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养虎为患廿一载　恩怨仇报两了断

 

2023-02-24 11:48:36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大姐关上门，她问方中天道：“谁拐了我女儿？”
　　方中天道：“江大姐，如果能报仇，我早出手了。”
　　江大姐一怔，道：“是个厉害家伙。”
　　方中天道：“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喜欢小玉，便把小玉留在身边了，小玉没吃苦。”
　　方中天只能这么说，这样江大姐才会消气。
　　方中天看看门外，又道：“江大姐，你过去吧，我还有点事和老酒鬼商量。”
　　忽然，江大姐掩面大哭。
　　她哭得十分悲伤，也哭得无奈，她早就要哭了。
　　当她见小玉跑到小船对她说的时候，她就要哭了，但她强力的忍住不哭，她不想叫刚回来的女儿悲伤过度。
　　但当她听了方中天的话之后，又知报仇无望，一切便化作泪水了。
　　方中天很少看到江大姐哭，他惊讶地看着。
　　张天良喝酒更快了，他不看江大姐，更不劝江大姐，好像江大姐的哭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江大姐也不看他们，便掩面而去。
　　方中天急忙关上门，他贴着张天良的身边坐下来，那股子神秘倒引得张天良怔了一下。
　　“你的事就是替她找回她女儿？”
　　方中天道：“可是我遇到汪玉人了。”
　　张天良一瞪眼道：“她看到你了？”
　　方中天道：“我们说了话。”
　　张天良一把抓住方中天道：“你说甚么？”
　　方中天道：“汪玉人要我转告你，叫你回去先施赌坊。”
　　张天良道：“回去？回去送死？”
　　方中天道：“我代你回绝了。”
　　张天良道：“你不代我回绝，我也不会回去，我的酒还未喝够。”
　　方中天道：“汪玉人也要我告诉满天星，叫满天星回东山，她改变帮规了，要以仁义之心领导快活帮。”
　　张天良道：“你相信吗？”
　　方中天道：“事到今日我只相信我自己，可是……”
　　“可是甚么？”
　　“可是汪玉人大方的把小青送交给我，只这件事真令人生疑。”
　　张天良道：“她以一个小青换我们三人的命，她当然会干，我不上当。”
　　方中天道：“老酒鬼，你打算怎样？”
　　张天良道：“去太湖，去找满天星，也去找古风和尚。”
　　方中天道：“有件更叫人想不通的事情。”
　　张天良道：“说呀。”
　　方中天道：“汪玉人把席人凤、丁当祥二人派出去了。”
　　张天良道：“要他二人出马？对付何人？”
　　方中天道：“汪玉人只说为了快活帮的信誉，他才派出席人凤与丁当祥二人的。”
　　张天良嘿嘿冷笑了。
　　他指着方中天道：“小方，快活帮的信誉，那必然是去杀掉白氏两兄弟了，白氏兄弟非死不可。”
　　方中天道：“你还去太湖洞庭山吗？”
　　“去！”张天良站起来了，他好像说走就走的样子。
　　方中天道：“你……老酒鬼，你要去了？”
　　张天良道：“小方，我们二人一齐去，能拦住他二人出手最好不过，咱们已没有留在快活帮的必要了。”
　　方中天点头道：“我有此想法，只不过要去太湖龙帮，我有考虑……”
　　张天良道：“你有顾忌？”
　　方中天当然有顾忌，他曾刺杀过白江长，而且又去刺杀白家兄弟失手，他去，岂非自投罗网？
　　方中天道：“老酒鬼，你去吧，我就住在这儿，有甚么消息大伙也好有个联络。”
　　张天良很想念满天星，他与丁当祥一样的关心满天星，当他听到满天星的事之后，就急于想去太湖了。
　　他对方中天重重地点头，黯然了一阵子，才低声对方中天道：“你的江大姐真好，她是个女人。”
　　方中天笑笑道：“她本来就是女人。”
　　张天良道：“不，别的女人花花草草、莺声燕语爱嗲娇，那不是我眼中的女人，和男人的性格差不多，只有她，爽朗坦白又热情，是我心中的那种女人，好。”
　　方中天笑了，他拍拍张天良，笑道：“想要？”
　　张天良道：“我……她……”
　　“哈哈。”方中天笑了。
　　张天良却大步地往外走，他还脸带羞涩哩。
　　洞庭山附近的厉家集，那家酒馆中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两个壮硕的男人。
　　这二人对坐在一张近窗的桌边喝着酒，其中那年纪大的四十多岁，左手掌中抖着一把大制钱哗哗啦啦地响。
　　他喝着酒还这样，引得有人低声笑，有钱也不用这样的摆阔气。
