。
　　他才不想找这种麻烦，他只想他的阿红，而汪玉人在床上的那种温柔，是他不喜欢的。
　　方中天喜欢女人对他又咬又抓、又吼又骂，而他也便以牙还牙的才热闹。
　　阿红与他就是天生一对。
　　方中天也想到了席人凤，他似乎知道席人凤也是温柔型的。
　　席人凤也爱女人温柔……
　　只不过汪玉人又喜欢男人粗暴，如此一来，他们之间是不会发生床上那种风流之事了。
　　汪玉人走了，方中天当然也不会再住在客栈二楼了，他匆匆的下楼，付了房钱便往黄浦江边走去。
　　方中天去找江大姐了，江大姐的伤……
　　方中天刚走到那家药铺，只见，“飞刀”丁八拄着手杖从药铺内往外走，丁八也发现方中天了。
　　丁八十分愉快，他迎上前，道：“方爷，你可回来了，太好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的伤……”
　　丁八道：“好多了，今天已能走动了。”
　　他伸手拉住方中天，又道：“走，江大姐正在思念着你呐。”
　　方中天道：“江大姐只要伤能好，我便也放心了，走，去见见江大姐。”
　　丁八在前带路，方中天又道：“江大姐住的地方太小了，我真想为她做些甚么。”
　　丁八道：“如今江大姐望同她的干儿子住在一起，她那个干儿子甚么都好，就是喜欢赌，江大姐好像也不再指这个干儿子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苦了。”
　　丁八道：“江大姐受了伤，她那个干儿子却不见了，所以这抓药的事就由我代了。”
　　方中天拍拍丁八，道：“那就多偏劳了。”
　　丁八道：“这是应该的，江大姐当年同咱们一起打天下，在这黄浦江虽没混出甚么明堂，但却也混出个义字，方爷，即使没有你那么多银子接济，咱们也会替江大姐治好伤的。”
　　方中天道：“有你这些话，我便也放心了。”
　　二人走到一个小巷内。
　　方中天曾找江大姐为他摇船去太湖，他当然知道江大姐住在甚么地方。
　　方中天与丁八还未走到江大姐的门口，忽见一个年轻人匆匆地自屋内奔出来。
　　年轻人手上握着一张银票面带笑，一口气冲到巷口才回过头。
　　这时候屋内传出江大姐的吼声，道：“娃儿，你不能再赌了呀，唉……”
　　丁八很想抓那年轻人，只是他腿伤未愈，气得他以杖指着巷口的娃儿，叱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忘了你是江大姐把你从街边捡回来的呀！”
　　只可惜那年轻人早已跑走了。
　　方中天见那年轻人顶多不过十七、八，怎么会染上赌？他为甚么要赌？
　　方中天摇头了。
　　方中天从未听江大姐说过她还收了个干儿子。
　　丁八拉住方中天，道：“别管他了，早晚叫他死在先施赌坊算了。”
　　先施赌坊，方中天心中一紧，因为先施赌坊乃是快活帮的堂口，原来江大姐的娃儿是在先施赌场赌，这件事如果他不为江大姐出手治一治，他真的对不江起大姐了。
　　方中天心中如此想着，也就把心情放轻松了。
　　“谁呀？是娃儿吗？”
　　丁八道：“江大姐，方爷也来了。”
　　“快进来呀，小方，你真有良心呐……”
　　方中天大步奔进门，他发现旧床上的江大姐，江大姐不但头上扎着白布带，便两条臂也有绷带，一张棉被盖住两条腿，那气色可也的差，白中透青色，两只眼睛好像特别大……
　　丁八把买来的药拿去熬煎，方中天就坐在床沿上。
　　“江大姐，累你受这种罪。”
　　“这是甚么话，江大姐高兴呀！”
　　方中天苦笑一声，道：“在太湖，还以为江大姐早走了，偏就你被三光门的人抓去。”
　　江大姐叹口气，道：“老了，如是年轻时代，江大姐不会把那些家伙放在眼里。”
　　方中天道：“今见江大姐的伤轻了许多，我就放心了。江大姐，我再给你留几两银子，你慢慢地用。”
　　江大姐立刻摇摇头，道：“不，留得再多也没用，小方，江大姐谢谢了。”
　　方中天立刻想起那个叫娃娃的年轻人，，不由对江大姐道：“是不是有个人替你把银子花掉？”
　　江大姐不开口了，她的目光十分黯淡。
　　方中天道：“我听说江大姐收了个干儿子。”
　　江大姐道：“好的没有得手，街角拾了、个惹祸精，我……唉，好悔呀！”
　　她说的当然是当年很想把方中天收在身边，可是她又明白，菩萨不进土地庙，不料却收了好赌的小子，她真的叫命苦。
　　方中天似是很有把握地道：“江大姐，这件事由我来办，你只管放心好了。”
　　江大姐道：“小方，你如今干甚么我不知道，如果你是大忙人，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
