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冤莫辩

 

2020-04-13 19:45:0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丐帮凤凰城分舵是一处大宅院。
　　这宅院很大，也很古老。
　　牟熊带他走进院子，丐帮有许多大汉在院内守卫。
　　牟熊道：“你该好好看看这儿，这里是丐帮分舵，但家师常在这儿住，她使北方丐帮在三五十年内成为北方武林中举足重轻的一大势力。到了我手里，丐帮的力量变弱了，这让我时时自觉羞愧。”林子一笑道：“牟大侠何必自谦？这丐帮在你手中，也不比在鱼漂儿前辈手里差。”
　　牟熊只是一笑。


　　牟熊待林子有如上宾。
　　牟熊问道：“不知林老弟为什么能受到林老爷子的器重？他身边能人如云，竟然在临危授命，让你去抚养管顾他的独子？”
　　林子道：“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这个人一向无病无灾吧。”牟熊一笑，显然不信他这话。
　　摆上酒，牟熊与林子痛饮。
　　牟熊一笑：“你成了我的座上客。”
　　林子笑道：“哪有这样的座上客？穴道被制，晚上押去牢房。这样的座上客不做也罢。”
　　二人酒喝得很多。
　　林子有些喝醉了，他对着牟熊流泪：“老爷子死了，他死了。你没看那木桶。
　　木桶里都是血，都是血，你尝一尝，那血里有毒，很剧烈的毒……他们为什么这样狠？”
　　牟熊凝神看着他：“因为林老爷子有钱，他是武林中的一个巨富。他的钱，多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
　　林子仍在哭。


　　林子醉了，醉得很厉害。
　　牟熊把林子弄到一间小屋里去。
　　这是一间很窄很窄的小屋子。
　　林子躺在床上，象死人一样。
　　他的腿间穴道被制，肩井、风市被点，只好稳稳地躺在床。
　　他在半夜里醒来。
　　他是被一阵琴声惊醒的。
　　琴声很轻微，象有人在远远的百里之外弹的。那琴声很幽怨，很压抑，象在陈述一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愁思。
　　林子不懂琴韵，就不知道这是前唐时期大诗人李白的一曲《将进酒》。
　　他听见那琴声之中还有女人的歌声。歌声唱起，蓦然更多了几分愁郁，更多了几分哀怨。
　　他听不明白，只觉得那琴韵很动人，让他只想落泪。
　　林子酒醒，就睡不着。
　　他好好地谛听。
　　他是狼孩，就比别人更听得明白。他听出来了，这琴声不是来自远方，不是来自宅院，而是来自他床边的那层墙内。
　　这墙有一点蹊跷。
　　林子就偎在墙边，偎在潮湿的地上听。
　　任何人也不会象他这样偎在地上，任何人也不会象他这样苦苦寻找这琴声。
　　他能听明白，这琴声是劝人们喝酒的，说是“陈夫子，丹丘生，咱们都来喝酒吧，一杯接一杯，千杯万盏地喝，别停下……”
　　林子听着就发笑。
　　他很愿意这样喝酒。
　　到底是什么人在墙壁那一边？
　　他一定要知道这个，不然他怎能睡好觉？
　　他用一把刀轻轻地挖那墙。那墙很好挖，但因为林子穴道被制，就很吃力，好在刀还快，不一会就把墙挖了一个窟窿。
　　林子就看见了一个匣子。
　　这是一个琴匣。