　　但如果有人知道这二人的来厉就笑不出来了。
　　是的，这二人正是席人凤与丁当祥，他二人已坐在这儿快三个时辰了。
　　席人凤曾在太湖岸边观湖面，三十多艘龙帮大船在操练，船上的汉子们也演武，弓箭手也有了。
　　太湖龙帮这种场面，显然要对付三光门了。
　　丁当祥与席人凤二人正在酒馆商量着如何去找一个人，不料突然间有个年轻汉子匆匆地奔进酒馆来，提了个空酒袋住桌上一放，道：“快，快，三十斤陈年老绍兴。”
　　伙计迎上前，笑问年轻人道：“少爷，谁能一天之内喝三十斤老绍兴？你莫非请甚么客人？”
　　年轻人道：“我请甚么客呀，我那和尚舅一个人坐在石湾堤上不回后山，已经发呆一天一夜了。”
　　伙计笑道：“就是那个从绍兴紫竹山观音寺来的和尚？他好酒量，多天前的夜里与一个叫甚么老酒鬼的，二人拚酒四坛，真不是盖的，高手呀。”
　　伙计在往酒袋里灌酒，那年轻人道：“奇怪了，这年头有许多事叫人弄不懂，我就被一件苦差事弄我和七荤八素的不知如何是好。”
　　伙计笑道：“不论甚么事，如果烦心就喝酒，一醉可以解千愁啊！”
　　年轻人叱道：“你们就知道酒，娘的，快啦。”
　　伙计把酒装满交到年轻人手上，年轻人道：“记帐。”
　　年轻人刚点点头，附近桌上的酒客中已传来一声：“我请客了，呶，银子在这儿。”
　　紧接着“砰”地一声响。
　　年轻人抬头看，只见有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过来了，这人的手中正抖着一把大制钱。
　　是的，丁当祥过来了，他的脸上哈哈笑，笑得使年轻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年轻人看了丁当祥一下，道：“大叔，你是……”
　　丁当祥哈哈一笑，道：“小伙子，我问你，有个叫古风和尚的人你可知道？”
　　年轻人指着南方道：“他在……你是谁？”
　　丁当祥道：“这么办，你去对古风和尚说，有个钱如命的人在酒馆等着他，你看他听了会不会来。”
　　年轻人道：“你叫钱如命？”
　　哈哈一笑，抖抖手中制钱，丁当祥道：“难道你就不爱银子么？”
　　他笑着又走回座位，那年轻人却背了酒袋往门外就走，他在门口还回头看看丁当祥。
　　丁当祥坐下来，他对席人凤道：“小席，我们正愁没法子办好事啊，想不到遇上古风和尚，有办法了。”
　　席人凤道：“谁是古风和尚？”
　　他不认得古风和尚，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丁当祥当然认得古风和尚，白凤就是和丁当祥在一起的时候遇上古风和尚的。
　　丁当祥见席人凤问起古风和尚，他笑道：“古风和尚乃老酒鬼的酒友，绍兴归元寺中的酒肉和尚。”
　　他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古风和尚来了，他乃龙帮老帮主白长江的小舅子。”
　　席人凤一瞪眼，道：“他对我们的任务……”
　　丁当祥道：“不会的，咱们只在话中随便一提，他不会警觉的。”
　　席人凤道：“那就看你了。”
　　丁当祥道：“当然，我不会露出马脚的。”
　　这二人正在商量，酒馆门帘掀起来，只见古风和尚已站在门口向门内左右看。
　　年轻人挤进门指着丁当祥的背影，道：“和尚舅，呶，在那儿。”
　　他还背着酒袋，三十斤重的酒袋，他就不知道把酒袋留在酒馆再去叫古风和尚。
　　古风和尚大步走到丁当祥身侧，他看来并不高兴。
　　如果丁当祥身边没有席人凤在，他也许就笑了，因为当古风看到了席人凤的时候，他发现席人凤的那对冷煞眼神，比之方中天的眼神还冷酷，这种眼神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杀手人物。
　　古风以为上一回来了张天良与那个方中天，如今换成了丁当祥与另一杀手，心中十分不愉快。
　　丁当祥却哈哈地笑了。
　　古风和尚拉把椅子坐下来，他竟然开门见山地道：“钱如命，如果还在打我两个外甥的主意，老实一句话，那得先超度了我古风和尚，否则……”
　　丁当祥叱道：“酒肉和尚，谁来超度谁呀？老友异地相遇，你怎么说这些话来？”
　　古风和尚道：“钱如命，你们是干甚么的，我和尚渐渐的推敲出来了，上一回来个老酒鬼，他把我骗来此地，而叫另一个摸上洞庭后山去行刺我那两个外甥，他们未得手，怎么？又换你二位来了？”
　　丁当祥哈哈一笑，道：“真是冤枉呀，我的老友和尚，听说你在此地，咱们只想和你碰个面，谁想去行刺你的两个外甥，别乱讲。”