　　方中天道：“算日子，我还有五六天空闲，江大姐，我会为你把那娃儿拉上正途的。”
　　江大姐道：“劣根性的人，他难回头了。”
　　方中天哈哈一声笑，道：“你看我的。”
　　江大姐忽然吃吃笑了，而且笑得很妙。
　　她不应该笑的，但她却开心的发出笑声。
　　“小方，你没有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吧？”
　　方中天道：“甚么话？”
　　江大姐道：“我曾说过，我可以为你找上海的姑娘，小方，你说说，你喜欢甚么样的女人呀？”
　　方中天道：“大姐，你别开玩笑了。”
　　江大姐道：“怎么开玩笑，江大姐说话算数的，小方，你说，你喜欢甚么样的姑娘？”
　　方中天道：“甚么样的姑娘？”
　　他心中的姑娘只有阿红，阿红的野性他欣赏，除了阿红，他实在不知道还有甚么样的姑娘能令他动心的。
　　江大姐道：“肥的、瘦的、不肥不瘦的；高的、矮的、不高不矮的；年纪轻的、年纪稍大的，当然也有狼虎之年，油条女人，你说，你要甚么样的呀？”
　　方中天起来了，他才不要江大姐为他找女人，他只喜欢阿红。
　　“江大姐，你养伤吧，伤好了再说。”
　　江大姐拉住方中天，道：“不行，今天不叫你走……”
　　她对熬药的丁八道：“老八，药熬好了你去把文娟找来……”
　　丁八一怔，但当他看到方中天的时候便笑了。
　　江大姐真要为方中天找个女人了。
　　江大姐命丁八去找文娟，方中天的心中却另有文章，因为他已打定主意，要为江大姐做件事情。
　　方中天想着当年，江大姐不但拿自己当小弟，也当成她心目中的好儿子，那就是说他在江大姐的眼中既有母亲之爱也有姐弟之情，虽然这些都是搁在江大姐的心中，但方中天却体会得出来。
　　江大姐以为方中天混得并不好，因为直到今日还未混个老婆。
　　江大姐早就想把女儿江小青嫁给方中天，只怪天不从人愿，三年前江小青突然不见了，至今，江大姐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为甚么会失踪，她心中在想着，小青那么乖巧，那么秀丽，说话又十分动听，一身的细皮白肉，尤其长了一对大而会说话的眼睛，多少人追到她这里便知难而退。
　　江大姐知道女儿的心事，小青心中有个人，而这个人便是方中天。
　　但江大姐也看得出来，方中天的心中没小青，方中天大概真把小青当小妹了。
　　如今小青失踪了，江大姐又见方中天仍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想托文娟为方中天物色个女人了。
　　方中天自小青失踪以后，不时地指着天空骂老天，为甚么对她如此不公，便失踪也叫那个坏种的娃娃失踪，为甚么失踪的偏是小青？
　　江大姐喝过药，她拉着方中天笑笑道：“小方，你等文娟大妹子来了以后，坦白的告诉她你喜欢甚么样的女人，文娟在上海很活跃的。”
　　江大姐吃吃一笑，他怎好把她喜欢的女人去告诉江大姐，他的嗜好是阿红，阿红真的给了他快乐。
　　方中天想到阿红，不由得笑了。
　　他笑，江大姐还以为方中天答应了，不由也乐开怀地吃吃笑道：“小方，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文娟来了，文娟尚未进门，便发出银铃似的笑声，也算花枝招展，文娟抖抖袖子迈着舞步出现在这间小屋子里。
　　“娟妹子！”
　　“江大姐！”
　　江大姐伸手迎，文娟却吃一惊，随这关怀备至的摸到床前，一口地道的上海腔，道：“好姐姐，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呀？告诉阿拉，阿拉找他拚命去。”
　　江大姐却淡淡一笑，她指着一边的方中天，道：“娟妹子，我找你来不是为我，为他，我请你为他找个黄花姑娘，他……是我最好的小弟啊！”
　　文娟上下看了方中天，而方中天……
　　方中天却淡淡地看着这个狼虎之年的女人，他觉得这女人有些艳，长得还是不错的。
　　“你叫甚么名？”
　　方中天笑笑，道：“江大姐叫我小方。”
　　文娟道：“几岁了？”
　　方中天道：“快三十了。”
　　文娟又问道：“你是甚么地方人？”
　　方中天心中不是滋味，查户口似的。
　　但他还是微微一笑，道：“这样吧，文娟姐，你先陪陪江大姐，我的一切，她比我还知道得多，你可问问她吧，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不等江大姐拦阻，一个箭步便出了门。