　　林子把琴匣从洞里取出来。
　　顿时，那哀怨缠绵的琴声没了，象一下子消溶入那黯黯淡淡的夏夜。
　　林子把这一只琴匣放在床上，他把琴匣打开。没人能看见琴匣里的东西，即或是丐帮人从窗外窥视，也只是见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但林子能看见。
　　——他看见了琴匣中有一张琴，一柄带很旧很旧的鱼皮鞘的长剑。剑比一般剑要长，果然是一柄好剑。剑旁还有一本书。
　　林子打开一看，这书是：“寂寞剑谱。”
　　他惊讶得几乎叫了出来。
　　这就是大侠米离手里的那柄寂寞剑？
　　这就是鱼漂儿用它战胜离身剑、败三尸手的那柄寂寞剑？
　　林子把剑从鞘中拔出。
　　剑是一柄软剑，可以缠绕在身上的。
　　林子心里一阵狂喜。如果不是一柄软剑，他还真没法儿带走。如今实在是天助他，给了他这柄软剑。
　　他翻开剑谱。


　　月光很弱。
　　但可以见到鱼漂儿的手迹。
　　“此剑为寂寞剑。前三十年伴米离孤苦，后三十年陪鱼漂儿清凄。此剑给人道义，但不与人温情。如果认可以下三条为诺言，便可持此剑谱与寂寞剑。
　　一、“一生已历千辛万苦，自以为今生已不论再多苦楚，也不会比以前更苦。今后历百千苦难而绝不回头者，可获剑及剑谱……”
　　林子一笑道：“这一条还真不容易。”但一细思，不禁哑然失笑。这有什么不易？他自幼失怙，无父无母，被一只母狼哺育，任狼用牙齿叨来叨去，从不曾穿过一件衣服，不曾听过一句人言，这算不算经历了千辛万苦？今后就是被囚被杀，也已强过以往，他有什么失悔之处？
　　二、“佩此剑者，务记在江湖上有恩怨分明之规。云飞山庄云涛于我有恩，大侠宋超于我有恩，两广离身剑于我有恩，白衣吴智与其妻蓝苗与我有恩。世上无怨，怨在自心。鱼漂儿一生无怨，怨天地不公，不能让米离与我同生同死，不能让离玉同我一起遨游。”
　　林子看罢这第二条，点头道：“原来这云飞山庄云涛老爷子也对鱼漂儿有恩。怪不得的。”其余这些人如米离、离玉，都是从武林人物相传口碑中得知是一些早已英年早逝的江湖英雄。但却不曾知道白衣吴智与蓝苗他们在哪里，大侠宋超声名赫赫，也三四十年不履江湖。林子年轻，自然对这些人不甚知晓。
　　三、“凡认持此剑，用我剑谱者，此生必鼎力维持丐帮，以丐帮兴衰为己任。”
　　林子凛然，他要执行鱼漂儿这遗训，这是因为鱼漂儿是上一代声名赫赫的大侠，也因为他知道他应该维持丐帮，但丐帮总筐头儿牟熊是天下武功第一，怎能用他维持？
　　他一笑，心道：只要今后对丐帮人敬重些，客气些也就是了。“剑谱与剑，以及一张拙琴，埋于我之居室，以待有缘。”


　　林子躺在床上，想着这柄剑与剑谱。
　　他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之处。
　　“留待有缘。”那么说鱼漂儿并未将寂寞剑传与牟熊？
　　鱼漂儿是北方三十八万丐帮帮众的总筐头，难道她生前就住在这风雨飘摇的一间小屋之中么？
　　牟熊可不是如此，他食不厌精，衣着奢华，不象一个乞丐，象一个阔老爷。
　　鱼漂儿为什么不传寂寞剑与牟熊？她传没传“百兽舞”与牟熊呢？
　　如果她没传这两大绝技与牟熊，牟熊都擅长些什么，他靠什么成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大侠？
　　林子想不明白。


　　他是狼孩，自然知道如何做事。这一切都是狼教给他的。
　　他去把琴放在洞里，把洞又埋好。
　　他用茶水和泥，把那一块洞封住。
　　然后把剑缠在身上，剑鞘插在房箔里。
　　房箔很低，剑鞘自然可以插进去。
　　他把那一本剑谱藏在桌子下面。
　　他的眼睛在暗夜之中发光。
　　他念叨着：寂寞剑，寂寞剑……
　　他念叨几句之后，就睡熟了。