　　古风和尚怒道：“上一回来了个方中天，他真利害的刀法，不过，他还是失败了，他只不过伤了我的一个外甥与龙帮的副座。”
　　他顿了一下，又道：“方中天那小子他一刀搅得我陷入迷雾中了，我回来，这一路想不通这件事，他怎么可能向龙帮的石敬山下手？这有违常理呀。”
　　丁当祥看看席人凤，这是机会呀。
　　丁当祥当然要把握机会，他急问：“原来老酒鬼与小方来过这里呀，唉，老酒鬼呀，你也太过份了，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吧，老酒鬼与你几十年交情呀。”
　　他这么一说，古风和尚眨着迷惘的眼睛。
　　丁当祥又道：“小方还杀了龙帮的石副座呀，他把石副座伤得怎样？”
　　古风和尚道：“差一点没命，我找到上海，回来以后我到总舵后院去探望石敬山的伤势，石敬山好忿怒，他要等伤好了以后非去找刺客拚命不可。”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石敬山的母亲很生气，大骂刺客不是人，哭得两眼也红了。”
　　古风和尚说着，丁当祥听着，而席人凤又记着。
　　丁当祥指指太湖，又道：“我见湖面在操练，怎么了？要造反？”
　　古风和尚道：“白长江入土为安，大少帮主已接掌龙帮大权，头一天他就带船去演练，准备找三光门报仇了。”
　　丁当祥再看看席人凤，那古风和尚指着席人凤道：“钱如命，这位兄弟何人，怎不为我介绍？”
　　丁当祥哈哈笑了。
　　丁当祥指着席人凤对古风和尚道：“他叫席人凤。”
　　古风和尚对席人凤点点头道：“幸会。”
　　席人凤只干笑一声，他一个字也不出口，席人凤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把说话表现在武功之上，“八臂快刀”席人凤只专心于出刀。
　　古风和尚向白冲招手，把白冲叫到面前，道：“你去告诉老板，这顿酒菜记入我的账。”
　　丁当祥哈哈笑道：“很好，我可以省几个钱了。”他果然视钱如命。
　　而席人凤只微微一笑，他连声“谢”字也不说。
　　古风和尚站起身，道：“二位，这顿酒乃绝交酒，所以我请客，你二位想吃多久就尽量的吃，一切的花费全免掉，完了以后便也不再讲甚么交情了。”
　　他重重的一声“再见了”，转身就走，而且一直走出酒馆的门，未回过头。
　　这光景丁当祥愣住了。
　　席人凤仍然未说话，也仍然一副微笑的样子。
　　大大的出了一口气，丁当祥道：“这是甚么话，好像没听说过有吃绝交酒的。”
　　席人凤开口了，他也只说了三个字：“没听过。”
　　丁当祥道：“古风和尚，古道热肠，风仪感人，他怎么变得绝情？连陪咱们喝几杯也免了。”
　　席人凤道：“他怕咱们动他两个外甥的主意。”
　　丁当祥呵呵笑着喝了一杯酒。
　　席人凤又道：“和尚去保护他的外甥了，钱如命，你相信吗？”
　　丁当祥道：“王八蛋才不相信，他的行动已表明要和我们玩命了。”
　　其实他二人只猜对了一半，不错，古风和尚正是赶回洞庭后山去保护白龙、白蛟二人，但古风和尚最主要的乃是去找满天星，他要间一问满天星来的那个席人凤的刀法如何，比之方中天怎样，然后布局，准备出手。
　　古风和尚不能再容忍刺客接二连三的找他大姐一家人的麻烦，那个暗中使诈的家伙至今未露面，当初以为是石敬山，然而石敬山却挨了刀，这一刀立刻使古风和尚陷入迷惘之中。
　　白凤也糊涂了，她已经一天多关上房门不出来，也不到二楼去看满天星，她在苦思。
　　就如同古风和尚一般，古风和尚坐在石堤上一天多未离开，他也想到了三光门，但其中疑点太多了。
　　其中最大的疑点就是三光门的门主也没刺，就白凤所知，那不是龙帮于的。
　　丁当祥忽然哈哈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得意。
　　席入凤道：“钱如命，你有主意了？”
　　丁当祥道：“古风和尚等于助我们一把了。”
　　席人凤道：“怎么说？”
　　丁当祥道：“我猜这酒肉和尚必会加强戒备，那么龙帮的高手必派往洞庭后山，那么，前山龙帮总舵后院就容易对付了，小席，这就叫……叫他娘的甚么来着……”
　　他拍拍脑袋，又道：“好像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席人凤猛喝一口酒，他站起来道：“钱如命，走，出去。”
　　丁当祥道：“这时候？”
　　席人凤道：“我去透透气。”
　　丁当祥道：“外面冷呀，小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