　　江大姐直呼叫：“小方，、快回来呀！”
　　方中天只应了一声，道：“会的，江大姐。”
　　方中天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心中一直在想着一个人，那个年轻的娃娃，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竟然沉迷赌博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如果这娃娃是别人家的，他方中天才不会去管，但这娃娃是江大姐的干儿子，这件事方中天就非管不可。
　　尤其当方中天昕丁八说，娃娃是往先施赌坊，他的心中就是一紧。
　　先施赌坊乃是汪玉人的堂口，想在先施赌坊赢银子，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方中天一边走，一边还咬牙，他脸上一片冷煞之气，心中却装满了江大姐无奈的样子。
　　他能为江大姐做些甚么？
　　先施赌坊就开在热闹的大街上，两进院子都是二层楼房，红瓦顶，九层台阶青石板，三间门面六盏灯，大纱灯白天不点却仍然十分光灿醒目，来赌的人真不少，进进出出就如同是蚂蚁洞。
　　方中天不是来赌的，这儿的老板当然认识他。
　　方中天只一上得台阶，他便看到两个大汉在门边，两个大汉是送客人的，只不过其中一人一瞪眼，因为只有他才认识方中天。
　　这个人正是先施赌坊的大老板。
　　这老板的身子壮，满面红光厚嘴唇，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双大手似蒲扇。
　　他不向方中天打招呼，只不过暗暗点个头。
　　老板忽然往后面走，方中天摇摇晃晃地跟上去。
　　老板一直走过二道院，有个圆形门出现，方中天已怔了一下，因为这圆形门的后面不能随便进去的。
　　老板已进了圆门，那里面是个小花园，左面有两间精致的雅房，有两个侍女在门边站着。
　　那老板到了门口便停下了。
　　“帮主，方中天来了。”
　　门内俪影一现，汪玉人已出现了。
　　方中天一见，弯腰施礼，道：“帮主！”
　　汪玉人顿了一下，道：“进来吧！”
　　方中天举步走进门，啊，屋子里香水味好诱人，不由得耸动一下鼻子。
　　汪玉人没叫老板进去，那老板只有站在门外边。
　　汪玉人指着一张椅子，道：“你去了杭州湾？”
　　方中天道：“是的。”
　　“去救一个老太婆？”
　　“是的。”
　　“那老太婆对你很重要了？”
　　“是的。”
　　“如何重要？”
　　“小时候她曾收留我，待我如母。”
　　“就为了这个？”
　　方中天道：“我奉命刺杀白长江，江大姐为我操劳，也为我出点子，所以……”
　　汪玉人道：“老太太伤得很重吗？”
　　方中天道：“我把帮主送我的银子为江大姐治伤。”
　　汪玉人道：“你已经看到钱唐被杀之事了？”
　　方中天道：“席人凤很会把握机会，他出刀也高绝。”
　　汪玉人道：“就为了这件事，你快回去吧，我命阿红在你那儿等你回去了。”
　　方中天全身一热，双目也一亮。
　　这光景汪玉人当然也看到了，而且也微微笑了。
　　汪玉人的手段是妙的，她很会控制她的人。
　　一顿之后，方中天道：“帮主，我很快回去，只不过尚要为江大姐办一件事，完了立刻回去。”
　　汪玉人道：“甚么事比与阿红在一起更重要？”
　　方中天道：“帮主，我深爱阿红，此生不渝，只不过我却一定要为江大姐把事办好，否则我有何颜面走江湖。”
　　汪玉人道：“真的那么重要？”
　　方中天道：“是的，帮主，江大姐有子不肖啊，她老来生活坎坷呀j”
　　汪玉人道：“这样的事情为何不交给钱通去办？”
　　老板的名字就叫钱通，他长得矮而胖像个笑弥勒，但方中天不会指望他的。
　　他对汪玉人道：“帮主，我的事从不想假手他人，帮主，我很快会回去的。”
　　汪玉人顿了一下，道：“需多久？”
　　方中天道：“也许几个时辰。”
　　汪玉人忽然笑笑，道：“我没忘记你有半个月的空闲时间，也好，你尽快回去吧。”
　　方中天要退出，汪玉人却对门口呼叫了。
　　“钱通！”
　　矮壮的钱通立刻当门而立，道：“帮主，你吩咐。”
　　汪玉人道：“取一千两银子交给方中天，他若有甚么需要，你全力支助。”
　　钱通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对方中天又道：“方贤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